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腳下一虛,頓時無處可以惜力,一個身子,隨著斷繩向澗中飛墜,崖上卻傳來白秀文和靳莫愁得意的嬌笑。
危忙中,他順手抓住斷繩,極力聚目前望,那斷繩正帶著他疾然向對崖石壁上撞去。
果真撞上石壁,其力何止千鈞,只怕當時便得粉身碎骨。
高翔左手飛快地向繩頭上一挽,覷得身子已近山壁,猛然運起平生之力,揚右掌,蹬雙腳,兩腳一掌,真力拼發。
「蓬」然一聲,反震之力,使他彈升達一丈左右,二次蕩起身子,速度已減緩了許多,終於被懸空吊在斷繩上。
他手臂和雙腿都又酸又麻,下望斷澗,黑黝黝深不見底,長歎一聲,奮力攀繩而上,待翻登崖頂,這才發覺鬼叟這座石屋所在,四周都是千丈削壁,繩橋既斷,歸路已絕,守著一座空屋,遲早只有餓死。
但是他不甘坐斃,事實也不容許他坐以待斃,白秀文和靳莫愁既然預知他會重返石屋,事先埋伏在崖邊,自然也可能知道他跟鬼叟崔倫會晤經過,斬斷繩橋之後,一定雙雙尋上獅頭嶺去了,鬼叟雙腿俱殘,僅憑一名啞奴,怎會是兩個毒婦的對手。
一念及此,他連喘息的心情也沒有了,躍起身來,匆匆奔進石屋,尋了一卷長繩,回返崖邊,找一塊大石繫在繩端,用力向對崖擲去。
第一次,他失敗了,因為繩子太短,幾乎連整卷長繩都擲落崖下。
他毫未灰心,又把繩端和先前折斷的粗繩相結,緊緊打了上死結,第二次又揚手擲出。
可是,繩頭雖然擲到了對崖,但大石無處著力,輕輕一扯,又滾落崖。
高翔再奔進石屋中,翻遍整棟石屋,想找一隻可用的鐵抓倒鉤之類的東西,結果卻大失所望。
兩崖之間,相距也不過三十丈左右,然而,這區區三十丈,竟是那麼可望而不可及,他自忖功力,縱身越過十丈或者可以辦得到,但如欲一躍跨到對崖,卻絕難如願。唉!這該怎麼辦呢?
假如靜心等候,或許天明之後藍大化不見自己回去,會設法尋上峰來,即使他沒有發覺自己受困,一定也會在石壁頂端窗孔中窺望動靜,那時候,揮揮手,就可以知會他前來援助了。
可惜的是,他既不能等到天明,黑夜中又無法通知藍天化,就算能夠通知他,等他趕到峰上,只怕鬼叟早遭毒手。
高翔焦急無計,負手徘徊,直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不覺,又過了將近半個時辰,突然一陣夜風吹過,遠遠似聞一聲慘叫
那叫聲嘶啞粗重,聽起來頗有些像是發自那啞奴之口。
高翔毛髮驚然,忖道:「鬼叟崔倫為授我劍訣,才潛離住所,痕跡洩露,白秀文決不會放過他,假如有甚意外,豈不是我害了他?」
所謂情急智生。高翔心頭一陣急迫,陡然腦中靈光一閃,想起兒時玩過彈弓遊戲來。
記得幼年時,獨居後山,終日寂寞,九天雲龍曾教他削竹為弓,利用竹身彈力,扣石飛射,可以遠及飛鳥,這辦法,為什麼不能試一試?
他一橫心,先尋了一株臨崖大樹,用繩縛住樹梢,運力將樹身向後拉倒,緊緊扣住,自己壯壯膽,爬上了樹尖。
先看準了方向,從懷中取出「七星金匕』,兩眼一閉,手起劍落,割斷了繩子。
那大樹「呼」地一聲直彈而起,高翔足尖再一用力,抱膝拳腿,宛如一枚彈九,筆直射到二十餘丈以外。
等到力盡下墜,高翔一揚目光,見距離對崖,已不足三五丈遠了。
好高翔,真氣一提,雙臂疾張,懸空一個翻滾,飄身下落堪堪將及崖邊,右臂猛探,直向一葉矮草上抓去。
那知他下落之勢太急,手指已抓住了野草,「沙」地一聲響,竟將一葉矮草連根撥起,手上一空,仰身向崖下滾去。「他暗叫一聲:「完了!」兩眼一閉,瞑目待死。
就在千鈞一髮的剎那,一條黑影突然從林中激射而出,向前一撲,正好及時抓住高翔手腕,叫道:「少俠別慌,慢慢上來。」
高翔業已跌落崖外,萬料不到竟有人及時出手,定了定神,仰天問道:「你……你是誰?」
那人急促地道:「我是藍天化。」
高翔長噓一聲,緩緩爬上懸崖,背上已是一身冷汗,搖頭苦笑道:「若非藍兄來得正是時候,這一次跌下去,再也別想上來了。」
藍天化也舉手抹掉滿頭汗珠,道:「少俠何須如此著急,再等片刻,咱們就可以將斷繩接好,豈不安全多了麼!」
高翔搖頭道:「時間急迫,怎能久等,那白秀文和靳莫愁兩個妖女,此時一定已趕到獅頭嶺,鬼叟雙腿已殘,正在危急,咱們……」
藍天化黯然岔口道:「少俠急已無益,事實上,現在趕去已經太晚了。」
高翔一驚,騰身而起,追問道:「為什麼?」
藍天化聳聳肩頭道:「在下剛從獅頭嶺趕來,親見那名啞奴,已被靳莫愁毒砂打傷,至於鬼叟崔倫,此時只怕也……」
高翔不待他說完,驀地一聲厲嘯,身形破空射起,直向峰後疾奔而去。
身形展開,快逾一陣疾風,待趕到獅頭嶺,果見那啞奴渾身血污,直挺挺躺在大石之上,怒目圓睜,毗牙咧嘴,頭臉雙手,正是靳莫愁「化血毒砂」的傑作。
高翔鋼牙一惜,飛身上了大石,舉目四望,獅頭嶺下一片寂寥,已不見鬼叟崔倫的影子,只有那具小巧的五絃琴,砸得稀爛,散落在石邊。
他蹲下身,俯拾琴匣碎花片,耳傍依稀還蕩著鬼叟崔倫沙啞的歌聲……沉重的付託……
鬼叟雖然出身黑道,唯因天性孤僻,離世獨居,可說並無大多惡跡,何況口授劍訣,對他有恩無怨,大丈夫一諾千金,恩怨分明,無論如何他也不能撒手不管。
夜風拂面,其寒如水,再仰起臉來,他頰上已閃閃淚光,沉聲道:「藍兄,咱們追。」
語聲落時,厲嘯隨起,兩人一先一後掠下獅頭嶺,越出邙山。
一路疾馳如飛,待追出山區,東方天際已泛起魚肚色,然而,曠野茫茫,洛水悠悠,哪裡還有白秀文等人的蹤影。」
高翔猶自不肯死心,順江向東,直追人洛陽城中,沿途搜索,白秀文等人依舊是音如黃鶴。
藍天化勸道:「妖女劫人遁走,必不會循大路,也許中途折轉了方向,似此窮追,焉能追趕得上,少俠時日急迫,還是先赴雪山古堡要緊。」
高翔沉重地道:「雪山之行固然重要,但鬼叟落在兩個妖女手中,叫我怎忍撤手不管呢?」
藍天化道:「她們既然據人遠遁,人海茫茫,不是三數日能夠找到,說不定,她們已經下了毒手……」
高翔毅然道:「我猜她們未得劍訣下落,決不會傷害鬼叟性命,天魔三怪四釵一個月以後將在洞庭聚會,屆時必然會將鬼叟帶去,只是,這一個月之內……」
他忽然心中一動,急聲問道:「洛陽城中有沒有什麼知名的武林人物?」
藍天化道:「城南大街翻天鷂子仇雲,在西北武林中頗有些名氣,不過,他卻是黑道巨孽,並非正人君子……」
高翔道:「你跟他認識不認識?」
藍天化搖頭道:「但聞其名,並無交往。」
高翔從懷中取那面「墨玉令牌」,交給藍天化道:「如此甚好,煩請藍兄持這塊令牌,面囑仇雲立即動員洛陽附近黑道高手,務必留意白秀文和靳莫愁兩個妖女形蹤,如有發現,能截留就盡量截留下來,否則亦須查明她們去向下落?注意有沒有可疑的瞎眼老人隨行?半月之後,咱們雪山古堡回來,再跟他面談。」
藍天化接過令牌,遲疑道:「那仇雲也是自視頗高的狂妄之人,他會見牌聽命嗎?」
高翔笑道:「只要他確是黑道中人,便會奉牌遵命行事,你不必跟他多說原因,交待了之後,就請趕來西門外等我,我另外再設法通知窮家幫從旁協助。」
藍天化半信半疑而去,高翔急急在街上繞了一圈,找到一名蹲在牆角打吨的叫化,上前拍拍肩頭,低聲道:「喂!朋友,借一步說話。」
那叫化揉揉眼睛,正想開口咒罵。眼前突然一亮,托地從地上跳了起來,脫口道:「弟子楊乙叩接珊瑚棍杖!」說著,便要跪拜下去。
高翔笑著伸手攔住,道:「楊兄在本舵有無職司?」
叫化垂手恭敬答道:「小的並無職司,但本舵支舵主就在前面不遠的土地廟中,小的這就去請他來。」
高翔給了一錠銀子,道:「不必了,你只要去替我準備一份紙筆,購買兩匹好馬,即刻送到西城外來,我有極重要的事相煩。」
那叫化連聲應諾,匆匆自去,高翔這才長噓一聲,負手踱出西門。
等了不過頓飯之久,一陣馬蹄聲衝出西城,馬上坐著那名丐幫弟子楊乙,另外一個四旬開外的精壯化子,手裡捧著一份筆紙信套。
兩騎直奔到高翔近前,翻身落馬,那精壯叫化拱手躬身道:「本幫洛陽支舵舵主葉震,恭候權杖聖安。」
高翔笑著抱拳還禮道:「驚擾葉兄,萬分不安,小弟現有急事,欲煩葉兄飛柬送訊到開封分舵,失禮之處,葉兄多多原諒。」
葉震忙道:「少俠說那裡話來,珊瑚權杖乃本幫最高令符,少俠有事,盡請吩咐就是了。」
高翔又取出權杖交他過了目,然後接過紙筆匆匆寫了一封信,又把白秀文、靳莫愁等人衣著身材面貌,一一詳述了一遍,最後說道:「這封信事屬火急,千萬耽誤不得,我實因分身不開,才轉托貴幫,洛陽附近,就煩葉兄多多費神,且容後謝。」
葉、楊兩丐接信而去,又過了一會,藍天化匆匆也到了,一見高翔,便笑道:「少俠那塊令牌,敢情真有些來歷……」
高翔問道:「翻天鷂子仇雲如何表示?」
藍大化笑道:「他初時架子極大,四五個弟子把住大門,要我通名傳報,是我亮了一下令牌,那仇雲竟親自迎了上來,收受令牌,竟必恭必敬向我請安問好,看來對那令牌十分敬畏呢!我大約把少俠的話交待完後,姓仇的堅要留我用了早餐才肯放,所以回來遲了些。」
高翔寬慰地點點頭,道:「如此我問心稍安,事不宜遲,咱們快些趕路吧!」
兩人扳鞍上馬,趁著初升旭日,踏上西行大道。
但他們卻萬萬料不到,百密一疏,洛陽現身,形蹤竟已敗露,兩騎馳離不久,洛陽城中緊跟著也馳出數騎健馬,馬上人個個以布巾蒙面,繞捷徑,奔小道,遠遠繞到兩人前面而去……
經風陵渡穿渲關,溯渭水上行,七天之後,越渡黃河,抵達烏鞘嶺。
一路上,馬不停蹄,日夜兼程,只因高翔一心惦念一月之後天魔教洞庭之會,總想能如期趕回來。
進入烏鞘嶺後,極目一片皚皚白雪,天寒地凍,那情景,使高翔不期然又想起噶達素齊峰所見慘境。
半年以來,踏遍半個江湖,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現在他正一步一步接近那座神秘的古堡,也許明天,也許今夜,他將要挑開天火教神秘的垂幕,看看那些躲在幕後駕馭天下武林的詭異人物。
他並不畏怯,也不緊張,只是胸中似有滿腔奔騰的熱血,積壓得大久的悶氣,要盡情渲洩,盡情奔放。
仗劍天涯,快意思仇,他尋覓這座古堡雖然僅只半年,但這份仇恨,卻是與生俱來的,甚至還沒有來到這世上,就已經被播種了仇恨的種子。
他好像一個昂然赴會的壯土,臨敵前,反倒平靜異於往常,這一天,他盼望得大久,只覺其來得大遲。
登上一座山峰,兩人呼吸都同時感到一陣窒息,藍天化揚鞭前指,默默沒有開口,鞭梢所指數里外,赫然現出一座灰濛濛的城堡。
高翔凝目望去,只見那城堡就像一隻蹲伏在雪地中的猛獸,峰峰的城廓,洞開的堡門……被滿山積雪,襯托出無限冷峻,無限陰森。
他冷眼打量了好半晌,忽然劍眉一皺,緩緩道:「奇怪,怎麼不見有人出入?」
藍天化輕聲道:「堡內另有地道,教中人出入,均不由堡門,所以顯得冷靜。」
高翔道:「如果知道出入途徑,那就更好了。」
藍大化遲疑了一下,說道:「堡中地道,在下略知一二,但並非在下不願說出來,依在下愚見,少俠還是由正門進入的好。」
高翔詫道:「為什麼?」
藍天化道:「少俠面目陌生,又不諸教中暗語,進入地道必被察覺,如果從正門,可以不必隱蔽,因為常有武林人物入堡求藥,教中人並不能逐一記憶,反而較易得手。」
高翔取出那面銀牌,問道:「有這個東西,難道也混不進去?」
藍天化搖頭苦笑道:「牌上號碼,早被註銷,少俠如持牌人堡,恰好洩露了身份。」
高翔蹩眉沉吟,道:「咱們可以把號碼重新更改,火字十一號,可以改為十二,十三,十五;至於三十七號,也可以改為十六或者二十七,這樣就不愁露出馬腳了……」
正說著,突然眼中一亮,「咦」了一聲,凝目望去,只見古堡堡門中,輕輕閃出一條人影,展步如飛,直向山下奔來。
兩人立即下馬,藏好馬匹,伏身在山頭攏目眺望,那人漸行漸近,很清晰地看見他頭戴一頂竹笠身著青衫,因為面目被竹笠所掩,僅能從他微現徹樓的身材,猜想必定是個老年人。
但見那老年人,匆匆而行,移步迅快,漸漸已經繞到山腳下,只要越過山腳,便不容易再看清楚了。
高翔心頭怦然而動,輕問道:「藍兄,你看那人究竟是教中徒黨?還是人堡取藥的武林人物?」
藍天化毫未思索,道:「他從堡門出來,不用猜,定是入堡取藥的。」
高翔笑道:「這是天賜良機,藍兄請略候,待我去截住他,看看他究竟是誰?同時問一問堡中情形。」
話落時,長身而起,宛如星丸飛射,落下山頭。
兩人一上一下,恰好在山腳下一片窪地前相遇,高翔錯掌當胸,沉聲叫道:「老前輩暫請留步。」
那青袍老人聞聲一驚,霍然揚起頭來,四目相觸,彼此都脫口駭呼出聲來……
青袍老人如見鬼魅,拂袖轉身,向曠野雪地中如飛狂奔。
高翔怔了怔,厲聲叱道:「高昇,你還不站住!」
青袍老人充耳不聞,腳下速然加快,踏著積雪,踉蹌疾奔,瞬息已奔出數十丈以外,看樣子,是想逃入一片大雪覆蓋的松林中。
高翔怒從心起,低聲罵道:「老奴才,原來你也是天火教徒,我看你還能夠逃到那裡去!」
真氣一提,身形凌空飛掠,竟施展「龍翔九天」絕世身法,兩個起落,已躡蹤追到身後……
左臂疾探,牢牢一把,扣住了高昇肩上衣襟。
那高昇肩頭疾沉,一聲脆響,身上青袍已被扯破。
高翔手裡捏著半幅破衣,再看時,高昇已經踉蹌奔人林中。
高翔恨恨摔掉破衣,沉聲喝道:「老奴才,今天任你逃上天去,我也放不過你。」雙掌交錯,緊跟著也追進林中。
松林甚密,枝葉覆罩,再加上厚厚一層雪,是以林中陰暗幾乎難辨五指,但這些難不倒高翔,雙目略一定神,飛步直入密林深處。
才走了數十步遠,忽聽左側「沙」地輕響,人影一晃。
高翔立即卻步,剛扭過身來,突見迎面一道強光飛閃,「嚓」!金劍破空之聲隨之起,一柄長劍當胸疾刺了過來。
閃光,出劍,幾乎在同一剎那,高翔萬萬想不到林子裡竟有人隱伏,眼睛甫覺一花,劍尖已到胸前。
他猛然一驚,險些被劍尖刺中,慌忙錯步旋身,驕掌為劍反手疾削而出。
自從郵山習練「聽音劍訣」,招式應變的觀念,已在腦中留下極深刻印象,是以此時隨手削出,正是聽音劍法中的「狂風一脈起」起始的一招,掌到之處,只聽一聲悶哼,一條人影應手被震飛而出。
高翔微微一怔,「嚓」。右前方閃光又一亮,另一柄長劍緊隨閃光而至。
閃光才熄,高翔警覺已生,左腳一邁,側身半轉,左掌穿胸遞出「劍隨萬涓流」,黑暗中又是一聲悶哼。
「嚓!」
「嚓!」
「嚓!」
前後左右,頓時閃光四起,此熄彼明,霍霍劍氣,緊緊向高翔合圍。
高翔長嘯一聲,探手撥出「七星金匕」,索性閉上雙目……運劍如飛,激昂低徊,左栽花右插柳,展開七天前才學會的「聽音劍法」,人若游龍穿梭,振劍格撞,攔截追擊,勇猛無比。
那消半盞熱茶光景,林中慘呼之聲此起彼落,金劍過處,血肉橫飛,四周天火教教徒,頃刻間死傷大半。
忽聽一聲驚駭聲音叫道:「小輩用的聽音劍法,弟子們速退!」
一陣沙沙聲響,漸去漸渺,密林中復歸沉寂。
高翔緩緩張目游顧,只見身側五尺內,滿是殘肢斷腿,血肉模糊,倒斃的教徒,少說也有十餘人之多。
他舉起短劍,凝注劍身殷紅血絲,心中不期然泛起一陣寒意,十八年來今天是他第一次出手殺人,不想竟致劍尖滴紅,自染征衣,一場殺孽這般沉重。
鎮定心神,側耳傾聽,林中隱約尚有一縷喘息之聲,高翔冷冷喝道:「老奴才,現在你應該出來了!」
高昇顫抖的聲音從林中斷斷續續傳過來,道:「少莊主……求您別逼老奴……老奴實有無法明言的苦衷……」
高翔沉聲地叱道:「有什麼苦衷,你在高家三十年,我爹爹待你不薄,想不到你這奴才竟敢謀害主人,投靠了天火教,我問你,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
他頓了頓,極力壓抑沖怒火,又道:「原來包藏禍心,害死爹爹的竟是你這老匹夫,難怪你要假設空棺,故佈疑陣,引走神丐符登,利用籐藍藏人留書……這些做作,你以為就能永遠瞞住我了嗎?現在被我當面撞破行藏,老奴才,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高昇歎息答道:「這不能怪少莊主責罵,其中錯綜複雜之情,絕非一時所能辯白,老奴耿耿此心,可對天日,只求少莊主能夠再相信老奴一次……」
高翔一緊手中短劍,怒喝道:「哼!我能信你,手中金劍也信不過你,老匹夫,還不出來受死!」
一陣沙沙步履聲,高昇果然從松林深處走了出來,在距離高翔五六尺遠側身跪倒,低聲說道:「少莊主一定不肯相信,老奴也無以自辯,只是,少莊主能不能容老奴在臨死之前,留下幾字遺言?」
高翔握劍平胸,沉聲道:「好!你說吧!」
高昇卻不再開口,從懷裡取出一隻滿盛藥丸的小瓶,顫抖遞給高翔,然後拾起一段松枝,匆匆在泥地上寫道:「忍辱負重,求藥苟生,老奴並無毒癮,純為莊主延命,賊黨狡詐,逼得曲意奉迎,託言陷害神丐,空棺瞞騙眾人,種種罪懲,非出本心,故主情重,圖報無門,寧捨白頭,何惜殘命……」
林中陰暗如同黑夜,那高昇老淚縱橫,一邊寫,一邊抹,唯恐字跡遺留下來,錯非是高翔神目如電,換一個人,只怕一個字也認不清楚。
高翔越看越驚,手中短劍不由自主斜垂下來,半信半疑道:「那麼,我爹……」
高昇慌忙搖手示意喚聲,匆匆又寫道:「老莊主毒人膏盲,非藥丸不能延續性命,解毒之藥未得手前,凡事只宜隱忍,千萬魯莽不得。」
高翔知他必是顧忌林中尚有敵人隱伺,不敢暢所欲言,而自己卻有許許多多須要查問的話,於是也拾起松枝,在地上寫道:「爹爹現在何處?解毒之藥應如何尋求?有無尋覓方向?」
高昇運枝如飛,寫道:「老莊主絕對平安,唯不欲此時與少莊主相見,一則防隱居之地,洩露惹禍,二則恐父子晤於困境,徒增少莊主精神負荷。老奴與神丐符登隨侍左右,寸步不離,希少莊主暫捨私情,振奮雄威,以天下武林生機為重,至於解毒之藥,唯天火教主一人持有,此外未聞尚有何物可解毒瘤。」
高翔急又寫道:「我答應暫不去見爹爹,但他老人家現在何地?你們總該給我一個確址。」
高昇想了一下,無奈只得寫道:「老莊主未離青城,灌系城中醉仙居詢趙大娘便知確址了。」
高翔點點頭激動地寫道:「我就再相信你一次,爹爹安全,寄望你身,但有意外,你和趙大娘甚至醉仙居中所有男女,一個也休想活命,你且先返回城去,待我踏平古堡,奪到解藥,隨後也會趕回川中。」
那高昇閃動著驚駭的目光,急急寫道:「少莊主奪取解藥,萬萬要謹慎從事,方今武林中知名之士,大都被毒癮所害,依靠古堡求藥活命,如果驟然毀去古堡,豈非斷送武林命脈?」
高翔將那瓶藥九擲還給他,拂袖而起,沉聲道:「去吧!此件事不用你管,你只當心話中如有虛偽,天涯海角必追你性命。」
高昇拾回藥丸,小心抹去字跡,叩辭出林而去。
高翔擦乾劍上血漬,跨出松林,遙望那座灰濛濛的城堡,癡站片刻,轉身回到嶺頭,肅容對藍天化道:「承你涉險領路,尋得古堡所在,今夜我決心獨自入堡,生擒天火教主,逼取解毒之藥,藍兄不便同往,最好先返涼州或古浪等我,解藥到手,我會立刻趕去會合。」
藍天化默默半晌,道:「在下力微技薄,自知不足協助少俠,但堡中地形通道,尚有幾分熟悉,少俠如不嫌累贅,在下願追隨入堡,捨命充作嚮導。」
高翔沉吟一下,也不堅持,只叮囑道:「既然如此,你務必緊跟我身側,如遇斷魂燈閃光,不可驚慌失措,只須護住自己,讓我來應付。」
兩人在山頭席地而坐,用了些乾糧,養足精神,藏妥坐騎,天方入暮,便聯袂撲向那威震武林的神秘古堡。
數里路程,轉瞬即至。
高翔左手提箏,右手握劍,仰面上望,但見那座古堡中一片陰森,堡門洞開,空街寂寂,整座堡中不見一絲燈火。他冷冷一笑,道:「天火教欲圖爭霸武林,君臨天下,原來只不過是陰險好狡之輩,區區一堆亂石城堡,何足仗恃。」
緊一緊箏劍,昂然舉步,跨進了堡門。
藍大化橫劍隨後,低聲叮嚀道:「少俠請注意,堡中街屋多系虛設,並無人居住,但隨時都可能有人潛匿窺視,街道兩側不可太靠近行走,以防暗算。」
高翔傲然笑道:「堡中除了天火教主徒之外,另有什麼囚禁外人的地方沒有?」
藍天化道;「據在下所知,創教之初,曾有不少武林高人籍求藥為名,實則不甘屈辱,入堡之後,竭力反抗,希望能奪取解藥,這夥人,都被囚禁在一間巨大石室中。」
高翔欣然道:「好!咱們就先找那間囚人石室,救出被困的人,今夜索性鬧它個天翻地覆。」
兩人穿過這一條敞街,腳下踏著積雪,沙沙之聲入耳,其聲沉悶而單調,而堡中仍然死寂如前,竟不見任何反應,藍天化領路來到一棟高大石屋前,駐足道:「這兒便是求藥的人通報姓名的地方,內有密道,可以通達地底。」
高翔冷瞅那石屋一眼,沉聲道:「咱們不是求藥的,何須客氣,藍兄請退後。」
說著掄起鐵箏,呼地直向石門上砸去。
鐵箏過處,火星四射,「轟」然一聲巨響,石屑紛飛,厚厚兩扇石門,竟被他一擊而崩倒了下來,高翔挺劍護胸,塵尚未淨,當先便衝進了石門。
門內右首是一條黝黑的通道,左邊牆角,放置著一張木桌,冷冷清清,似無人跡。
高翔目射精光,微一掃視,冷笑道:「堂堂天火教,今夜居然畏縮不敢露面,咱們一路打進去,拼著一夜時間,掀了賊窩,看看他們再用什麼地方逼人取藥肆虐。」
短劍插回腰間,箏交右手,大踏步進入那條石塊嵌成的通道。
藍天化全神戒備,亦步亦趨,瞬間通道走盡,進入一問敞廳,並未發生任何事故。
這情形,不但使高翔漸漸鬆馳了戒心,連藍天化也迷惑不解了。
據他在堡中所瞭解的,雪山古堡上層房屋是疑陣,但堡中地道五通八達,另成屋宇,其中經常有百名以上教中高手擔任警戒,教主有時甚至親自坐鎮。天字堂高手負責堡中安全,應付強敵,火字堂徒眾則擔任一般事務連絡通報,旁的不用說,僅只五十名天字堂高手,個個武功都不在江湖一流人物之下,他們今夜怎會甘心雌伏?任憑高翔破門穿堂,如人無人之境?
啊!其中必有陰謀。
藍天化心中一動,立時攔住高翔道:「這間大廳,已是古堡中樞所在,舉凡江湖名望隆重之人入堡,教主常在此親自接待,所有門戶都有機鈕,也就是通往地底房屋的必經之路,少俠務希謹慎。」
高翔聞言,舉目四顧,見這間大廳兩側雖有七八扇石門,但門扉緊閉,不聞人聲,更看不出什麼異樣之處,曬笑道:「咱們正要尋入地道,那一扇門不通?咱們就砸門直人。」
他豪氣激昂,舉步走人廳中,正顧盼之間,突然,廳壁四角猛可射落數道強光,陰森漆黑的大廳中,陡被照射得亮如白晝。
高翔駭然轉身,探手撥出短劍,沉聲道:「藍兄留神,靠近我背後話聲未落,那七八扇沉重石門一齊發出陣陣悶雷似的響聲,緩緩向兩側退開。
門中腳步聲紛至,頃刻之間,從那些石門中蜂湧衝進來一大群人,少說也有七八十人之眾。
那些人穿著各色名式衣袍,有的提刀,有的舞劍,有的赤手空拳,尖聲怪叫,吶喊沸騰,一個個蓬頭亂髮,衣衫凌亂,狀如瘋狂,逕向兩人飛撲而至。
高翔左箏右劍,奮力擋住前面,沉聲叫道:「藍兄,咱們背靠背應敵,賊眾不過數十人,沒有什麼值得害怕的。」
但片刻之後,他就發覺情形並不如自己想像的單純了。
那些蓬頭亂髮的人,分明神志已經瘋狂,而且人人武功不弱,捨死忘生,前仆後繼,高翔劍招雖快,無奈對方全不畏死,是以壓力漸漸沉重。
藍大化更因雙目被強光所迷,無法分辨招式方向,只知揮劍護身,僅僅三數招,身上已中了好幾處刀傷劍痕。
他拚力睜開眼睛來,瞇目一望之下,駭然失聲地叫道:「少俠,這些人並不是天火教徒,去卻是被囚在地下石室中的武林高手。」
高翔也大吃一驚,道:「這麼說,他們一定誤會咱們是天火教徒了。」
真力一提,搶動鐵箏,一陣直砸橫掃,厲聲叫道:「各位武林前輩快請住手,在下兩人並不是天火教徒!」
他氣貫丹田,這一聲厲叫,直震得全室嗡嗡作響,論理那些武林高手應該聽得清楚了,那知事實卻大謬不然。
那些狀如瘋狂的武林人物,對他的呼叫,個個充耳不聞,刀劍頻施依舊狂攻猛撲不休,有些人甚至已經全身浴血,兀自不知後退。
這時候,大廳頂上傳來一陣陰森的冷笑,一個嘶啞的口音說道:「高翔,奉勸不必徒費唇舌了。這些人原不是本教門下,他們只是被本教幽禁了許多年,滿腔積憤無處渲洩,再由本教施以『亂音攝魄』之法,此時已渾忘生死是非,根本都成了瘋子。唯一知道的就是搏殺奮戰,不死不休,除非將他們盡數殺光,否則休想停下手來。」
那聲音吃吃又是一陣奸笑,接著又道:「不過,即使你真正殺光了這些人,今後傳揚江湖,其罪責卻不在本教肩上,本教更準備將這樁慘酷的屠殺,分告天下各門各派,血仇血債,自有他們的後代尋高家算賬的。」
說完,縱聲大笑不已。
高翔聽了這番話,只氣得怒發箕張,恨恨難抑,但他別說僅聞其聲不見其人,就算能看見那發話之人,也無法突出重圍,尋他拚命。
如此驅人送死,借刀殺人之法,當真是天下第一毒計。
在不知原因以前,高翔還能揮劍掄箏奮力死戰,如今既然知道這些瘋狂之人,不過是被天火教囚禁多年的可憐人,叫他怎能忍心再下殺手?
強弱之勢,此消彼長,高翔內疚於心,出手盡留餘地,那些神志迷亂的瘋子,卻毫無情份可言,刀狂劍毒,死命攻撲。
不多久,高翔身上也連中了三四刀,藍天化更是滿身鮮血,氣喘噓噓,情勢已發發可危。
高翔猛然一咬牙,怒吼一聲道:「藍兄,隨我突圍,多傷性命也顧不得了。」
箏劍展開,寒光霍霍,勁風颯颯,當前之人,紛紛倒退。
高翔浴血力戰,橫了心捨命前衝,漸漸已經迫近大廳人口,突聞慘叫刺耳,回頭一看,藍大化竟未見跟來。
他頓感寒意陡生,身形猛轉,箏劍掄動重又衝人人群。
但當分殺開…-條血路,再度衝至大廳正中,地上屍體狼藉,那裡還能分辨誰是藍天化……
四周人潮洶湧,刀劍橫飛,瘋狂的浪潮,早巳淹役了人性和理智、良知……
高翔雙目赤紅,殺機陡生,虎吼一聲,鐵箏砸掃,短劍破空。
藍天化的慘死,已使他熱血沸騰,渾忘了悲憫和仁慈,同樣都是一條命,為什麼藍大化就該死?
這一剎那,他心血激動,怒火狂升,箏劍所至,血肉四射,返復衝殺,簡直就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強光耀目,慘叫震耳,整個大廳幾乎全染上一層濃厚的鮮血。
高翔一面放手衝殺,一面低頭在屍體中尋找翻尋,不時淒聲厲叫道:「藍兄!藍兄!藍兄!」
得到的回答,除了一片兵刃揮舞的破空聲響,便是大廳頂上,那隱約傳來的吃吃得意的獰笑……
一輪瘋狂的衝殺平靜之後,七八十名武林人物,大半成了殘肢斷腿,血肉模糊的死屍,少數微息尚存的,也都身負重傷,倒臥在血泊裡呻吟。
高翔亦是滿身浴血,衣衫破裂,全身上下傷痕斑斑。
目睹遍地死屍,他又是悔,又是恨,這些人當年也許都是叱吒江湖的一方之雄,如今不明不白拋棄了生命,為何而戰?在他們渾噩的靈魂中,將永遠也得不到解答。
而高翔呢?仗著喂毒金匕和「聽音劍法」,勝得淒慘,更勝得內疚,如果有路可退,如果不是藍大化的慘死,無論如何,他都不致下此殺手。
大廳頂上那陰森的笑聲又起,叫道:「高翔!好狠毒的手段!這些人誰不是鐵骨錚錚頂天立地好漢?誰不是武林名門大派的眷宿,多少年來,本教都不忍加害,今夜竟被你全數殺戮殆盡,這筆帳,自有人會找你結算的……」
高翔目中噴火,厲聲叱道:「狗賊,你怎麼不敢現身出來跟小爺接鬥三百招,卻龜縮殼中,行此借刀殺人無恥陰謀!」
那陰森的聲音咯咯笑道:「好一個幼稚可笑的小輩,其愚其癡,與你那死鬼父親如出一轍,本座寧鬥智,不鬥力,聽音劍訣其奈我何?哈高翔心神深深一陣震驚,倏忽領悟,默默忖道:「是啊!大丈夫寧鬥智,不鬥力,我為什麼這樣傻,竟以一已之力,行此艱困之事?高昇的話不錯,在解藥沒到手之前,冒昧逞強只害無益。」
他本是絕頂聰明的人,此時領悟成敗關鍵,爭強鬥狠之心頓消,握劍平胸,目光閃動,籌思脫身之策。
那陰森的語聲又道:「方今天下正道武林,十之八九,已歸順本教,你父親不識時務,桑柳二老密練玄功,圖謀不軌,先後俱遭天譴,足見本教應運而生,天意所歸,豈是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東西所能抗拒!今年五月初五,本教即將正式開山立派,柬請天下英雄,榮登教主寶座,現在,你如能革面洗心,投效本教,仍不失後代英雄,倘仍執迷不悟,本座縱不殺你,天下各派後代也容不得你。從今以後,你已經身敗名裂,普天之下,已無你立足之地,還妄想靖蜒撼石柱,與本教作對為仇嗎!」
高翔冷笑道:「你如真敢露出本來面目開山立派,高某定要當著天下英雄,好好給你送上一份厚禮。」
陰森的聲音嘿嘿笑道:「那再好不過,本座也要向天下群雄,公佈你今夜殺戮肆虐的殘暴行徑,讓武林作一公斷。」
高翔昂首道:「狗賊,你敢告訴高某,五月之會,在什麼地方嗎?」
陰森的聲音道:「本座自然有請柬廣邀天下群雄,你等著就是了。」
高翔反手插回短劍,倒提鐵箏昂然舉步,向人口通道行去。
他渾身刀傷劍痕不下十餘處之多,一滴滴鮮血,隨著腳印滴落地面,高翔漠然不顧,地道入口石門已閉,他掄箏疾劈,「蓬」然一聲,砸碎石門,大步而出。
大廳之中死寂沉沉,良久,那陰森的聲音才輕輕讚歎道:「好一個傲骨錚錚的小東西,可惜生在高家……」
六天之後,高翔單人獨騎,懷著滿腹心事,又回到洛陽。
他首先找到「翻天鷂子」仇雲家中,仇雲外出未歸,門下弟子聽說高翔便是傳頒「墨玉令牌」的人,對他倒是十分禮敬。
據他們說,仇雲在接到令牌的當天,便廣派得力手下分守洛陽附近要道,但一連三天,並未發現「天魔二釵」和邙山鬼叟崔倫經過,第四天,就親自離家向東追查下去,迄今尚未歸來。
高翔辭出仇府,又往丐幫洛陽支舵,卻得到一件意外消息,「忤逆雙煞」曾在鄂北襄樊附近現身,同行有一位褲年少女,據丐幫弟子側面打聽,三人目的地,乃是前往洞庭,現丐幫幫主「獨臂窮神」劉鐵輝已和二聖先追躡趕去。
這消息,使高翔既驚又奇,細一盤算,天魔教聚會洞庭君山的期限轉眼將屆,雙煞適時南下,又有褲年少女同行,難道他們已經跟天魔教搭上了關係?
他對自己同父異母兄長天生一片關注之情,驟得訊息,那裡還願意耽誤,當天便飛騎離開了洛陽。
一路上,晝夜兼程,沿途換馬,若非身上傷處未癒,逼得非停下來休息不可,他真恨不得一夜之間,便趕到洞庭湖才好。
這一天,抵達襄陽,天色已晚。
高翔略用了一些飲食,寄了馬匹,獨自步行上街,準備尋一名丐幫弟子打聽劉鐵輝和二聖消息,偶然經過一座酒樓,突見樓下同席坐著兩個老人,一個雙臂特長,乃是江東武林大豪「乾坤手」冉亦斌,另一個白面長髯,竟是黃山「擎天神劍」黃承師。
六目相觸,高翔看見兩人,兩人也同時看到了高翔,黃承師欣然起身,點首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高少俠,咱們又遇見啦!快請用一杯。」
高翔無可奈何只得含笑招呼跨人酒樓,彼此見了禮,乾坤手冉亦斌立即命店伙添著整杯,招待極為親切。「高翔心裡暗想:「這兩個老頭幾在金家莊時,互相猜疑,怎會突然成了好朋友,同在此地聚飲起來?」
正想拿後問問緣故,豈料尚未開口,那黃承師已搶著問道:「高少俠在金家莊不告而別,這些日子去了何處?怎會來到襄陽?是特來?還是路過呢?」
高翔笑道:「前在開封,得二位老前輩教益頗多,自思尋覓父仇,未敢存依賴之心,是以未及面辭,失禮殊深……」
黃承師哈哈大笑,接口道:「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少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傲骨毅力,令人佩服。來!冉兄,咱們同敬高少俠一杯,願你早遂壯志,快意復仇。」
三人乾了一杯,乾坤手冉亦斌又間道:「高少俠千里奔波,這些日子,可曾得到什麼線索沒有呢?」
高翔肅容道:「托老前輩的福,總算被我找到天火教總壇雪山古堡去了一趟,雖未擒得父仇真兇,此事乃天火教所害,已經不容置疑了。」
乾坤手冉亦斌聞言,臉上變色,脫口道:「你見到過天火教教主了沒有?」
高翔道:「僅聞其聲,未見其人,但天火教不久即將廣柬天下,開山立派,到那時候,不愁揭不開他的真正面目。」
冉亦斌長歎道:「如今武林中狐鼠橫行,正道同道淪喪幾盡,天魔教才欲張目,天火教又要開山立派,唉!大亂將起,徒呼奈何!」
高翔詫問道:「二位老前輩也知道天魔教將在洞庭君山」
黃承師急向他遞個眼色,沉聲道:「此處耳目眾多,少俠言語留意。」
隨即揚聲笑道:「我等正欲瞻仰八百坦克浩瀚煙波,領略那落霞孤騖,秋水長天的醉人景色,少俠如無他事,何不一同前往?」
語聲甫落,高翔方自微微一怔,忽聽隔席有人冷笑了一聲,接口道:「咱老子不懂什麼落霞孤騖,也不懂什麼秋水天長,聽說那兒有的是漂亮妞兒,咱老子只想弄幾個來玩玩。」
高翔循聲望去,陡然吃了一驚,原來那席上獨自居坐一條四旬左右壯漢,亂髮齊耳,披垂腦後,額頂卻長著兩個肉瘤,兩支白森森的撩牙透出唇外,面目猙獰,令人驚然生畏。
那怪人高捲著兩隻袖子,手裡抓著大塊牛肉,另一隻手捧著酒罈,咬塊牛肉,喝一口酒,旁若無人,吃得津津有味。
擎天神劍黃承師乃是享譽多年的成名人物,涵養功夫極深,淡淡一笑,並未置理,轉問高翔道:「少俠住的那一家客店?」
高翔道:「就在東街招安客棧。」
冉亦斌答道:「巧得很,咱們也住在招安客棧,且等酒罷,咱們店裡再詳談吧!」
那額生雙瘤壯漢啃了一大口牛肉,又接口道:「談什麼,去就別怕,怕就別去,哈哈,兩個糟老頭,也想去吃天鵝肉。」
乾坤手冉亦斌面泛怒容,按席欲起,卻被黃承師攔住,笑道:「冉兄少喝一杯,咱們回店去吧!」
高翔心中也不禁對那怪人有些反感,但見黃承師一力勸阻,又搶著付帳離席,只好把怒火重又壓抑住。
三人跨出酒樓,隱約還聽見那怪客嘿嘿冷笑不止。
高翔先向冉黃二人告別,獨自在街上轉了一圈,尋到一名丐幫弟子,詢問之下,劉鐵輝和二聖確於三天之前經過襄陽,但僅僅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早,便繼續趕往洞庭去了。
再問他那位「忤逆雙煞」同行少女模樣,化子答道:「年約二八,一身寶藍衫裙,十分美艷。」高翔苦思,卻猜不出她的身份。
不得要領,悶悶回到客棧,一腳才跨進店門,迎面卻見酒樓所遇猙獰壯漢,正在櫃檯邊吩咐掌櫃的道:「替咱老子弄一間大床的房間,咱老於今天夜裡在你這裡住定了。」
掌櫃推笑道:「客人光顧小店,小店無任歡迎,只是,客人要的那種大床,小店裡卻沒有如此設備……」
猙獰壯漢怒目地叱道:「沒有?不會去現買一張!要多少銀子,老子先付。」
一探手,「啪」地一聲,摔在櫃上一錠足有五十兩的黃金,喝道:「夠了麼?」
那掌櫃噎了一口饞涎,連連點頭道:「夠!夠!夠!」
猙獰壯漢邪笑道:「夠就好,床買妥當,順便再替咱老子弄幾個大姑娘來,不管貨色,只要不老不醜,整整要湊足十個,銀子多少,咱老子不在乎。」
掌櫃愕然道:「要十個……?」
壯漢點頭道:「不錯,最少十個,否則,咱老子不夠痛。」
高翔本性純潔,自是想不出那怪人要十個姑娘作什麼?只覺對他粗暴狂做之態,頗起反感,側身向自己臥房走去。
誰知才到房門外,卻突然聽得房中有人低聲談話。
高翔耳目敏銳,霍然停步,微微一凝神,房中原來竟是擎天神劍黃承師和乾坤手冉亦斌的聲音。
只聽黃承師正低聲催促道:「快一些,那小子只怕快回來了……」
接著,一陣翻物之聲,乾坤手冉亦斌啞聲道:「奇怪!包裹中並沒有什麼,難道他會帶在身上?」
黃承師沉吟道:「也有此可能,冉兄將東西歸還原樣,別被他看出破綻了。」
高翔疑心大起,舉手輕按房門,竟是由內反扣著的,當下略一用力,「卡」地一聲,震斷門栓,猛然推開了房門。
門開處,擎天神劍黃承師正立在門前,乾坤手冉亦斌坐在床上,剛將高翔包裹塞回枕頭下。
兩人一見高翔推門而人,同時都駭然一楞。
冉亦斌臉上頓時飛現一片赤紅,黃承師卻咯咯乾笑道:「少俠回來得正好,咱們已經等了許久,嘿嘿!」
高翔寒著臉一言不發,走到床前,取出包裹打開,檢視之下,並未遺失什麼物件,冷冷道:「二位都是名滿武林的前輩高人,相累久候,在下甚感不安。」
黃承師尷尬地笑道:「哪裡話!哪裡話!咱們跟少俠一見投緣,還分什麼年齡長幼,其實,也沒有等多久,只一會兒工夫呢……」
他這般言不由衷,前後矛盾的情形,高翔豈有看不出的道理,但他素性忠厚,顧忌他們輩份身份,自己並沒有遺失物件,遂也隱忍未發,冷冷一笑,逕自又將包裹塞回枕下。
黃承師急忙轉開話題,凝重地問道:「少俠回店時,遇見那額生肉瘤的凶漢了沒有?那傢伙不知何意,竟跟著咱們也投宿到這家客棧來了。」了。」
高翔點頭道:「剛才在櫃檯邊見到他,那人行動怪異,出手豪闊,正吩咐掌櫃購辦大床,又要十個女人,不知河用?」
黃承師驚然驚道:「這麼說,果然是他了?」
高翔問道:「他是誰?黃承師前輩似乎對他頗有憚忌之心?」
黃承師輕輕的歎了口氣,道:「少俠不知他來歷,難怪有此疑惑,那人據說出生關外黑龍江邊,無名無姓,虎年出生,像貌卻酷肖龍形,頭長雙瘤,脊有龍鱗,所以自稱『龍君』,天賦異秉神力,幼年孤苦,曾得異人傳授,不但武功奇高,而且渾身刀劍難傷,乃是關外第一號凶殘魔王。」
高翔訝然又問:「他要十個女人不知作何用處?」
黃承師道:「龍君天性好色如命,體力特異,夜御十女不倦,自從出道,白山黑水婦女,不知被他糟踏了多少。」
高翔勃然而起,道:「似這麼說,竟是個淫魔,咱們既然遇見,怎能不替世人除此大害?」
黃承師慌忙攔住,笑道:「少俠何必魯莽,即使要除他,也不該在這個時候。」
高翔道:「怎麼說?」
黃承師道:「那傢伙在襄陽現身,看情形也是風聞天魔教洞庭湖聚會,特地趕去尋事的,咱們正可以毒攻毒,且讓他跟天魔教拚殺得兩敗俱傷時,再行下手,豈非一舉兩得。」
頓了頓,得意地又道:「這叫作一石二鳥之計,咱們在開封金府,獲知天魔教會期,便兼程南下,正欲傾力阻遏魔焰,暗探魔教意向,既然有此不請自來的得力幫手,何樂而不用?因此,老朽不惜數次隱忍,委曲遷就,目的正在此處。」
高翔聽罷,垂首無語,心裡卻漸萌戒意,回想在金家莊外竹林,黃承師坦然揭露史雄飛便是殺害盛世充的兇手,言辭之中,正氣凜然,高翔當時不諒,事後卻對他頗生敬意,可是,這一次相見,卻發覺此人處處奸險狡詐,似懷有某種可怕的企圖。
他雖然不能武斷說黃承師這一石二鳥,以毒攻毒的計謀有怎麼不應該,但總覺不像是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武林高人如黃承師所應出口。
因此,當黃承師試探著想約他結伴同往洞庭時,竟冷然拒絕,道:「在下尚有他事,如能趕得及,咱們在洞庭再見也是一樣。」
第二天絕早,高翔密囑店家僱舟,捨馬乘船,準備直放武漢,決心不再與冉黃二人同路了。
天色剛現曙光,店家來告,船隻已經雇妥。
高翔輕輕起來,略作洗,離了客店,同時塞給店家一錠銀子,囑咐道:「西廂房兩位老先生的費用,由我付清。但是,等一會他們若問起我時,你就說我上馬趕路先行了一步,萬不可透露我是乘船走的。」
店家連連點頭答應,領他徑抵江邊,一艘雙篷快船,已泊在岸旁。
高翔一躍上船,立即吩咐解纜開船。
江水湍急,船一離岸,瞬息數里,眼看襄陽城已遠遠落在視野之外,高翔這才吐了一口氣,低頭跨進船艙,卻不想艙中一聲哈哈大笑,道:「小伙子,你現在才來呀!」
高翔聞聲一震,猛抬頭,卻見觸目兩個大肉瘤,赫然竟是那自稱『龍君』的關外異人,盤膝坐在艙中。
他心裡警覺立生,回顧船艙狹窄,又當江心,一旦動起手來,勢非將船弄翻不可,正遲疑問,那龍頭怪人已咧嘴大笑道:「小伙子,別害怕,船錢咱老子已經付了,舟行無事結個伴正解途中寂寞,來來來,坐下來咱們聊一聊。」
回頭喝令船家排酒安席,頃刻齊全,竟似早已準備妥當了的。
高翔眼看別無抉擇,只得戒備著坐下,冷冷拱手道:「聽說閣下號稱龍君,生於關外,一身玄功曾得異人傳授,不知可對?」
那龍君愕然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道:「這些話,是那兩個糟老頭兒告訴你的?」
高翔但然點頭,並不推倭。
龍君大笑道:「看他們不出,竟知道咱老子的來歷,他還說了些什麼?」
高翔昂然道:「聞說閣下好色成性,仗恃武功,躁嫡婦女,聲名極為狼狽,乃是失外第一號淫凶魔王。」
那龍君聽了,非但不氣,反而咯咯大笑不止,頻頻點頭道:「對極了!那兩個糟老頭兒,媽巴子的真會說話,說得半點兒也不差。」
高翔冷笑道:「閣下可知道,武林中人,最恨淫亂,閣下負淫凶之名,並非什麼光榮的事。」
龍君神色一冷,道:「為什麼?食色性也。連孔老頭兒都這麼講,玩玩女人,有啥下對?」
高翔怒聲道:「食色雖出天性,卻應有所範疇,夫妻之間,固與人論天性,逾此規範,便性淫行,你怎能把於下女子當作玩物?」
龍君不悅,道:女人不是玩物,難道咱老子男人倒成了玩物?」
高翔道:「男女都是人,因有陰陽之分,方有男女之別,自然誰也不誰的玩物。」
高翔怔了一下,才道:「那些被迫在火坑中求生的女人,更值得人可憐,其中若有自甘墜落的,自然又另當別論了。
龍君仰頭喝了一大口酒,抹嘴笑道:「正是這道理,咱老子就是為了可憐那些無拔謀生自甘墜落的女人,才大把銀子送給她們生活,換來一夜雲雨,兩廂情願,誰也不吃虧,這又算什麼淫凶之行,你倒說給咱老子聽聽。」
高翔一時竟被他問行語為之一塞,雖然明知歪理,卻無法駁他。
龍君接著又道:「咱老子從十五歲玩起,到現在四十歲關外絕色妞兒,也不知玩了多少,近來頗覺煩膩,這才入關到中原來玩玩,久聞中原女子嬌柔轉,一個個生得像嫩蕊兒似的,咱老子嚮往已久,認知一路玩來,並無出色的。前兩天,聽說中原武林有個什麼天魔教,要在洞庭君山聚會,其中「天魔四釵」,個個都是妙絕人衰的女娃兒,人美功夫又好,這可是花銀子也得不到的,咱老子怎能不趕去開開眼界。」
他咕嗜又灌了兩口酒,滿現邪笑問道:「小伙子,你姓高?」
高翔冷笑道:「在下青城高翔。」
龍君抹抹嘴角酒液,低聲道:「有人告訴咱說,你認識幾個天魔教的娃兒,這話可對嗎?」
高翔驀地一驚道:「誰說的?」
龍君吃吃笑道:「咱老子也不認識他是誰,昨夜你們離開酒樓以後,那小子就偷叫咱老子搬往招安客棧,今天一早,也是他安排這隻船。據他說,要想天魔教的妞兒,只有你能幫忙,小伙子,別推不知道,你若幫了咱老子這次忙,將來自有報答。」
高翔勃然而怒道:「那人是何相貌?多大年紀?叫會麼名稱?」
龍君搖頭道:「他姓什名誰,倒沒問過,看起來年紀約比你長幾歲,勁裝攜劍,也像是武林中人。」
高翔斂眉沉吟,卻想不出會是誰來?暗道:「那傢伙設此圈套,分明有意害我開罪這魔頭,想來必定是天火教門下的陰謀了。」
龍君見他不答,佛然不悅道:「這點小事,何須為難,咱老子托你幫忙,正是看得起你,其實管它什麼天魔教地魔教,只要咱老子看中的妞兒,就不怕她會飛上天去。」
高翔冷冷道:「既然如此,你盡可自去洞庭,何必多此一問。」
龍君臉色一變,道:「小子,你竟敢頂撞咱老子,敢情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高翔霍地立起身來,沉聲道:「在下頂天立地,敬酒罰酒一概不吃,你要去尋天魔教,只管徑去洞庭,對不起,在下要失陪了。」
回頭向船家叱道:「移舟靠岸,送我下船。」
那龍君全未想到軟硬不吃,怔了怔,怪笑道:「什麼?要走?只怕沒有那般容易!」
高翔錯掌當胸,厲喝道:「你待怎樣?」
龍君君一橫身,搶攔在艙口陰森笑道:「不怎樣,是好是歹,你得親送咱老子走一趟洞庭君山。」
話聲才落,右臂暴伸,五指如鈞,疾然向高翔肩頭抓來。
高翔眼明手快,右肩斜拋,一跨步,探手已撤出七星金匕,振臂對準龍君的肋下反迎而上。
那龍君一笑,不閃不避,劍鋒劃過,「掙」地脆響,火星四射,鋒利的劍刃,僅僅劃破他一片衣襟,竟然絲毫不能傷他。
高翔駭然,這才記起黃承師說過,龍君脊下有鱗,渾身刀劍難傷的話,那敢應戰,縱身倒縱,便待破篷搶登艙頂。
他身形甫動,龍君雙臂暮地疾掄,低吼道:「那裡走!」十指忽合,牢牢一把扣住了高翔的左足踝。
高翔大驚,拳掌短劍交相下擊,雨點般落在龍君頭上,只聽乒乒乓乓一陣亂響,龍君爺面狂笑,江面上忽然掠過一葉小舟,龍君瞥見頓時一呆。
那小舟順流而下,其速如飛,船頭一把虎皮交椅上,坐著一個面垂白紗的綠衣婦人,江風獵獵,將好一襲綠衣吹得緊巾身上,現出曲線玲瓏浮凸,十分誘人。
龍君一雙色眼,直被那少婦風姿所吸引,怔怔地忘了轉眼,高翔趁機掙脫,他也忘了再動手。
小舟輕快,剎那間已與江船平行,色魔噎了一口饞涎,突然怪笑一聲,一頓足,凌空撥起,逕向小舟撲去。
兩船相距約有埏八丈,龍君人在空中,已被那綠衣女人發覺,目光生揚,猛可翠袖疾揮,嬌聲喝道:「狂徒大膽!」
未見她作勢運勁,隨手揮出,內力卻似聚而成形,飛快向龍君身上劈空湧到。
龍君那會把一個嬌滴滴的女人放在心上,仗著天生神力,刀劍難傷,連接也不接,湧身徑向小舟飛落,口裡怪笑道:「咱的小心肝,你你字才出口,倏覺那女人一揮之力竟然重逾千鉤,一個不防,話才說了一半,悶哼聲中,整個身子竟被震得倒翻而出,「撲通」落入江心。
那綠衣女人雖然揮手震開龍君,座椅也沉陷了半寸深淺,小舟一陣搖晃,又目中透射出無限驚駭的光芒,向高翔這艘船上飛快地掃了一眼。
高翔恐她生出誤會,立命船家轉舵,移舟泊岸,付了船資,提著自己行囊,登岸落荒便走,遠遠猶聽得江中傳來龍君呼喝怪叫,但他連頭也不回展步疾奔而去。
沿江步行,雖比舟中自在,但念及距離洞庭尚有千里,為了趕上天魔教會期,總不能就這般徒步到岳陽。
午後經過宜城,他又買了一匹快馬,兼程南下,飛騎趨趕,經樂鄉,荊門,三天之後,抵達鄂西第一重鎮荊州。
從荊州赴岳陽,陸路不便,高翔只得又捨馬僱舟,順江直下,第二天正午,終於趕到名揚古今的岳陽樓下。
算計一月之期,僅差兩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