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法吃食堂,又不能天天吃快速面,荷沅不得不開始學燒菜。以前她也會幾個菜,比如搾菜肉絲湯,炒青菜,荷包蛋等,但是既然自己開伙了,不能天天這幾個菜,總得變一些花樣。這天上菜場買了半斤肉,半斤青椒,像模像樣地炒了一碗,樣子居然不錯。可是青椒非常辣,荷沅盡挑肉吃了還給辣得夠嗆,只好將吃剩的大半放在桌上,等明天再吃。
祖海一向是很晚回來的,不是去老家了,就是又和生意朋友吃吃喝喝。晚上八點多回來,見廚房桌上有盤青椒炒肉絲,一點不客氣地在裡面大聲問:「荷沅,你這幾天吃什麼?快餐店裡買的嗎?」
荷沅氣憤,「廢話,我自己炒的。你別吃啊,很辣的。」
祖海不吭聲,看著那盤居然是荷沅炒出來的菜,心說怎麼也得把它吃下去了。便找了一包麵條往沸水裡煮熟了,將青椒肉絲往裡一扣,端著出來坐到荷沅做作業的桌子上吃。「荷沅,這幾天你都自己燒菜燒飯嗎?前幾天怎麼沒見剩菜?」
荷沅很得意地看著祖海吃得歡暢,那還有什麼原因呢?當然是她手藝好。「這幾天都是我自己燒菜啊,今天的太辣了,我才吃不完。還行嗎?青椒炒肉絲我還是第一次炒。」
祖海笑道:「當然好吃,害得我吃飽喝足的人都有胃口又想吃了。你每天早上燒的稀飯也好,就是每天只有搾菜下泡飯,太簡單一點。」
荷沅聽著挺滿足的,看著祖海吃得那麼高興,也很滿足,笑道:「我明天去菜場看看有什麼可以下稀飯的,都想不出來,學校裡也都是這些,鹹鴨蛋好不好?你有什麼主意?」話音才落,就聽外面大門傳來敲門聲。誰?荷沅聽著心裡很慌。
祖海放下碗道:「我去看看。」荷沅不放心,也跟出去。祖海打開門,進來的卻是青巒。早知會有這麼一天,祖海不慌不忙道:「青巒,你小子敲門也不喊一聲,若我晚回來一點的話,荷沅是怎麼也不會給你開門的。」
青巒一眼就看見站在裡面屋門口的荷沅,忽然心裡一陣慌亂,不知道他不在的這幾天裡,荷沅是不是一直與祖海住在這裡?有沒有發生什麼?她為什麼不迎出來?
荷沅一見青巒,狂喜,可心裡也是不知怎的又生出一絲憂慮,不知青巒會怎麼看她和祖海一起住在這裡。扶著門框竟不敢走出去。
只有祖海清醒,拿眼睛看著對望的兩個人,立刻明白他們之間已經有了什麼。心裡不快,不由伸手一把扯入青巒,強顏歡笑,「怎麼一直不進來?那麼客氣幹什麼。荷沅,你給青巒泡茶。」三言兩語,說得他就像是個主人。
青巒聽著非常不自在,但還是進門克制著激動的心情道:「荷沅,我剛剛回來,圖書館沒找到你,才找到你的寢室,門口的大媽說你已經搬出來住了。我想你一定是住這裡來,還好我沒摸錯地方。還住得慣嗎?」
荷沅見青巒說得輕描淡寫,心裡不安,不知是她前一陣會錯了意,還是青巒生氣了,青巒在她面前一向是權威,她此時更是不敢看他,低頭囁嚅著道:「這兒住著挺好,很安靜,看書也好,不像圖書館看出去都是人。青巒,你喜歡的話,也搬過來吧,我在上面給你也留了一間,我們三個一人一間。」
青巒見荷沅不敢抬頭看他,心中的慌亂更甚,是了,祖海一直也喜歡著荷沅,他早就看出來。如今有這麼好的機會,祖海這個商人怎麼可能不大力把握?他鎮定了一下,道:「荷沅,這是你的房子,你不用非給我們兩個留房間。」
祖海立刻道:「這事說起來正好,我明天要去山東,去個三天吧。荷沅這兒防盜設施還沒安裝,我不放心她一個人住這兒,本來我還想讓荷沅我不在的時候住回學校,青巒你回來得正好,你如果不怕來去麻煩,來這兒陪荷沅幾天吧。」一席話說得青巒剛才的話很見私心,而他祖海又是如此急公好義。祖海看了眼有點尷尬的青巒,很痛快地吞了一口麵條,又笑道:「青巒,你想得到不,荷沅竟然還會燒菜,還燒得不錯,害我回來又下了麵條吃。」
青巒不是對手,只有自己生氣,荷沅沒聽出其中的交鋒,只覺得祖海說得不錯,忙對青巒道:「青巒,這兒看書比圖書館安靜多了,你住過來好不好?否則明天祖海不在的時候我就不敢來了,你不知道,這兒白天都有人會偷偷爬進來。」荷沅和青巒自己不知道,荷沅與青巒說話的時候一貫都是這種有點撒嬌有點嗲的口音,祖海卻是聽得分明,那味道與荷沅與他說話時候完全不同,一口柔軟香滑的麵條一下梗在喉嚨,上不得,下不得,非常難過。
青巒忙道:「不如我明天找工控的一個朋友過來,他一直跟我吹噓他拿一隻最簡單的單板機做的室內安保系統有多了不起,這兒太大,以後即使裝了防盜門窗,荷沅你如果一個人住還是不能讓人放心。現在這種情況,即使我和祖海都在,晚上睡著後下面進了人我們也未必能防到。」還是忍不住「關照」一下祖海,一把抹了祖海的功績。「祖海明天出差,我會過來。」
荷沅沒在意他們兩個桌面下的暗潮洶湧,仗義執言:「那不一樣,有祖海在我心裡踏實許多,否則這麼大房間晚上風吹進來都有回聲,像鬼叫一樣。」祖海心裡一寬,心說還是荷沅,但荷沅下面的話又讓他沒聲氣了。「青巒,你說的單板機是不是那種腳很多的一個CPU,加幾個ROM、RAM的?我聽說過,但是那個說說簡單,我這兒那麼多窗戶門的,都要裝起來,得編多少程序?」
青巒道:「你那麼多門窗才能顯示出它的優勢,只要一隻單板機,和外接的很多接觸報警裝置就可以,你給我紙,我大致畫一下它的流程。其實多一扇窗戶也就多一個重複程序,不會費太多勁,我看過這方面的書。」
接下來,青巒一邊畫一邊說,荷沅飛快接受知識,提出建議,只有祖海一點插不上嘴,美味麵條頓時味同嚼蠟。聽了會兒沒意思,出去外面吸煙。外面倒是風清月白,深秋的好天氣,不知哪裡飄來桂花的甜香,讓人心曠神怡。可是祖海志不在此,再香的桂花也是色即是空,他雖然出來,心裡卻只想著裡面兩個人在幹什麼。
青巒坐了一個多小時才回去,他後來只是繪聲繪色地與荷沅說他在秦嶺的見聞,因為是同一專業出來,荷沅聽得津津有味,祖海當然是什麼都不知,還是坐在門外吸煙想他自己的事情。祖海現在已經有了個好習慣,身邊帶著個小筆記本,有想到什麼,就掏出來記幾筆。最近他公私都忙,小筆記本換得勤快。
因為祖海正正地坐在門口,屋內的兩個人都不好意思多說別的。荷沅看看時間晚了,便讓青巒回學校。青巒雖然不捨,但又沒有其他辦法,看看門口的祖海,見他始終沒有回頭的意思,這才從桌下拉過荷沅的手,壓低聲音道:「荷沅,我很捨不得離開你。這幾天你想我了沒有?」
「沒有。」荷沅應得很乾脆,可是說完了就垂眉吃吃地笑,纖長的睫毛跳躍如活潑的精靈。
「頑皮。」青巒緊緊攥了一下荷沅的手腕,這才一把拉她起來,也沒放開手,拉著荷沅走向門口。荷沅尷尬,指指門口的祖海,想甩開手,青巒不讓。青巒的手很有勁,荷沅甩不開,又不好大聲說,只得跟著。走到祖海身邊,青巒特意站住,可兩人一齊發現,祖海壓根就沒看著他們,他睡得雷打不動。青巒心中掠過一陣失望,牽著荷沅繞過祖海出去,到庭院中,青巒又親了一下荷沅的額角,這才推了自行車離開。青巒壓根沒怎麼把祖海放在心上,一個初中生,怎麼配得起如花似玉的荷沅?荷沅不過當祖海是老鄰居而已,荷沅滿腦袋的古怪浪漫,祖海能懂?但青巒知道,自己不得不做出點動作給祖海看,打消祖海的「非分之想」。
荷沅看著青巒騎車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這才關上大門,回來見祖海還在沉睡。祖海醒著時候荷沅沒留意,睡了才敢仔細看,這幾天下來,祖海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也是啊,老家造房子,荷沅這兒翻新房子,還有他自己的生意,都要祖海操心呢,都不知道他怎麼在忙,荷沅想都想不出來該怎麼幫他。祖海胸口放著的一本小筆記本隨著祖海呼吸而搖搖欲墜,荷沅把它拿下來,忍不住好奇看一眼,見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淡沙差四車,借震動機,買三把泥刀,磚頭付款,瓜子片兩車,訂石灰……。荷沅看著只知道是與老家造房子有關的,原以為磚頭水泥就可以搭起房子,沒想到事情那麼複雜,怪不得祖海累壞了,坐得那麼不舒服他都能睡著。
可是讓祖海一直坐在青石門檻上睡覺也不是辦法,天氣涼了,祖海會感冒。荷沅沒有猶豫,伸手推推祖海,輕輕叫了幾聲,祖海就迷糊著眼睛醒了過來。看看荷沅,再看看房間裡面,傻傻地問了句:「青巒走了?」邊說邊晃晃悠悠地起身,扶著門框又發了會兒傻。
荷沅看著心疼,輕輕道:「青巒走了,祖海,你早點睡吧。明天你什麼時候的火車?」
祖海笑了笑,道:「你來送我?」接過荷沅遞過來的小筆記本轉身進門,看著荷沅關上門,又問了句:「外面的大門關嚴了沒有?」
荷沅不由做了個鬼臉,「我就那麼差勁?連關門都不知道?祖海你又喝酒了,你又是煙又是酒的對身體不好。哎呀別跑,你還沒洗臉刷牙。」
祖海累得腿肚子直打晃,本想趁著荷沅嘮叨,混過去不洗臉就睡覺,沒想到還是被荷沅叫住,只得嘿嘿笑著去衛生間。荷沅立刻明白祖海這是耍滑呢,有點哭笑不得,這麼大的人還不老實。她小的時候暑假寒假起得晚,也曾被青巒揪著小辮子押著洗臉刷牙,但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祖海這大傢伙難道就不怕臭?
第二天,荷沅特意起得很早,五點鐘天還沒怎麼亮,她就拎著大網線袋去街角買菜。回來救火一樣地洗好燒好,又給還睡著的祖海留了張紙條,這才趕著回學校,她還得去寢室拿書呢。
祖海起來的時候,見餐桌上面放了一隻結結實實的網線袋,下面壓著一張紙,上面是荷沅不怎麼好看的字:「祖海,我給你燒了三個雞蛋,三個鹹鴨蛋,注意,一天吃的蛋不能多於兩個。鋁飯盒裡是香腸、白切肉,香腸很鹹,正好與白切肉一起吃,省得蘸醬油。一小包橡皮魚乾給你當零食吃。桔子十隻,不要不拿去吃。不要總吃快速面,那裡面都是防腐劑,多吃死了都成木乃伊。」
祖海看著會心而笑,扒開袋子翻看,果然都是吃的,還多了幾隻荷沅沒記錄出來的麵包。祖海出差一向都是帶著一包牙刷牙膏毛巾就走的,吃的都是在火車上現成解決,解決不了就有一頓沒一頓,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他準備出門的飯包。不知道不大會燒菜的荷沅早起忙成什麼樣子。他將紙條放進皮夾裡,又下意識地拍了一下皮夾,笑得很開心。
荷沅倒是沒覺得怎樣,祖海替她忙成這樣子,她昨晚一直想不出可以怎麼幫祖海,又怎麼把祖海苦瘦的臉補胖了,床上輾轉好久才想出給祖海準備一點路上吃的東西,免得他總是吃沒營養的快速面。她都沒想過自己也帶一盒到學校裡吃,總覺得她自己中午吃食堂天經地義。直到在食堂看見青巒,這才想起,應該帶一些菜來學校,青巒出去觀察猴子一趟回來,也一樣削瘦很多。青巒看見荷沅了便端著飯菜過來坐到荷沅身邊,他和荷沅寢室的同學都熟,再說他又是系裡出名的才子,一向很受這幫女生的敬仰。以前荷沅看見青巒坐過來,也沒啥異樣,現在兩人關係有點朦朧,青巒一坐到她身邊,她就覺得靠著青巒的那一側全身都會發燙,又覺得似乎宋妍她們都在暗暗笑睨她,非常不自在。
青巒則是落落大方地與宋妍她們打了招呼,這才跟荷沅道:「我下午沒課,你好像也沒課,不如去安仁裡吧,反正去圖書館看書也是看,去安仁裡還安靜一點。」
宋妍好奇地問:「荷沅,安仁裡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名字怪好聽的,像舊上海老胡同。」
荷沅還沒說話,青巒先道:「是荷沅家裡給她買的一幢老房子,現在還沒整理出來,等整理好了,請大家一起過去包餃子。」
荷沅笑道:「沒整理出來也沒事啊,什麼時候大家湊齊了去我那兒包餃子吃,我那兒煤氣灶已經有了,桌子也有,只是椅子……我還得再去買幾把來。這一陣我爸媽家在造房子,我都沒法回家,只好呆安仁裡了。」
宋妍感慨地道:「你家真有錢,我要也有這麼一所房子就好了。我一個老鄉今年分配,她說她要是在市裡有住的地方,單位就容易落實,也不會被分配回老家人事局了。她分到我們老家人事局後,到現在還沒落實單位。我反正已經打定主意考研了,否則要回去也是那樣,書都白讀了。」
荷沅有點慶幸地道:「沒想到我歪打正著,買房子還佔了這點好處。青巒,吃完飯我就過去,正好可以看著他們翻瓦片,你呢?」
青巒微笑道:「一起過去,等下到我宿舍拿一些書。我記得翻瓦片的時候灰很多,你是不是每天都要打掃?」
荷沅搖頭:「不用,第一次時候髒一點,掃下很多陳年積灰,後來祖海讓先鋪上油毛氈,灰就下不來了。一般都是泥水工自己從後牆爬上爬下,拌一點點的水泥石灰也都在外面,我都不用開門關門伺候他們,他們自己都會做好。祖海說,我只要看著進度就可以了。」
青巒還是笑道:「祖海這社會大學讀得要比我們好多了,他已經在社會上混了七年了吧,也算是如魚得水了。」
宋妍快嘴插話:「荷沅,祖海是你那個老是頭髮吹得風吹不倒的老鄉吧?他才多大啊,難道只讀了初中?怎麼不讀下去了?」
荷沅聽著心生不快,但還是認真地替祖海辯解,「祖海腦子是不差的,他家窮,他每天回家要做很多地裡的活,看書時間都沒有。初中畢業不讀了,那麼小年紀出去做生意,現在他做得很好呢,很多人聽他的。」
宋妍吐吐舌頭,笑道:「怪不得呢,我看他現在穿的衣服挺好,就是脫不了的一股很不對的味道,有回過來,他西裝袖子上的標籤都沒拿掉過。」
「有這麼回事嗎?」荷沅回憶了一下,以前似乎沒注意過祖海穿什麼,不由瞥了青巒的袖子一眼,當然是什麼都沒有。她平時在寢室夜談時候常笑同學西裝亂穿,像浙東小木匠,沒想到祖海亂穿她反而沒留意了。
青巒笑了笑,道:「祖海不拘小節,做事說話與我們在校的雖然味道不一樣,我倒是喜歡他的爽氣。」
荷沅有點迷糊地道:「祖海一直這樣的,不是他做生意後才變成這樣,我也喜歡他的爽氣。」對於青巒為祖海說話,荷沅聽著心裡挺舒服的,因為最近以來,似乎青巒和祖海彼此對對方有意見,在她面前沒直說,可彼此隱隱攻擊,她看著很心煩。還好,青巒在外人面前護著祖海。
青巒只是愛寵地看著她,他吃飯快,一般都是他等著荷沅吃完,才一起去洗碗。
兩個人到了安仁裡,師父們也已經吃完中飯爬上屋頂。荷沅進屋先到廚房看看,見她準備的網線袋不在,紙條也不見了,這才放心出來,順便給青巒帶出一杯水。水杯放下,手被青巒抓住,「荷沅像個小主婦,有了自己的房子,人也學乖了。」
「才沒呢,原來都是祖海給我倒水的,可是祖海那麼忙,我挺內疚的。」荷沅臉紅紅地坐到青巒左首,「我還要做作業呢,你抓著我的手我怎麼做?」心裡其實挺不願意青巒放開的。
青巒也沒想放開,乾脆兩手一合,將荷沅的手捧在手心裡。「你家造房子了嗎?呵呵,是不是你出錢的?」
「我想出全部,我爸媽不讓,說他們自己出錢,不夠的才我來。祖海家和我家一起造,正好中間一堵牆可以共用了,問了你爸媽,你爸媽說暫時沒有造房子的打算。否則三家一起造多好。」
青巒眼神黯了一黯,放開荷沅的手,過一會兒才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我們一家偏都是書生。」
荷沅感覺得出青巒心中的不快,又不知道怎麼勸,只得道:「祖海家都是祖海賺來的錢,我家是我傻子拿大牌撞來的運氣,你家以後肯定都看你的了。青巒,你有沒有想過出國留學?」
青巒有些強顏歡笑道:「荷沅,我想等你本科畢業了,我們一起出去。這次屠教授本來有個公派名額,去澳大利亞考察,是個聯合國資助的項目……」
荷沅急道:「青巒你不會是放棄了吧,這麼好機會,又不用你考托福和GRE,你怎麼能放棄。你去吧,我保證以後你沒管著我的時候每天堅持三小時夜自修,決不偷懶。」
青巒堅決地道:「不,荷沅,我得管著你,而且你現在開始好好學英語,省得出國後再考。我不急,有的是機會。」
荷沅吞吞吐吐地道:「青巒,其實我不想出國的,我出國了我爸媽怎麼辦,他們年紀大了,會很寂寞的。而且國內挺好,我胸無大志,跟你不一樣,不如你出國學了東西再回來吧,我們系裡不是有幾個教授就是這樣的嗎?」
青巒沉吟一下,道:「你爸媽那兒,我暑假時候與他們談起過,他們很支持你出國,這一點你不用有顧慮。而且又沒叫你出去一定要成材的,出去開開眼界長長見識不也很好?你不是一向喜歡新鮮事物嗎?至於以後回不回來,荷沅,只要你想回來,我跟著你一起回來。」
荷沅心裡想,怎麼又沒跟她商量,他們都已經做下決定了?現在她不想出去,真出國了又能由得她自己做主意回來嗎?可是青巒已經為了她作犧牲了,其實本來依青巒的成績可以不考這所大學,他完全可以去清華北大,他只是因為她的成績沒那麼頂尖,這才屈就這所大學。既然如此,他怎麼可能在她大本沒讀完就出國呢?荷沅感到束縛,心裡並不是很領情,雖然知道青巒他們都是為她好。
青巒見她沒說話,可小嘴已經翹了起來,忙笑道:「急什麼,還早呢,誰知道你畢業時候形勢怎麼樣。弄不好三年後就業形勢很緊張,你還不得不出國。再說英語學好一點也是好事,什麼時候都用得著。荷沅,你這個不愛讀書的懶蟲,我還真得管著你。」
荷沅嘀咕道:「我怎麼不愛讀書了,我只是不喜歡專業書,我喜歡讀的書我才學得快呢。」她一直不喜歡這個專業,要不是青巒督促著她,她拿不及格的可能性都有。但她的反抗向來無效,而且,既來之則安之,已經在讀了,總得混出文憑來吧。
青巒其實不怕荷沅畢不了業,他最擔心的是學校男女比例嚴重失衡,稍微齊整一點的女孩身後都有一幫追求者,何況是眉清目秀的荷沅。他一點不懷疑他這時如果出國,心腸很軟,又愛衝動的荷沅會在未來兩年多內中了某個男孩的圈套。青巒已經在童梁兩家大人的心照不宣下坐上了荷沅男友的位置,雖然荷沅的不解風情讓他苦惱,可前一陣他趁荷沅買下房子高興的時候初露心跡,荷沅不是接受得很好?正是趁熱打鐵的時候,他豈能遠去澳大利亞。「荷沅,你不愛這個專業,那就多花點時間在英語上,可以出國換專業。」
荷沅聽著這話心中有點無力,可又知道青巒犧牲了那麼多在為她考慮,她盯著衝她誠懇微笑的青巒很久,終於橫下一條心,把話照直說出來:「青巒,我不想出國後還要苦那麼多年,我不喜歡讀書,你們怎麼就不明白?還有,你們為什麼背著我決定我的未來?為什麼總是拗著我去做我不喜歡做的事?我有什麼性格注定我會走什麼路,我要是撞牆也不會喊疼,但是我不願意被束手束腳。我知道你們都對我好,盡力想給我安排最順利的路,不讓我吃苦受挫折。我知道你們用心良苦,可是我不喜歡,我要自由,我有手有腳有頭腦,我要自己決定自己的路該怎麼走。青巒,你若是真對我好,請旁觀。我不是祖海那樣的強人,我最需要的是我跌倒的時候有人扶我一把,而不是有人一直牽著我走。古代沒用的女人出嫁才被男人蒙著臉拖著走呢。」
荷沅雖然壯著膽子頂撞青巒了,甚至知道頂撞的還有青巒背後,和青巒站在同一陣線的父母,她心裡忐忑,可一張小臉盡力板著,只一雙眼睛顯露不安,偷偷瞄著青巒的臉色。卻見青巒沒生氣,只垂下眼簾想了會兒,然後便笑了出來。荷沅倒是寧可青巒跟她爭個明白,見他笑得古怪,忙問:「你笑什麼?我知道你們一直把我當小孩子,可你也沒比我大多少,不要總以為你們是對的。」心裡得意洋洋地想,我買股票的時候你們未必會覺得我對,可是最後我不是賺錢了嗎?但考慮到青巒剛剛歎息的「百無一用是書生」,便沒說出來免得刺激青巒。
青巒笑道:「對不起,荷沅你誤會了,我在笑我自己。暑假時候我還跟爸媽就一些事情爭論過,要他們不要總是以為我還是小孩子,什麼都管著我。結果你看,一轉身我就成了封建家長代言人,逼得我們小荷沅差點鬧娜拉要出走。可見做好事也要注意方式方法,站到你的立場上去考慮,不能自以為是。好吧,我以後不提出國的事。」
「真的?」荷沅簡直有點不相信,興奮地伸出手,晃了半天又一時不知道抓住哪兒,最後只是拿兩枚手指叼住青巒的袖子,「可是青巒你還是出國最好,你專業學得那麼好,國內的教育總是落後,你不像我,你從小就喜歡生物……」
青巒笑著按住荷沅的手,道:「那你答應我,以後我如果在國外立足,你一定要過去住上半年,看看適應不適應。我也答應你,一定會盡力上進,爭取讓你過得舒服。」
承諾?荷沅都不知道怎麼回答好,雙頰飛紅,扭捏了半天,這才在青巒的緊張笑視下低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兩人誰都知道這一對一答說明的是什麼,下一刻,荷沅失陷於青巒懷中。激情蕩漾,又初出茅廬的兩個人都沒理會眼鏡撞到一起發出「嗒」的一聲脆響,青巒顫抖的雙唇噙住同樣顫抖的荷沅,珍惜地輕啜廝磨。這一天終於如願降臨,「荷沅,以前我一直保護著你,以後我還會盡力保護你。」青巒吻著荷沅的耳垂,鄭重吐出自己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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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誰在外面吵架?」青巒有點依依不捨地把注意力轉到窗外,那兒似乎有不少人吵得不可開交,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吵的。荷沅想到那晚持著菜刀闖出去「救美」鬧的笑話,懶懶地道:「別去管他們,這兒似乎總有人有事沒事要吵幾句。」
青巒一笑,才要說什麼,忽然神色一滯,呆了會兒,道:「荷沅,你聽清楚沒有,好像是我們的泥水工闖禍。」話音才落,已經傳來激烈的敲門聲,外面有人大喊:「主家開門,主家開門,外面出人命了。」兩人大驚失色,衝出門去,外面傷者已經被抬去附近的醫院,地上幾滴鮮血,鮮血邊躺著肇事的泥桶。原來是泥水工失手,將泥桶撞翻滾落屋頂,打在路過行人身上,當場砸得行人人事不省。
誰都知道人命關天,荷沅懵了,還是青巒拉她一把,急促地道:「荷沅,我去醫院看著,我手頭有一百多塊,你趕緊去學校拿點錢來。」荷沅傻愣愣問一句:「要拿多少錢。」青巒遲疑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先拿一千過來。」荷沅忙關上門騎車走了。
青巒跟去醫院,很快結果就出來,被撞行人性命無憂,但腿骨骨折,需要治療。「骨折」兩個字才從看X光片的年輕醫生嘴裡吐出,周圍抬傷者進醫院的人群就騷動了,紛紛推著青巒要他賠償,傷者的家屬不知什麼時候趕了過來,拖著青巒狂哭,如喪考妣。小小門診容不下,大家將青巒推推搡搡到走廊,你一言我一語群情激憤。青巒被裹挾在人群中,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複雜的情勢,只能大叫道:「大家先別吵,把傷者治療好要緊。」
可是誰聽他的,一群人七嘴八舌,圍著青巒叫罵,什麼難聽話都有,青巒一個人的聲音早被湮沒在口舌之中。頭昏腦漲之際,不知怎麼那群人忽然離身而去,青巒才想長吸一口氣,隨即發現不妙,那群人圍向剛剛進醫院大門的荷沅。傷者家屬更是跪在荷沅面前哭罵,其他人開始圍上荷沅。青巒想都沒想,衝上前去,將荷沅緊緊護在懷裡,大吼道:「有話好說,我們的泥水工又不是故意,我們也沒說不出錢治療傷者,你們幹什麼起哄。」
但沒人聽他們的,眾人又叫囂哄鬧一陣後,忽然如潮水般一哄而散,原來不知什麼時候警察趕來。兩人都清晰聽見有一人狠狠道:「血債血還,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