一大早,左家廢園裡飛來了一大群烏鴉,陣陣聒噪聲,早把湯十郎吵醒過來了。
湯十郎剛生起火來做早飯,門外面傳來一聲嬌滴滴的聲音,道:「湯兄。」
湯十郎十分高興,因為這聲音來自桂月秀。
桂月秀改口叫他湯兄了,她原本叫他湯公子,那樣聽起來很陌生,如今改口叫湯兄,雙方的距離又近多了。
湯十郎立刻奔出門,桂月秀已衝他露齒一笑。
「桂姑娘,你早哇!」
桂月秀道:「湯兄,你也早。」她往門內瞧瞧,又道:「大娘醒了嗎?」
屋裡傳來湯大娘的聲音道:「醒了!醒了!姑娘來屋子裡吧,外面涼。」
桂月秀道:「大娘,一大早來打擾,真不好意思。」
湯大娘道:「進來說話。」
桂月秀走進小廂房中,湯十郎把饅頭蒸上了。
「姑娘,這麼早來,一定有事了?」湯大娘在床上問。
桂月秀道:「我娘又咳了,她非要最好的老山人參不可,前次買的人參,她已經用完了,所以……」
湯十郎笑笑道:「容易,容易,吃過早飯,我進城去,這一回多買些回來。」
桂月秀淺淺的、也是甜甜的一笑,道:「湯兄,又要花你的銀子了。」湯十郎道:「我高興,因為我有銀子,如果我沒銀子,便是想幫也幫不上了。」
湯大娘道:「桂姑娘,你娘為什麼咳了要人參?在藥理上,有些不相稱嗎?」
桂月秀雙目一瞇,她只淡淡地道:「我也不清楚,只不過每次我娘都是服了這老山人參之後,方才痊癒的。」
湯大娘不問了,她只把棉被又往脖子上扯了一下。
湯十郎卻笑笑,道:「姑娘,等饅頭蒸好了,菜飯我送過去,然後我進城。」
桂月秀眨動美目,點頭道:「我先提些熱水回去,天冷,我娘不能用冷水。」
湯十郎用罐子裝了熱水,桂月秀提著便往前走了。
半晌,湯大娘全身不動,卻沉聲道:「桂夫人吃人參,她一定在練什麼武功。」
湯十郎道:「吃人參會練什麼武功?」
湯大娘道:「人參補氣,練武之人常服,可防走火入魔、桂夫人八成是為了怕走火人魔,她才要老山人參……」
湯十郎道:「我們幫助她,也沒有什麼不對呀!娘,你沒覺得桂姑娘對咱們越來越親近了嗎?」
湯大娘道:「咱們仍然摸不透她們的底細。」
湯十郎坦然一笑,道:「那早晚她會對咱們說的。」
湯大娘面色一寒,道:「十郎,你如果這麼想,就危險了。」
湯大娘的語氣很重,湯十郎立刻回頭望。
他帶著幾分不解地道:「娘,聽你說的多嚴重。」
湯大娘道:「其實,咱們如今身在何地,你應該十分清楚,敵人已現,危機已臨,隨時就會搏命,十郎,我們輸不起呀!」
湯十郎道:「娘,我們輸不了,也不會輸。」
湯大娘叱道:「驕兵!」
湯葉—郎道:「不是驕兵,因為我們抱必勝之心而來。」
湯大娘道:「不要小覷任何敵人,你處處多加小心,娘不能失去你。」
湯十郎聞言黯然了。同樣的,他也不能失去他娘,如今身處險地,大小事情都要小心,他娘說的對,他們輸不起呀。
湯十郎把早飯弄好,盛了一些送到前面。
桂月秀已在門樓下面等著他了:「你來了。」
湯十郎把吃的送過去,笑笑,道:「姑娘,快吃吧,趁熱吃。」
桂月秀雙手去接木盤,順勢還在湯十郎的面皮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湯十郎怔住了。他也發覺,桂姑娘吻了他以後,立刻也滿面桃花似的羞低了頭,回身便進去了。
湯十郎至少愣了一陣子,方才摸著被吻的面皮,回身往側面走去。
那處矮牆有缺口,他從缺口處走出左家廢園。
湯十郎愉快極了,他又學著鳥兒叫。他只要高興,便不由自主地學著鳥叫。
繞過矮林,出了那大片竹林,湯十郎遠遠地便看到那家野店了。
野店中這時候有灰煙冒出來,湯十郎快要走過野店了,忽見一個大漢從房後提著褲子走出來,湯十郎一看便知道這大漢剛撒過尿。
那大漢也看到湯十郎了。
「嗨!」大漢帶幾分吃驚的叫。
湯十郎以為大漢對他打招呼,正欲回答,卻發現野店中又跳出一個黑面大漢。
兩個大漢並肩站立,四隻眼睛盯緊了湯十郎看。
湯十郎可以從兩人的眼神中發現兩人不懷善意,既然如此,這招呼便也免了。
他半低著頭往河邊走,野店中傳來女人叫:「喂,一大早有熱面吃,你不進來吃一碗呀?」
湯十郎回頭看,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向他招手。
湯十郎回頭搖手,那意思是他不吃。
那女人卻要追湯十郎,就好像從前狄家兄弟硬要湯十郎吃東西一樣。
湯十郎立刻回頭,他拍拍肚皮,道:「你別叫了,我剛才吃過了。」
那女人故作驚訝地道:「剛剛?你說笑,這附近又沒有人住的地方,你小兄弟在什麼地方吃過了?」
湯十郎道:「我帶著乾糧,我吃過了。」
那女人看看湯十郎,笑笑道:「進門喝杯酒如何,天太冷了呀!」
湯十郎說:「這樣吧,我很快回來,你為我熱上一壺酒,我辦好事回來吃。」
那女人忙點頭說:「好,就這麼說定了,我這就進去替你熱上一壺二鍋頭。」
湯十郎並未注意那女的,他只冷眼望向那兩個紅面大漢。
兩個紅面大漢一直死死地盯著他,盯得他心中很不舒服,就好像把他當成個怪物看似的。他當然不知道,他昨夜殺死的那人,正是與這兩人同一條線上的。
不錯,這兩個紅面大漢正是莊懷古與劉大年。
這兩人與野店的兩個女人馬艷紅與林玉兩人,夜來一陣天翻地覆之後,才剛剛起來,不料湯十郎就出現在這兒了。
湯十郎都出現了,那麼,昨夜他們的同伴於世爭怎麼至今未回來?
於世爭的武功很高,算得是一流殺手。
老爺子身邊的十三太保,個個武功高強,當年老爺子把13人比做是沙陀王駕前的十三太保,江湖上提到戈家堡大殺手,多一半便是指的十三太保。
如今於世爭不見回來,而湯十郎卻大搖大擺地從左家廢園方向走來,當然會引起莊懷古與劉大年的疑心。
那女的林玉,就是想把湯十郎拉進野店問這件事的,只可惜湯十郎不進去。
莊懷古沉聲對身邊的劉大年道:「劉兄,於世爭會不會有問題?」
劉大年道:「如果有問題,多一半也是失蹤了。」
莊懷古道:「於世爭如果失蹤,老爺子面前,咱們如何交代?」
劉大年道:「咱們能說他是去找那白衣女嗎?」
莊懷古道:「白衣女子神秘兮兮的,我看有點邪門。」
劉大年道:「這兒本就邪門,莊兄,且等那小子再回頭,必要時咱們抓他去見老爺子。」
莊懷古道:「老爺子叫咱們來幹什麼的?」
劉大年道:「攔住咱們的人,不許他們擅自再接近左家廢園呀!」
莊懷古道:「既然叫咱們攔人,這小子咱們能動他嗎?」
劉大年道:「這小子不是也住在左家廢園嗎?」
莊懷古道:「他根本就住在廢園,只不過大家裝做不知道罷了。」
劉大年指指遠去的湯十郎,道:「這小子快過河了,咱們等他。」
兩人拍拍肩頭走回野店去了。
湯十郎走過橋,心中仍然在冷笑,等他回過頭來,野店門口的人已經不見了。
他心中在想,這兩個大漢的模樣,一看便知是玩刀的人物,因為那四隻眼神夠凌厲嚇人的。
湯十郎又吹起口哨來了。他才剛走過柳樹林,迎面來了一個人。
「哈……又見面了呀,哈……」湯十郎也笑了。他笑著迎上前,雙手抱拳,道:「老先生,咱們真有緣,在下又遇上財神爺了。」
是的,湯十郎又與那灰髮老人見面了。灰髮老人哈哈笑著,伸手拍拍湯十郎的肩頭,道:「小兄弟,一大早你又要進城嗎?」
湯十郎道:「去買些老山人參,別的不買。」
老人頭一仰,道:「喲,買人參呢,那可是需要很多銀子的呀!」
湯十郎道:「我還有,沒問題。」
老人再拍拍湯十郎,露出十分關懷的樣子,就好像老子關照兒子似的道:「小兄弟,看得出你並不富裕,如今還要上街去買老山人參,我問你,你打算買多少?」
湯十郎道:「少說也得買上三五斤。」他拍拍口袋又道:「我有足夠的銀子。」
老人呵呵一笑道:「我問你,你把銀子去買老山人參,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湯十郎笑笑,道:「我省著用,一兩個月還過得去。」
老人道:「小兄弟,別省著用了,該吃該花儘管花用,人生幾何呀?」
湯十郎笑道:「那也得有啊!」
老人自懷中一摸,竟摸出一錠金子來了。
湯十郎的眼睛猛一亮,老人已把他的金錠往湯十郎的手上塞進去了。
湯十郎驚訝地道:「老人家,你這是什麼意思?」
老人道:「為了感謝你呀。」
湯十郎道:「感謝我?我又沒教你學鳥語,那是騙你的呀!」
老人道:「我感謝你,是因為你幫我花銀子呀!」
湯十郎的嘴巴卻張大了。他急急地道:「不,不,我怎好收你的金子,這不可以!」
老人把手壓在湯十郎的手上,道:「小兄弟,你怎麼忘了,我有花不完的銀子呀!」
湯十郎道:「我無功不受祿,你一把年紀,我怎好再花你的銀子。」
老人哈哈一笑,道:「你幫了我好大的忙呀,只不過你不知道罷了。」
湯十郎道:「就因為我幫你花銀子?」
老人哈哈一笑,道:「小兄弟,我有那麼一股子怨氣,憋了幾年了,好不容易有了紓解的時候,著實的叫我老人家爽快不少,所以我要找人幫我花銀子,小兄弟,你就成了我要找的人呀!」
湯十郎摸摸自己的額頭道:「真奇怪,天底下還有找別人幫著花銀子的人。」
老人道:「有,我就是呀!哈哈!」老人說著,轉身便走。
湯十郎愣然不知所以,他看著老人十分愉快地走了,心中實在想不通,這老人為什麼會選上自己替他花銀子?
湯十郎摸摸袋中那錠金子,他拿在手上看了一下,掂一掂,自言自語地道:「十兩,十兩金子呀!」
湯十郎口袋豐富了。
一個人的口袋中裝了幾十兩銀子,再加上十兩金子,這個人當然多金,尤其是在那個年代裡,一分銀子吃飽飯的情況下,湯十郎幾乎算是富裕的人了。
湯十郎既然袋中多金,他便大方的一口氣為桂夫人買了五斤上好的老山人參。
湯十郎也為他娘買了些吃用的,當然,少不了也為桂月秀買了一支簪子,雖說是銀子打造的,可是簪子上面鑲的那顆翡翠卻綠得透亮,好看極了。
湯十郎把一應買的收在褡褳裡,他高高興興地出了順天府城往東行。
往東當然是回左家廢園。湯十郎愉快極了,他幾乎想仰天大笑。
當他剛出城,經過周家茶館門前的時候,忽見茶館中奔出兩個人來。
這兩個人湯十郎認識,他們是跟湯十郎學鳥語的。
兩個人上前拉住湯十郎不放手,其中一人急急地道:「你可出來了,大伙正找你呢。」
湯十郎道:「兩位,今天我有事呀!」
另一漢子道:「不行,今天你得進去,大伙都在找你,大伙的嘴唇快吹破了,就是不會學鳥叫。」
湯十郎道:「今天真的很忙,改天吧。」
兩人仍然纏住湯十郎。其中拉住湯十郎不放手的,大叫道:「快來呀,教鳥語的人來了!」
於是,茶館內剎時走出七八個人來。
湯十郎一看,全是出銀子要學鳥語的人。這些人一擁而上,團團圍住湯十郎。
「你可露面了!」這些人怎麼不再計較湯十郎住在左家廢園了?
「走,教咱們學鳥語。」
其中還有那位大夫也在起哄:「年輕人,我學兩聲八哥叫,你聽聽,吱吱啾啾啾,啾啾吱吱吱……」叫著,他自己也笑起來了。
湯十郎看了四周11個人,有一半手中提著鳥籠,這些人只是閒情逸致高,並非是惡人。
湯十郎心中想,何苦騙這些人的銀子。
當初只因為他極需要銀子,才出此下策,如今銀子有的是,那錠金子折合成銀子,如今還有六七十兩在袋中。
湯十郎衝著圍住他的人笑笑,道:「各位,咱們先進茶館中,大伙聽我解說,如何?」
「好啊,先上課,後實習,大伙學鳥語。」
「對,咱們進茶館,茶資由我付。」
「我付,我請大伙喝茶。」
「誰也別請誰,快進去吧!」
真是七嘴八舌,湯十郎聽得直搖頭,道:「進去吧,進去我再告訴各位。」
大伙像是把湯十郎當英雄般的擁進茶館中。
湯十郎走進茶館,他衝著周掌櫃一笑,一錠銀子塞在周掌櫃手中道:「所有的茶資由我支付。」
周掌櫃托著銀子笑道:「太多了!」
湯十郎道:「多就上些乾果吧!」
大夥一見湯十郎出資,都不表同意,但見周掌櫃已把銀子收下也就不再爭什麼。
湯十郎見各人都已落座,他才又自懷中摸出一把銀子放在茶桌上。
眾人一看愣住了。
湯十郎卻笑笑,道:「各位,我這裡的銀子是從各位手上借來的,如今一文不少,還給各位。」
大伙再一次愣住了。
那位大夫拉過一張椅子,坐在湯十郎身前,道:「年輕人,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啦,不打算把你的絕藝傳授我們了,這未免說不過去吧?」他不怕惹禍上身了。
湯十郎笑笑,道:「大夫,你……」
卻見另一人大聲道:「嫌銀子少嗎?沒關係,只要你開價,咱們大伙照付吧!」
湯十郎一看,大伙在點頭,不由一聲苦笑道:「各位,實不相瞞,我也只會學鳥叫,我和各位是一樣的,不會鳥語。」他此言一出,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他的話,只因為當初他表演馭鳥,令大伙已深信不疑。
大夫哈哈笑道:「年輕人,別逗了,你再會說謊話,也騙不過大伙的一雙眼睛,哈!」
湯十郎有些無可奈何了。
這年頭,說實話不一定有人會相信,反倒是說謊騙人,別人以為這是真。
如果此刻湯十郎故伎重施,他相信再弄上幾十兩銀子是一件十分輕鬆的事情。
湯十郎當然不屑於這樣做,一個多月前,如果他不是手頭一時拮据,他絕不會臨時立心去騙銀子花用。
他如今已有的是銀子,在他的背後,那位神秘老人就是他的財神爺。
那位神秘老人,他有用不完的銀子,就好像他老人家為財多而很煩惱似的。
湯十郎有財神爺撐腰,當然不在乎這些人的數十兩銀子,他要把銀子還給他們。
他對各位擺擺手,笑道:「各位,我說的是老實話,這世上沒有人會和鳥兒對話的,我當然也不會。」他看著大伙靜下來,遂又道:「古時候出了個公冶長,公冶長會鳥語,其實他只會聽鳥語,他也不會跟鳥對話。」笑笑,湯十郎想盡力解釋:「各位,我會學鳥叫,這是不錯的,至於鳥兒聽懂沒有,天知道!」
他此言一出,立刻有人迫問道:「喂,那你又怎樣叫鳥兒東歪西倒呢?」
隨之有人附和:「是呀,你叫它往東歪它就不會往西倒,這總不會是假吧?」
湯十郎道:「各位,我只能說,那確定是在下動了小小手腳而已。」
大夫猛一起,伸手拉住湯十郎,道:「年輕人,你還對我說過,我的鳥兒說我吵死人,這也是假的?」
湯十郎笑道:「不錯!」
大夫對大伙道:「他如此不夠意思,咱們再看他弄一次假吧!」
於是,大伙又把湯十郎圍在一張桌上了。
開茶館的周掌櫃也站在一張凳子上看熱鬧。
周掌櫃早就聽說過湯十郎的傳奇,這一回,機會來了,他當然要仔細地瞧瞧,他現在竟不怕惹禍上身了。這時候有人把一個鳥籠放在桌上,道:「好,你再弄一次假吧,讓咱們大伙瞧瞧。」
湯十郎拍拍鳥籠,笑道:「各位,我如果不把指頭指著鳥,這鳥一輩子也不會聽我的。」
大大立刻問:「為什麼?」
湯十郎哈哈一笑,道:「各位,不用這鳥兒,你們且看這桌上的茶碗吧!」
大伙把目光移向茶碗,湯十郎伸出右手,拿出二指駢舉,緩緩地指向兩尺遠的茶碗。他運起氣功指來了,這一回他用了三成功力。
他曾以氣功指撥弄籠中鳥兒,那時他只用了一成功力,怕的是力道捏不準,出手不穩,把籠子裡的鳥兒戳死就不妙了。如今他指的是茶碗,他用了三成功力。
「嘟嘟!嘟嘟!」桌上茶碗被他推得嘩拉響,卻也把所有的人嚇了一跳。
湯十郎哈哈一聲笑,他撥開眾人要走了。
他把銀子留在桌子上,卻見那大夫上前拉他衣裳,道:「年輕人,你不能走!」
湯十郎道:「為什麼?」
大夫道:「你不該掃了大伙的興。」
湯十郎笑笑,道:「我把銀子還你們了。」
大夫道:「銀子不重要,你得留一手教教咱們大伙。」
眾人立刻又附和著道:「對,教咱們你的指上功夫。」
湯十郎道:「各位,這是功夫,那得苦練方成。」
眾人又是一陣喧囂,那位大夫道:「年輕人,你只把學習的竅門告訴大伙,咱們回去自己練。」
湯十郎心中想,這些人真的吃飽飯沒事幹,也罷,整整他們也無妨。他這才明白,原來這些人發現他會武功,想改學武功了。
湯十郎笑著坐下來,他對茶館夥計道:「去,找一塊磚頭來!」
不用找,門口就堆了一堆紅磚頭,那夥計取來一塊交給湯十郎。
湯十郎拿著磚頭站起來,道:「各位,想學我的功夫,首先,要以指戳磚頭,你們看我的。」只見他右手中指抵在那塊磚頭上,他力貫右臂,氣通中指,對準磚頭就是猛一頂。
「撲哧!」湯十郎指頭洞穿過磚頭,就好像戳穿紙一張。
大夥一見,立刻一個滿堂采。
湯十郎放下磚頭拍拍手,笑道:「各位,你們就這麼每日練習戳磚頭吧!」
他又要走,那大夫又拉住他問:「要練多久,才像你一樣?」
湯十郎道:「只要功夫深,鋼樑磨成繡花針,你們回去戳磚頭吧!」
有個年輕的問道:「每天怎麼練呀?」
湯十郎道:「五更天氣清,可練半個時辰,睡前濁氣重,也應練半個時辰。」
大夫再問:「你這一回不是尋咱們大伙開心吧?」
湯十郎道:「大夫,你若不相信就去玩鳥吧,哈……」
湯十郎再一次撥開圍著他的人群,笑容可掬地往門外走去。
再也沒有人出手攔他了。
湯十郎走了,銀子又分給當初想學鳥語的人,只不過,這些人把銀子分了以後,立刻出了茶館的門,他們在門外面,每人拾了一塊磚頭,興沖沖地回去了。
當然是回去練功夫。
湯十郎根本不想再去那家野店。
他打算繞道行,只可惜這兒只有一座橋,湯十郎非走這座木橋不可。
他走過木橋抬頭看,心中猛一愣,因為野店門口有個女人在坐著。
天空的陽光照下來,半暖不暖的會曬得人打瞌睡。
門口的女人未合眼,她還把眼睜得大大,因為她發現湯十郎從小河方向來了。
兩隻手臂擺呀擺,細柳腰兒扭呀扭,那女人直衝著湯十郎便迎上來了。
湯十郎逃避不了啦,他哈哈地笑:「幹什麼?」
那女人的尖指頭指著湯十郎道:「喲,你忘了大清早你說了什麼話呀?小兄弟。」她站在路中央,湯十郎也站住了。
他反問那女人,道:「我說過什麼話呀?」
女人尖聲一笑,道:「貴人多忘事,是不?」她手指湯十郎又道,「你叫我把酒熱上,等你回來吃的啊,怎麼樣?你難道真的忘了?」
湯十郎哈哈一笑,道:「我說過這話的,走,我進你店中吃酒。」
他此言一出,那女人就要伸手拉,湯十郎卻閃身一邊躲,而且閃得令那女人吃了一驚。她心中想:這小子是高手,竟然閃過我的神仙一把抓呀!
她緊走三步才跟上,口中哈哈笑道:「小兄弟,你一定餓壞了吧,快進去,鍋裡留有鮮肉包,你渴了吧,剛熬的綠豆稀飯你喝幾碗。」
湯十郎笑而不回答,大步走進野店裡。
這時候,野店中坐著三個人——兩男加一女。男人正是莊懷古與劉大年,兩人中間坐著馬艷紅。
三個人見進來的是湯十郎,兩個男的不理會,他兩人碰杯喝著酒。
馬艷紅站起來了,道:「喲,這不是早上路過的客爺?快進來烤烤火,熱熱腳,化雪天外面冷得慌呀!」
湯十郎笑笑,拉過椅子坐下來。他肩上的褡褳擱在桌面上,笑對身邊兩女道:「吃的喝的你們送來吧,我吃喝完了要趕回去的。」
馬艷紅立刻去灶台,剎時間又是吃的又是喝的,一古腦兒全送上來了。
吃的東西冒著氣,湯十郎取過一個包子塞往口中,那林玉已為他倒酒了。
酒也是熱的,湯十郎吃了四個包子,他舉手拿起酒杯,正欲仰頭喝下去,忽然看見兩女對他哈哈笑。
湯十郎心中一緊,他想著,過去這兒住的兩個大漢,兩人是兄弟,幹的事令他不敢苟同。狄家兄弟同附近的兩個女人有一手,然後這兩人失蹤了,顯然這裡的人有問題。
這兩個女的為什麼總是要他進店來吃酒?
湯十郎不由地望向莊懷古和劉大年兩人,他發現兩人似乎在冷笑。
湯十郎把酒杯放下了。他自懷中取出他在府城買的那支銀簪,對二女笑道:「你們看,這支銀簪好不好?」
馬艷紅笑著伸手去接,口中嘖嘖叫好,道:「這是買給誰的呀?」
湯十郎道:「當然是買給我心上人的呀!」
馬艷紅道:「真可惜,原來你已有心上人了。」她把銀簪交回湯十郎,道:「還你。」
湯十郎道:「聞得銀器會變色,我試試。」說著,他把銀簪往酒杯中插去。
湯十郎看得清楚,那銀簪未變成烏黑色,這表示酒中無毒,他巧妙地這麼一試,心中便釋疑地要喝酒了,不料那支銀簪卻慢慢的由白變黃。
湯十郎一瞪眼,他卻不立即把事情揭穿。
他曾聽他娘提過,銀簪試酒有兩種,銀簪變黑是劇毒,銀簪變黃乃迷魂藥。
湯十郎的思考十分快,只不過眨眼工夫,他心中已經明白了。
他慢慢地放下酒杯,道:「這幾天不舒服,酒不吃了,我吃包子。」
兩個女子相互一望,便在這時候,莊懷古舉著酒杯過來了,道:「這位兄弟,咱們萍水相逢,也算有緣,我敬你一杯。」
湯十郎抬頭一笑,道:「可惜我不能飲酒。」
莊懷古拉把椅子坐下來,道:「我不勉強,你兄弟不喝,我喝。」
莊懷古放下酒杯,伸手去拍湯十郎的左臂。他好像親熱似的,但當他的右手掌搭上湯十郎手腕上的時候,湯十郎頓覺如被千斤石壓住一般。
湯十郎想抽回手,但他未抽動分毫。
莊懷古卻嘿嘿笑了。
湯十郎也笑了,卻是苦笑,他不運勁去抗衡,他要看看這位紅面大漢想幹什麼。
莊懷古笑了幾聲,道:「兄弟,你住在左家廢園,對不對?」
湯十郎道:「你問這些幹什麼?」
忽見劉大年也走過來,他的一掌按在湯十郎的右肩上,湯十郎的身子一沉,他坐的椅子卡卡響。
那當然是承受巨大壓力才會發出來的。
莊懷古又道:「兄弟,你很機靈嘛,迷魂湯不喝,就這麼想走?」
湯十郎道:「兩位,你們這是幹什麼?」
莊懷古道:「有件事情想問問你。」
湯十郎道:「兩位,你們用強?」
劉大年嘿嘿一笑,道:「我們一向都是這樣,小兄弟,你住在左家廢園,這一點我們已知道。」
湯十郎道:「知道還問我幹什麼?」
劉大年道:「你為什麼住在左家廢園?」
湯十郎道:「住在廢園不花房租銀子呀!」
劉大年對莊懷古道:「這小子真滑頭,咱們得加把勁使些力了。」
莊懷古點點頭,兩人的掌力加重了。
湯十郎也暗中運力了,把內力以氣功分別抵在肩頭與手腕,這樣他便可以把兩股壓力阻擋於無形。
江湖上能把氣功分開運行的人實在少見。
江湖上早就有人把氣功匯聚在體內,有的可從皮上觀看到一塊青黑的皮肉,刀槍不入,且可承受千鈞之力,如果有人能把氣功分成兩處,這人便是高手中的高手。
湯十郎便是這樣的高手。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兩人,然後,他搖搖頭,才慢吞吞地道:「兩位,你們能不能鬆手?」
莊懷古哈哈笑道:「能,等我們話問完了,便自然把手拿開。」
劉大年也加上一句,道:「小兄弟,你可得坦白呀,否則你會殘廢的啊!」
他的話湯十郎很相信,因為如果換作是一般人,只怕早就「哎喲」叫著吃不消了。
湯十郎不會求饒,但他卻想知道這兩人想問些什麼。
他也稍稍緊皺眉頭,看起來他好像有些吃不消的樣子。
湯十郎道:「兩位想知道些什麼?」
莊懷古道:「你們在廢園幹什麼?」
湯十郎道:「住不花房租的房子,不好嗎?況且我娘愛清靜嘛!」
莊懷古嘿嘿冷笑道:「不怕有鬼嗎?」
湯十郎道:「我們並未看到什麼鬼怪,娘對我說過,這世上有些人比鬼可怕多了。」
劉大年一咬牙,叱道:「放屁!這世上沒有人不怕鬼,有幾個人怕人的?」
湯十郎道:「可是,廢園中真的沒有鬼呀!」
莊懷古道:「那我問你,昨夜廢園中可有什麼事發生?比方說有沒有人去過?」
湯十郎心中立刻明白,原來那個被他殺死的人與這兩人有關係。
他幹幹一笑,道:「半夜裡好像聽到一叫聲,後來就再也沒有聽到了。」
劉大年急問:「什麼叫聲?」
湯十郎道:「狼叫聲。」他看看對面站的兩個女子,又道:「這地方有野狼,你們在此多加小心啊!」
他指的當然是色狼,但他卻不知道,她們原本就是同一路人物,那林玉與馬艷紅兩人,就如同石中花與白玉兒一樣,她們也可以稱做狼。
色狼不一定只指男人而講,女人中也有色狼呀。
莊懷古立刻又追問湯十郎,道:「除了狼叫之外,還有什麼動靜?」
湯十郎道:「別的什麼也沒有了。」
劉大年道:「你沒有出去查看?」
湯十郎道:「左家廢園常有怪聲,我聽慣了,就蒙頭睡我的大覺。」
劉大年道:「你睡得著?」
湯十郎道:「我為什麼睡不著?」
莊懷古道:「我們有個人失蹤了,小兄弟,你可曾碰到什麼人嗎?」
湯十郎忽然想起白衣女來了。
白衣女指示那大漢去殺他,他為什麼不給白衣女也添些麻煩?
湯十郎故意低頭想一下,然後一瞪眼,道:「啊,我倒忘了,左家廢園附近有位白衣女子,是否這白衣女子知道你們那個失蹤的人,我就不清楚了。」
莊懷古猛一怔。
劉大年沉聲道:「莊兄,話入正題了,敢情於老弟找上那白衣女子了。」
莊懷古道:「莫非白衣女把於世爭留下來了?他娘的,於世爭真有一套。」
劉大年道:「我卻並不這樣想,也許白衣女把於世爭給做了。」
莊阡古道:「我不相信,於老弟非豆腐做的,他的武功我清楚。」
劉大年道:「莫忘了,於世爭的毛病就犯了刀災,他太好美女了。『色』字頭上一把刀哇。那白衣女身邊的兩個跟班也非等閒之輩,只怕……」
湯十郎忽然高聲道:「兩位,你們盡在討論著,也該把你們的手移開了吧,在下吃不消了。」
劉大年嘿嘿冷笑,道:「小子,你們住在左家廢園,絕非為了省房租,說吧,你們什麼目的?」他暗中又在加壓力了。
湯十郎這才明白,這兩人也是難纏的人物,如果想離開,只好猛一抖了。
猛一抖,那是脫困最好的辦法,否則,他只有乖乖地等著兩人盤問下去。
就在莊懷古正要再追問什麼時,湯十郎突然暴喝如雷:「去!」
他左腕猛抽,右肩疾縮,兩個動作合併起,人已站在半丈外了。
這動作來得很突然,兩個女的往門口攔,湯十郎似游魚般地走出門外了。
莊懷古愣住了,他瞪著眼有些不相信。劉大年想抽刀,卻被莊懷古止住了。
這兩人未去追湯十郎。
馬艷紅卻大聲喊:「喂,你吃包子沒給錢呢。」
湯十郎只裝沒聽見,他走得更快。
馬艷紅想追上去,林玉卻拉住她,笑道:「馬大姐呀,他不上咱們的當,你想同他上床,都得等下一次了。」
原來馬艷紅果然在那酒中動了手腳,湯十郎差一點上了她的當。
莊懷古半晌才沉聲道:「這小子深藏不露,咱兩人算是被他瞞得可憐。」
劉大年道:「難道他練過什麼金剛大法嗎?」
莊懷古道:「不論他練過什麼絕世武功,如果我全力施為,他絕難逃過我的鷹爪斷脈功。」
劉大年道:「這小子不簡單,是我們太大意了。他……他並未反擊。」
兩個女的走進來了。
馬艷紅走到莊懷古身邊,伸手抱住莊懷古的脖子,道:「走了,走了,走了就算了,咱們喝酒吧。」
劉大年拉過林玉也坐下來,四個人立刻又是打情又罵俏,把剛才的事全忘了。
馬艷紅喝過一杯酒,她起身,用力關上野店的門,道:「開他媽的店,關門烤火取暖吧。」
林玉笑呵呵地在劉大年面上摸了一把道:「咱們本不是開店的,誰耐煩呀。」
劉大年笑笑,用力把林玉往懷中一摟,道:「今天再看你如何喊我幾聲好哥哥,哈哈……」
林玉又摸摸劉大年,道:「你不也喊我好妹子呀,嘻!」
就在這時候,店外有了人聲。是女子的聲音,而且十分清晰。
林玉猛抬頭,她對馬艷紅使眼色,那意思是要馬艷紅不必出聲。
馬艷紅已站起來了,她對林玉點點頭,卻把一隻眼睛往門縫外望,不由得大吃一驚。
馬艷紅低聲在莊懷古的耳畔道:「正點子。」
莊懷古立刻過去看,他的面色一緊,對劉大年道:「劉兄,是白衣女三人。」
劉大年道:「快開門。」
立刻,馬艷紅把門拉開了,便看見白衣女三人就快到野店門口了。
馬艷紅笑笑,道:「喲!開門見喜呀,三位來得真是時候呀。」
白衣女當先往野店中走,她身後面緊隨著齊姥姥與黑妞兒兩人。
野店中,莊懷古與劉大年兩人舉杯喝酒,兩人很自然,他們不看白衣女三人。
林玉揭開鍋蓋子,熱騰騰的肉包子往大盤中拾著,口中直吹涼氣——包子太熱了。在這樣的天氣裡,誰不想吃熱東西呀。
黑妞兒早走了過去,她搶過林玉手上的盤子,道:「我自己端。」
黑妞兒不但奪過盤子,而且自己先取了一個塞進口中,一邊吃,一邊把盤子放在白衣女面前,對白衣女點點頭,道:「包子乾淨,小姐吃吧。」
她的話當然是指包子餡中沒有毒藥。
白衣女伸手取過一個包子,她看了一下,咬了一口便不再吃了。
齊姥姥道:「多少你也吃幾個,餓壞身子怎麼得了。」
白衣女道:「我吃不下,姥姥,你們吃吧。」
便在這時候,那莊懷古與劉大年站起來了。
兩個人大步跨到白衣女附近,卻被黑妞兒攔住了,她喝道:「你們幹什麼?」
莊懷古抱拳,道:「有件事情,要在你們小姐面前請教。」
黑妞兒道:「什麼事?」
莊懷古道:「你請讓路。」
他出手,卻是醉拳十八推中的半推半就。
黑妞兒不閃讓,雙掌來了一個拂花問柳,她把莊懷古的掌勢化解了。
莊懷古「噫」了一聲,全身而上,看上去他是走向白衣女,卻是對黑妞兒遞了三掌,還在下面勾了一腿。
黑妞兒冷笑一聲還擊,莊懷古就是沒佔便宜。
劉大年伸臂去擋黑妞兒,齊姥姥站起來了。
「有什麼話要問,開口便是,不用過來了。」
莊懷古一聲哈哈;道:「這位美麗的姑娘,我們有個夥伴,昨夜突然失蹤了,不知姑娘可曾看到?」
白衣女不動,她甚至也不看莊懷古,卻淡淡地道:「我怎麼會看到呀!」
這聲音美得很,莊懷古與劉大年聽得好舒暢。
劉大年冷冷道:「姑娘,呂祖面前吐心聲,真人面前不說假,有人說是你看到我們同伴的。」
白衣女的雙目一亮,道:「誰?」
劉大年道:「我們的同伴被你的美色所惑,他追你去了,然後再也沒回來。」
莊懷古接道:「有個年輕人,說是你見過我們的同伴,怎麼樣,你不承認?」
白衣女心中冷笑,她知道這一定是湯十郎說的。
她指使那人對湯十郎動刀,如今湯十郎立刻報復,這未免也太快了。
她心中帶著幾分苦澀,這是她說不上來的難過,湯十郎為什麼要這樣對付她?
白衣女一歎,道:「二位,如果我看到你們的同伴,那位公子自然也看到了,你們怎麼不問他呢?也許你們的同伴是遭了那公子的毒手也說不定呀。」
白衣女的話,令莊懷古一怔,湯十郎只說左家廢園附近出現過白衣女,卻未見白衣女殺人,難道於世爭也與前些人一樣,不明不白的失蹤了?
白衣女站起來了:「姥姥,咱們走吧,這裡很令人難受。」
齊姥姥鋼杖一頓,叱道:「連一頓飯也吃不好,小姐,咱們走。」
劉大年橫身一攔,道:「姑娘,我便實話實說,我們的那位同伴是去尋找姑娘你,他至今未見回來,我們這是在等他呀。」
齊姥姥大怒,叱道:「可惡無賴,退開!」
她出仗橫掃,杖風發出呼嘯,幾乎打中劉大年。
劉大年一個橫步閃,嘿嘿冷笑,道:「想打架嗎?老子是憑打架長大的。」
他要回手拔他的刀了,卻又被莊懷古攔住。
莊懷古手一讓,道:「我這兄弟有些毛躁,對不住了,三位請。」
劉大年咬牙道:「莊兄,你……」
莊懷古看著白衣女三人離去,便對劉大年道:「劉兄,你難道忘了,當家的交代咱們,多用眼睛多用腦,少出手忌毛躁嗎?」
劉大年道:「莊兄,於老弟失蹤了,咱們就這件事,怎麼向老爺子交代?」
莊懷古道:「我已經有計較了。」
劉大年再看看遠去的白衣女三人,他坐下來就問:「莊兄,你有什麼計較?」
莊懷古道:「咱們今夜悄悄摸進左家廢園,仔細地去查一查,也許就能發現些什麼。」
劉大年道:「莊兄,你也忘了老爺子的交代?老爺子叫咱們三人守在左家廢園附近,不可擅自進去。」
莊懷古道:「這我知道,我是說,咱們悄悄進去,神不知鬼不覺,發現什麼也不現身,不會出問題的。」
劉大年想了一下,點頭道:「都是於世爭,一個人失蹤,卻要咱們去冒險。」
莊懷古拍拍手道:「劉兄,咱們吃飽了睡大覺,養好了精神夜裡去看看。」
林玉開口道:「看什麼,左家廢園有鬼呀。」
馬艷紅也接上口,道:「大冷的天,有被窩不睡,跑去廢園看鬼呀。」
莊懷古道:「你兩人知道個屁,於世爭不比一般人,老爺子面前不好交代。」
劉大年道:「別說了,你兩人只管把被窩暖熱,等我們回來以後,好好地一同登巫山吧,哈哈……」
林玉吃吃笑了。
馬艷紅道:「可別一去也不回來呀,我的心肝。」
她這麼一聲叫,莊懷古衝著地上「呸、呸、呸」連三「呸」,道:「你可真會說,盡揀不吉利的話,娘的。」
馬艷紅卻哈哈笑了……
湯十郎興沖沖地繞道進入左家廢園,對於野店的不愉快事,此刻早已忘懷了。
他先奔進小廂房中,湯大娘已問道:「老山人參買回來多少?」
湯十郎把褡褳擱在桌子上,伸手取過一大包老山人參,道:「娘,上好的老山人參,我一共買了五斤。」
湯大娘吃一驚,道:「你……把銀子花光,咱們以後的日子……難道不成你再去當你的那塊玉珮。」
湯十郎笑著拍拍口袋,道:「娘,如今咱們不愁沒銀子,銀子有的是。」
湯大娘道:「你忘了你爹的話?」
湯十郎道:「娘,你別操心吧,兒子遇上財神老爺了,哈!」
他把遇那老人的事,對湯大娘說了一遍,湯大娘也陷入迷惘了。
湯大娘不說話,湯十郎抱著人參往外走,當然,他還把那支銀簪也帶在身上。
湯大娘沒有攔湯十郎,她自言自語地道:「老人,老人,他會是誰?」
湯大娘雙眉深鎖,想不通那老人何許人也,只不過她相信一件事,天底下沒有那麼傻的人,會把金子捧手塞入別人懷中。其實,她老人家還猜對了,天下是沒有那麼傻的人,天下的人只有為金子打破頭。
湯十郎興高采烈地走到門樓下。
「桂姑娘,我回來了。」
小門「呀」地一聲打開,俏麗的桂月秀半帶羞又半帶俏的閃身到了湯十自靦前。
「你回來了,老山人參呢?」
湯十郎把一包老山人參往桂月秀手上一放,道:「拿去,一共是五斤。」
桂月秀驚訝地道:「一斤足夠了,何需五斤,你難道發財了?」
湯十郎笑笑,道:「姑娘,別為銀子事費心了,我有的是銀子。」
桂月秀一笑,轉身欲走,湯十郎伸手拉住,道:「姑娘,我送你一樣東西。」
桂月秀眨著妙目,道:「你送我東西?」
湯十郎自袋中取出那支銀簪,道:「桂姑娘,這是我給你買的,你喜歡嗎?」
桂月秀接過一看,愉快地笑道:「真好看,這翡翠我很喜歡,你……真好。」
她伸脖子,輕輕地吻了湯十郎一下,轉身往小房中走去。
湯十郎快樂地用手搓了鼻子一下,轉身便往後邊走,他還得為四個人弄吃的呢。
桂月秀走進門,急匆匆地打開那個粗布包,裡面果然是老山人參。
床上面,桂夫人已低聲道:「出去看看,那小子走了沒有。」
桂月秀只把頭往外一瞧,立刻把小門關緊,道:「娘,他回後面去了。」
桂夫人指著大包老山人參,道:「阿秀,快!揀一根最粗最大的拿給我,快!」
桂月秀在五斤老山人參中挑選了一支最大的人參,匆忙地在茶杯中洗了一下,便交在她娘的手上。
桂夫人立刻往她的口中塞進去。她那原本泛青的臉色,旋踵間,好看多了。
她雙目微閉,盤膝坐起身子,那麼安逸地運起內功。
桂月秀就守在她身邊,好像很緊張的樣子。
桂夫人的臉色變得紅潤,變得好像年輕20年的模樣,雙目緩緩地睜開來,那湛湛的眸芒,宛如清潭碧水,明亮極了。
她好像也不再喘息,不見咳嗽,伸出雙手,十指力握又伸展,發出咯咯崩崩響,那手背上便也顯出一條條青筋在蠕動不已。
那當然不是一根老山人參的作用,老山人參只不過幫助引導她的氣血暢流。
桂夫人本來習韻是西域的蛤蟆功,這種功夫應該是由男人學的。
桂夫人的丈夫桂不凡便練就一身蛤蟆功,這種功夫著重的是氣道,練到巔峰,可吹氣傷人。
桂不凡如今生死不明,桂夫人為了尋夫,便冒險修習這種陰毒的武功,只不過她需要老山人參的輔助。現在,她緩緩站起身,她站在床前很嚴肅。
桂月秀低呼:「娘。」
桂夫人不回答,她忽然面對小窗,原本不大的嘴巴,忽然張開來,對著小窗吹氣。於是,驚人的事情出現了。
桂月秀看得低呼起來。那小窗格子發出「忽忽」聲,就好像有人在推窗子。
這光景著實令她母女高興。
「娘,你成功了!」桂月秀上前去扶她娘。
桂夫人只把手臂一擋,桂月秀幾乎摔倒在地。
「砰!」如果不是小桌擋住,桂月秀非跌倒不可。只不過桂月秀反而愉快地笑道:「恭喜娘,你已練就當年爹的絕世武功了。」
桂夫人緩緩散去體內神功,她立刻又坐在床上,伸手拉過女兒,道:「阿秀,該是行動的時候了。」
桂月秀道:「娘的意思是……」
桂夫人道:「照你戈大叔的交代去做。」
桂月秀道:「難道真的?」
桂夫人道:「不許違抗。」
她把頭稍抬,滿臉堅毅地又道:「你爹,還有你的男人,你戈大叔事成之後必會對咱們有個交代。」
桂月秀黯然地道:「是,娘。」
於是,桂夫人又取過一支老山人參,她往口中一塞,便立刻「咯崩、咯崩」地吃起來,那模樣就好像她吃的是一根棒棒糖,剎那間,一根老山人參被她吃完。
湯十郎愉快極了。
他在往後面走的時候,不時地撫摸著自己的臉頰,撫摸他那被桂月秀吻過的地方。他笑,當然是獨自發笑。他跳,走兩步跳一跳,因為他爽快呀。
湯十郎走入小廂房的時候,口中吹著百靈鳥的叫聲。
長白山出產百靈鳥,那兒的百靈鳥叫的聲音也最好聽不過。
湯十郎如果高興,他就會吹起百靈鳥的聲音,而湯大娘只要聽到兒子學百靈鳥的叫聲,便知道兒子遇到什麼高興的事丁。
現在,湯大娘就已經猜到兒子遇到快樂的事情了。
湯大娘不等兒子開口,便笑笑道:「十郎呀,有什麼高興的事,說出來也叫娘高興一下。」
湯十郎道:「娘,她收下了。」
湯大娘笑叱道:「她當然會收下,是她們求你為她們買的,而且娘以為,那老山人參對她們必然十分的重要,她們怎會拒絕?」
湯十郎大笑起來了。
湯大娘也笑道:「看你高興的樣子,忘形了。」
湯十郎收住笑,道:「娘,不是老山人參,是另外一件東西。」
湯大娘臉色一整,道:「另外一件東西,是什麼東西?你送她們什麼東西?」
她老人家以為,兒子身上可以送人的東西,也只有那一塊鳳佩,如果他把鳳佩送人,那就是大不該,也是大不敬的事。
湯十郎又笑了。笑著坐在他娘身邊,道:「娘,我在街上買了一支銀簪,上面還鑲了一支綠色翠玉,好看極了,我送給桂姑娘,她收下了。」
湯十郎的話說完,還撫掌哈哈地笑。
湯大娘臉色一寒,叱道:「真是兒大不養爹,女大人家的,天下的父母最是倒霉不過了。」
她這話令湯十郎一怔。湯十郎道:「娘,你……不同意……」
湯大娘道:「我辛苦把你養大,幾曾見你送娘一件什麼小東西,如今你才認識桂姑娘不過一個多月,你就把心掏給人家了,我……傷心呢!」
湯十郎忙笑賠不是道:「娘,那是愛情,咱們是親情,做兒子的可以把命交在娘的手中,何需什麼禮物呀,娘,別生氣。」
湯大娘忽然哈哈笑了:「娘是逗你玩的,只不過,十郎呀,你可得記住一件事情,你爹可是把你的婚事安排過了的,在未加證實以前,你可得穩住呀。」
湯十郎道:「娘,爹去世幾年了,誰知道爹給我訂的婚事人在何方?這要是找上20年,娘,你要不要在有生之年抱孫子呀!」
湯大娘道:「等不了20年,這些天的情況看來,娘以為就快了。」
湯十郎道:「快了?我看不像。」
湯大娘道:「不像什麼?」
湯十郎道:「不像是快結束,反倒是進入五里霧中去了似的。」
湯大娘道:「就因為出現那白衣姑娘?」
湯十郎道:「娘,你忘了,官家尚未插手呀。」
湯大娘的雙目一厲,她不再多言了。
湯十郎道:「娘,那白衣女的武功很玄,她身邊的兩個跟班也都俱上乘武功。」
湯大娘道:「娘會找機會去看一看這白衣女的。」
湯十郎道:「奇怪,這白衣女倒還真美,如果她與桂姑娘比,白衣女美多了。」
湯大娘道:「我的兒子還未被白衣女的美色奪魂,誠值安慰。」
湯十郎笑道:「太美的女人也會令男人害怕,白衣女就是美得叫人不敢接近。」
湯大娘道:「無論如何,你要與桂姑娘暫時保持一段距離。」
湯十郎道:「娘,我是想,如果有一天,我同桂姑娘能結合,咱們便一家四口回關外,你同桂夫人二老由我們奉養,咱們長白山上去打獵,松花江上去捉魚,草原之上任馳騁,那該多麼有詩意呀!」
湯大娘歎口氣,道:「你太天真了,兒呀,這些幻想,你趁早收藏起來吧!」
湯十郎道:「兒子以為這是水到渠成之事呀。」
湯大娘道:「那要等這兒的事情完了。」
湯十郎似是很有把握地笑了。
晚飯做的是白面饅頭小米粥,滷肉還是羊腿鹵的,另外小菜兩樣,湯十郎把吃的端上桌,便扶湯大娘先吃,他自己端了一盤往前面送。
湯十郎走到二道院,只見桂月秀獨自一人以手支著臉頰,苦惱地坐在廊前台階上。還是湯十郎開的口,桂月秀才回過頭。
「姑娘,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發愣,吃晚飯了。」
桂姑娘站起來,她的手中正在玩弄著一支銀簪。
那當然是湯十郎送她的簪子,如果他不是雙手沒空,他一定會上前抱桂月秀。
這時候桂月秀是需要他安慰的。
桂月秀道:「你又送飯過來了。」
湯十郎一笑,道:「我頓頓送呀。」
桂月秀一笑,道:「我娘說,要你這一頓同我們在一起吃,可以嗎?」
湯十郎道:「好呀,只不過我端來的只夠你們吃的。」
他把盤子往桂月秀的雙手一放,笑道:「你等我,我回去再拿些過來。」
桂月秀本想叫住湯十郎,但湯十郎已繞過迴廊消失在大廳後面了。
破方桌上,放的是湯十郎帶來的,吃的東西,桂夫人端坐在床邊笑容可掬。
桂月秀低頭撕饅頭,好像吃得很不自在。
湯十郎自在,他已啃吃兩個大饅頭了。
湯十郎還把幾塊焦炭加在火上燒著,這樣,小屋子裡便暖和多了。
桂夫人對著湯十郎笑笑,道:「這一回你為我買了許多老山人參,真是太好了,我們不知怎麼謝你,所以叫你前來,大家一起吃一頓,我也好藉此機會表達心意。」
湯十郎忙搖手道:「伯母,你見外了,咱們出門在外不方便,相互照料應該的。」
桂夫人笑笑,道:「說得很感人,只不過,咱們這前後住了有一個多月了吧!」
湯十郎道:「是有一個多月了。」
桂夫人道:「這一個多月,又是寒天下雪,若非湯公子相助,我母女怕是淪為饑寒之殍了。」
湯十郎笑道:「伯母,你客氣了,就憑桂姑娘的武功,你們不會陷入絕境的。」
桂夫人笑道:「一文錢逼死英雄漢,本事再大,不能去偷去搶,你說是嗎?」
湯十郎忙應道:「當然,當然。」
桂夫人道:「我女月秀,今年20,公子今年多大了呀?」
湯十郎的心頭一震,這是快要話入正題了。
他臉色微熱地忙回應:「在下今年也20了。」
桂夫人看看女兒,再看看湯十郎,只這麼一個動作,便令湯十郎迷了心竅。
桂夫人真會捉弄湯十郎,她又笑問道:「你說過,你們家在關外,是嗎?」
湯十郎道:「松花江畔!」
桂夫人道:「公子,我想明白一件事,因為我心中有個很大的決定,是……」
她再看看女兒,又道:「也許是關係到我女兒終身呢。」
湯十郎忙抬頭應道:「伯母想明白什麼?」
桂夫人道:「我想知道,你們母子兩人準備何時回關外去呀?」
湯十郎道:「伯母,老實說,還不一定。」
桂夫人道:「為什麼?」
湯十郎頓了一下,道:「這事我娘才知道。」
桂夫人心中不快。她心中想,這小子把話推給他媽,真狡猾。
但她表面仍然微微笑道:「那麼,你們為什麼要在這裡住呀?」
湯十郎臉色一緊,道:「實不相瞞,我爹同幾位大叔就死在這左家廢園中,已經五年多了。」
桂夫人道:「真淒慘。那你們打算要做些什麼?」
湯十郎道:「此地死了上百口人,屍骨已碎,堆成一堆而無法辨認,我們無法把屍體運回家鄉,我娘思夫心切,我們便在這兒守節,至於多久,由我娘決定了。」
桂夫人眨動眼睛,道:「就為了守節?」
湯十郎不回答了。他們當然是為了報仇,但他此刻口風緊。
桂夫人又道:「我以為守節其次,如換是我,此仇必報。」
湯十郎雙目見紅,道:「報仇?如何去報?都已經五年多了。」
桂夫人道:「難道你們住在此處不為報仇?」
湯十郎再一次不開口了。她娘說過,此刻絕不能對人提到報仇之事,那會替自己引來大的麻煩,敵人是不容許有人替左家翻案的。
桂夫人看湯十郎不回答,深深一歎,道:「湯公子,另外有一件事,不知公子聽過否?」
湯十郎道:「什麼事,伯母想知道什麼事?」
桂夫人道:「公子可認得有個白衣女嗎?她們是何來路?」
湯十郎驚訝地道:「原來伯母也知道那白衣女呀,在下曾見過她兩次。」
桂夫人道:「湯公子,防人之心不可無,那白衣女說不定就是你們的仇人!」
湯十郎道:「我會小心的,伯母。」
桂夫人道:「那就好,你多吃吧,我不陪了,我身子弱,得躺下了。」
湯十郎立刻站起來道:「伯母,我也吃好了,如果沒事,我收拾了回後面去了。」
桂夫人對女兒道:「你閒著也去幫幫忙吧,這些事本應由女人做的。」
桂月秀低聲應「是」,她幫著湯十郎收拾著。
她也不時地偷看湯十郎,發覺湯十郎對她笑,她便也報以一笑。
她送湯十郎出門,立刻又回到小屋內。
桂夫人道:「他回後面了?」
「是的,娘。」
「真是個鬼靈精,看外表忠厚,心眼似那花果山上下來的猴子,我小覷他了。」
「娘,他也沒說假話呀。」
「你為他說情了?」
「我看他是老實人嘛。」
桂夫人咬咬嘴唇,道:「我不能再往下問他,怕的是他心犯疑。」
桂月秀道:「娘,咱們對戈大叔實話實說。」
桂夫人道:「還有你這一關,女兒,你下點功夫,總會在他的口中套出他們真正的企圖,聽說這左家廢園中埋藏著大批金銀寶物,否則……」
桂月秀道:「戈大叔就是為了寶藏才……」
桂夫人手一抬,止住女兒說下去。
她低聲道:「不可隨便說出口,你忘了當初來時我對你說過的話了?」
桂月秀道:「女兒並未忘記。」
桂夫人道:「去吧,盡早摸清他們母子兩人的真正企圖,咱們也好對你戈大叔有個交代。」
桂月秀點點頭,黯然地走出去了。
這夜有月色。
月亮光照在雪地上,立刻把大地像鍍了一層銀子似的,看上去那麼柔美。
湯十郎拉著桂月秀的手,兩個人緩緩地走在竹林間,兩人的影子拖曳在地上,歪歪地,長長地,緩緩地游動著,這光景能說不美妙嗎?
湯十郎未開口,桂月秀也沒有,兩人夜遊似的並肩走著。
就在一處斜坡大樹下面,桂丹秀拉住湯十郎不走了。
湯十郎立即面對桂月秀,然後,兩人擁抱在一起,湯十郎的雙臂有力地擁抱住桂月秀的腰肢。
「湯公子!」
「叫我十郎吧,月秀。」
「十郎!」
「月秀!」
然後,湯十郎低頭吻著懷中的桂月秀。
桂月秀回吻,而且她由被動變為主動。
他幾乎吸吮著湯十郎的「靈舌」出聲。
湯十郎似也忘我了,然而這地方不適宜席地而臥。天太冷了,夜間當然更冷。
兩人吻著,撫摸著對方,直到……
湯十郎忍不住地忽然雙手托抱起桂月秀,他展開身法便往左家廢園裡奔去。
桂月秀毫不反抗,她的一臂勾住另一臂,緊緊地圈在湯十郎的脖子上。
湯十郎鼻孔發出粗重的聲音,宛似一頭豹,剎那間他抱著桂月秀進入左家廢園的第二進大廳中。只不過他看了一下,又不對,抱著桂月秀又到了後面的大廳。
真急人,這兒的一切很髒亂,無奈何,他有些飢不擇食地把那道假牆推開了。
他把桂月秀放下來,道:「你等著,我去取盞燈。」
不料桂月秀卻又抱緊他,道:「不要燈,憑你我的武功,雖暗也可視物呀!」
湯十郎一笑,他扶住桂月秀,指向地室,道:「我扶你走下去。」
桂月秀故意問:「到下面做什麼呀?」
湯十郎道:「沒什麼,至少下面乾淨又不寒冷,很適合咱們……」
桂月秀道:「你壞……」
湯十郎道:「不是壞,是太愛你了。」
桂月秀已到了地室下面了,她極目看到一堆東西,是用被單覆蓋著的。
她當然知道那是一堆枯骨,但她並不放在心上,這也許就叫藝高人膽大。
她也準備在這裡出刀,當然是向湯十郎出刀,因為她也無奈。
如果湯十郎為了寶藏,更為了報仇,桂月秀便只有出刀了。
她如果在這時候對湯十郎出刀,相信湯十郎一點防備也沒有,他非死不可。
湯十郎怎麼也不會相信,他心愛的桂月秀,竟然會對他下毒手。
然而,湯十郎此刻卻很坦然。他又抱住桂月秀,灰暗的地室下面,只在假牆處轉彎抹角的反射來幾許月光,但也足以分辨出人體來了。
湯十郎不但吻著桂月秀,也在桂月秀的身上撫摸不已;口中還喃喃地自語著。
「我……愛你……」
「我……也是……」
「阿秀……啊……」
「十郎……你……」
湯十郎只稍稍用力,桂月秀便躺下去了。
地面雖然涼,但兩人全身在發燙。
地面未鋪被,但湯十郎把外衣鋪在地上了。
桂月秀把雙目半閉上,她輕聲地道:「阿郎,這事之後,我便是你的人了。」
湯十郎有動作,他似乎在解衣褲。
他回應的聲音很低,道:「這事之後我娶你。」
桂月秀卻突然緊抱著湯十郎不鬆手。
她似乎臉上微紅,全身微抖,不能自己。
湯十郎不及脫完衣褲,忙又將桂月秀抱人懷中,他以為應該先加以安慰,雖然這還是他有生第一次如此,但他相信桂月秀也一樣。
湯十郎開始愛撫著桂月秀,他還不知道,當桂月秀一旦問出他的企圖目的之後,就會很痛苦的對他出刀。他以為桂月秀此刻只是女人本能的反應。
有許多女子,當她們第一次同男子如此之前,也都會有她們的這種反應。
湯十郎解去了桂月秀身上的衣扣,長袖之下他似乎發現有刀,但他不在意。
他把手按在桂月秀的胸上,那麼文明的揉搓著,桂月秀被揉得不停地嚶嚀。
桂月秀摟抱得更緊了,她還左右搖著頭。
湯十郎完全進入亢奮狀態了。
男人如果到了此刻,那會喪失一切理智而不會顧忌一切後果的。
桂月秀幾乎要爆炸了,她抓住湯十郎的長髮。
這兩人已半迷惘了。如果此刻天塌了,他們也不去再管—了。
桂月秀低聲地問他道:「阿郎,我似乎已是你的人了。」
湯十郎有力的雙臂猛一抱,道:「我說過,此事之後我一定娶你。」
桂月秀道:「我……相信你會娶我……可是……可是我想知道……你與伯母兩人何時才能回家鄉。」
她來個遠交近攻手法,先把她想知道的留在後邊說。
湯十郎道:「也許快,也許再等到明春吧!」
「為什麼等到明春?」
「這是我娘的主意。」
「伯母為什麼一定要住在這兒?只不過因為伯父等幾人死於此?」
湯十郎不由得回頭看,他父親的屍體就在這裡。
這一看令他心一寒。他有些囁嚅地道:「也算為我父守幾日孝吧!」
桂月秀又問:「也要為伯父報仇,對嗎?你做人子的,能不為死去的父親報仇?血海之仇呀!」
湯十郎輕吻著桂月秀,似乎剛才的衝動收斂一些。
湯十郎道:「報仇,當然要報仇,父仇不共戴天,我們是不會放棄的!」
桂月秀暗中去握刀把了。她準備出刀,湯十郎仍然不知道。
湯十郎又道:「等我們結過婚以後,你就是我們湯家的人了,你也有為公公報仇的義務吧!」
桂月秀道:「是的,我有義務,因為你已是我丈夫了,我當然嫁夫隨夫。」
桂月秀很緊張,這短促的一刻,她出刀,或是把身子交給湯十郎。
湯十郎對她太好了,在這樣的寒天裡,照顧得她母女兩人幾乎是無微不至,她能對他下殺手嗎?
桂月秀便又低聲地問:「阿郎,我猜你們也在此地尋找什麼。」
湯十郎道:「我們等……」
「等什麼?是等什麼人?」
湯十郎堅定地道:「等人,你猜對了!」
桂月秀忽問:「等什麼人?」
「仇人,我們在等仇人找來,如今又有你的協助,我們更有報仇希望了!」
桂月秀道:「你的仇人一舉殺了上百口的忠義門之士,你我才幾個人呀!」
湯十郎冷笑道:「我怕他們不來!」他吻了桂月秀的唇,又道:「你不已經殺過一些人嗎?。那些人必然是我們仇家的鷹犬。」
桂月秀是殺過,她也知道那些是戈大叔外圍的人,雖然她殺了也無關緊要,但那些人終於還是戈大叔的忠心之人。她似乎不必再問了,湯十郎在此果然是為了報仇。
他們報不了仇,卻妨礙她們尋找寶藏的工作,戈大叔是不容許有人妨礙他的計劃的。如果湯家母子不在,也許有左家相關的人暗中前來取寶,忠義門還是有人的。
於是,桂月秀欲出刀了,她的手已握緊了刀把。
桂月秀在咬牙,她對著湯十郎咬牙,這叫湯十郎看起來,好像她在承受他的愛撫似的。
桂月秀卻又問道:「阿郎,難道你至今還未有什麼心上人嗎?」
這句話如同棒喝,桂月秀及時提醒了湯十郎。
湯十郎不由得望向那堆骷骨,便也立刻打個冷顫。
他心中在念叨:「爹呀爹……我……怎麼辦?」
他再一次地收斂了那股子慾念,也立刻拉起桂月秀的褲子,卻碰到桂月秀的右肘,桂月秀正欲出刀的右肘,碰得湯十郎一怔。
他彈身而起,道:「阿秀,對不起,我冒犯你了,我忍不住,我該死!」
說完,他立刻往地室上面奔去,真怕桂月秀強行拉住他似的。
湯十郎一口氣奔出後大廳,一個人站在一堆枯草地上,仰天看著圓月,幾乎要哭出來了。
桂月秀只差未對湯十郎用刀。
她本欲在湯十郎回答她問話的時候,突施殺手的,但湯十郎卻突然退縮了。
湯十郎不但退縮,他甚至也「臨陣逃脫」,倒把桂月秀一人留在地室中了。
桂月秀是個姑娘,有湯十郎陪她下來,雖面對一堆骷骨,但她並不害怕,如今留她一個人,漸漸的,她有些膽怯的樣子。
帶著幾分幽怨,桂月秀緩緩地走出地室,她不知道,為什麼她問了湯十郎那句話,就會把湯十郎問得丟了她不管而去。
其實,湯十郎也痛苦,當桂月秀忽然問他,心中可有意中人的時候,這真的如一盆冷水澆在他頭上一般。
他這次進關來,那不只是為了報仇,更重要的乃是尋找他那未見過面的未婚妻。
他懷中藏的是一塊雕鳳玉珮,那就是他爹為他掛在身上的信物,如今人未找到,他爹湯百里的屍骨就堆在他的面前,他又怎能在此一刻,違背他爹的遺言,而同桂月秀在此綢繆雲雨?他不能,便再不孝的人,也不能找這地方吧。
他爹與忠義門生死結盟,他幾乎是半個忠義門的人,這種事不能幹。
湯十郎就是想到這節骨眼上,便溜上來了。
他當然很痛苦,他一時間無臉再回去,於是,他往竹林這邊繞過來了。
就在湯十郎剛到竹林邊,林子裡白影一現,那不是白衣女來了嗎?
湯十郎對白衣女無好感,他站在竹林邊不動。
只不過一瞬之間,白衣女已到了他面前。
「你……」
「我在找你!」
「你找我幹什麼?」
「提醒你呀!」
湯十郎道:「你有什麼事要來提醒我?」
白衣女指指遠方小河方向,對湯十郎道:「我看到兩個惡人,往這邊過來了。」
湯十郎道:「惡人?什麼惡人?你是好人嗎?」
白衣女歎口氣,道:「你說我是好人還是惡人?」
湯十郎道:「一個美姑娘,夜裡往荒林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惡人。」
白衣女一跺腳,道:「好,你這是說我是惡人呀,我這就走了。」
她轉身就走,湯十郎卻冷冷地道:「以後少來打擾。」
白衣女忽回頭,道:「打擾?我打擾你了?」
湯十郎道:「我不喜歡再看見你。」
白衣女道:「就是因為我叫那人殺你?」
湯十郎道:「那已足夠叫人討厭你了。」
白衣女道:「好吧,你既然討厭我,我也叫你不快樂。」
湯十郎滿腹的火,道:「你想怎樣?」
不料白衣女又道:「我找人來殺你。」
湯十郎冷笑了。
「你不相信?」
「我等你把你的兩個跟班叫來!」
「用不到她們出手。」
湯十郎怔怔地道:「還有別人?」
白衣女道:「當然有,而且就來了。」
她說著,把雙手指了幾下,道:「出來吧,你們不是在找你們失蹤的人嗎,問他呀!」
白衣女的話甫落,嘩,只見兩個大漢分別提著刀斧自林中走出來了。
這兩人踩地有聲,沙沙的雪被他兩人踩得響,雙雙已站在白衣女身側了。
白衣女指著湯十郎,道:「要找人,去問他。」
來的,敢情正是莊懷古與劉大年兩人。
劉六年手上握著把怪刀,那莊懷古手中正是一把鋒利的板斧。
他兩人只想暗中探探左家廢園的,不料剛走近,便被白衣女呼叫出來了。
原來莊懷古與劉大年兩人,在野店中吃飽睡夠養足了精神,便趁月色趕著潛來左家廢園。他兩人已有五年多未曾出現在左家廢園。
忠義門主左太斗滿門被殺之後,戈家堡那面就不再有任何人出現在左家廢園。
但當湯十郎的雕鳳玉珮在順天當鋪出現以後,左家廢園就熱鬧起來了。
已經死了11人了,但順天府城卻無人談論左家,人們甚至還不知道左家廢園刀聲已響。此刻,莊懷古與劉大年為了尋找於世爭,兩個才硬著頭皮趕來此地。
白衣女看著莊懷古與劉大年,指著湯十郎,道:「你兩人要尋的人,他一定知道。」她再對湯十郎冷冷一笑,道:「我說得對嗎?」
湯十郎火大了,只不過他這種帶些木訥的人,發起火來反而說不出話來。
他氣得雙手十指格格響,牙齒挫得吱吱叫,他恨透這白衣女了。
莊懷古卻冷然問湯十郎,道:「這位姑娘的話是真的嗎?」
湯十郎道:「不錯。」
劉大年手中刀猛一掄,咬牙道:「你承認我們那位兄弟的失蹤跟你有關?」
湯十郎似乎已定下心來了,他猛吸一口氣,強把心中怒火壓下去。
他原本要把殺於世爭的前因後果,一古腦的全部吐出來的,他不能叫白衣女置身事外,但當他看向白衣女的時候,立刻又改變了他的心意。
白衣女也正在看他,她的那種風采、那種眼神、那種儀態,任何人看了都會對他產生愛憐之心,包括她的敵人在內。
湯十郎發火的時候,便是把白衣女當成了敵人。
湯十郎在月下看白衣女的模樣之後,便立刻瓦解了他對白衣女仇恨的心。
他下了個決定,他決定自己攪起來了。
當劉大年逼問他的時候,他冷然地道:「你猜對了。」
他指指白衣女,又道:「她的話完全正確,這件事在下不但知道,而且也由在下一手導演,這件事這位姑娘雖然知道,卻與她毫無關係。」
白衣女不但不驚奇,反而還微微笑了。
湯十郎不笑,他回敬白衣女一句:「你……滿意了吧?」
白衣女以袖掩口,不知她什麼表情。
劉大年卻厲吼道:「好小子,你是怎麼導演的,你把我們兄弟怎樣了?」
湯十郎道:「你很想知道嗎?」
莊懷古一頓手中板斧,冷冷地道:「說!」
湯十郎道:「你們的同伴不應該來此鬧事,就好像你兩位也不該來是一樣,所以他死了。」
莊懷古與劉大年兩人對望一眼,這兩人誰也不出手。
並非他兩人怕,正因為他們不怕,才不貿然出招,這就是高手的耐性。
有時候耐力對一個武者是很重要的。
戈家堡的十三太保,個個武功高強,也個個心機深沉,遇到像今夜之事,他們必先弄清楚原因。
莊懷古嘿嘿冷笑,道:「好小子,你很夠種。」
湯十郎道:「在下從不說謊,我殺了那人。」
劉大年道:「我們的同伴並非泛泛,你能殺得了嗎?」
湯十郎道:「你們的同伴很囂張,出招就要命,可以說在下是在自衛中才殺了他。」
莊懷古大怒,舉斧直劈而上,道:「那麼,你小子再一次自衛吧!」
莊懷古出手,劉大年不出手,他盯著白衣女,他不能不對白衣女防著。
湯十郎忽然錯身往竹林中閃去,莊懷古的板斧發出「卡」地一聲響,一棵巨竹應聲而斷。
莊懷古厲吼:「哪裡走!」
不料湯十郎並未真走,他忽然一個大旋身,幾乎與追來的莊懷古碰個滿懷。
莊懷古舉在半空中的板斧落了一半無力了。
他還有最後一口力氣,當板斧落在地上的時候,他大叫了一個字:「走!」
然後「轟」的一聲,莊懷古作古了,他倒在竹林子裡。
湯十郎的攝魂箭自莊懷古的左胸拔出來,他大步往竹林外面走來。
當他發現白衣女的身法幾乎在半空中飄飛,他也看到劉大年正像個沒頭蒼蠅,左衝右突難以逃走。
莊懷古的那聲「走」甫起,劉大年便拔空往回逃,但當他人在空中的時候,忽然發覺前面一團大雪堆,他驚訝著又折回身往另外一個方向,真奇怪,另外的方向也一樣是大雪堆。就這樣,他逃了三個方向未走開,湯十郎便在此時走過來了。
「你不想為你死去的朋友做些什麼?」
「要,但不在此時。」
湯十郎道:「何時?」
劉大年道:「當我有必勝把握的時候。」
湯十郎道:「你們今夜前來,不是抱著必勝信心嗎?」
劉大年道:「爺們只為尋那失蹤兄弟,並未準備同人搏殺。」
湯十郎道:「你們已經出刀了,朋友,你在此時還有什麼推搪?」
劉大年道:「你小子不可欺人太甚。」
湯十郎道:「那麼,左家滿門百口之眾,不就是死在爾等之手?」
劉大年沉吼:「拿出證據來。」
湯十郎道:「不需要證據,刀就是最有力的證明,朋友,你出招吧!」
劉大年這還是頭一回如此窩囊。
他側頭去看白衣女,不料白衣女早不見了。
劉大年暗中咬牙,他的怪刀已平斬過去,口中厲喝如虎,道:「你死吧!」
劉大年把畢生的功力全部運在他那把月牙形的怪刀上,帶起的是一聲淒厲的「嗖」聲,宛如一顆忽現又隱的流星砍向敵人胸脯,而他的頭部門戶大開,光景是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打法。其實也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招,如果湯十郎出招迎上來,大概湯十郎也不會撿到太大的便宜。
果然,湯十郎沒有硬搏。他拔身斜飛,越過敵人的右上方,劉大年心中一喜,因為他並不打算拚戰到底,當白衣女突然不見,他便打算盡快離開此地了。
湯十郎拔身而起,劉大年旋刀往空,但他的身子已經往竹林中奔去。
然而,他絕對想不到,敵人會在空中出手。
湯十郎的攝魂箭便在他身子拔空時倏然出袖。
那種百發百中,箭箭不爽的利箭,劉大年是躲不過的。
劉大年想不到背上的一箭直貫前胸,他倒下去了,他在倒地的時候還不太相信的回頭罵:「你媽……的……」
湯十郎聞罵露齒一笑。挨罵的人只有忿怒,他怎會笑得出來?
他當然要笑,他不但笑了,而且習慣地又用指頭在自己的臉上搓了幾下。
他雖然挨罵,但他想著地室中那些枯骨,他已為他們做了些什麼,兩者比較,湯十郎還是笑得出來的。
只不過當他把一支攝魂箭插回袖中的時候,猛抬頭,卻不見附近有白衣女的蹤影,但他相信白衣女必然未走遠,白衣女此刻會去了哪裡?
湯十郎拔身而起,直往竹林外面撲去,他要追問白衣女,她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還為他製造麻煩。
他一直追到大道邊,仍不見白衣女的影子,月光下,大地美極了,那份寧靜與美,只有在此刻你才會領略到這個世界有多美。
湯十郎四下觀望,但他不是看風光,他無心於此,只想找到白衣女,然而……
湯十郎突然一怔,立刻拔身往竹林中折回去。
他自言自語:「怎麼搞的,我怎麼會忘了?」
他忘了什麼?便見他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直往原來的地方奔去。
他又回來了,但也怔住了。
「怎麼搞的,又不見了。」他還在雪地上撥弄著,但他一無所獲。
湯十郎立刻又奔到另一地方,他仍然匆忙地在地上找,但他仍然一無所見。
他當然是尋找屍體,被他殺的莊懷古與劉大年兩人的屍體又不見了。
湯十郎就是找不到兩具屍體,當然他無法解開這個令他頭痛的謎。
湯十郎顯得有些沮喪的樣子。
他也想著剛才在地室中,他本將與桂月秀共譜愛歌,共效于飛的,但他卻在一念之間,來了一個急流勇退,他拔身而衝出地下室。
他再也想不到,就是他這麼一退卻,卻也保住他的一條命,當時,桂月秀還在猶豫,是否出刀殺了湯十郎。
此刻,湯十郎無精打采地走回小廂房。
湯大娘在被窩中,道:「你去了很久。」
湯十郎道:「大半個時辰了。」
湯大娘道:「這麼長時間,足可以趕到順天府城再趕回來。」
湯十郎道:「是的,娘。」
他不能把地下室的一幕對他娘說,當時他與桂月秀在一起,他那躍躍欲試的心境,如果說出來,他娘必然會惱怒的。
湯大娘不只一次地告誡湯十郎,在未摸清楚桂氏母女兩人底細之前,雙方最好保持距離,助人可以,不能因為助人而失去戒心。
湯十郎有時候也獨自在想,桂氏母女為什麼也會偏偏轉來此處居住?如果不是我湯十郎伸手支助,她們又怎麼生存下去?她們必然有目的,那麼,她們的目的又是什麼?難道也想找出什麼仇人嗎?
湯十郎想得越多越感迷惘,如今他似是無言以對他的娘了。
湯大娘轉了個身,她側著面看兒子,又問道:「你同桂姑娘在一起?」
「是的,娘。」
「你們在一起可曾……」
「沒有,娘。」
「那麼,只是在談天?你可問出她們的來歷了?」
湯十郎道:「沒有,後來她回去了,外面有了敵蹤。」
湯大娘道:「什麼人?」
湯十郎已拉起被子蓋身上了,他如今身心俱疲,心理上的疲倦還超過身上的。
他—邊躺著,道:「兩個殺手,比之當初那些來人的武功高出很多。」
湯大娘道:「你殺了他們?」
湯十郎道:「同以前一樣。」
空氣中寧靜了一陣子後,湯十郎又道:「當初咱們定的計謀,只要殺了仇人,立刻把屍體弄走,如今卻是那屍體會突然地不見了,倒也省了我不少手腳。」
湯大娘道:「真奇怪,這一定有人在暗中弄的手腳,會是什麼人呢?」
半晌,湯十郎又道:「這位在暗中弄手腳的人,其武功必然很高。」
湯大娘道:「可是,這人為什麼代我們清理那些死人屍體?他是什麼目的?」
湯十郎道:「那要找到這人以後才會明白。」
湯大娘道:「娘可以斷言,此人是友非敵。」
湯十郎道:「是友?忠義門的人早作鳥獸散了。」
湯大娘道:「別發牢騷,也許他們轉入地下了,他們俟機而動。」
湯十郎道:「他們真會等,一等五年多。」
湯大娘道:「當前要緊的,乃是先結合桂家母女,要知道,如今敵人似已開始注意咱們了,他們死了這麼多人,雖說只是失蹤,使他們一時間陷入迷惘,但時間一久,必將有大舉的行動,咱們不能孤單出擊,所以你要盡快摸清桂家母女的來歷,不失為一支有力的援兵。」
湯十郎道:「如果我們能與桂家結合為一家,就太好不過了,娘,我見過桂姑娘出刀,高呀!」他還在做夢,他當然不知道他幾乎挨刀。
湯大娘的反應很冷淡,她似是心有所感地問道:「能同桂家母女聯手已經不錯了,至於結成一家人,十郎呀,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湯十郎道:「娘怎麼會知道?」他的語氣帶著自豪的意味,因為他自以為桂月秀已與他肌膚相親,而且他也幾乎佔有桂月秀其人了。
然而,湯大娘卻又淡淡地道:「十郎呀,你還年輕,至少娘看得很清楚,桂家母女必然有為而來,只不過我們尚無法知道罷了。」
湯十郎道:「娘,睡吧,我會設法打聽出來的,我相信不久之後便會明白的。」
桂月秀幾乎把牙咬碎,她有著受辱之感。
湯十郎為什麼會在那種節骨眼上突然捨她而去?
任何一個男人,尤其是像湯十郎那種極端衝動的年紀,絕對不會在那時候突然離開已對他袒裎的女人,然而,湯十郎卻真的走了。
桂月秀在走出地室的時候,便產生了羞辱感。
她沒有去追湯十郎,她甚至是低著頭走回前面門樓下面的小房中。
當桂月秀推開門的時候,桂夫人的手上正握著一根老山人參還未往口中塞,道:「你怎麼了?」
「娘……」桂月秀想哭,卻忍住了。
「你還沒有問出什麼?」
桂月秀道:「娘,我下不了手。」
桂夫人倏然拋下手中人參,低聲叱道:「你太令我失望了!」
桂月秀道:「娘,咱們這一個多月以來,吃的花的用的,人家從不缺咱們什麼,也從未有過不滿的表示,這種情義,實在令女兒一時間下不了手。」
桂夫人冷笑連聲道:「你發起慈悲心了?」她忽然伸手,拉過女兒的手,低聲道:「阿秀,咱們接受他們的資助,不,看起來咱們不能忘恩負義,可是咱們就是要裝成這樣,你還不清楚嗎?咱們不是花不起銀子,咱們有的是花不完的銀子,咱們不在乎,咱們這樣一副可憐相是有目的的,咱們就是要接受他們的接濟,然後在他們意料之外,才有下手的機會,等他們挨刀之後,雖然說咱們忘恩負義,恩將仇報,但他們已經死了,他們死了,這世上還會有誰知道?」這話出口,桂夫人還溫柔地拍拍女兒的手,又道:「記住,去創造一個絕佳機會,如果他母子只為報仇,那就盡快出刀,別再誤了咱們的大事情。」
桂月秀心中像海潮似的起伏著。
她低聲地道:「娘:他們確實為了報仇而來。」
桂夫人道:「那就找個機會出刀吧,記住,你殺了那小子以後,立刻回來,娘去找湯大娘。」
桂月秀不回答了,她似乎在咬唇,手還有些發抖。她能對湯十郎下手嗎?
桂夫人說,她們還有更重大的任務,那麼,桂月秀只有順從她娘的話了。
「睡吧,孩子,你要好好養養精神了。」
「娘,戈大叔真的知道爹的下落?還有,戈大叔也會告訴我們,我的大家在什麼地方嗎?」
桂夫人道:「一堡之主,絕無戲言。」
桂月秀道:「如果他欺騙咱們……」
「他不會,他也不敢,你該知道娘的脾氣。」
胡秀道:「左家廢園長滿了荒草,官家又不聞不問,這樣下去……」
桂夫人道:「以後的事,你就別再操心,你只準備對付那小子就行了。」
桂月秀不開口了。
她躺在桂夫人一邊,緩緩地把被子蓋在身上,只不過一時間她是睡不著的。
湯十郎根本無法成眠,他遇上這些事是難以把心情平靜下來的。
他本打算起來,也許他該找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去好好地想上一想。
於是,他慢慢地把被子掀開,輕悄悄地走出小廂房。
湯大娘在兒子走出門之後,低聲喟歎:「嗨,這半年也真苦了這孩子了。」
是的,湯十郎確也夠苦了,單只每天要侍候三個女人,就令他忙個不了。
湯十郎走出門,他不往前面走,因為他怕此刻再遇上桂月秀。
如果此刻碰到桂月秀,他不知該如何對人家解釋,向人家抱歉了。他轉而越過後院的草地,一躍而過了後院的圍牆,這地方也是他常往竹林繞的捷徑。
湯十郎本來往竹林走的,但當他快要接近竹林的時候,忽見一團纖小人影兒,宛如幽靈一現,那麼輕靈地站在左家廢園左邊矮牆上。
湯十郎身子一晃間,正欲追撲過去,不料那黑影一個反彈,斜刺裡閃飛到竹林這邊來了。
湯十郎真的以為是鬼了,因為只有鬼魂才會在空中如此飄閃如風,跳動如飛。
湯十郎相信,這人的輕功絕對在自己之上。
那黑影一躍三丈餘,眨眼之間便到了湯十郎附近,湯十郎更相信,這黑影一定是發現自己才又折回來的。於是,湯十郎坦然地站在那裡不動了。
「你……是誰?」這聲音真好聽,湯十郎以為天下最好聽的聲音乃是百靈鳥的叫聲,但這人的聲音比百靈鳥的聲音還令人陶醉。
她,是個女子,聽聲音,這女子頂多十八九,或者20歲,月光之下,在一地白雪的襯托下,更顯出這女子的高貴氣質。
湯十郎發覺這女的一張臉皮之白之細嫩,比之那白衣女有過之而無不及。
天空中有寒星在閃爍,這黑衣女的雙眼閃動得比天上的星兒還吸引人。
湯十郎怔住了,他忘了回答。
黑衣女又問:「嗨,你是什麼人?」
湯十郎像從迷惘中清醒過來似地道:「我叫湯十郎。」
黑衣女道:「喂,湯十郎,你怎麼在此地?這兒不是左家廢園嗎?」
湯十郎道:「不錯,這兒正是左家廢園,姑娘,你夤夜來此,莫非……」
黑衣女道:「我呀,我是來湊熱鬧的呀!」
湯十郎大感奇怪,道:「湊熱鬧?湊什麼熱鬧?這兒只不過是個官家查封的廢園,並沒有什麼熱鬧呀?」
黑衣女道:「嘻嘻,八方風雨就要會廢園了,你還不知道?」
湯十郎道:「什麼八方風雨?你在說些什麼?」
黑衣女道:「沒知識,八方風雨也不知道。」
湯十郎道:「姑娘台前,在下請教。」
黑衣女掩口一笑,道:「至少有四個門派的人物,他們正紛紛往這裡趕來,湯十郎,這兒就快熱鬧了。」
湯十郎怔住了。
如果再有四門派人前來,自己便很難分辨出誰是真正參與左家大屠殺的仇人了。難道只因雕鳳玉珮,消息立刻傳出江湖了?
湯十郎一頓急問:「姑娘,這些人為什麼奔來左家廢園?這裡一無所有呀!」
黑衣姑娘又笑了。她只一聲笑,湯十郎便精神一緊,便也引得湯十郎睜大了眼睛去看她。
黑衣女笑著道:「你聽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極普通的話嗎?」
湯十郎道:「此話我懂,但與這些來此的各派人物扯上什麼關係?」
黑衣女道:「關係可大了。」她伸手指向左家廢園,又道:「你知不知道,這左家廢園原本是忠義門總舵?」
湯十郎道:「好像是吧!」
黑衣女道:「什麼叫好像是,對你說,根本就是。」她再指往西方,接道:「順天府城附近有兩大世家,人稱東左西戈,這附近還有個傳說,你可想聽一聽嗎?湯十郎。」
湯十郎道:「在下正在聽著。」
黑衣女似是很愉快地一笑,道:「順天府城的人們,平日是不會隨便說的,暗裡卻有不少人知道,他們暗裡說的是『左家莊戈家堡,官爺見了也彎腰』,也就是說官家也不願意惹上這兩家人。」
湯十郎道:「姑娘,今夜在下長了不少見識,且不過你尚未說出幾路人馬要來此地的目的。」
黑衣女美眸一亮,道:「為財呀!」
「什麼財?」
「當然是財寶。」
「在下怎麼不知道?」
黑衣女道:「湯十郎,你怎麼不多想一想,那忠義門在江湖上風光多年,便左太斗也獨領風騷30春,當然集了不少財富,但江湖上誰都知道,五年多以前,左家滿門一夜被殺得雞犬不留,卻沒有人找到忠義門的寶庫,而且至今成謎。」
湯十郎道:「我明白了,這些人原來為財寶而來。」
黑衣女道:「你總算明白了。」
不料湯十郎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黑衣女道:「你笑什麼?」
湯十郎道:「左家廢園沒有寶,只有骸骨一堆,恐怕他們要失望了。」
黑衣女道:「我以為必然有寶,只不過尚未找到罷了。」
湯十郎雙目一瞪,道:「姑娘,你就是為財寶而來的嗎?」
黑衣女嘴一撇,道:「不屑。」她是不會承認的。
湯十郎道:「可是,姑娘你不是為財寶也趕來了?」
黑衣女道:「我是趕來了,但不是為財寶。」
「為什麼?」
「因為傳言有一塊玉珮出世,才引起我的興趣。」
湯十郎心中一緊,他終於明白,自己的那塊玉珮出世之後,果然引來麻煩了。
他重重地道:「姑娘,怎樣的玉珮?你雖說不為財寶,但你還是為了玉珮呀!」
黑衣女哈哈一笑,道:「我不會要玉珮的,我只是想看一看,因為……」
湯十郎再也不會把玉珮取出來示人了,他娘命他好好地把玉珮藏起來,千萬不能隨便示人。他是不會把玉珮出示給黑衣女的。
湯十郎想了一下,才緩緩地道:「就因為一塊不相關的玉珮,就證明左家廢園有寶藏?真可笑!」
黑衣女道:「傳言玉珮出自左家廢園,那左門主當年嗜玉,猶愛玉珮,你想想,八方人馬虎視耽耽已等了五年多,如今稍有風吹草動,他們能不蜂擁而來?」
湯十郎聞言怔住了,他再也想不到事情越見麻煩了。
原本他們只想找出兇手後報了大仇就出關,如今卻又牽扯出這麼複雜的後果。
湯十郎不能見人便殺吧,過去一段日子,他相信所殺的人都與主凶有關係,他不主動去找真兇,他要真兇自己上門來,如果各路江湖人物齊齊出動,湯十郎就難以下手了。
黑衣人見湯十郎沉思,不由一笑,道:「湯十郎,就快五更天下,我要回去歇一歇,你可不知道,我趕了兩百多里路,好累喲。」
湯十郎道:「姑娘,你請便。」
黑衣女道:「你呢?」
湯十郎道:「在下就住在此地!」
黑衣女本來轉身要走,忽又回身,道:「湯十郎,你不怕有鬼?」
湯十郎道:「鬼?你不覺得人比鬼可怕多了?」
黑衣女美眸一亮,道:「也有道理嘛。」她笑笑,又道:「湯十郎,你這個人很有意思,我明天夜裡再來找你。」
湯十郎道:「找我?幹什麼?」
黑衣女道:「你住在這裡,是嗎?」
湯十郎道:「我已說了兩遍。」
黑衣女道:「所以我找你,請你帶我進左家廢園。」
湯十郎道:「你若想進左家廢園,可以自己進去,在下也只是暫住而已。」
黑衣女道:「你這人真狠心,我只不過請你帶我進去看看,你也拒絕我,我……」她黯然地似乎要哭了。
湯十郎道:「奉勸姑娘,別再來了,為了想看看玉珮就冒這種險,不值得的。」
黑衣女道:「我不管,你一定要帶我去看看。」
湯十郎道:「那麼,姑娘,你能告訴我,你家在哪裡?」
黑衣女道:「幾百里外,很遠的。」她仍然不說出她住在什麼地方,但已令湯十郎滿意了。
湯十郎再問:「姑娘的大名是……」
「我叫楚香香。」
「楚香香」湯十郎念著,又道:「多好聽的名字,姑娘是一個人前來?」
楚香香道:「是呀,我一個人很方便的。」
湯十郎道:「姑娘此去,歇在什麼地方?」
楚香香道:「住在一家大客棧裡。」
湯十郎不好再問下去了,他點點頭,道:「也罷,姑娘二更天來此,我帶姑娘進去吧!」
楚香香嘻嘻哈哈地走近湯十郎,道:「你真好,湯十郎,謝謝你了。」
湯十郎歎口氣,道:「姑娘,有許多人為財死,而你卻是為了好奇。」
黑衣姑娘笑笑,道:「除非我想死,否則我永遠也不會死的,我如今還不想死,所以我就不會死。」
湯十郎道:「世上有許多死於好奇的人。」
黑衣女道:「我不是。」她轉身徐徐走去,走得很慢。
當湯十郎欲回身的時候,空中傳來黑衣女的聲音,道:「湯十郎,記住了,二更天咱們在此會面呀!」
湯十郎極目望向竹林,早巳不見楚香香的影子了。
湯十郎剛剛走到後面圍牆邊,迎面傳來低沉的聲音,道:「十郎嗎?」
湯十郎立刻奔到發聲處,果然,湯大娘站在一片荒草中,直視過來。
「娘,你怎麼起來了?天寒地凍!」
湯大娘道:「你去了哪裡?」
湯十郎左右一看,拉過他娘就急往後院中走。
「娘,有事發生了。」
湯大娘道:「有什麼事?」
湯十郎道:「快進去,回去我再告訴娘知道。」
湯十郎很緊張,便也令湯大娘愣然了。
「砰!」湯十郎把門關上,同他娘一齊坐在床沿上。
「娘,剛才我碰見一個黑衣姑娘,她叫楚香香。」
「楚香……香?」
湯十郎道:「此女輕功高絕,她對我說,不久之後左家廢園要熱鬧起來了。」
湯大娘道:「怎麼說?」
湯十郎道:「她已知有四個門派的人,暗中趕來左家廢園了。」
湯大娘道:「什麼樣的人物?」
「只說是四個幫派之人。」
「他們來幹什麼?」
「財寶,這些人等了五年多,為的是左家財寶。」
「胡說,這兒哪有財寶?」
「自從我的玉珮上了當鋪,風聲便傳出了。」
湯大娘頓足一歎,道:「如此一來,妨礙咱們的報仇大計了。」
湯十郎道:「娘,咱們怎麼辦?」
湯大娘也想不出好辦法,不知何人傳的謠言,竟說這左家廢園有財寶。
湯十郎又道:「娘,黑衣女還會來的。」
湯大娘道:「她已經來了。」
湯十郎道:「黑衣女明日夜二更天再來,她請我帶她看看這裡的一切。」
湯大娘道:「她是這麼說的?」
湯十郎點頭,道:「是的,娘。」
湯大娘道:「那就想法子把她帶來,娘要好生問問她。」
湯十郎道:「娘,黑衣姑娘楚香香好像很嬌,你若見了她,盡量溫和些對她。」
湯大娘道:「娘自然知道,十郎呀,把心安下來,好好養精神,娘想個法子,唉。各路人物出現,實在是一個大麻煩。」
湯十郎這一回真的睡下了,他不再多想,甚至也不去想楚姑娘。湯大娘一直想到天亮,仍然緊皺著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