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泰山腳下的小鎮,因位於泰山之腳而出名,若是太平盛世,泰安倒也還繁榮,因為泰山為天下名山之列,五嶽之首,文人騷客,閒人逸士,誰不想去領略一下孔丘的「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情趣和豪氣?
不過,亂世之中,又有多少人有閒情逸志呢?天下的文士多為生計奔波,而武夫們更疲於奔命江湖。即使朝廷也將祭天之事免掉了,他們一個個忙得焦頭爛額,只差沒上吊自殺,又哪來心思遊山玩水呢?因此,泰安鎮這些年來逐漸冷落,但近來卻又形勢大改。
近來,泰安可謂是空前熱鬧,形形色色的人物都趕至泰安,沒有人知道到底一共有多少人,但每個人都知道這些人皆不好惹。
泰安的鎮民為今日泰山的奇景所震駭,他們不是沒有眼睛,玉皇頂上雷電交加,長空變色,更有聖蓮泛彩,幾乎讓所有的鎮民都看傻了,兼且天象大變,使得無人不為之心驚。有人在猜測山頂是否真的有異寶出現,抑或是有什麼神物降世?鎮民們全都長跪不起,以乞福免災。
當然,乞福免災雖然是好事,但不一定有效,至少這一次並沒有效,因為泰安鎮突然湧入了數千官兵。
官兵有的自肥城趕至,有的自萊蕪趕至,但不管怎麼說,這些官兵全都齊聚泰安鎮,立時使鎮中全亂了套。
官兵們絕對不客氣,他們對所有的客棧以極快的速度搜捕,幾乎將那些客棧全都翻了了一遍,客棧老闆大聲叫苦,官兵們似乎見到外來人便抓,對於那些反抗者,盡數格殺。是以,泰安鎮亂如一鍋粥。
有些人也殺官兵,雙方打起來,就像是在拆房子,客棧老闆損失極大,但卻沒有人敢說,他們誰也不想犯下殺頭的大罪。
這些官兵似乎來得無聲無息,更沒有半點徵兆,幾乎讓泰安鎮上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官兵一至泰安,立刻封鎖各條要道,對進出人員嚴格搜查,簡直不想漏掉半隻蚊子。
馬嘶、血濺,泰安鎮上幾乎全都亂了套,百姓不敢出戶。雖然如此,卻有堂長與里長帶路挨家挨戶搜查,外來之人全都遭殃,在勁箭、毒弩之下,惟有束手就擒。
上泰山的路,似乎是官兵最先搶著封鎖的路線,也是官兵最先遇到抗襲的地方,為了搶下那山口,官兵們幾乎死去近三百多人,那可真是一場慘烈的廝殺。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兵甲棄之如敗革,但官兵終還是奪下了其那道山口,卻是因為一個人。
一個力殺二十八名葛家莊好手的人。
與官兵交戰的葛家莊兄弟,路口本是葛家莊兄弟把守,但此刻葛家莊的兄弟不得不退。
退出山口的只有九人,原先守住山口的本有七十六人,但卻有六十七人戰死,而七十六人之中,又有二十八人死於對方一人之手。
這是一個用劍的人,一個讓人心寒的劍手,正是爾朱家族的第二號人物——爾十天光!
爾朱天光的殺性極重,他也想到泰山之上湊湊熱鬧。
有爾朱天光的存在,所以在泰安鎮上那些反抗之人只有一個結果,就是死!除非像爾朱榮、蔡傷那類級別的高手,但像爾朱榮和蔡傷那般的人物又有幾個呢?
當然,這個世上便只有那麼兩個人而已,即使黃海這般人物天下也沒有幾個。相傳,爾朱天光身為爾朱家族的第二號人物,其武功與智慧並不比爾朱榮遜色多少。有人說,爾朱天光的劍法完全可以與黃海相媲美,也有人說,爾朱天光的武功與爾朱榮不相上下。總之,江湖中傳聞不一,但,爾朱天光是一名絕對優秀的戰將,那是毫無疑問的!
這幾十年之中,他是爾朱家族出戰最勤的人,似乎尚沒有什麼重大的敗績,這也便使得元詡對爾朱家族極為看重,雖然太后並不喜歡爾朱家族的人,但對爾朱家族也絕對不敢小看,皆因爾朱家族中沒有一個人物是可以讓人輕視的。
自爾朱榮以下,凡在江湖和朝中露臉的,都是極有威信之人。
爾朱天光調兵遣將的能力絕對不低,以葛家莊的勢力竟然未能查出爾朱天光調兵的動向,更讓爾朱天光無聲無息地潛至泰安,這的確可表露出爾朱天光的可怕。
兵貴神速,兵貴在精、在奇,爾朱天光以奇兵出襲,方收到攻無不克的效果。不過,葛家莊的弟子的確不是官兵的素質所能夠比擬的,雖在倉促之下,仍然可以搏殺三百官兵,若非爾朱天光出手,只怕官兵的死亡人數會更多。
爾朱天光這次領兵本就是為了神速,即使這些官兵在他們出發的前半柱香時間,猶不知道自己將會執行什麼任務。當他們知道要調往泰安之時只是在出發的前一刻鐘,至於執行什麼任務,那是在路途中方知曉,他們沒有選擇的餘地,惟有服從命令,絕對的服從命令!哪怕有半點抗拒都不行,這就是他們的天職。
肥城的兵士和萊蕪的兩路兵馬各三千,由六名偏將統領,分三條路線疾趕泰安鎮,而此時爾朱天光己領著一百名近衛守在鎮中,兩路兵馬一到,就直接由爾朱天光指揮,絕對沒有半點拖泥帶水的舉措,不服者,立斬無赦!六名偏將對爾朱天光極其馴服,不僅僅因為爾朱天光的蓋世武技,更因為爾朱天光的確是個不世將才,行事作風果斷利落而乾脆,無論是佈置還是攻守戰略,都是絕對有效的。
兩路官兵一到泰安,立刻便封鎖了所有與外界相通的信息渠道。一路官兵封住泰山山口,另一路在鎮中清理閒雜之人,以確保自己的駐地絕對不會出現一絲亂子,這樣一來,爾朱天光至少沒有了許多後顧之憂。
泰山的山勢極險,易守難攻,但爾朱天光依然一股作氣攻下了三道路口,行至距英雄莊兩里之外,紮營堅守。他不相信,山上的人不下來,想要下山,就必須自英雄莊經過。更何況,爾朱天光封住了泰山之下的所有路口,山上之人若想下山,必須經歷槍林箭雨,而爾朱天光早已調集了強弩以對。
爾朱天光自然明白,這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戰鬥,就因為他們所面對的對手與以往所有的對手都不同。
今日,他所要面對的是一群極度危險的江湖人物,雖然在人數方面他可能有絕對的優勢,但是在實力上,他又不得不考慮,以這樣一群官兵,面對玉皇頂上的武林精英,的確是一個讓人不敢寄以太大希望的較量。
泰山之巔所聚集的,可以說是當今天下的頂級人物,高手如雲,更有一些絕世好手,連爾朱天光也不敢輕惹的人物。不過,爾朱天光也不能不管事,因為這令他頭大的任務是太后交給他的。
太后之命不可違,他必須全力而戰。明知這次是太后故意為難他,要他出洋相,更有可能是想在元詡面前損他顏面,然後藉機削弱他的兵權,可人在朝中身不由己,人家是太后,一國之後,更是權傾天下,雖然他武功蓋世,但仍不能不被一個女人玩弄,這是一種悲哀。
爾朱天光不知道太后是通過何種途徑得知泰山之事的,不過,他知道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一個簡單的女人也不可能權傾天下,即使皇帝也得被其玩弄,這不能不讓人警惕。
朝野亂成這樣,義軍紛起,戰火四燃,烽煙幾乎已經染上整個北魏的天空,可是在朝庭之中,仍有這般婦人在不知死活地過著靡爛而奢侈的生活,完全不顧大局,這的確應該算是一種悲哀,是北魏的悲哀,也是天下百姓的悲哀。有時候,爾朱天光總覺得自己是那般無奈,以他的將才,居然不能夠去戰場殺敵,卻來這泰山浪費力氣。
在一開始,爾朱天光就己知道這次行動可能是浪費力氣,因為官兵再怎麼訓練有素,也無法與那些絕世好手相比,何況官兵手中被朝廷認為致命的武器強弩毒箭之類,對那群人來說簡直是破銅爛鐵,不值一哂,即使爾朱天光能夠封住所有山道,也不可能與那些幾乎似是身上插了翅膀的人物相比。
據爾朱天光的瞭解,這次泰山之巔,至少有一個高手蔡風,這是一個他沒有把握勝過的對手,而另外還有一個可與蔡風相提並論的高手,也就是蔡風的對手,蔡風除外,這個人就沒有誰能制服。更且,山上似乎又多了刀道神話的蔡傷,這樣相形之下,六千兵馬,仍顯得太過單薄。當年蔡傷以一支孤軍戰敵數十倍的兵力,依然未死,蔡傷的可怕,並不是沒有先鑒之證。
葛家軍更是極有名的勁旅,這次上泰山的全是葛家軍的內系軍,也即是最為精銳的一部分,每一人足可以一當百,這可不是吹的,特別是在深山密林之中。
泰山的林密山險,如果大軍潛進,就像是羊落虎口,其結果也許就是全軍覆沒,再無別的可能。
爾朱天光惟有盼望蔡風與他的對手戰個兩敗俱傷,不過,他惟一感到欣慰的就是叔孫家族有高手相助,更可能有劉家的一干高手出手,這使他的心頭稍安。
爾朱天光最為苦惱的就是完全不瞭解山上的情況,他也看到了那風雲變色、聖蓮升空的奇異景象,這只是使他的心更為沉重。爾朱天光也是一個不世高手,自然知道天人交感、天人合一的武學至境,他甚至可憑借自己的感覺,敏感地察覺到似乎有一股自山頂傳來的殺氣和一股毀滅性的力量。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卻又是十分真實地存在著,一切都顯得那麼奇異,他似乎感覺到那種來自心底的呼喚,如異度空間裡飄落的魔音,幾乎使他的心中有些亂了。
在天空中佛蓮達到極盛之時,爾朱天光又似乎感覺到一股浩瀚博大的正氣傳了下來,使人感到心底一片祥和,後來便感到天地都為之震顫了一下,一切都寂滅消失。
玉皇頂的奇景全都消失,可是爾朱天光心靈的震撼依然未曾減弱半分,他幾乎不敢相信天下間竟有如此可怕的功夫!他此時所在地與玉皇頂相距幾有二十里,仍然能感覺到對方氣機的綻射,可見那是怎樣的一種功力和境界,這使得爾朱天光為之心寒,他知道,如果那樣的高手下山,那麼今日的泰山之圍已不攻自破,更似乎是螳臂擋車,就連他也絕不是對方的敵手,他甚至想都沒想過自己會達到那種境界,抑或有人能夠達到那種境界。
※※※
游四飛速奔下山道,但在路上卻撞到了趕上山的無名一。
無名一的臉色極為難看,幾乎與游四沒有兩樣。
游四微微一呆,似乎都自對方的臉上讀懂了什麼,同時出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爾朱天光帶了大隊官兵圍死了泰山所有通道!」無名一首先道。
「什麼?他XX的,他也來湊什麼熱鬧,你立刻上去通知老爺子,公子出了事,我必須去找人。不過,爾朱天光那狗娘養的不必管他太多,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攻上泰山,對付他們也不急在一時!」游四急忙道,同時向一邊的無名二道:「快召集一些兄弟與我一起去找三公子,無論死活,都要找出他的下落!」
無名二的臉色大變,立刻知道發生了不同尋常的事,游四向來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面孔,從未出現今日這般焦慮匆忙的惰形,他的異常表現說明一定是出了極為重大的事情,否則以游四的修為絕對不會這般。
哈魯日贊與一干高車武士似乎找蔡風的心惰比游四更為急切,哈魯日贊將未曾醒來的哈鳳抱著,向無名二詢問道:「可有一個安全的去處?」
無名二訝異地望了美麗如狐仙的哈鳳一眼,又望了望游四。
「他就是三公子所要救的哈鳳哈姑娘!」游四忙解釋道。
無名二神色立刻變得恭敬,也更為友善而自信地道:「有,在泰山之上,仍沒有人可以威脅到我們!」
「麻煩你照看一下我妹妹,小心鬧出什麼事來!」哈魯日贊急忙吩咐道,說著又向身邊的木貼讚道:「你守著公主,千萬別讓她出了什麼事,知道嗎?」
木貼贊恭敬地應了一聲,心中卻有些忐忑不安,他十分明白哈鳳的脾性,要是鬧起來,誰也拿她沒辦法,是以,哈魯日贊一直都不敢將哈鳳喚醒。木貼贊接過哈鳳,咬了咬牙,暗道:「說不得只好得罪公主了。」
「我們下山!」游四不再說話,領頭向山下奔去,無名二跟在游四身後疾行,惟無名一獨上山頂。
「我們已有六十七名兄弟喪生於爾朱天光之手,卻只殺敵三百餘人!」無名二有些憤然地道。
游四一愣,但腳下未停,心中卻把爾朱天光罵了千遍萬遍。
「我們不必與之硬拚,我們完全可以利用地形與他們捉迷藏,一切等老爺子將玉皇頂的事情料理後再做決定,那時候再找爾朱天光算賬也不遲!」游四思索道。
「我想也只有這樣,他們連英雄莊都不敢招惹,那群不堪一擊的人並不值得我們費神,可有爾朱家族和叔孫家族的許多高手夾於其中,這些人只怕比幾千官兵更為可怕!」無名二有些擔心地道。
游四不屑地一笑,道:「叔孫怒雷在山頂,只怕爾朱天光想依靠叔孫家族是行不通了。
更何況,爾朱天祐又在我們手上,諒他們爾朱家族的人也不敢怎樣,至少會投鼠忌器,這樣他們的聯手攻勢便不攻自破了。」
無名二心想,事實倒也的確如此,只是他卻不知道叔孫怒雷究竟是什麼時候上山的,不過那已經不重
要,重要的是事實就是如此。聽游四這樣一說,他的確放心了不少,這才想起剛才山頂發生的異象,不由得疑問道:「三公子到底出了什麼事?」
游四神色微微一黯,腳下未停道:「三公子為救哈姑娘墜入了深谷,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去找三公子。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絕不能讓其裹屍狼腹!」
「啊!」無名二禁不住大吃一驚……
※※※
無名一趕上山頂之時,山頂惟有悠悠的長風伴著蔡傷立在巖邊。
叔孫怒雷與蔡傷並肩而立,他們的目光卻落在遠去的黑影之上。
那是禿鳩的背影!
玉皇頂之上的人仍很多,但已亂成一片,那遍地的狼藉似乎正說明了不久前的那一場驚心動魄的風暴。
玉皇頂上雖然微微亂了些,但卻十分寂靜,靜得可以清晰地聽到人的呼吸之聲,腳步之聲也清晰可聞。
「老爺子,我們要不要立刻下令所有的人馬去追殺他們?」三子有些憤然地問道。
蔡傷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沒用的,以他們的武功,你們去也全是徒勞。」
叔孫怒雷也澀然一笑,道:「想不到這魔頭的武功進境如斯!」
「畢竟四十多年並非一個短暫的日子,變化也的確太大了。」蔡傷吸了口氣,應和道。
想到自己也已經不再年輕,叔孫怒雷心中禁不住一陣感歎,忖道:「是呀,歲月不饒人,不管自己再如何強悍,也無法挽留時間的流逝。」
「回首恍若一場春夢,浮華一世,到老終歸黃土一坯,哈哈哈……人生真是有意思。」
叔孫怒雷慨歎道。
「生命始終是美好的,泰山之頂的旭日美不勝收,可是,你沒有發現泰山的夕陽也不會比旭日東昇的美景遜色嗎?雖然已近黃昏,但一樣光彩奪目,且更具一種異樣的震撼,你不覺得嗎?」蔡傷並沒有回頭,只是語意之中多了幾分蒼涼,似乎又想起了蔡風。
叔孫怒雷微微愣了一下,竟真的抬目仔細欣賞起夕陽來。
夕陽的確很美,可是叔孫怒雷的心思卻飛越很遠、很遠。
「你聽說過『裂地冥王拳』和『托天冥王掌』嗎?」叔孫怒雷突然問道。
「裂地冥王拳和托天冥王掌?」蔡傷有些疑惑地反問道。
「不錯!」叔孫怒雷點了點頭。
「沒有聽說過!」蔡傷搖了搖頭道。
「那是冥宗最為可怕的兩種神秘絕學!」叔孫怒雷吸了口氣道。
「冥宗?又是冥宗!」蔡傷的眸子之中閃出一絲恨意,自語道。
「相傳冥宗創宗之時,有八位武學奇才,他們以自身的資質分別創出了八種震世奇學,也就是後來的八大冥王法。創技爭王的先例之後,歷代冥王都有自創的絕學流傳於世。裂地冥王拳和托天冥王掌乃是歷代冥王之中最出色的兩人所創,他們所流下的拳掌更是有著神鬼莫測的玄機。這一拳一掌的絕學並非冥宗最可怕的武學,但是如果一拳一掌合併,則成為世間無人能敵的奇學,即使冥宗奇才所創的獨臂冥王拳都無法與之相抗衡!」叔孫怒雷吸了口氣,又道:「在冥宗,數百年來,惟有一人能同時練成這一拳一掌的絕技……」
「不拜天?」蔡傷似也想到了什麼,出言打斷了叔孫怒雷的話,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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