瑋月開心地看著這個兒子,道:「你這麼明白事理,娘就放心了。」心想自己是那麼多年的歷練,熟讀無數歷史書籍,加上又通盤瞭解全局,這才能知道一點什麼,而這個熏才多大啊,居然一點就通,可見人精是天生的,與後世歷練無關,自己還是老老實實做自己的妖精,做人精這種妄想是想都別想了。
此時朗出來,看他走路舉止,也是個翩翩濁世佳公子,可惜性子不對勁,以後也就指望熏能保護他了。朗坐下坐正了,才對瑋月道:「娘,若是都按父皇旨意來的,應是不會有差。只是那樹珊瑚是谷妃娘娘生二弟的時候太后所賞,用大塊紅玉雕琢而成,名貴異常,只怕目前放娘這兒不好,於制不合。」
瑋月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頭,道:「若是你們父皇過來看見這個,恐怕有得他可以想了。」
熏看了一眼朗,隱晦地道:「原來娘極受後宮敬愛,這不意味著尾大不掉嗎?」
瑋月見熏已經說到做到,不拿俗事沾染了朗,心中喜悅,笑道:「既然已經送來,總不好退回去,弄得人家不愉快,又想著送什麼別的來。此事娘自會解決。朗兒,最近太傅教你們什麼了?你跟娘說說。」
朗腦筋還是不錯的,說起功課來頭頭是道,熏在這方面則是稍遜。母子三人一起吃了飯,瑋月便打發他們回去。來日方長,何必非要今天一股腦兒都做給人看,招致他人嫉妒。
兒子走了沒多久,皇帝老子便率眾浩浩蕩蕩而至。原本的門可羅雀剎那變為門庭若市。皇帝大步進門,經過跪迎的瑋月旁邊的時候,腳步頓了一頓,隨即又開步走開,進了房門,這才由太監過來喊一聲:「平身。」瑋月心裡暗暗嘲笑一句:雀占鳩巢。
進去房間,見裡面果然已經煥然一新,便是光線都似乎比早前充足了一點。皇帝已經坐於桌子後面,神態似乎要開堂會審。而跟隨的太監則是陸續地在桌上擺上文房四寶,奏折條陳,而皇帝則是靜靜的看著瑋月,瑋月的眼睛卻是隨著屋子裡所有會動的東西亂動。等太監擺放妥當,其中一個準備磨墨的時候,皇帝一擺手,讓所有伺候的人出去,這才對瑋月道:「你給朕磨墨。」
瑋月在心中罵了一句「沙豬」,不得不上前挽起衣袖動作。皇帝則是全身放鬆,斜斜地靠在椅背上,看著瑋月磨墨。見她還是穿著昨晚見過的鴉青衣服,一條欺霜賽雪的皓腕被墨汁襯著,又被鴉青衣服襯著,越發顯得潤澤如羊脂白玉。此刻見她低眉順眼的,又是恢復以前的老實模樣,心裡都快懷疑,是不是早上是自己看花眼了。轉開眼睛,四周看了看,眼光停留在條案中間放的紅玉珊瑚上。但也只是眼皮跳了一下,便轉開眼,似是拉家常地道:「已經有人來過了?」
瑋月一邊認認真真地磨墨,一邊狀若無心地道:「除了兩個兒子奉命過來探望,也就都是太監宮女。對了,谷妃差人送了幾件玩物過來,瑋月想請皇上示下,什麼時候可以登門道謝去。」
皇帝看著瑋月,微笑道:「谷妃一向為人大方隨和,與六宮上下相處無隙,這等本事是你拍馬都追不上的。如今中宮空虛,你看朕升谷妃為皇后如何?」
瑋月微笑道:「瑋月實在不忍大方隨和的谷妃成為眾矢之的。」
皇帝指著遠處條案上的紅玉珊瑚道:「人家都把那麼貴重的鎮宮至寶也送給你了,你為什麼小氣得連一句好話都不肯替她說?瑋月,你以前可從來不是這麼小氣的人。」
瑋月見墨已磨好,便把硯台一推,退開幾步,微笑道:「皇上,您從昨晚到今天一直譏笑試探,無非是嫌瑋月年老色衰,懦弱無用。今兒瑋月兒子也見了,龍顏也親近了,要怎麼發落,您自己看著辦吧。至於谷妃送珊瑚過來是什麼意思,想來皇上也已經接受到谷妃給的暗示,以為瑋月在宮中有些什麼意思。與其不得不逆來順受,不如皇上給個痛快,再把瑋月圈起來,外人想如何欺負,瑋月也可眼不見為淨。百毒不侵,更可免殺身之禍。還是求皇上放瑋月一條生路吧。」
皇帝本想繼續昨晚今早的趣談,卻被瑋月三言兩語冷冷打了回頭,臉上掛不住,臉色頓時陰轉多雲。「你什麼意思。」
瑋月冷笑道:「皇上不是一直以為瑋月本應呆在冷宮嗎?谷妃不也使計想讓瑋月被皇上猜疑,再打入冷宮嗎?與其等她做了皇后,再來折騰瑋月,不如皇上先發善心,把瑋月關起來,省得總是被人惦念著。」一邊說,一邊委屈地流下眼淚。卻又拿淚眼飛快瞥了皇帝一眼,這才垂下頭去,默默扯出一條月白手絹拭淚。
皇帝本來被瑋月一席話氣得火氣漸漸升起,卻隨即被她盈盈淚眼那麼一勾,心魂勾去一半。冷著臉看了半天,只見她還是垂著頭落淚,卻又是無聲無息,這才顯得萬分委屈。不由再坐不住,起身走到瑋月身邊,接過她手中的手絹,托起她的淚臉,輕輕替她擦拭臉上的淚痕。滿以為此時瑋月會得感激涕淋,投懷送抱,沒想到見到的卻是輕嗔薄怒,沒一點好氣。一時尷尬,不知如何是好,不知不覺手下就重了一點,不曾想手中的手絹就被瑋月劈手搶去,又是腰一擰,轉過半個身去,只拿個側面給他,蹬足嘀咕:「下手那麼重,臉皮都給刮得生疼,不要你來了。」
皇帝從來沒見過有人這麼跟他頂嘴,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壓根不領他的情,更沒見過輕嗔薄怒原來還可以優美如斯,一顆心被撩撥得忽上忽下,軟綿綿全無著力之處,忍不住伸手把瑋月攬進懷中,湊過臉去,輕輕吻去她臉上的淚珠,一邊輕問:「這樣可以了嗎?這樣不痛了吧。」
沒想到懷中佳人依然不賣帳,伸出一隻小手擋開他的嘴唇,脆生生道:「鬍子刺得人難受。」
皇帝哭笑不得,揚臉嘴唇躲開這隻小手,歎氣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朕怎麼樣。」
瑋月放開雙手,滑到皇帝胸前,又拿眼睛狡黠地瞟了他鼻翼上的暗瘡一眼,便咬著下唇吃吃偷笑,好久才說了一句:「昨晚你鼻翼上的暗瘡沒給你清了,瑋月好生惦念。」
皇帝原本以為瑋月會提出諸般要求,諸如遷出沉醉東風宮,釋放黎家等,沒想到她卻是賊心不死,只惦念著他臉上的暗瘡,不由大笑,俯下臉道:「給你,你愛怎麼發落就怎麼發落吧,只要你別再哭。怎麼原本挺溫厚一個人,現在變得如此刁蠻。」
瑋月立刻不由分說,沖暗瘡下手。皇帝原本最不喜歡有人碰他頭上臉上,此刻卻是受用得很,閉目享受著軟玉溫香,滿臉都是笑意。等瑋月一聲「好了」,這才睜開眼睛,看著她哭過以後粉紅的眼簾,道:「瑋月,你說奇不奇怪,朕壽誕之前,夜夜夢見你和朕的過去。」
瑋月嬌笑道:「瑋月以前老是給什麼國家社稷壓著,天天謹小慎微地做人,怕有什麼過失,失卻天下之母儀。前幾天相通了,如果老天再給瑋月一次機會,瑋月一定要做回自己,恢復自己的本來面目,無拘無束做人。可能老天也感知瑋月的誠心了,這才幫瑋月托夢給皇上。」
皇帝聽了笑道:「原來是這樣,從來只聽說孝心動天,忠心動天,倒還是第一次聽說頑心動天。怪不得現在又是小氣,又是刁蠻,忽笑忽哭,似隻狐狸精。」
邊說,邊想俯身吻下,卻又被瑋月擋住,不過這回她卻是正正經經地道:「皇上再不去披閱奏章,瑋月剛剛辛苦磨的墨就得干了。狐狸精好吃懶做,這等虧是萬萬不肯吃的。」
皇帝又是大笑,明白瑋月其實只是勸他專心做事,不要耽溺於風花雪月,可她偏又不肯正經說話,是以叫人聽著生不出反感。避開她的手,終是深深吻了一下,這才放開,柔聲道:「那狐狸精再吃虧一次,給朕倒杯茶來。」
瑋月雖然很不給面子給了他一聲「哼」,卻是依言去外面斟了杯茶過來,放在他案頭。這才拿起一本書,搬來
一把青花瓷凳,靠著皇帝左肩看書。皇帝還是第一次於披閱奏章之時獲得如此香艷待遇,不過還是笑道:「你這麼靠著我,我還怎麼做事?」
瑋月回之以怒顏:「再不吃虧做好人了,以後就是不講理,就是賴著你,省得你不理我。」
皇帝心都酥了,笑道:「你叫我什麼?怎麼一口一個你啊你的。」
瑋月不答,卻是衝著他吐舌頭刮臉皮,皇帝這才想到,自己剛才也情不自禁地失言,忘了稱自己為朕。不過心中卻覺得這麼你啊我啊的叫著滿是小門小戶的親暱,心中非常受用。這天披閱奏章的效率都大大增加。
第三部
知道被墨鴉強行換血後的陳樨並不太將蘇果的擔心當一回事,等神仙們走後,他蹦跳幾下覺得沒事,反而寬慰蘇果不得胡思亂想,還笑說,人都是自己嚇死自己。
果然,後來什麼事都沒有。陳樨既沒長了力氣,也沒有神行千里,脾氣更是一點不見長,整個人依然陽光燦爛。此後的身體檢查,也都正常,沒見一絲一樣異樣。久而久之,大家都忘了這件事。
日復一日,因為陳樨生意的成功,大家都得以優雅地老去。陳樨的爸媽去世了,阿樂在大洋彼岸結婚生子,兩鬢微霜的陳樨迎來五十歲壽辰。
人生得意,花好月圓,富貴長命,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完備。但那一天,陳樨遇見羅娜,一個有著蘇果年輕時吹彈得破皮膚和精緻婉約眉眼的美女。在蘇果去美國探望阿樂,與阿樂的孩子親密得難分難解的半年多裡,羅娜懷了陳樨的孩子,B超看出,那是陳樨夢寐以求的男孩。
陳樨欣喜若狂,一日酒醉,大派雪茄,獨樂樂,不如與眾樂樂。很快,陳樨外室得子的消息傳遍網絡新聞八卦版。在阿樂看到消息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媽的時候,陳樨已飛美國上門負荊請罪。
阿樂的丈夫抱著孩子避走了,寬大的客廳只有神情嚴肅的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