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密密的烏雲,堆滿山野,斜斜的牛毛細雨,灑在黃綠色的嫩芽之上,顯得分外的鮮艷,三月,正是末春之時,但是,此處仍顯的有些涼意。
這裡是一個小小的鎮集,名為朝山鎮。
由於,此處位於崇山之上,是以,鎮雖不大,但卻十分繁華只是,此時正當三月,朝山拜寺之人極少,是以,鎮上顯得稍微有些冷清。
「靜心樓」,高大的招牌偉然聳立於細雨之中,在這處樸實的小鎮上,顯得分外醒目,然而,店內的酒客,卻是廖廖無幾,小二正自瞪著眼,望著外面的細雨發呆,賬房也坐在椅子上打盹,乍看起來,與這座華麗的酒樓,顯得有些不配。
就在這時,突然對面街角上,飛也似的奔來兩個人,一著藍衫,一著白衣,速度之快,令人難以看清他們的真面目。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竟然不怕驚世駭俗,用起草上飛的輕功來了。
眨眼間,兩人已射人靜心樓內,落身店小二身前,只把那正在發呆的店小二嚇了一跳,他揉揉眼睛,突然哈腰恭敬地叫道:「啊!是王子與岳爺,你們幾時來的?」
「王子」、「岳爺」原來他們是「七星王子」孫琪,與「白狸」岳啟峰,兩個情場失意,恨透季雁萍的人。
至於,他倆何故會走在一起,讀者也許會感到奇怪,其實,說穿了也沒有什麼,兩人不外乎是出於同病相憐,恨的是同一個人,一旦相逢,自然就容易走在一起了。
「七星王子」孫琪星目一瞪,怒道:「嚷叫什麼?真是無知小民。」他是處處都忘不了自己的身份。
「白狸」岳啟峰,抬了抬藏於袖中的雙手,道:「佛印大師最近來過沒有?」
店小二這次可不敢大聲說話了,壓低了聲音道:「近幾天沒來過,倒是佛心大師此刻正在鎮上呢?」
「七星王子」孫琪道:「我們已見過他了,等下來了一群少年男女,及五個老傢伙,你要好好的招待他們,開那壇百年『竹葉青』給他們喝。」
「百年『竹葉青』?我們店中只有那一壇了,小的做不了主。」說話之際,不停拿眼盯著那位已清醒了的賬房。
賬房聞言慌忙起身道:「兩位爺叫你開,你開就是了,還有什麼做主不做主的,難道掌櫃的吩咐的話,你都忘了不成?真,真是豈有此理。」話落轉臉媚笑道:「夥計不懂事,萬請王子與岳爺海涵。」七星王子冷笑一聲道:「那酒你們放在哪裡?」
賬房慌忙道:「老酒窖裡,爺可要看看?」
「白狸」岳啟峰道:「當然要看看,這就拿出來吧!」
「七星王子」從懷裡掏出一錠數兩重的黃金-,往桌上一丟,道:「這些夠不夠?」
賬房細瞇的眼睛為之一亮,恭聲道:「多了,爺!」
「別嚕囌!只要你們不吃虧就行了,派人拿酒去吧!」
賬房連忙應道:「是,是……」話落方想喊過店小二,突聽「白狸」岳啟峰道:「等下客人來了,不許說是我們請的,他們要付賬,就讓他們付,知道嗎?」
賬房連忙應「是」,心中卻迷茫的忖道:「世間竟然有這等呆鳥,付錢請客,還不要被請之人知道,人家付錢又不許不要,送錢也不是這等送法,看樣子,今天要大發利市了。」心念電轉間,小二已把「七星王子」孫琪,與「白狸」岳啟峰帶到後院酒窖中去了。
就在此時,就聽門外一人大嚷道:「喂,裡面小二給俺滾出一個來!」
賬房忙叫過小二,道:「快去招呼,有客人來了。」其實,不用他吩咐,小二早已跑去了。
不大工夫,小二帶著一大批人走了進來,賬房掃眼一看,心說:「來了,咦?這小子可真英俊,前些日子我只道除了那王子與岳姓少年外,世上再沒有人比他們更英俊了,如今與他相比,他們就差得多了。」隨又忖道:「這些丫頭,個個如天仙,這小子是哪裡去找的呢?」
來人正是季雁萍等人,他本想一人來的,但卻擺脫不了五位姑娘與「血海五煞」只好與他們同來。
賬房思忖問,季雁萍等人已然落空,只聽「血海霸王」雷嘯天吼道:「快送酒來,老子口渴死了。」
小二連忙應是而忙。
「毒書生」史玉瞵掃了血海霸王雷嘯天一眼,道:「三哥,你無論走到哪裡,都別怕人家聽不到。」
「血海霸王」雷嘯天環眼一瞪,道:「我不偷不搶,怕人知道不成?」
「浪子」卓靈掃了正在沉思的季雁萍一眼,低聲道:「你們別再吵了好不好。」話落暗示了兩人一眼。
「血海霸王」雷嘯天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位小盟主不高興,見狀連忙住口,狠狠地瞪了「毒書生」史玉麟一眼,顯然心中還有些不服氣。
就在這時,三四個夥計,穿流不息的端上酒菜,眾人都在飢餓之下,一聞菜香,登時更覺飢餓難忍。
「血海霸王」雷嘯天,別的沒聞到,就聞到了酒香,心中暗忖道:「我走遍中原,還沒見過這等好酒,以後有時間,可要常到這裡來坐上一坐。」思忖間不停的拿眼望著季雁萍,因為,盟主沒動手前,誰也不敢先吃。
季雁萍伸手端起一杯酒,道:「我不善飲,這杯喝過後,各位請自便。」話落剛剛把杯端到嘴邊,突又把杯子放下,霍然起身,冷笑道:「佛心,你我久違了。」
「血海霸王」雷嘯天,眼看美酒已到唇邊,卻沒喝到,心中不由暗罵道:「他媽的,混蛋東西,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選了這個時候!」思忖間,人已怒氣沖沖的站了起來。
只見,門外此時靜靜的立著一個鬚髮俱白,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他抬眼望了季雁萍一眼道:「是的,久違了。」
季雁萍冷笑道:「大師是專為我季雁萍來的?」
「佛心」點點頭,平靜地道:「佛渡有緣之人。」
「血海霸王」被他掃了興,狠聲接道:「俺跟你有個屁緣?」
「佛心」道:「相逢就是有緣。」
「血海霸王」氣道:「誰碰到你,誰倒霉。」
「毒書生」史玉麟此時已發現季雁萍日中充滿殺機,當下一拉「血海霸王」衣袖,示意他聽盟主說話。
季雁萍深吸一口真氣,壓下浮動的心情道:「大師可知道在下的來意嗎?」
「佛心」平靜的道:「自射雁坪上一別之後,老衲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了,只是……」
季雁萍冷然接道:「只是,你沒想到在下未死是嗎?」
「佛心」向裡面跨上一步,搖頭道:「只是,老衲沒想到你來得會這麼快。」
季雁萍星目中殺機一閃道:「在下卻覺得太慢了。」
老和尚緩步向裡面走來,一面點頭道:「是的,你會有這種感覺的。」話落已走到季雁萍身前不滿三尺之處,態度十分從容不迫。
季雁萍冷冷的笑道:「佛心,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打算怎樣?」
「佛心」道:「施主,這裡是鬧區,施主認為這裡可以嗎?」
季雁萍冷笑道:「這是你所以敢出現的原因嗎?」
「佛心」掃眼看了桌上的酒杯一眼,道:「老衲是來與你約定地方的。」
季雁萍推開坐椅,道:「你指定好了。」
「你不怕吃虧嗎?」
季雁萍冷笑道:「季雁萍若有半分懼怕之意,也不會踏進中原了。」
「佛心」黯然的點點頭道:「那就在鎮外五十里外的坐佛崗上好了。」
季雁萍冷笑道:「佛印在那裡吧?」
「佛心」搖搖頭,沉重的道:「他與老衲的想法不同。」
「你是說只有你一人?」
「佛心」道:「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去老衲確實不知,但決非老衲一人。」
季雁萍冷笑一聲道:「佛心,你很坦白。」
「佛心」道:「施主誇獎了。」
季雁萍緩緩離開桌邊,道:「這就走吧!」
「佛心」道:「施主不喝點酒嗎?」
「血海霸王」吞了幾口口水,心說:「你這禿驢說了半天,只有這一句是人話。」
季雁萍卻冷冷笑道:「在下沒有那份修養。」
這話似乎早在佛心預料中了,他伸手端起一杯酒道:「老衲喝一杯,施主介意嗎?」
季雁萍冷笑道:「也許我不該說不介意,但……」
「佛心」搶先一口把酒喝下去,道:「謝謝施主了。」話落伸手把酒杯向桌上放去,不知是有意抑或是無意,酒杯一著桌面竟震翻了好幾杯酒。
「血海霸王」見狀環眼一瞪,就要發作,卻被「毒書生」阻住了,只見他一雙明亮的眸子,正怔怔的望著桌面發楞。
「天魔女」柴玉珠美目中也透出駭然的光芒,原來,桌面上酒液所到之處,竟把那平滑的桌面,腐融成一處處深洞,只可惜季雁萍此刻正在氣頭上,沒有看到。
「佛心」一杯酒落腹之後,臉色微微一變,立刻又恢復平靜,淡淡的道:「施主,這就隨老衲去嗎?」
季雁萍冷然道:「在下不但要隨你去,要是佛印不在那裡的話,只怕在下還要上崇山少林寺一行。」語氣十分堅決。
「佛心」聞言面色微微一變,道:「老衲相信施主行事,必會三思而行的。」
季雁萍冷笑道:「也許不會。」
「佛心」道:「老衲相信施主不會對付一批無辜的佛門弟子的。」
季雁萍冷笑道:「佛印無辜?」
「除他之外!」
「天魔女」柴玉珠黯然的掃了佛心一眼,道:「大師,萍弟不會那麼做的。」
季雁萍心中暗忖道:「看樣子,你倒蠻同情他的。」
「佛心」道:「季施主並沒有答應。」
季雁萍冷笑道:「等你將死之時,在下會告訴你的。」
佛心平靜的笑道:「那時老衲連一點通報的能力也沒有了。」
季雁萍冷酷的道:「我怕佛印逃掉。」
「佛心」心中暗忖道:「你口口聲聲怕佛印逃掉,但願皇天有眼你要找的只是我師兄一人。」轉念之間,轉身道:「我們走吧!」話落當先出門而去。
季雁萍冷哼一聲,隨後追去,接著五位姑娘與「烈火獸」等三人也追出去,只剩下「血海霸王」雷嘯天與「毒書生」史玉麟兩人。
「毒書生」盯了「血海霸王」雷嘯天一眼,道:「三哥,你怎麼還不走?」
「血海霸王」望了桌子一眼道:「我想喝一杯,四弟,一杯就好。」
「你看看桌子。」
「四弟,你行行好,這種好酒我生平第一次見到。」
「好酒?哼!你肚皮結實,還是桌子結實,你再看看桌子。」
「血海霸王」低頭向桌上一看,不由一怔,道:「這是怎麼回事?」
「酒內有毒。」
「誰下的?」
「毒書生」冷笑道:「以後自然知道,盟主走了,我們快追吧!」話落不等「血海霸王」回話,拉著他就往門外跑,剎那間,消失於轉角處。
就在這時,店內竄出「七星王子」孫琪與「白狸」岳啟峰,只聽「七星王子」孫琪怒道:「想不到這老禿驢會中間變卦,使我們全盤計劃落空。」
「白狸」岳啟峰狠聲道:「又便宜那小子了,現在怎麼辦呢?」
「七星王子」孫琪臉上殺機一閃道:「軟的不行,只有用硬的了,你現在就上崇山告訴佛印,我尾隨去監視他們,見機而行。」
「白狸」岳啟峰道:「好,就這麼辦,等他們那邊事畢,我們也差不多趕到了。」
兩人計劃一定,雙雙出門,各向自己目的飛馳而去。
朝山鎮五十里外的一處高越百丈,東西橫貫的山崗之上,細雨已洗淨了遍山的長松,墨綠青新的針葉,自遠處望去,直如一片綠海。
輕風吹著斜雨陣陣,陰沉的天色,令人覺得煩悶、憂抑、也許,老天正在為人間的恩恩怨怨
發愁。
山崗正中,一處最高的孤丘上,高高的聳立著約有五丈高的大石,石作青灰色,頂面平坦如鏡,寬約丈餘,傳說過去曾有一位和尚,在此石上跌坐而悟道成佛,故稱之為坐佛崗。
石頭四周,巨松高聳,彎腰伸臂,古老無比,格外增加了此處的莊嚴肅穆氣氛,來到此處,使人有置身聖地之感。
此時,石頭之上,正安祥的跌坐著一個面色蒼白,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他安寧的神態,使人有一種肅然起敬之感。
老和尚身前,並肩散立著十幾個人,中間一個少年,身著白衣,白衣少年身旁,站著五位美麗少女,及五個老者。
他們是誰?諒各位讀者心裡早已有數了,不用作者再多嚕囌了。
這時,只聽石頂上的老和尚道:「季施主,現在你可以動手了。」
季雁萍俊臉上充滿了仇火、恨意、但他的理智,卻未完全喪失,只聽他冷森森的一笑,道:
「佛心,你以為在下會佔你這個便宜嗎?」
佛心平靜的笑笑道:「季施主,老衲自那件事後,心中已然後悔,唉,一失足成千古恨,老衲現在已無回首之路了。」
季雁萍人雖冷漠,但心底卻極良善,佛心的話,使他心軟,也使他同情,然而,他能為了同情而把不共戴天的親仇,就此置之不顧嗎?不能,當然不能。
季雁萍深深的吸了口氣,平復一下心中複雜的思緒、冷聲道:「佛心,你該知道季雁萍並無同情之心。」
「佛心」掃了季雁萍一眼,道:「施主此言不由衷。」
季雁萍冷笑道:「也許不由衷,但是,對你佛心,此話確是千真萬確的。」
佛心歎了口氣道:「唉!是的,不過,老衲並不希望你能放過我,種因得果,乃是佛門至理,老衲既已種下了惡因,又豈能違背天道。」
季雁萍冷冷一笑道:「是以在下要你出手。」
佛心堅決的道:「老衲決不出手。」
季雁萍劍眉突然一豎,冷森森的道:「佛心,在下希望你別逼我太甚,不然,季某寧願賺個以強凌弱也要把你擊斃於這石頭之上。」
佛心聞言臉上毫無懼意,不動聲色的笑道:「季施主如要動手,就請快些,不然,可要遺恨終生了。」
季雁萍聞言,知道佛心早時已另有安排,心中怒氣大熾,氣極狂笑道:「哈哈………在下來此之前,已料到你會有這一著了,既敢來此,自然不懼,你何妨把他們全叫出來。」
佛心搖搖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施主信不過老衲?」
季雁萍道:「你們如果值得信任,當年也不至於把我雙親逼死於紅葉谷中了。」言下憤慨無比。
佛心似乎生怕提起當年之事,聞言平靜的臉上為之一動,良久,良久,才接口,道:「季施主,當年的事已成過去,老衲叫你下手的原因,就是為了要償還那筆舊債,施主不可多心。」
「毒書生」史玉麟見季雁萍仇火越燃越高,殺機也越來越大,生怕一時忍耐不住,而出手殺了毫無抵抗的佛心,留傳惡名於江湖,當下急步趨前道:「盟主,佛心之言也許不假………」
季雁萍見「毒書生」史玉麟竟也維護著佛心,他在盛怒之下,哪有時間多考慮,星目一瞪,冷聲道:「史兄以為沒料錯嗎?」
「毒書生」史玉麟何等機警,一聽季雁萍的語氣,心知他誤會了話意,急忙恭身一禮,預備解釋。就在這時,突聽「天魔女」柴玉珠插口道:「萍弟,佛心已服下劇毒,無力抵抗了。」
季雁萍聞言先是一怔,接著,一切都明白了。
為什麼先前「天魔女」在酒店中要出言袒護「佛心」。
為什麼「血海霸王」急如烈火的性子,而現在突然不說話了。
一切,一切,都在「天魔女」柴玉珠一句話下解決了。
季雁萍迷茫的掃了佛心一眼,他猜不透佛心為什麼要突然服下劇毒,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服下的。
沉悶的時光,在寂靜中悄悄的消失著,突然,佛心重重的歎了口氣道:「季施主,你要報仇的時間已不多了,你該把握住時機才對。」語氣平靜中,顯得有多少感慨啊!
季雁萍星目不由自主的再度轉到佛心臉上,他,不願意看他,因為,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位安祥平靜的老和尚,會是歪曲事實,而硬將其雙親逼死的兇手之一。
但是,事實就在眼前,卻不容人否認。
是的,時間確實已經不多了,因為,佛心灰白的唇邊已緩緩流出鮮血,這是多麼毒的藥物啊!
季雁萍木然的向前移動著腳步,完全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
佛心臉上微微抽搐了一陣,似是無法抵抗劇毒腐心的痛苦。
除了佛心以外,所有的目光,卻集中在季雁萍的腳步上,他們卻有一個同樣的想法,不願意季雁萍真的出手擊斃毫無抵抗的佛心,其原因,一是基於人類仁慈的天性,再者,是怕季雁萍因而損害到他的聲譽。
季雁萍沉重的腳步踏在鬆軟的松葉上,發出沙沙之聲,這本是一種輕鬆的聲音,但在此時此地聽來,卻令人覺得窒息。
近了,更近了,這時,距佛心坐的石頭,已不滿三丈了,季雁萍如在此時此刻出手,足可把佛心置於死地。
佛心嘴角溢出的鮮血越來越多了,灰色的僧衣襟上,已滴滿了斑斑血跡,看來觸目驚心。
突然,季雁萍停住了腳步,緩緩把右掌舉到了胸前,他的手臂,在微微的顫抖著,誰也不知道,他是因心情激動,還是無法克制內心複雜的情緒。
佛心暗自歎了口氣,緩緩閉上了失神的雙目,胸口激烈的起伏著,但臉上卻仍是那麼安祥,顯然,他並非為了死亡而有所激動。
季雁萍星目再度移到佛心臉上,他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
時間,在死亡中消失著,每一個人,幾乎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不忍之色,但是,誰也無法出言阻止。
不是嗎?子報父仇,是盡人子之道,是一份孝心啊!
突然,季雁萍用力的垂下了右掌,痛苦的道:「佛心,我不殺你了,你走吧!」聲音有些顫抖,顯得是那麼吃力。
季雁萍這突如其來的決定,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之內,每人都發出一聲輕啊!
「佛心」睜開失神的雙目,慘然笑道:「季施主,你為什麼呢?」
季雁萍緩緩仰起俊臉,冷漠的道:「因為我知道你是什麼時候服毒的了。」
佛心道:「這是老衲自願的。」
季雁萍道:「你救了我所有好友的命。」
佛心吃力的道:「為了恩怨?」
「毒書生」史玉麟接口道:「也為了同情與寬恕。」
季雁萍沒有出言辯駁,神情卻顯得有些痛苦與激動。
佛心望著季雁萍,良久良久,才吃力的笑道:「季施主,當年令尊令堂被老衲等逼死……」
「不要再說下去了……」
佛心仍然笑了笑道:「而今天,老衲卻自己服下了劇毒,我沒有受任何人威脅,也沒有被任何人包圍,但是,卻有一種更大的力量逼迫著我,使我非這麼做不可。」
季雁萍星眸中浮現了淡淡的淚光,但卻沒讓淚珠滾下來。
佛心望著季雁萍,沉痛的道:「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力量嗎?」他嘴角溢出的鮮血,由滴而變成線,胸前已是一片鮮紅了,但他卻仍渾如未覺。
沒有一個人說話,然而,每一個人,卻都知道老和尚要說些什麼?
佛心又歎了口氣,道:「是良心。」語氣非常沉重,似乎用了不少力氣。
季雁萍漠然道:「你如知道珍惜生命,現在應該閉嘴了。」
佛心慘然笑道:「老衲能活的時間,已不過是彈指之間而已,何況,老衲也不願放過這個還債的解脫機會,我要死在你季雁萍面前,讓你盡到人子之道。」
季雁萍俊臉激烈的搐動著,嘴唇連連啟動,似乎要說什麼,但是,他終於又忍住了。
佛心緩緩閉上雙目,以軟弱的語氣,道:「你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現在老衲不用再得到你的答覆了,我相信你不會,對少林門下,無辜的弟子下手的。」
季雁萍沒有回答,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血海霸王」雷嘯天突然忍不住出口道:「你要死就快死吧!何必這樣活受罪呢?我相信我們盟主,決不會對無辜之人下手的,俺也是這樣,你放心好了。」他的話雖然說得不好聽,但卻是出自肺腑,使人並不覺得難堪。
佛心似乎仍不放心,斷斷續績的問道:「季施主,你說……是嗎?」一雙充滿了苦求的目光,渙散的盯在季雁萍臉上。
季雁萍不自主的點點頭,道:「是的,但我卻不知道為什麼要答應你?」
佛心安慰的慘然一笑,費力的道:「因為……因為……老衲這次,並不是為了……為了…我自己,因為…這個世界,今後……今後再也沒有…老……」老他最後一字沒有說完,便嚥下了最後一口氣,與世長辭了。
這一代高僧,只因當年一念之差,為了盛名,而屠殺無辜,在他一生中,雖只這麼一次,但是,這一次卻種下了他殺身之禍。
禍福無門,唯人自取,這又何嘗不可做為人類的一個警惕。
季雁萍怔怔的望著佛心安祥跌坐著的屍體,浮現於星目中的兩顆淚珠,終於滾下來了,誰也不知道,他是為了親仇得報而歡欣落淚,抑或是歎惜這一代高僧的隕落。
五位姑娘,紛紛向前跨了一步,想去安慰季雁萍。
就在這時,突聽「毒書生」史玉麟冷喝一聲,道:「何方高人?既然敢來,又何必藏頭露尾呢?」
「毒書生」史玉麟這一喝,眾人不由全都為之一怔。
「血海霸王」雷嘯天環眼掃了五位姑娘與季雁萍一眼,見他們臉上都是一片茫然之色,顯示對這些毫無所覺,忍不住嚷道:「咦!窮酸,你什麼時候學會了地聽之術?」敢情,他以為連五位姑娘及季雁萍那等功力,都聽不出來附近已有人潛至,「毒書生」史玉麟更不應該知道才對。
其實,他忽略了一點,就是,這時眾人注意力,不是關注在季雁萍身上,就是關注在佛心身上,根本就沒注意到別的,當然聽不到了。
「毒書生」史玉麟為人最富心機,他一到坐佛崗上,就知道可能隨後有人趕至,為了怕眾人在分心之下,遭人暗算,是以注意力始終花費在四周上,稍有一點風吹草動,當然瞞不過他!
就在這時,突然從右側松林中傳來一聲沉重響亮的佛號,道:「阿彌陀佛,老衲等來此多時了。」聲落林中緩步走出八個黃袍和尚,他們的年齡,都在四十歲上下。
八個和尚,臉色一樣的肅穆,狀如面臨大敵,顯然,他們來意不善。
季雁萍與五位姑娘,在「毒書生」史玉麟一聲斷喝之下,精神同時一震,雜念全消。
季雁萍冷冷的掃了八個和尚一眼道:「主人何不出來一見?」
松林中響起一聲鏗鏘的佛號,道:「施主好眼力!」聲落林中緩步踱出一個鬚眉俱白,慈眉慈目的老和尚。
季雁萍一見此人,面色登時為之一沉,星目中殺機一閃,冷冷的道:「佛印,久違了。」
來人正是三佛之首的佛印。
佛印從容一笑道:「難得施主還認得老衲。」
季雁萍猛然上前兩步,冷森森的道:「佛印,你既然到此,自然已決定了應戰之策,來來來,你我廢話少說,你出來吧!」語氣非常堅決。
佛印慈祥的眸子中,突然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毒光芒,故意一怔,茫然不解的道:「老衲此來並無與施主爭鬥之心,乃是請施主解釋一件事情。」話落一頓,接道:「本寺向與武林沒有瓜葛,而施主連殺本寺兩位長老,不知其用意何在?」話落向四周松林中掃了一眼。
「毒書生」心頭一沉,忖道:「只怕來人還不只他們,盟主一個應付不當,可要惹怨於整個武林了。」
季雁萍此時怒火沖天,氣極狂笑,道:「哈哈……佛印,你這是明知故問,在下不但殺了他們,連你今天也休想再生還少林寺。」
八個黃袍和尚,聞言肅穆的臉上,同現怒色。
佛印故意一驚,道:「施主莫非以殺人為樂?」
季雁萍要說話,突聽「毒書生」史玉麟接口道:「大師,佛門講的是真誠,大師當年明明在紅葉谷中,逼死了季盟主的雙親,此刻又故做不知,難道大師真個如此健忘嗎?」
「毒書生」史玉麟話聲極響,顯然是別有用意。
佛印鎮定的道:「哪有此事,不知誰人可以為證?」
這句話大出「毒書生」史玉麟意料之外,他作夢也沒有想到,身為武林尊崇的佛印竟然如此無賴起來。
史玉麟忍不住冷笑一聲道:「大師有勇氣說出這種話來,真令人佩服。」
佛印泰然道:「老衲是據實而言,有什麼值得佩服的呢?」
「毒書生」忍不住怒道:「佛印,你真的沒到過紅葉谷?」
「毒書生」史玉麟話聲才落,突聽左側林中一聲冷笑,道:「就是真的到過,也只是為主持武林正義而已,身為武林中人,不講正義,又何以維護武林中的規律呢?」
聲落,松林中突然走出了「南蛇」,他身側跟著九個黑衣武裝大漢。
季雁萍等人,一見「南蛇」現身,心知「天門教」中的人也已到達,而他們一到,也決不至於只來十個人。
鳳玉嬌美目一轉,冷冷的嬌聲,道:「各位既然來了,還要一一請出來嗎?」
前後林中,先後傳來兩聲大笑,出現「東蜂」、「北蠍」,他們身後,也各跟著九個黑衣武裝大漢。
以現在的形勢判斷,顯然他們來意不善,「血海霸王」雷嘯天環眼中喜色一閃,喃喃道:「這一下又可以活動活動了。」
佛印向四大王中的三人一一道:「想不到各位也來了,看來這是天意。」言下之意,無異是說天助他消滅季雁萍等人。
「東蜂」冷笑一聲,道:「目前我們卻是站在同一陣線上。」
佛印笑道:「今後只怕也是一樣。」
「南蛇」道:「大師是說你也加入本幫?」
佛印突然陰沉的一笑道:「老衲只顧江湖正義。」
季雁萍氣極大笑道:「正義,正義,賊禿,是正義叫你來的嗎?」
突然,松林中一聲冷叱道:「是在下報信的,沒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