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暮,夕陽西垂,歸鳥還山,古墳山林,一片淒涼。
獵獵晚風,搖曳著蔓草枝葉,嘩嘩聲使人悚懼心寒。
老秀才等一行人,站在林邊靜聽,俄頃便魚貫入林。
除了老秀才、肖勁秋、寧月娥鎮靜如常,餘人皆心驚膽戰。
他們面對的不是一般武林豪客,而是一個披著人皮的吸血鬼。
你要是不幸被其蛇心散迷倒活捉,他就會吸乾你的血,取了你的腦髓。
一想起這種獸行,就叫人不寒而慄,頭皮發麻。
在林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周圍遠近的樹幹後,猶如潛藏著無數的厲鬼,隨時會撲出來攫人而死。
黃浩後悔跟著鍾瑩瑩來到江陵,要是沒有司馬俊那又是另一回事。
論武功、論品貌,自己都略遜司馬一籌,想與鍾家結親看來無望。
既然如此,又何苦跟來受這份活罪?當然,以目前而論,司馬俊不知是死是活,似乎於已有利,但自己來此犯險,又安知能全身而退?想自己家道殷實,完全可以過平穩而又富足的生活,完全不必把自己置於江湖仇殺的恩恩怨怨之中。
今夜就算救了人回來,鍾家將舉家回福州,要和衛海幫聯手與稅監府作對。
這一來,既招惹了天靈教又忤逆了程稅監,這哪裡還會有平穩日子過?不如今日事了之後,托辭返家省親,再不牽連刀頭舔血的日子,在家吃碗太平飯吧……
胡思亂想間,已到了那神秘的山洞前。
只見山洞陰森森,黑黢黢,就像惡魔的大嘴,等著把人連皮帶骨吞了進去。
肖勁秋傳音給老秀才道:「前輩,在下先進去一探,請稍後待機進入救人!」。
老秀才還沒答話,肖勁秋已騰身進了洞。
急得老秀才也想跟進,但兩人共進風險太大,萬一都失手被擒,還能有誰來救?他只好忍耐住,揮手讓大家埋伏於兩旁。
寧月娥悄聲問:「怎麼是肖少俠進去了?」
老秀才輕聲道:「來時說好我老秀才進去拚鬥,讓他伺機救人,沒想到他搶了先!」
寧月娥心中暗歎,為肖勁秋擔心。
鍾瑩瑩又佩服又焦急,懸著心盯著山洞,恨不得馬上見肖勁秋平安回來。
可是,頓飯功夫過去,哪有人影?
老秀才情知不妙,傳音給月娥道:「那娃兒肯定中了蛇心散給捉住了,我這裡在洞外把老魔引出來,你趕快率眾進去救人!」
月娥已無他法,便悄悄轉告其餘四人。
老秀才見他們已藏好,便大搖大擺走到洞口,運起真氣大吼道:
「卜剛雜毛,你這沒出息的王八羔子,躲在狗洞暗算於人,虧你還是在江湖中叫字號的人物,有種的出來一對一,我老秀才奉陪你三百回合!」
靜夜裡,聲傳十里,震人心魄。
等了一會,沒有動靜,他又罵道:「喂,雜毛老道卜剛,你不敢出來嗎?我老秀才罵你是只地老鼠,又是軟黃鱔、死泥鰍、活王八、癩蛤蟆、貓頭鷹、黑烏鴉、瘟公雞、禿毛狗,你聽見了嗎?快出來決一死戰!」
眾人一聽老秀才的罵詞,若不是心情極度緊張,早就會哈哈大笑。
但即使如此,郎金秀、蘇芝秀和鍾瑩瑩仍然啞笑不已,驅走了心中的恐懼,繃緊了的心弦才稍稍鬆弛下來。
「我說你雜毛老道,居然不敢出來見真章,蛇心羽士的招牌,從今天起砸成碎片兒!」
空山寂寂,無人回音。
老秀才急了,大吼道:「老雜毛,你再不出來,老煞才就進洞抄了你窩,叫你死無葬身之地,你聽見了嗎?」
依然如故,不見動靜,老秀才不死心,又跳腳亂罵了一氣,根本無人理睬。
他不由愣了一愣,自言自語道:「真沒膽的孫子,看樣子只好委屈我老秀才鑽狗洞了。」
又停立了一會,他招手叫出寧月娥,囑咐道:
「我進去瞧瞧,你和孩子們千萬別輕舉妄動!要是過了頓飯功夫我不出來,你可得趕快帶孩子們離開此地,越快越好!」
寧月娥含淚答應,請他千萬小心。
老秀才提起真氣,慢慢踱進了洞裡。
憑經驗,走到五丈處就會遭老魔偷襲。
他將罡氣佈滿全身,以對付老魔。
但是,奇怪,聲息全無,他又慢慢走過去,約三丈遠,發現有個黑糊糊的圓形東西擱在地上。
彎腰一摸,是個光滑的石墩。
繞了過去又走了三四丈,腳下感到地勢突然下斜,而且往右拐,走著走著便到了坡底,感到自己身子已是面對入洞方向。
由此往前走,地勢較平,但洞道窄小了許多,只能容兩人並肩行進。
他不禁奇怪何以一路無阻攔,莫非老魔擒住了逍遙生就以為萬事大吉了?他不敢大意,依舊提氣凝神小心戒備。
又走了一段,發現洞壁並非天然石穴,用手一摸,原來是大塊的青磚,稍一思忖,恍然悟到自己走進了古人墓道之中,再往前走是通向墓穴,而墓道又與前面石洞相連。
據他所知,古人為保死後殉葬財物不被盜墓者竊去,曾想出多種辦法,如安放機括箭矢、裝置大量流沙,或是同時起造幾座墳瑩,讓盜墓者認不准真墓,凡此種種,真是挖空心思。
而這座古墓的主人卻別具匠心,將遺骸葬於洞中,墓穴裡只安放空棺材以惑人,由此推論,蛇心羽士便住在空墓穴中。
他邊想邊走,時時小心。
突然,他聽到前面不遠有了動靜。
仔細一聽,是有人在說話。
他加快腳步,走不出五丈,便聽清了說話。
一個沙啞脖子惡狠狠叫道:「鼠輩,你有種就給道爺滾出來!」
又聽一個故意拿腔擺調的彆扭聲音回道:
「你這個地老鼠,又是軟黃鱔、死泥鰍、活王八、癩蛤蟆、貓頭鷹、黑烏鴉、瘟公雞、禿毛狗,老殺才、有本事的滾出狗洞,與我逍遙生老爺子一對一見個真章!」
老秀才一聽,這不是他在洞口罵的話嗎?怎麼被逍遙生全部搬出來了?原來這小子並沒有被老魔頭捉去,好小子,真有你的!我老秀才慧眼識英雄,沒看錯人!」
這時沙啞脖子被氣得狂吼起來:「老不死的,道爺抓住你非把你烤成千鴨……」
「你嚇唬大爺嗎?白費勁!快把人放了,服下解藥,我老爺子就開恩把你放了,丹藥也給你留著,要不然,你可小心了,惹惱了逍遙生爺爺,立刻就把你的這些鍋呀爐呀,煉成的丹藥呀,通統砸他個稀巴爛!還要把你這雙弟子,割斷喉嚨,挖出心肺,扔到老林餵狗,再放一把火,把藥丸燒成泥渣,讓你吃泥巴去!嘿嘿嘿,吃了包管你長生不老……」
「你敢!你這老畜牲,今日想搗毀煉丹室,道爺活撕了你!」
「什麼?老雜碎!老甲魚!你說你爺爺不敢嗎?好,先讓你聽聽仙音……」
話未完,就聽「噹」一聲脆響,接著響起一陣喀嚓嚓的破裂聲,遂聽一個女子尖叫起來:
「啊喲師傅不好啦,他,他摔壞了一口銅鍋……哎呀,你要幹什麼?師傅,他要砸丹鼎!」
沙啞脖子獅子般狂吼起來:「住手,你給我住手!算你狠,你凶,你厲害,好好,祖師爺答應你,把那幾個老小子放了!」
「啊,這下知道爺爺的手段了?那好,等你盞茶功夫,到時聽不到那幾位爺的聲音,爺爺就先把爐火停了,再把這些臭藥丸燒成一堆焦泥,然後掀灶砸鍋,說到做到!」
一個清朗的男人嗓音罵道:「你小子休要張狂,你以為你能把人救出去嗎?諒你逃不出師傅之手,到時挖你的心,剝你的皮……」
又聽「啪」一聲脆響,說話的人「哎喲」叫喊起來,想是挨了耳刮子,未敢再出聲。
那女的又尖叫道:「不准你打他,你不得好死!你這不要臉的毛賊,只會暗算偷襲……」
逍遙生罵道:「你敢罵爺爺?我馬上用這碎銅片兒在你臉上刻些骷髏花、魔鬼花,包你好看得很,人見人愛,再也不必勞神打扮……」
「哎喲!師傅救命!我不……我不要……」
男的忙喊道:「住手!你……你,住手!」
逍遙生哈哈笑道:「小子,知道厲害了吧,大爺言出必行,你小子再惹大爺,立刻閹了你,讓你進宮當太監去!」
這一招管用,男的怕閹,女的怕破相,再也不敢出聲罵人。
老秀才站在原地直樂,這逍遙生當真厲害,把不可一世的老魔治得服服貼貼,老魔的丹丸十分難煉,有了藥材有了人腦還不夠,還要小心火色,太旺太弱都會毀了一爐丹。
要是煉成,最少也得半年,逍遙生要燒了他的丹藥,正好擊中老魔要害,迫命他放人。
逍遙生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事後非問個清楚明白。
他這裡喜孜孜想著,又等了片刻,逍遙生嚷道:
「雜毛老道,再不放人我可要發火啦!」
沙啞脖子恨聲道:「人都在你門口,你還要怎樣!莫逼惱了道爺,一個個全宰了!」
逍遙生高聲道:「是諸葛前輩等人嗎?」
諸葛鼎十分驚奇:「不錯,正是我等四人,尊駕何人能見告嗎?」
「在下肖勁秋,請問各位都服了解藥沒有?」
諸葛鼎不禁一怔,心想真是奇怪,逍遙生怎麼也到了古墓裡,聽口氣正是他救了自己一行人,不禁心生感謝,忙答道:
「我等已服解藥,多謝少俠相救之恩……」
「前輩,當心禿毛狗卜剛使詐,給的解藥是假貨,請各位提真氣一試。」
卜剛氣得跳腳:「混賬東西!你道爺的解藥能假嗎?你不快給你家道爺滾出來!」
逍遙生不理他,又問:「前輩,如何?」
諸葛鼎道:「真力已復三成,只是綁在身上的繩索未解,居然掙不斷。」
肖勁秋罵道:「死泥鰍、活王八,快把繩索解了,要不大爺……」
卜剛冷笑道:「你出來,我就解繩索。」
「大爺不出來呢?」
「那就不放人!」
只聽肖勁秋歎口氣自言自語道:「不成不成,老甲魚要挾大爺呢,還是摔東西出氣吧。
我看……看看先摔什麼好,什麼能使老甲魚心痛就先摔什麼……對啦,砸爐子吧……」
卜剛發瘋似地喊了起來:「住手!道爺解了繩索,你還想怎樣?」
遂聽諸葛鼎道:「少俠,繩索已解。」
「綺雲、綺雲,你出來我們走!」忽然惠耘武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是被迫來這陰森森的古墓的,只要你迷途知返,我不怪罪於你……」
「你給我住口!惠耘武,你害得我還不夠嗎?快滾你的吧,他日再敢來煩我,小心你的狗命!我要你記住,我生是蓋家的人,死是蓋家的鬼,要我跟你走,做夢去吧!」
「你,你說什麼,我哪一點對你不起!五年來自問待你不錯,你怎會說出這番無情無義的話來,你莫非受制於老魔,迷了心竅……」
「住口!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比起我英才哥哥來,無論才貌,你都相差甚遠。告訴你,自此後,不准你再去煩擾尤家,否則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卜剛老魔等得火起,罵道:「再不走,道爺再賞你們一把蛇心散,聽見麼,快滾!」
肖勁秋道:「各位快走,後會有期!」
諸葛鼎道:「少俠為何不一起走!」
肖勁秋笑道:「我走老魔就會故伎重施,拿蛇心散亂撒一氣,各位快些走吧!」
諸葛鼎道:「多謝少俠,就此告辭。」
接著老秀才又聽到「咿呀」一聲門響,有腳步聲朝自己走來。
老秀才沒想到不費吹灰之力就脫險,高興得連忙迎了上去,輕聲道:
「各位快走,我老秀才在此。」
諸葛鼎、鍾震坤見老秀才來接應,忙問逍遙生該怎麼辦,老秀才讓他們出去再說。
只聽墓穴內卜剛老魔的聲音:「人也放了,小輩你還不快出煉丹室!」
逍遙生的聲音道:「你這煉丹室又臭又腥,你以為大爺喜歡呆著嗎?呸!大爺要等那幾位爺出了洞,再跟你這老甲魚見個高低!」
「嘿嘿嘿,好極好極,道爺就等你這句話!」
一老一少鬥嘴,宇文浩等人漸漸聽不到聲音,他們不敢停留,一口氣走出洞外,五人都不禁長長出了一口氣。
老秀才道:「你們先走,我去接應酒朋友,這次全虧了他,各位才安然脫險。」
寧月娥正等得毛焦火燎,聽見說話聲,連忙從藏身處跑出來,見夫君等人已救出,喜得一個個問長問短。
老秀才跺腳道:「這是什麼地方?你們還不快走,不怕老魔追來嗎?」
鍾震坤道:「宇文兄,我等功力未全復,接應逍遙生的事就拜託了,讓月娥母女倆跟去助一臂之力吧!」
老秀才道:「不必不必,人多反而礙事,你們快走,提防有變!」說完身子一晃走了。
鍾瑩瑩惦念著肖勁秋,不知哪來一股勇氣,衝口道:
「爹,娘,人家救了孩兒父母,孩兒也該去接應人家,以表心意!」
月娥道:「那太危險,你去沒用,快走!」
司馬俊道:「瑩妹去不得,那肖勁秋躲在古墓內室,有鋼門擋著,老魔無奈其何,否則憑他怎能救得了人?愚兄不防,中了毒散,要不陪瑩妹走一遭,瑩妹自己千萬去不得!」
黃浩也道:「老魔毒粉厲害,快回家去吧,有宇文先生去接應,姓肖的不會有事。」
瑩瑩下了決心,道:「爹,拋下恩人不管,於情於理也說不過去!」
鍾震坤道:「你說得不錯,可為父擔心你失手,反帶來麻煩,這樣吧,你跟著宇文先生,聽他老人家的支派,千萬不能冒失!」
瑩瑩答應一聲,怕娘又阻擋,抽出長劍一躍,鑽進了洞口。
只見洞中一片漆黑,走了幾步,聽不見一點聲音,不由有些膽怯,便輕聲叫道:「宇文前輩,你在麼?」
沒有回應,她只好硬著頭皮走下去,心裡越來越不安。
又走了幾丈,來到石墩處,沿斜坡拐彎下走,走了一會便聽到了人聲。
「誰來了?」忽聽宇文浩在前面不遠處問道。
瑩瑩大喜,忙道:「是我,瑩瑩!」
「快過來!」老秀才等她走近,又道:「你不該來的,老魔頭正發瘋,小心了!」
只聽一個沙啞脖子在狂吼:「無恥小人,你不講信義,人放走了你為何不出煉丹室!道爺捉住你要你的命!」
「禿毛狗、老雜碎,逍遙生大爺既然光臨煉丹室,那就不能空走一趟,你這些丹丸都是害了人命取腦髓煉製的,大爺今日要毀了它!」
話聲未落,就聽「噹啷」、「卡嚓」聲響,還伴有一男一女憤怒至極的尖叫聲。
「啊喲,師傅呀,他砸了煉丹爐……」女的叫。
沙啞脖子狂叫道:「住手!你這個言而無信的小人!道爺饒不了你……」
「彭、彭!」兩聲巨響震撼了古墓的洞壁。
沙啞脖子瘋叫道:「出來!出來!你出來!道爺就要吸你的血,嚼你的心,剝你的皮……」
這聲音淒厲恐怖,好不怕人。
老秀才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往前走。
這時聽肖勁秋嘻嘻笑道:「老雜碎,你休想把鋼門砸得開,何苦費那麼大的勁?」
「彭——彭——」又是兩聲震響,這大概是用掌擊門發出的聲響。
肖勁秋笑道:「如何,我說砸不開吧?聽好啦,大爺又要摔東西了!」
緊接著便是「光啷啷」一聲響,也不知他又摔壞了什麼。
老魔狂怒暴跳:「你再敢砸道爺的丹器,道爺就出洞把那四個老小子殺掉了!」
「你只要敢動一動腳,大爺便燒了丹丸!」
「不准你動丹丸,只要毀了一粒,道爺活剝了你!你難道永遠不出煉丹室?」
「大爺可不吃你那一套!」接著又是「噹啷」、「叭哧」、「嘩啦」,裡面不斷在摔東西。
那一男一女隨之不斷吼叫謾罵。
肖勁秋怒道:「你二人再敢罵,那就劃了你們的臉,讓你二人才貌相當,夜叉鬼配羅剎女,丑對丑……你們不信?那就試試看!」
「哎喲!救命!你這殺千萬的,姑奶奶饒不了你……」女的正尖叫,忽然沒有了聲音。
肖勁秋吃吃笑道:「點上啞穴好受多了吧?怎麼,還不服?那就叫吧,怎麼不叫了?」
老魔頭「彭彭彭」拍門,吼道:「出來,有種的一對一,縮在煉丹室算什麼好漢!」
肖勁秋不出聲,也不知在裡面幹什麼。
老魔頭急瘋了,又是吼又是踢門。
老秀才一比劃,兩人又往前移,進了墓穴。
迎面是道照壁,照壁後是大廳,十分寬敞,左右各有兩間棺室。
大廳中間有長明燈亮著,閃出昏黃的、慘兮兮的光暈。
老秀才拉鍾瑩瑩躲在牆壁後,可以偷窺整個大廳。
只見一個穿著道袍、披長髮的瘦削背影,猶如一副骷髏骨架,立在右邊第二間棺室門前,又是吼又是叫,不時拍門踢腳,震得整個墓穴嗡嗡作響。
那肖勁秋也不知在裡面幹什麼,既不出聲,也不摔東西。
鍾瑩瑩心裡大急,老魔堵在門口,他又怎麼出來?
就在這時,忽聽「光啷」一聲鋼門響,瑩瑩探頭看去,只見棺室內有火光閃耀,一大股濃煙冒了出來,剎時瀰漫於室中。
卜剛一下狂叫起來:「天殺的!我的丹藥!我的丹藥!你這個畜牲……」
他狀如瘋子,猛撲了進去。
與此同時,火光映照下,一個黑影一閃,直奔照壁而來。由於身背火花,看不清面目。
突然,微風拂面,一聲「咦,是誰在這裡?」那肖勁秋已立在她面前。
老秀才道:「是我老秀才和瑩瑩……」
肖勁秋一把揪住瑩瑩衣袖:「快跑!」
瑩瑩心慌意亂,拔腳跟隨他飛奔,肖勁秋嫌她太慢,伸手攬住她纖腰,「呼」一聲躍出了三丈遠。洞中漆黑什麼也看不見,瑩瑩根本無法看清腳下路程,但讓一個青年男子摟住纖腰,使她不勝惶恐羞赧,奔跑中掙扎了一下。
只聽肖勁秋傳音道:「別動!你想讓老魔捉去吸乾了血成個癟老太婆嗎?」
就在此時,身後響起老魔狀如瘋狗般的咆哮聲,瑩瑩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兩腿發軟,一個身子只得靠在他身上。
肖勁秋功力精湛,能夜視看物,毫不費力沿墓道疾走。
但懷中拽著個人,自不能比老魔快,耳聽老魔已經臨近,便急忙剎住身形,把瑩瑩往外一推,道:
「快走,我來阻擋老魔!」
「天殺的逍遙生,你報應臨頭!」老魔疾如閃電躥了上來,又吼又叫。
肖勁秋本就奉師命要剪除這吸血妖魔,但洞中不是決戰場所,要是引到洞外,又怕傷了瑩瑩他們,因為他自忖並無十足把握制伏老魔。
心念電閃間決定與老魔來個硬對硬,試試老魔到底有多深的功力,他把瑩瑩推送出去,一個旋身面朝老魔喝道:
「禿毛狗,讓你見識見識大爺的手段!」
「小子你死!」卜剛瘋虎般撲了上來,施出了八成功力,當胸推出一掌。
這一掌要把逍遙生全身筋脈震斷,骨頭粉碎。他實在恨極了對方,所以一下提取了那麼多功力。
肖勁秋哪敢大意,提起九成功力擊出一掌,罡風相激,「彭」地一聲大震,洞中蕩起了一股旋風,裹挾著灰塵碎渣四處飄散。
這一掌,對得結結實實,毫無取巧之處,肖勁秋猛覺胸口一窒,不由自主退出了三步。
同時他聽見老魔悶哼了一聲,退出幾步都看不清。
他自感氣血上湧,受了內傷,不能再作第二擊,相信老魔也未佔到便宜,只怕也無力再攻。
他趕緊調息緩氣,突然發現真氣渙散,適才對掌時未閉住氣息,老魔掌風中有毒,心中不禁一懍,知道自己中毒,必須先退出洞,趕緊療傷驅毒。
於是,他先倒退著走了幾步,見老魔也慢慢轉過身,搖晃著向墓穴走去,心中一鬆,也轉身往前走。
出了洞,就聽鍾瑩瑩的聲音問:「你沒事嗎?老魔呢?」
他口一張欲答話,卻噴出了一口鮮血。
老秀才驚道:「你受傷了,讓老兒背你快走!」說著就來拉他。
肖勁秋一笑:「不妨事,晚輩能走,不必擔心老魔頭,他比在下好不了多少。」
宇文浩又一驚,暗忖此子好深的功力,居然與老魔拚個兩敗俱傷而不死,何不趁此剪除了老魔,撿個現成便宜!」
因道:「老魔既已受傷,老秀才去把他打發了如何?」
勁秋道:「不可,他若藏在墓穴中,只要關閉鋼門,別人無法進去,再說他還有兩個弟子可施蛇心散,墓穴中不通風,無法閃避。前輩和鍾姑娘快回去吧!」
瑩瑩急問道:「那麼你呢?」
「在下找個僻靜處療傷驅毒……」
老秀才道:「那又何必,到惠老弟家吧,和我們同走!」
勁秋搖頭道:「那幾位名門子弟瞧我不順眼,何苦去惹厭?二位,快走吧!」
老秀才道:「出了林子再說,走!」
三人匆匆出了林子,肖勁秋的馬匹也在馬跑泉,他硬撐著去取坐騎。
在馬跑泉,鍾震坤等人並未返城,他們擔心著老秀才和鍾瑩瑩他們,見三人來到,大家都長長舒了口氣,忙過來探詢脫險經過。
肖勁秋不能再拖延治傷,遂向眾人告辭,走開去五丈左右,坐下來運功療傷。
老秀才和大家席地而坐,講述了進洞情形,他也弄不清肖勁秋是怎麼闖進老魔煉丹室的,他已把煉丹室裡的物什通統砸爛,還放火燒了老魔頭辛辛苦苦煉製的丹藥。
諸葛鼎聽罷讚道:「肖少俠機智敏捷,能與老魔對掌傷了老魔,這份功力足以傲視江湖群雄,天下都可去得了!」
司馬俊道:「姓肖的進洞顯然無人阻擋,在下和諸葛前輩等均被毒散迷倒,否則也不會被老魔擒了去。至於兩人對掌,足見老魔功力不過如此,所憑借的唯有施毒一項耳!」
這意思是說,姓肖的既能與老魔對掌不死,可見老魔並不如傳說那樣功力通玄,不過是靠施毒治人而已。
眾人知他不服肖勁秋,也不點破,老秀才又問受擒的人,在洞中情形如何。
鍾震坤道:「醒來時,身上五花大綁,被扔在一間黑屋裡。不久,有人提燈進來,是一男一女。男的二十五六歲,白白淨淨,五官端正,像個粉面小生,那女的竟是弟妹尤綺雲,惠賢弟立即叫出聲來。尤綺雲也十分驚愕,提燈把我們照了照,認出了我們。她冷冷道:
「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們兩兄弟!」惠賢弟道:「你怎會來到這洞裡,這位兄弟又是什麼人?」她咧嘴一笑:「看清楚了,這才是我夫君蓋英才,人如其名,又英俊又有學識,豈是你這凡夫俗子所能比的?」惠賢弟大怒:「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他怎會成了你的夫君?莫非你受制於人,不得不這般說麼?」尤綺雲冷笑一聲:「你才胡說八道呢,我被你坑害了整整五年,今日才算脫出牢籠,我恨死了你……」我忍不住插言道:「弟妹,你是怎麼落到他們手上的,你知不知道這人的來歷,為何躲在洞穴中……」她把眼一翻岔斷我的話:「我是自己找到英才哥哥的,今天當著你的面把話講明白了,免得你們瞎猜疑。告訴你,我和英才哥哥自小青梅竹馬在一塊長大,可說是情深誼長,誰見了我們都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是惠老頭兒卻與我那糊塗昏庸的爹在一起議什麼婚,硬把我們這一對活生生拆散,後來硬逼著完婚,幾欲毀去了我的一生……」惠賢弟十分驚訝,分辯道:「這事我一點也不知,當初你何不早說?」尤綺雲冷笑道:「早說,早說了又有何用?我爹不會改口,我和英才哥哥武功又不如你,只好忍氣吞聲坐上了花轎。這五年你知道我是怎樣熬過的麼?你當然不知道,你躊躇自滿,洋洋得意。但是我與英才哥哥情深似海,常常偷偷相會,對你卻冷如冰霜,從未把你放在心上。我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跳出火坑,盼望英才哥哥總有一天來接我。總算老天有眼,我英才哥哥已投到名師門下,練出了一身超凡出世的功夫,再也不把你放在眼內,我爹那點功夫更不在話下,我們終於可以比翼雙飛終身廝守……」惠賢弟火冒三丈,罵道:「賤人,你當初不願嫁到惠家,就不該坐上花轎。我並未以勢凌人強娶。嫁到惠家後,應該恪守婦道,不該與人相姘,你這個水性楊花的蕩婦,我決不會輕饒了!」尤綺雲惱羞戎怒,上來踢了惠賢弟一腳,罵道:「死囚,你已自投羅網,還敢囂張,看姑奶奶怎麼收拾你!」就在此時,一個長髮披肩、相貌猙獰的瘦老道走了進來,吩咐道:「你們吵些什麼?快去守護丹爐,再有兩日大功便告完成,須小心添火加薪,萬萬不可大意。這幾人都有武功,留下來祭爐,年青的一個待師傅吸血後處死!」蓋、尤二人喏喏連聲,頭也不回走了。我和惠賢弟、諸、葛兄議論猜測,這老道要吸司馬賢侄的血,莫非他就是蛇心羽士卜剛?這個發現使我們十分驚駭,尋思著要怎樣才能脫身。由於太暗,我們都不知自己在墓穴中,只看出室內棺材,通外間有道鐵門開著,外間長明燈的光線十分昏暗,模模糊糊看出對面還有兩間空房。我們就被扔在這裡,一直沒人管我們。後來迷迷糊糊睡了一會,醒來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但覺腹中飢餓,可並沒有人送東西來吃。不知又過了多少時辰,忽聽隔壁房間傳來一聲尖叫,是尤綺雲的聲音,接著就聽見「光」一聲,鋼門似被人關上。我們聽見老魔在外問道:「英兒你為何關門?雲兒為何驚叫,莫非丹藥……」言未了,就聽尤綺雲又一聲尖叫,道:「師傅,有人闖進了煉丹室,徒兒與師兄遭其暗算,被點了穴道!」老魔大吃一驚,喝道:「什麼人,敢闖我煉丹室,你是活膩了不成!」遂又聽到一個清朗的聲音笑道:「是我呀,大爺我光臨煉丹室,一是為瞧瞧你在偷偷摸摸煉的什麼短命丹速死丸,二是為了把遭到你暗算的幾位朋友請回家,我說卜剛老道,你聽明白了沒有?」老魔暴跳如雷,威嚇那人快滾出來。那人不躁不火,慢吞吞說道:「老道,你不給解藥不放人,我逍遙生就砸你的煉丹爐、燒你的短命丹……」這話更激得老魔怒火燒心,又叫又吼,後來聽到宇文兄向老魔叫陣,但聲音極小,有些模糊,再後來老魔又給我們服一次解藥,不得不把我們放了。」
郎金秀、蘇芝秀聽得笑了起來,說逍遙生夠缺德的,救了人還毀了丹,氣死老魔。
鍾瑩瑩卻在為惠叔叔傷心,想不到尤嬸嬸居然是這麼一個人!但又覺得她也有自己的苦衷,本有所愛卻被父母拆散,這事究竟該怪誰呢?惠叔叔並不知道這一切呀!
惠耘武悶悶不樂,尤綺雲的舉止深深刺傷了他。
他對尤綺雲寄托了一腔柔情,沒想到她竟辜負了他。
惠耘武默默問自己,錯在何處?沒有,他根本沒有錯,錯的是尤綺雲是蓋英才。
他覺得自己臉上無光,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漸漸,心中那一絲絲的怨恨斂集起來,使他下了決心,此生不報奪妻之仇,枉為大丈夫!
此時眾人又議論肖勁秋,但他一句也沒有聽進心去,他緊咬牙關,滿腔怨恨。
鍾震坤道:「此次蒙肖大俠、宇文兄相救,不知該怎樣謝謝這位少俠才好。」
寧月娥道:「請肖少俠到家中盤桓兩天,惠賢弟你說可好?」
惠耘武猛然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隨口道:「好,好,嫂子儘管做主吧!」
司馬俊道:「晚輩有一言,不知該說不該說,說錯了還請嬸嬸見諒。肖勁秋雖說救了晚輩和各位叔叔,但其來路不明,又與兩個女煞星稱姐道弟,顯然也是邪道上人,如果與他交往,只怕會毀了叔叔嬸嬸的清譽,因此晚輩以為,還是不要請到惠叔叔家裡的好。」
黃浩也附和道:「司馬兄言之有理,還是小心為妙,以免招禍。」
鍾震坤沉吟道:「這事確實有些為難,我竟想不透,這樣一位德才兼備之士,怎會和女煞星成了一路?這其中只怕另有緣故。」
宇文浩道:「你們說他是邪道上的也好,正道上的也好,我老秀才可管不了這許多,他最對我的胃口,我們是忘年之交!」
郎金秀笑道:「老酒鬼遇到小酒鬼,那還能不親熱的!我說得可對?」
諸葛鼎岔開話題,道:「老魔頭既已受傷,何不合大家之力,將老魔除去!」
惠耘武一聽,正中下懷,立即跳了起來:「我等功力已復,那就快走吧!」
幾經商議,留下鍾瑩瑩、峨眉二女為肖勁秋護法,其餘人立即向山洞進發。
肖勁秋行功完畢時,剛見眾人從古墳回來,老魔與兩個徒弟早已離開,不知遁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