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有一次委託人是位女士。女士為證明自己是真材實料,反覆強調她只不過是請吳曉春提點建議,論文仍由她自己寫,但是錢照付。
  吳曉春一聽就知道麻煩,吳曉春幫別人寫論文不是第一次了,知道套路,根據題目找幾本相關的書籍來抄抄就是一篇"論文",而且是一篇好論文,因為吳曉春替別人抄的"論文"常常被評為"優秀論文",但是,他最怕委託人太有主意,一旦委託人自己太有主意了,反而搞得吳曉春沒有主意了。說實話,吳曉春當時就想推掉不做了,但是又怕駁了朋友的面子,如果駁了朋友的面子,那麼下次再接業務就比較困難了。因為畢竟,吳曉春私下從事的這項個人創收工程是見不得陽光的,不能打廣告,只能靠朋友介紹,既然靠朋友介紹,就不能挑三揀四,不能好做的業務就做,不好做的業務就不做,如果那樣,下次別人就不把業務介紹到他這裡來,所以,儘管吳曉春明明知道這個論文要耽誤更多的時間,還是接了。
  接了之後,女士果然就表現出了與眾不同的一面,主要是她非常有水平,具體表現在吳曉春完成"論文"之後,女士又提出了許多寶貴意見。吳曉春真想說:這不是真的做學問,只要能唬一張文憑就行了。但是吳曉春不能說,吳曉春要是這樣說,就極大地刺傷了女士的自尊心。女士現在是吳曉春的客戶,吳曉春是沒有權利刺傷客戶自尊心的,吳曉春寧可刺傷自己的自尊心,也不能刺傷客戶的自尊心,這也是職業道德。於是吳曉春就照著女士的意思對論文進行了修改。修改了之後,再給女士看,女士看了之後,又提出了許多意見。這一次的意見倒是對的,因為吳曉春自己也知道,改過的論文還不如上次沒有修改的。於是,吳曉春再次"修改"。這樣七改八改,改到最後吳曉春自己也不知道哪裡該改哪裡不該改了。
  女士見吳曉春如此謙虛如此認真,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於是就要對吳曉春嚴謹治學的精神給予鼓勵,鼓勵方式是請吳曉春吃飯。由於改的次數比較多,因此他們在一起吃飯的次數就比較多,最後,為了修改方便,女士乾脆把吳曉春約到自己家裡來,家裡上電腦方便,甚至可以直接在電腦上修改,誰知道孤男寡女時間一長,他們就從電腦上改到了床上。這時候,女士提出要結婚,否則沒完。
  吳曉春當然不能跟女士結婚,因為他已經有老婆了。不但有老婆,而且有兒子,所以吳曉春不可能跟女士結婚。但女士顯然不是等閒之輩,知道哪裡是吳曉春的軟肋,並且專門往那裡打。女士竟然千里迢迢從深圳鬧到蘭州,鬧到了吳曉春原來的工作單位,鬧到了吳曉春妻子那裡,鬧到吳曉春岳父那裡。離婚是唯一的結果,而且離得很慘,兒子房子加全部存款都歸前妻。吳曉春直接就是被掃地出門。並且還在原單位臭了。同事們說,吳曉春在深圳混了這麼多年,如果混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也值,可這個鬧上門的女人既不年輕也不漂亮,更沒教養,各方面還不如吳曉春原來的老婆,這不是讓同事笑話嗎?於是,吳曉春就十分憎恨那個女士,就覺得這個女士太毒,就覺得她太陰險,就覺得她太虛偽,就覺得曾經跟她上過床是一種恥辱,總之,就再也不跟女士來往了。所以,吳曉春現在是單身,標準的單身,身邊不但沒有老婆,而且也沒有女朋友。如果按照現在社會上流行的一個觀點,認為男人只要三個月沒有碰過女人就倒退成為童男子的話,那麼吳曉春在跟余曼麗相識的時候就是童男子。
  火車站旁邊四千平方米地計劃建商住樓。由於吳曉春方方面面馬屁拍得到位,樓盤容積率爭取到了七比一,也就是說,建築面積允許達到二萬八千平方米,等到竣工時再稍微動點腦筋,三萬平方米沒問題。
  將深圳的商住樓概念引入武漢市,也算是吳曉春對江城人民的一大貢獻。這種商住樓一般底下是幾層裙樓,上面是十幾或幾十層的塔樓。裙樓可用作銀行、證券營業部或商場,塔樓可以作住宅,也可以作寫字樓,但最適合於作連住帶辦公的場所,"商住"二字可能正源於此。當年國家在深圳辦特區,深圳成為全中國的窗口,因此,全國各地紛紛在深圳建立辦事處,所以深圳的商住樓很有市場。現在內地經濟發展也很快,作為區域中心城市,各地在武漢市的"漢辦"也不少,再加上武漢人要面子,這些年幾個人或十幾個人搞的總公司甚至於集團公司不在少數,這些總公司或集團公司付不起佳麗廣場這樣寫字樓的租金,又不能太掉價,找個商住樓辦公最合適。想一想如今一個地區師專也可改稱某某大學,幾個人或十幾個人的小公司稱為集團公司也不算過分。可見,吳曉春的商住樓定位是符合潮流的。
  余曼麗能夠做這個總經理,除了自己是科班出身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做事情有分寸。其實做事情有分寸這句話說起來容易,真要多的好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比如在娛樂城做老總,不跟客人跳舞肯定是不行的,不跟客人跳舞就是不給客人的面子,如今客人是上帝,不給上帝的面子不是等於不要做生意了嗎?但是也不能隨便跟客人跳舞,一個娛樂城老總,如果隨便跟客人跳舞,那麼還要那麼多小姐幹什麼?這裡面就有一個分寸的問題。余曼麗在掌握這個分寸的時候,主要是控制自己只跳快節奏的舞。娛樂城的舞曲節奏與舞池燈光是成正比的,舞曲節奏越快,舞池燈光就越亮,舞曲節奏越慢,舞池燈光就越暗,所以余曼麗接受客人的邀請跳舞的時候只跳快節奏的。跳快節奏舞時,舞伴之間距離明顯,而且燈光較亮,不影響她作為總經理的形象。如果恰好在慢曲時遇到客人邀請,她也能禮貌地"轉嫁"給公關經理。久而久之,客人們都知道她的規矩,所以客人都喜歡請她跳舞,但只請她跳華爾茲之類。
  這天又是吳曉春拍有關部門的馬屁,被拍的人興致很高,其中有人鼓動吳曉春去請余曼麗跳舞,其他幾個人也都跟著起哄。吳曉春抹不開面子,就去請。當時正好是一首《真的好想你》,典型的慢四舞曲,於是幾個人等著看吳曉春遭拒絕的笑話,沒想到余曼麗大大方方起身隨吳曉春翩翩起舞。弄得幾位打算看熱鬧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掃興還是高興,倒是本準備起身替老總保駕的公關經理頓時感到了什麼。
  余曼麗的同事大都十分羨慕甚至於有幾分嫉妒她這份工作。連館長都說她是既有面子又有裡子。從面子上說,雖然娛樂城總經理只相當於副館長,但群藝館已名存實亡,娛樂城後來居上,局長來了不問館長在哪裡,首先要見見娛樂城總經理。再說,館長只知道向局長訴苦要錢,而娛樂城老總可一條龍招待,你說誰的面子大?從裡子上說,余曼麗雖然拿副館長級工資,但娛樂城那邊另有一份職務津貼,外加天天有夜班補助,明收入就好幾千,更不用說天知道的其他好處了。於是就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就有人暗中使絆子。尤其是余曼麗得罪了館長之後,余曼麗的麻煩來了。
  館長的外甥在娛樂城搞採購。這年頭凡是往外面花錢的地方多少就有回扣,所以誰都知道搞採購是個肥缺,正因為是個肥缺,所以只能是館長的人來做。館長在推薦他的外甥來的時候,對余曼麗說:我只是推薦一下,用不用還是由你說了算。於是余曼麗就說了,說她正好需要一個採購,正著急沒有合適的人選呢,所以非常感謝館長對她工作的支持等等。
  正因為是館長的外甥,所以余曼麗對採購這一塊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時候甚至是兩隻眼睛全部都閉了。比如採購西瓜,余曼麗自己在家裡也要吃西瓜,所以她當然知道市面上西瓜五毛錢一斤,見到館長外甥拿來的白條上面寫著八毛錢一斤,也就照樣簽了字給報銷了。不僅如此,如果其他人有意見,余曼麗還幫著遮著,比如說他這個西瓜品種不一樣,做娛樂城賺的是環境錢,賺的是氣氛錢,賺的是服務錢,不能在採購方面省錢等等。但是,最後連余曼麗也遮不住了,因為館長外甥做的也太過分了一點,有一次二樓餐飲部經理向余曼麗反應:進來的海鮮是死的。
  "這不是價格的問題了,"餐飲部經理說,"這樣的東西根本就不能出品,如果再這樣,我沒辦法做了。"
  余曼麗知道遮不住了,如果再這樣下去,不但餐飲部經理沒有辦法做了,她這個總經理也沒有辦法做了,於是,帶著餐飲部經理一起去向館長匯報。
  "我說過,"館長說,"我不干預你的日常管理,用人也是這樣,你看了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向您匯報的。"余曼麗說。
  "不用向我匯報,"館長說,"您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您能不能另外幫我們推薦一個採購的來?"余曼麗問。問得非常誠懇,非常無可奈何。
  館長愣了一下,看看余曼麗,再看看餐飲部經理,說:"不用了,我推薦不好。做採購這一行實在不容易推薦到合適的人。生手容易出差錯,比如像小軍這樣被供貨商哄了,買來了不合格的海鮮,給娛樂城造成損失,熟手更麻煩,會在裡面做手腳,娛樂城損失更大。"
  余曼麗聽出來了,如果再這樣請示下去,說不定館長就能說出"還是讓小軍先做著吧"這樣的話來,於是當機立斷,把話封死。
  "也是,"余曼麗說,"要不然雙管齊下,這邊我找小軍談談,讓他注意一點,先做著,那邊我們打廣告,面向社會,公開招聘採購員,如果沒有招聘到比王小軍更合適的,就讓他先頂著。您看怎麼樣?"
  館長臉上明顯舒展了一些,說:"好,好,就按你自己的意見辦,我說過,你自己做主,不用向我匯報了,要是一個採購員的事情你都向我匯報,那你還是什麼總經理呀?"
  "好,"余曼麗說,"那就先讓王小軍做著,我就不跟你匯報了。"
  "對,不用匯報了。"館長說。
  後來,余曼麗就真的不向館長匯報了,連把他外甥王小軍換了也沒有向他匯報。但是,余曼麗心裡知道,無論採取什麼樣高明的手段把王小軍換了,換了就是換了,只要是換了,她就把館長得罪了,那麼她就必然有麻煩。
  這次余曼麗的女兒過生日,余曼麗從前夫那邊將女兒接過來,晚上又不放心愷撒世界的生意,只好把女兒帶著上班。當然,也順便讓女兒來娛樂城玩玩。"媽咪"覺得應該表示表示,但是表示少了拿不出手,表示多了又心疼,於是靈機一動,私下招呼小姐們表示,小姐們更不是省油的燈,嗲聲嗲氣鼓動各自的服務對像表示,結果臨收場時女兒收到一萬多元禮金。余曼麗沒辦法,激情之下乾脆給全場的客人打八折並免費送果拼一盤。這件事經值班會計匯報到了館長那裡,立刻就變成一樁假公濟私甚至是變相貪污案了。這還了得?!
  這一天余曼麗找吳曉春。余曼麗有吳曉春的名片,找吳曉春非常方便。吳曉春沒想到余曼麗會主動約他,有點意外,也有點想入非非。其實余曼麗只是心裡煩,覺得吳曉春素質蠻高,又是局外人,想和他聊聊。
  吳曉春聽了余曼麗的講述之後,認為余曼麗沒有什麼錯。打八折送拼盤是總經理權限之內的事,別人找不出什麼硬茬,不用怕。
  "再說,"吳曉春接著說,"大不了就是不幹了,我正打算開個歌舞廳,你到我這邊來做,我這邊是上市公司,保證沒有你們國營單位那麼些彎彎繞繞,下次你女兒過生日,客人送十萬我都不管,送得越多,說明你工作越好,客人服你,我再給你加一萬。"
  聽的余曼麗當場多雲轉晴,頓時亮堂了,不但臉上亮堂,連心裡也亮堂了。
  其實,吳曉春說這番話既不是純粹安慰余曼麗,也不光是讓她心裡亮堂,更不是信口開河。吳曉春確實想到過要開歌舞廳。
  吳曉春算了一筆帳,他手裡那個商住樓項目是怎麼做怎麼賺錢。房子賣了不用說,肯定賺錢;房子賣不掉,抵押給銀行可以套現;房子萬一賣不掉也抵押不成,做成帳,報表上還是贏利!這就是上市公司的妙處。要不然為什麼中國所有的企業都打破頭爭著上市?在中國,上市公司只對報表負責。報表實在沒法再包裝了,就來一個資產重組。君不見中國的許多上市公司都遵循"一年績優,二年業平,三年ST,四年重組"的發展規律嗎?
  吳曉春雖然是學理的,但80年代研究生的功底使他學習"時髦經濟學"不費勁。下海之前,按照理論先行的規則,他就認真閱讀過大量經濟管理方面的書籍,加盟新天地集團之後,更是注意學習現代資本運做理論和實踐,前些年為了替別人寫碩士論文,自覺和被迫看過的甚至是抄過的經濟理論著作不少。吳曉春甚至發現,凡是這種靠他寫論文才能獲得碩士學位的專業基本上都是經濟管理類的,幾乎沒有碰到過理工科的,也幸虧沒有,如果有,吳曉春還不一定能寫得了,比如醫學方面的碩士論文,吳曉春能寫得了嗎?敢寫嗎?因此,吳曉春就有點看不起經濟學,認為經濟學碩士沒有什麼了不起,還不如他,他隨便幫人家抄點東西就能獲得優秀論文,可見經濟學碩士不過如此。吳曉春甚至公開說過,計劃經濟時代的經濟學碩士所學的東西全部過時了,沒有用,新一代經濟學碩士所看過的著作他基本上全部看過了,甚至還抄過了,所以他在經濟學上的認識不比任何一個經濟學碩士差。
  人一旦有了這種想法,自然容易頭腦發熱。其實沒有這個想法也會發熱,人只要一當上老闆,基本上就要頭腦發熱。君不見前幾年一些公司獲得配股資格而圈一大筆巨款後,簡直不知怎樣花才好,於是一哄而起搞起了多元化;幾年後,一些上市公司的董事長或總經理無可奈何地說:要是當初把錢買國庫券多好!但當初確實也沒有人這麼做,要說配股是為了買國庫券,證監會也不會批,批了也沒法向股東交代,誰當初要真在股東大會上講這項提案,還不把台下人笑死?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吳曉春現在也是老闆了,雖然只是上市公司二級公司的老闆,卻也有資格頭腦發熱。不過,吳曉春想搞歌舞廳也不完全是頭腦發熱。當時吳曉春的華中公司的帳上確實有現金不知做什麼,那時候香港的百富勤還沒倒閉,人們還沒有聽說梁伯滔那句"現金是王"的千古絕唱。況且報紙雜誌上天天宣揚一個觀點:錢放在銀行吃利息是最蠢的人。吳曉春不是最蠢的人。吳曉春會算帳。吳曉春又算了一筆帳:照現在這樣拍馬屁或被拍馬屁,加上集團公司那邊迎來送住,每年吃喝玩樂的費用差不多一百萬,如果自己搞個娛樂城,就算不賺錢,起碼這一百萬省了;再想一想請行長局長所長或集團公司來人在自己的娛樂城瀟灑,那種形象和感覺,是錢能買來的嗎?
  吳曉春到底在集團公司泡了一段時間,加上公司老闆黃主席是潮洲人,於是集團公司及其下屬企業當中就有許多潮洲人,如集團進出口公司的老總賴散之,外號三癩子,就是老闆黃鑫龍的那個遠房舅舅,潮洲人,還有集團物業管理公司老總肖仲明,普寧人,也屬於潮洲人,所以,耳聞目睹,使吳曉春深諳潮汕商人"不熟不做"的信條。因此,吳曉春雖然想到了要做娛樂城,但他並未急於動作,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到底等什麼他自己也不清楚。今天與余曼麗的一番交談使他豁然開朗。等什麼?等人才呀!
  回到公司之後,吳曉春立即就起草了一份報告。吳曉春是做投資部經理出身的,寫這樣的報告輕車熟路,從經濟分析和對集團公司進軍華中的戰略意義兩個方面論述了在武漢投資建設一個綜合娛樂城的可行性,在可行性分析中,還專門安排了一個"人才篇",強調了以認為本的思想,並著重介紹了余曼麗的情況。
  華中公司給集團公司的報告原本就是走形式。既然集團公司實質上並未向華中公司投錢,那麼對於華中公司正常的經營活動就不會干預。因此,集團公司很快批復了華中公司的報告。
  收到批復,吳曉春立刻動手,制定了具體方案。第一,報集團公司批准,任命余曼麗為華中公司副總經理,具體負責娛樂城項目;第二,著眼於大發展,不搞則已,要搞就搞大型綜合娛樂城;第三,根據武漢三鎮的具體情況,結合華中公司現有項目在武漢的位置,選定娛樂城位置定在漢口。
  余曼麗領著吳曉春沿著最具武漢特色的沿江大道一家一家地認真考察。東方紅、大都會、帝苑、拉斯維加等較大的娛樂城自然是多次考察的重點對象。他們又考察解放大道上的未來世界,新華路上的正銀和五星城。總之,他們不厭其煩地差不多把漢口的所有娛樂場所都認真看了幾遍,最後還是沒有確定。
  "我看大都會不錯。"余曼麗說。
  吳曉春看看余曼麗,然後說:"說說看。"
  "這還用說嘛,"余曼麗說,"位置好,挨著武漢關,是武漢三鎮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外地來人也無一例外地要去看看。做娛樂城關鍵是要人氣,凡是人氣旺的地方就是好地方。而且大都會場面大,最適合做綜合娛樂城。"
  余曼麗在這樣說的時候,還注意觀察吳曉春的表情。余曼麗發覺人的一切內心活動都要面部表情表現出來,關鍵是要會看。余曼麗認為她自己就比較會看。會看也就是會察言觀色,如果不會察言觀色,她一個群藝館的一般幹部,是不會輕易當上娛樂城總經理的。為人處事,"為人"再前,如果不會"為人",再會"處事"也難得到重用。會"為人"的前提是會看人,如果連看人都不會,怎麼會"為人"呢?而看人的第一步就是察言觀色。當然,這些只是余曼麗的理解,但對她來說確實屢試不爽。
  通過觀察余曼麗發現,吳曉春是在認真聽她講的,並且是在一邊聽一邊思考。
  "說完了?"吳曉春問。
  "說完了。"余曼麗說,"不對嗎?"
  "對,"吳曉春說,"你講的很對。但是你想過沒有,正因為大都會挨著武漢關,所以每年的夏季在娛樂城生意最好的時候,那裡都要封關防汛,而一封關防汛,娛樂城就必須關門。一關門就是個把月的時間,這段時間,客人可能跑到其他地方去消費了,而消費是有慣性的,在一個地方消費慣了,人也熟悉了,一般是不會輕易換地方的。到那時候,我們要費多大的勁才能把客人再請回來?即使請回來了,明年同樣的問題又出現了,我們總不敢對抗防汛這樣的大事吧?另外,大都會是個老場子,如果我們接過來,肯定要重新裝修,否則沒有新意是不會吸引顧客的,但是一旦投入裝修,就必須簽定長期合同。據我瞭解,大都會的產權關係複雜,地皮屬於航運公司的,而物業是一個私人老闆出錢建的,這個私人老闆最近又出了一點問題,自身難保,我們敢跟他簽定長期合同嗎?"
  吳曉春說完,余曼麗傻了。她沒想到吳曉春對情況這麼瞭解,考慮問題這麼仔細。關於第一個情況,她是知道的,但是她顯然沒有把問題想的那麼深。關於第二個情況,她根本就不知道,因此她就比較慚愧,畢竟,與吳曉春比較起來,她算是武漢本地人,畢竟,吳曉春打算上這個項目起因還與她有關,畢竟,跟吳曉春比起來自己算是內行,現在自己掌握的情況竟然不如吳曉春全面,不慚愧嗎?
  余曼麗是個要強的女人,正因為要強,所以她這時候才感到慚愧,並且將這種慚愧反映到了臉上。當慚愧反映到臉上的時候,就表現為難堪。好在吳曉春沒有讓她的難堪保持太長的時間。
  "要不然這樣,"吳曉春說,"我們的思路再開闊一點,看看除了現有的娛樂城外,有沒有其他地方適合改造成娛樂城的。"
  "改造成娛樂城?"余曼麗問。余曼麗這樣一問,臉上的難看果然就消除不少。她不知道吳曉春這個時候這樣說的目的是不是有意消除她的難堪,如果是,那麼吳曉春這個人也太心細了,做人也太滴水不漏了。

《上市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