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青巒看得懂。荷沅將信封口的時候,忽然想到,既然要寄出這封信,是不是剛才流的眼淚便是鱷魚的眼淚?向現實低頭的時候,看來總得做出一些不近人情的舉動。
王是觀的信裡介紹了MS公司的概況,他說了向青巒道歉的事,說青巒很溫和地原諒了他。這讓他很內疚。荷沅看了更內疚,那天傷了青巒,畢竟青巒只是酒後失言。那天她情緒極其低落,不知不覺就遷怒了青巒。但她不後悔斬斷與青巒的青絲,做人一是一二是二,不能拖著混著青巒不放。青巒是好人,他應該有新的人生。
桂花漸謝,姜蘭吐香,生活照舊。學校、安仁裡、與種豬場三點一線。這天從種豬場回來,見去年夏天見過的刀條臉站在大門外面徘徊,身邊停著一輛車子,是祖海的兩手拉達。荷沅對這個人印象深刻,一見便想起,反而記不清楊總的臉。刀條臉一見荷沅,便迎上來直截了當地道:「我以前來過這兒一趟,我叫董群力。小叢出了大事,我想找你談談。」
荷沅驚住,看著董群力,不覺揚起聲急道:「祖海出了什麼事?」不覺眼睛瞥向拉達車,裡面空無一人。顯然祖海不在車裡。怪不得祖海不上門道歉了,原來出事。「裡面請。」
董群力一張臉與上回一樣冷漠刻板,聞言只是點頭一下,跟著荷沅進門。傅姐迎出來,荷沅讓她先回家,自己倒了茶給董群力,坐下才問:「祖海出了什麼事?」剛剛聽聞祖海出事,不覺一激動露了心跡。忙借端茶倒水克制住自己不露聲色。
董群力本來一直在打量安仁裡,見問,才把目光調回來,道:「上週六股東會一致決定,廢除小叢總經理和董事長雙重職務,將他的股份分解出公司。」
荷沅吃驚,想到祖海以前對她的解釋,說他才不怕他們發難,他自有後招。所以也就吃驚了一下,便平靜地問:「是不是將祖海清除出公司,又將屬於他的那塊蛋糕偷工減料地扔回給他?這件事是楊副總發起,你主使的吧?」
董群力驚訝於荷沅的洞察力,但很快瞭然,荷沅身後有叢祖海,他還能不將事情告訴了她?想到荷沅聽著就等於祖海聽著,他便實話實說:「對,這件事是小楊發起,不過得到我點頭。聯合公司裡面,我的股份最大。」
荷沅將前後經過想了一想,道:「去年夏天來我這兒看的時候,你們已經有逐出祖海的念頭了吧?為什麼這幾天才動手?祖海現在哪裡?」
董群力想了會兒,才道:「你說得不錯,我們去年來這兒看了後決定的。但公司那時候還離不開小叢,他手中一手握著銷售和融資。不過這回我們公司債券發行成功,小叢即使離開另起爐灶,也將不可能再與我們競爭,我們只要保持價格優勢,他原來掌握的銷售渠道就得斷裂。所以我們選擇等到債券成功後開股東大會廢除小叢所有職務。」
荷沅有點似懂非懂地聽著,聽完這才明白,他們過河拆橋,祖海這下不可能如他去年所說那樣東山再起。可能是祖海大意了,沒在形勢變化時候,想好進一步牽制全體股東的措施。董群力可真厚顏無恥,沖祖海發了難,卻還不夠,還想拿她開刀。荷沅當即冷冷地道:「我知道你們看了安仁裡以後,一定誤以為這是祖海貪公司的錢買下裝修的,你們冤枉祖海了,安仁裡只有一些電器是祖海的,其他都是我的。我明白你今天來想以祖海的下場教訓我奉還安仁裡,沒門,你們拿出證據來,你們永遠拿不出證據。我要知道祖海在哪裡。」
董群力乾咳一聲,臉上有些尷尬。還真是如荷沅所說,他們從看到安仁裡開始懷疑。「小梁,少安毋躁,我今天來跟你商量我對這件事的懷疑。因為以前公司的財務都是小叢一手抓,別人都別想插手,你應該瞭解,小叢這個人行事有點霸道。」
荷沅想了想,祖海並不霸道,雖然主意大了點,但還是事事聽她的居多。雖然此刻如果祖海親身站到她面前,她很可能會找出一把掃帚將他掃地出門,但外人面前,她還是自覺維護起祖海。「所以你們懷疑祖海在錢上面做手腳?」見董群力手中一直轉著一隻茶杯,荷沅想到看過的血型書上有說,A型血的人講話時候喜歡手裡玩一件小東西,董群力是A型?荷沅心中頓時掠過一排所有有關A型血的弱點優點,希望自己能就此將董群力擊破,給祖海報仇。
董群力還是尷尬地道:「是。但上周開始我接手後,細細查了一下帳,裡面有一點小混帳,但要想買下安仁裡這樣房子和裝修的大錢,應該沒有從小叢手中流出過。所以我懷疑,我們冤枉了小叢。但是我們也調查了你,你家境一般,不可能自己有錢買下安仁裡並裝修。我想找你澄清這件事,明確安仁裡究竟是屬於什麼人出錢購買。如果是我們冤枉小叢,我們會糾正這個錯誤。」
荷沅不由得道:「祖海自己會解釋啊,這本就不是他的產業。難道是你們不信他的話?」
董群力小心地道:「小叢很驕,不肯好好搭理我們的質疑。再說,我懷疑我們都懷疑這是祖海的地盤,他也經常出入這裡,要真是你產業的話,小叢年紀太輕太要面子,也不會承認是你的。」
荷沅聽著恍然大悟,很有可能是後者。祖海一直要出錢買電器裝電話,話裡面就透露出要不給他出錢的話,他很有吃軟飯的感覺。荷沅這才對董群力收起敵意,從前面這些話來看,這個董群力水平應該是很不錯的,而且還就事論事,做錯事了想改正。怪不得他去年來的時候隱約就是四個人的核心,而他剛剛又說,推翻祖海的事得到他的默許,可見他雖然沒掌握實權,但能量極大。既然他想解決問題,荷沅當然配合。「你稍等片刻,我上樓拿證據給你。很簡單的事實。」說完便三步兩部上樓,很快捧下一隻嵌螺鈿漆盒。
「你瞧,這是我買的原始股複印件,那時還不是無票操作,股票就是一張一張的票據。我買了五千多塊。一年後我需要錢交學費書費,將股票賣了,手續我有留底,你看看我賺了多少。」說著將留底交給董群力看。
董群力認真將小小一張紙看清楚,包括小寫大寫數字,上面略微暈開的章,和大致辨別這張字據的真實性。確認是真,這才一臉驚愕地看住荷沅,「那麼說,安仁裡確實是你的了?」
荷沅點頭,「是的,你可以再看看裝修清單。這是我買兩套最值錢傢俱時候與賣方簽的字據,以及其他裝修需要花的錢,我懷疑祖海一定有墊進一些錢,但大頭應該在這兒。」
董群力這回只是粗粗看了一下,隨即把帳目等全部還給荷沅,長長出了一口氣,仰靠在沙發背上盯著天花板發呆。很久這才道:「當年企業聯合,是我支持小叢,沒想到最後誤會會鬧得這麼大,叫我怎麼面對小叢?」
荷沅小心地道:「把問題講清楚了,不就沒問題了嗎?」
董群力又是乾咳一聲,尷尬地道:「我們把小叢送進公安局了。他現在在裡面呆著,因為有經濟犯罪嫌疑。我們需要時間接手公司和接手客戶,怕他身在外面對我們不利。」
「什麼?你們怎麼做得出來?無法無天了。」荷沅大驚,只差一點要抓起杯子摔向董群力。「那麼現在問題說清楚了,你們可以放他出來了吧?你們不放我自己找人放他。你請走,我要找人去了。」還能找誰,當然是找柴外婆。怪不得祖海都不來道歉。
董群力連忙跳起來,擋在荷沅面前急道:「小梁,我們商量著辦,我保證今天一定放小叢出來。但是想請你幫忙,千萬安撫小叢,否則小叢出來一定會跟我們這些人對著幹,照小叢的性格,弄不好是兩敗俱傷的結局。你這麼關心祖海,相信你是不願意看到這種結局的吧。小叢的性格,我比較瞭解一點。再說,前面是誤會,大家沒有好好溝通交流,誤會才越來越深。今天我是本著解決問題而來,我不是想要為難小叢,所以問題解決,我要立刻找小叢賠罪。只怕小叢這個時候激動,聽不進我的解釋,反而搞得不可收拾,我才想到要請小梁你在場,小叢會不看僧面看佛面。」
荷沅聽了,不由喃喃輕道:「我有什麼用。」胃裡不適的感覺又來,她閉目鎮定了一會,才睜眼道:「你們自己去吧,我可能幫不了忙。」
董群力見荷沅本來一直配合著幫祖海洗冤,沒想到這會兒卻拒絕起來,看著荷沅的臉色,他恍悟,對了,這兩個人可能在吵架,否則上周叢祖海怎麼會那麼反常,竟然一絲也沒有察覺到他們的集合而提前做出反應。這下,他更堅定地要荷沅出山幫助他鎮住場子了,看來眼前的小姑娘對叢祖海的影響大得很。他的腦筋稍微轉了轉,便道:「我不是威脅,小叢如果出來後做出過分的事情來,我雖然再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但別人就難說了。小叢又是個不肯吃大虧的人,難保會跟有些人起大衝突。小梁你可能不會知道,小叢身後有幾個給他賣命的,萬一小叢不肯咽這口氣,後果很嚴重。」
荷沅一驚,忽然想到當初她揮刀砍傷來安仁裡騷擾的流氓,結果至今這幾個人都沒找上門來報復,偶爾遇到還客客氣氣地打招呼,祖海當初說是因為他找了派出所的朋友,現在聽董群力的意思,似乎並不是。想到祖海出來後要真嚥不下氣的話,會不會真的後果嚴重?心裡一擔心,作嘔的感覺不知不覺消失。晃了半天,她才答應:「好吧,我去。」
董群力這才一顆心放下來,忙道:「你稍等,我打幾個電話聯繫一下。小梁,你整理一下你箱子裡的憑證,我們還得去公安局走一下過場。
荷沅立刻將東西整理出來,裝進一隻大信封裡,一邊側著耳朵聽董群力打電話。他可能是在找曾經出力把祖海關進去的關係,現在解鈴還需繫鈴人,當然還是得找他們。不過最後一個電話是個楊副總的,說到最後的時候,荷沅只聽董群力只是淡淡地說了句「這件事你去辦一下」,便放下電話,不由聯想到當初祖海在電話裡對楊副總要罵就罵,確實非常囂張。或許這也是楊副總想要推翻祖海的原因吧。
跟著董群力上車,坐到副駕熟悉的位置上,不由緊張地抱著大信封,很怕珍貴的證據遺失了。黑天黑地的,也不知道董群力開進到什麼地方。反正他歇火了,荷沅跳下來,見門口牌子上有公安局三個字在,這才放心。
坐進一個辦公室,荷沅根據要求取出證據,做了筆錄,董群力一步不離地陪著他。這時楊副總也來,若有所思地看著荷沅,退到門口一言不發。
昨晚筆錄,相關人員沖董群力笑笑,說請他們等會兒,很快就提叢祖海出來。荷沅心中緊張,兩隻眼睛盯著門口,可又心中憋悶,轉回眼睛,雙手抱頭發呆。祖海進去快一周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很想罵一聲活該,可怎麼也罵不出口。這個時候她心中只有焦急和同情。
等了很久,這才聽到門口傳來紛亂的腳步聲,荷沅想看,又不敢看,依然抱頭做她的鴕鳥。好不容易聽見聲音接近,卻聽一聲清脆的耳光,隨即傳來祖海咬牙切齒的聲音:「你還敢來見我。」
荷沅一驚抬頭,只見楊副總捂臉唯唯諾諾退開,回眸見董群力也是有點緊張,刀條臉拉得更長。但見他立刻站了起來,故作鎮定地道:「小叢,我請來小梁來接你。」
祖海一驚,抬眼看向荷沅,整個人呆在那兒。荷沅見祖海鬍子拉碴,頭髮蓬亂,心中一時百感交集,連起身都忘記,只是定定瞪著他,不知說什麼好。董群力見此,一顆心歸位,恨不得對著天上拜關老爺東海龍王西天如來。忙強笑道:「我讓他們在賓館開了房間,小叢你先去洗掉晦氣。我和小梁在餐廳等你吃飯。我們都還沒吃晚飯。」
祖海冷冷瞟了董群力一眼,又看看荷沅,沒話好說,轉身便走出門去。眾人連忙跟上。荷沅這才明白這個姓董的寸步不離跟在她身邊的原因,要是董群力站在門口迎候的話,挨耳光的就是他而不是楊副總了。這人腦筋真好。
到了車前,祖海揮揮手讓別人退開,跟荷沅輕聲細語:「荷沅,你回家吧,他們都不是好東西,後面的事你不要看了。你肯來接我,我即使在裡面再多坐半年也願意。」
荷沅不知說什麼才好,又不想看祖海,半晌才說了句:「後面的路還很長,你可得小心走好了。」 祖海忙道:「你放心,我以後再不會讓你傷心。」
荷沅轉身避開祖海的目光,輕道:「得饒人處且饒人。我走了。」 祖海看著荷沅緩緩走開,愣了會兒,忽然回頭對董群力道:「送我跟荷沅回安仁裡。」
董群力忙上來謹慎地道:「洗了晦氣再回去吧。」
祖海笑道:「荷沅的運氣,什麼晦氣能沖得走?走吧。」說著快步上去,一把抓住荷沅往車裡走。荷沅啐了一口,摔掉他的手,自己鑽進車裡,坐在副駕。祖海只得坐到後面,一路都是笑嘻嘻地看著荷沅。不管怎麼說,荷沅生他的氣,卻又會來這裡看他接他,都說明荷沅心中有他。只要荷沅心中有他,一切都可挽回。
荷沅在前面一直掛著一張臉,心裡不想帶祖海回安仁裡,但此刻他落泊,而且又當著那麼些踩他的人的面,她不便再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只得默認。當然,荷沅隱隱覺得,這可能是祖海順水推舟,給他自己找梯子下樓。荷沅生氣自己竟然找不到借口推辭,因為她擔心祖海真如董群力所言,她不在的時候,他們兩下裡火並。荷沅相信祖海做得出來,就衝他當著公安人員的面發飆便可知。
一路沒人說話,車子裡面的氣氛非常壓抑。進了安仁裡,祖海都沒看董群力一眼,只是跟荷沅道:「荷沅,你明天跟柴外婆說一聲,我回來了。我洗個澡,你隨便拿些衣服給我。」說完便進去一樓洗手間。
荷沅心想,祖海進去柴碧玉都不知道,他出來又跟柴外婆說什麼?多光彩嗎?嘀咕著上樓,到中間臥室取了一套以前看著好偷偷買下的長袖厚棉恤套,這個天氣正好穿這種衣服。下來交給董群力,讓董群力交給祖海去。董群力若有所思地看看荷沅,心裡好奇,這兩人的關係怎麼處處出人意料,叢祖海在小姑娘面前怎麼做起小生來了?
祖海出來,一身休閒,但氣質與衣服搭配不好,雖然進去不到一周,頭髮還無法達到髮如飛蓬的境界,但鬍子還是亂七八糟地難看,再加上他不是個休閒得起來的人,整個人看上去有點滑稽。三個人坐下吃飯,很簡單的幾隻菜,搾菜肉絲湯,蝦米炒雞蛋,番茄炒豆角,拌青瓜。荷沅看著祖海就反胃,董群力心事重重,所以一桌子只有祖海一個人狼吞虎嚥。
董群力一直等祖海先說,他可以後發制人。但等了半天,等到的只是祖海稀哩呼嚕的吃菜吃飯聲,他等不住,難得有壓得住祖海的中間人在場,他得把話說了。「小叢,我們相處也有五年了吧。這次的事,是我對不起你。看在我知錯就改的份上,你回來吧,我們重新召開股東大會。」
祖海不理,只管自己吃飯。直吃下三大碗,又將菜盤子清掃一空,這才沖荷沅笑嘻嘻地道:「荷沅,今天麻煩你洗碗。」
荷沅哼了一聲,收拾起碗筷走開。祖海見荷沅進了廚房門,這才對董群力冷冷地道:「五年面子算什麼,你我都沒把它放在心上。要不是看在你夠聰明,搬出荷沅這張牌,我看你還是不要放我出來的好。」
董群力忙道:「怎麼可能關得住你,沒有證據,放你出來也是遲早的事。小梁真是個好姑娘,她非常擔心你,為了你跟我吵架。」董群力只有抱住荷沅這根稻草了。
祖海雖然知道董群力的用心,可心裡還是很高興,意味深長地看了廚房一眼,這才道:「董哥,我算計不如你,但你多讀幾年書,做事束手束腳,不夠狠毒。這回你要是黑心毀了荷沅手中的證據,你看我還能不能出來?柴外婆也救不了我。不過現在後悔已經晚了,你已放虎歸山。」
董群力苦笑,可不是,他當年促成與祖海的聯合,還不是因為看中祖海的勇往直前?勇往直前只要做得好,前面不就是所向披靡?他不是可以跟著祖海吃肉?但凡事有利也有弊,祖海的勇往直前是把雙刃劍。此刻他既然已經放虎歸山,後果不是沒有想過,連荷沅那兒他都陪小心了,何況祖海面前?「小叢,你把我想差了,你知道我一向不是黑心到家的人,這回的事情只是誤會,誤會。既然搞清楚,我沒有陷害五年多兄弟的道理。小叢,你即使不看我的老面子,你也想想你剛剛為公司募集的債券。那麼大筆資金,對你這個幹事業的來說,該是多好的機會,多好的舞台,你捨得放棄嗎?還是回來吧。事情既然說清楚了,股東們都會向你賠罪,一切照舊。」
祖海不語,起身掏了董群力胸口袋子裡的香煙,走到白籐矮几上點火抽上,坐在那兒眼睛呆呆地看著矮几上的一瓶雪白婀娜的花發呆。誰說他拚力剛募集的債券不是誘惑?否則他走那麼多關係搞個啥勁?這年頭只要能弄到錢,即使只笨笨地投到房子上去,買幾套房子放著,兩年後百分之十三的利率還是能賺回。而他雖然現在手中有股東會扔回給他的舊廠,可做慣大資金的人,再要縮回玩幾萬元的生意,他自己心中也多有不甘。
抽完一枝煙,接著第二枝。荷沅走出來,見外面兩枝煙槍,只得打開窗戶透氣。她在裡面聽見了兩人的對話,但她不知道祖海應該選擇什麼才好,隨便他們說吧。她開完窗,便走向樓梯,準備到書房看書。祖海見她要走,不得不說話挽留,「荷沅,你說那次柴外婆跟我說的話是什麼?我只記得烏合之眾了。」
荷沅愣了一愣,終究薑是老的辣,祖海的結果還是被柴碧玉料中。那麼祖海現在搬出這話的意思是他決定不回聯合公司裡面去了?她看向董群力,道:「烏合之眾,初雖有歡,後必相吐,雖善不親也。」
董群力顯然是聽懂了,他一雙鷹眼直直看向祖海,盯了很久,才道:「小叢,你一向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兄弟間打架鬥毆是常有的事,你何必那麼在意?我不認為你捨得募集來的債券。不過今天你剛出來,我們不討論這件事,你好好休息兩天,我們回頭再找時間談話。」
祖海擺手,卻對荷沅道:「荷沅,你別走,你不在這兒坐著,我們董哥就想溜號。我們今天把話說清楚了再走。」他把煙蒂撳到煙灰缸裡,看著董群力道:「董哥,我知道你這回放我出來,兩個因素,一是知道證據不足,關我關不長,越關得長,我出來越不會放過你。二是你一向賞識我這個人,以前我組建聯合公司有你出力,這回你想把事情就此瞭解,重新扶我歸座,幫你們賺錢。是不是?」
董群力笑道:「幫我們賺錢,還不是一樣幫你賺錢?如你以前所說,眾人拾柴火焰高,你個人借眾人的火勢不是只有發展得更好?我再說句不中聽的,你如果非要自己單干,我也不能強拉你,但以後便是競爭對手。你以為憑你個人的力量是剛募集到大筆資金的聯合公司的對手嗎?即使我念在多年交情不與你作對,但聯合公司全體股東都知道你是什麼人,你發展起來定會成為我們的強勁對手,你說,他們會怎麼辦?你是聰明人,不會不想到這點,何必意氣用事呢?回來,大家都好。」
荷沅在一邊聽著,心想,原來情況還不是一般的複雜,怪不得董群力可以放祖海出來,因為他料想到祖海不得不回去聯合公司,不得不繼續為他所用。真是個老謀深算的人,她最先還誤以為董群力是真的知錯就改,是個寬仁大度的人。可憐祖海不得不被他捏在手心裡。想來祖海現在心中也很矛盾,看他死命地吸煙便知。
又是沉默很久,祖海才道:「董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我如果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地回去,連我自己都要打自己耳光。你放心,是人總能活下去,我自己會找出路。再不行,走出去發展也不是不可以。」
董群力乾咳一聲,不自然地笑道:「小叢你怎麼這麼說話,那不成我逼著你背井離鄉了嗎?但是小叢你想過沒有,你兩年江山打下來,我們市已經基本上成了全國有名的同類產品集散地,你出去外面哪有那麼好的經營環境?留下吧,算是我這個做哥哥的求你。」
祖海斷然道:「董哥,你賞識我,這個情我會一直記得。你們聯手把我趕出聯合公司,我不想追究,也沒力氣追究。但我明確告訴你,聯合公司我是不會回去了,這次的事還是讓我心寒。荷沅,你幫我送董哥。」
董群力這時不得不起身了,但他還是得把話都說完:「小叢,我還是勸你不要意氣用事,你真要回去騎著摩托車做幾萬塊一筆的小生意?你以前還可以調用朋友們的錢,現在憑你這回摔的觔斗,你以為你還借得到錢?你的小工廠還等著你發薪水開工呢,不要搞得技術工人都逃到我們手裡來。」
祖海扭過頭去不理他,又抽出一枝煙點上。荷沅以前好玩跟著同學抽過一枝煙,第一口抽的時候學著老煙槍做派,深深吸進肺裡,餘下的也吞進肚子,結果難受得喉嚨痛了幾天。現在看祖海吸煙,恨不得把煙全數利用,這好像不是他平時吸煙方式,明白他心中一定是鬥爭激烈,不用說他,她這個局外人聽著這番表面上哥倆好一般的談話也心驚肉跳。
董群力站不住,只得離開,但走到大門邊的時候,還是小聲對荷沅道:「小梁,你勸勸小叢,何必非要死鑽牛角尖?他回來公司,我們以後還是不得不聽他,他只有更揚眉吐氣。讓他把目光放長遠一點。」
荷沅點頭,淡淡地道:「我會轉達。」
董群力看荷沅一眼,心裡總感覺這個女孩不會對祖海多說什麼,但也只有如此了,只能指望同一句話,他說出來是一個味道,由荷沅轉達出去對祖海來說又是一個味道。真的只有寄希望在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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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祖海聽著荷沅關門進來,忙討好地道:「荷沅,你坐我對面來好不好?我們面對面說說話。」
荷沅冷冷地朝樓梯走,一邊說話:「我會拿毯子給你,你睡沙發。明天自己回去,出門後鑰匙扔進院子裡。我不要再看到你。」
祖海急道:「你等等,荷沅,董群力出門時候有沒有跟你說什麼?你跟我說一下,這很重要。」祖海其實拿腳趾頭都猜得出董群力會說什麼,但此刻似乎只有用這種辦法留住荷沅。
荷沅只得留步,道:「他說了,叫你不要意氣用事鑽牛角尖,說你回去原公司,那些打倒你的人不得不被你差遣,你只有更得意。」
祖海怕荷沅說了就走,忙道:「我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但萬一我回去後,哪天他們看我不順眼了又來一個反覆,我又不是不倒翁,怎麼可能隔三岔五經一次折騰。這一回折騰已經幾乎把我前面兩年賺的錢都打水漂了,我回到起點不說,還得被他們盯上。我哪裡還敢再回去?再說,柴外婆人老成精,說的話還是不錯的,烏合之眾,可不就是烏合之眾,看來這種聯合模式是錯誤的,既然錯誤,我還回去堅持錯誤幹什麼?不如及早抽身,回頭開創自己的事業。荷沅,你說呢?」
荷沅聽著有道理,但聽祖海一說「荷沅,你說呢」,她又不知怎麼反感生氣,悻悻地道:「你對他們要打就打,要罵就罵,還在公安局裡呢,我看著都不順眼,整一個流氓。你還……」荷沅終究沒有把嫖娼兩個字說出口,狠狠地跺了下腳,扭頭上樓。
祖海呆呆地看荷沅上去,想說什麼,可哽在喉嚨裡說不出來。等一會兒,見荷沅果然抱著毛毯下樓,忙上前想去接住,被荷沅一扭身避開。他只得無奈地看著荷沅繼續低聲下氣:「荷沅,我今天很可憐,你就看在以前的份上陪我說說話嘛,我心裡很亂,很多話要說,可我只有你了,我還能找誰說?我不求你原諒我,只求你今天能聽聽我說話就好。你不回答也行,我只要知道你聽著就好了。」
荷沅不理他,走上樓梯,走了三步,卻又止步,站在那兒歎了口氣,悶悶地坐下,道:「說吧。」
祖海心喜,忙坐回沙發,開口:「荷沅,你知道我初中出來做生意,又在外地,如果手法不狠,早就捲鋪蓋回家。這次的事算是吃一塹長一智,我在裡面的時候已經想好了,看起來以後不能再這麼做人,你說得對,你都看著不順眼。但是我出來看見姓楊的又氣不打一處來,甩了他一耳光我後自己也後悔,回頭我單干了,他還能不找我討回那個耳光?荷沅,這話我跟別人不會說,只有跟你說說。我知道我犯了很多錯誤,你打我罵我都好,但你得看著我改進,我會吸取教訓的。」祖海說到這兒,頓了一頓,倒杯水喝,又慇勤地問荷沅:「荷沅,要不要我給你倒杯水?」
荷沅聽著祖海說的話,心裡覺得有道理,誰不會犯錯誤?何況祖海還年輕著呢。但一轉念又明白,祖海後面一句話是專門衝著她說的,藉機為他做的髒事道歉,一時又氣不打一處來,重重「哼」了一聲,不去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