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
胡海洋開著奔馳車帶著曾真離開白銀世界大酒店,途經勝利大廈的時候曾真不禁朝那黑黝黝的龐然大物看了好幾眼,她告訴胡海洋,今天上午有個人就是從這兒的樓頂上跳下來的。
胡海洋忙問曾真到底怎麼回事。
曾真說:「這事倒簡單,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徐藝他們公司老是藏著掖著的,總是躲著我,而且,我那同學的姨父最可笑,為了堵住我的嘴,竟然拿著一個手機來賄賂我。你說我生不生氣?」
胡海洋笑道:「人家不想接受採訪,總是有原因的,你犯不著生氣。」
曾真說:「他憑什麼不接受我的採訪?還有,就是你沒看見張仲平送我手機時那副嘴臉,好像我纏著他就是為了一部破手機似的,你說我怎麼能不生氣?」
「等等,你說誰?張仲平?3D拍賣公司的老闆張仲平?」胡海洋問。
「對啊。你認識他?」曾真驚訝道。
「認識呀,我那擎天柱牌的酒商標不就是在他那兒買的嗎?這人不錯呀,不像是你講的那麼不好打交道呀。」
「你跟他算不算朋友?算?那太好了。這樣,回頭你幫我問問他,他不接受我採訪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事恐怕不好辦,他這人很低調,不接受採訪一定有他的難處,說不定還是不能跟別人說的難言之隱。我看你也不要勉強人家。」
「他的朋友左達跳樓死了,他難過,這我都理解……」
胡海洋聽到這裡,忍不住打斷:「你說什麼?你說上午從這兒的樓頂上跳下來的是勝利大廈的開發商左達?」
「對啊。」
「左達可是個人物,他竟然跳樓死了?看來真是世事難料呀。張仲平既然跟這事有關,那麼,勝利大廈是不是要拍賣了?」
「對,勝利大廈是要拍賣了,可能因為你去了美國,所以你才不知道。」
「看到沒有?這地段可太好了,左達當年是把勝利大廈當省城的標誌建築來弄的。如果真要拍賣……這樣,你幫我打聽一下,看看到底什麼情況。」
「啊?舅,你要買勝利大廈?那沒問題,我幫你問,我剛才那同學就是張仲平公司的,我回頭問問他。」
胡海洋哈哈笑道:「小伙子吃我醋了,還能理你?」他想了想繼續說:「這件事情我想你暗中幫我打聽,別太張揚。你知道,我出手的項目很多人都會注意,沒成之前,我可不想給自己找那麼多競爭對手,要低調。」
「明白,說吧,想去哪?我請你。」
「我那擎天柱酒馬上就要上市了,得做做市場調查,要不,你帶我到省城幾家有名的酒吧轉轉?」
「舅舅,你還真找對人了,酒吧還真是一個釋放壓力的好地方,走,我帶你去感受感受省城的酒吧文化。」
曾真與胡海洋走進酒吧時馬鳴剛走沒幾分鐘,他跟徐藝說不能搞得太晚,因為明天還得上班。徐藝要送馬鳴,馬鳴看他那副醉眼朦朧的樣子,毫不客氣地拒絕了。酒吧外滿大街都是抓酒駕醉駕的交警,讓他送自己那不等於自找麻煩嗎?
徐藝也不勉強,他不像馬鳴已有家室,這會兒他不想回家。他一直住在張仲平家裡,這個時候回去,張仲平見了他這副醉醺醺的樣子又不知道會怎麼說他了。
徐藝獨斟獨飲,頭腦裡早已騰雲駕霧起來。突然,他看見曾真出現在舞池附近,旁邊正是開始在酒店大堂裡被她抱擁過的那個男人。徐藝使勁地眨巴著眼睛,費勁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急忙向舞池靠近。
那兩個人正是曾真和胡海洋,他們穿過舞池,尋找著空位,因為音樂太吵、燈光太暗,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追尋而來的徐藝。
徐藝迅速跑進舞池,不小心撞到了開始打過了一次照面的白衣女人。
白衣女人本能地想去攙扶徐藝,被他一把推開了,徐藝茫然地四處尋找著,邊找邊喊曾真的名字。
突然勁爆起來的音樂和尖叫遮掩了徐藝的叫喚。酒吧的燈球旋轉得更加絢爛,一明一滅。
白衣女人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徐藝,這個喝醉了還四處亂竄的男人的憨傻動作讓她覺得非常有意思。
當徐藝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地返回那張座位時,發現那個白衣女人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酒。徐藝迷惑不解地左右看看,這才彎下腰,大著舌頭對白衣女人說:「對對對不起,這……好像是我我我的位置。」
白衣女人說:「這不是兩個人的位置嗎?我以為……」
「是是是兩個人的,我的朋友剛走走走了。」
「那太好了,這正好應驗了那句話,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看來,我是可以坐在這裡的了。」
「你隨隨隨便,我也就不客客客氣了。我我可可就坐下了。」
徐藝一屁股坐在白衣女人對面,把桌上剩下的紅酒都打開了。
徐藝一口氣喝下一瓶,剛要舉起另外一瓶,白衣女人伸手握住了酒瓶。
白衣女人說:「紅酒不是這麼喝的。」
徐藝掰開她的手:「對不起,我我我們認識嗎?」
白衣女人說:「不認識,但我知道你在找你愛的人。」
「愛人?哪裡有你你你愛愛愛的人?沒沒沒有。」
「一輩子的愛人沒有,一陣子的愛人,可到處都是。」
「一陣子的愛愛愛人?你你你說話真真有意思,很深刻。好,說得好好好。為了你你這句話話,今天我我我請客,我們一醉方方方休。」
「一醉能方休嗎?」
「那……那我們就不管方方方不方休,先喝了這這杯再再再說,反反反正今天我我請客,你不要跟跟我爭,我我是男人,我有錢,我我我有有的是錢,我我我包你……」
「你包我?」
徐藝連忙大著舌頭道歉:「對對對不起,我說我包你喝酒喝個夠……對對對不起。」
「你緊張什麼?你真有意思,跟你開玩笑的,你看你,酒都喝到衣服上了,來,我幫你擦擦。」白衣女人幫著徐藝用紙巾擦著,動作溫柔。
徐藝慌張地躲著:「謝謝,我我我自己來。」
白衣女人停下來,溫柔地說:「別緊張,男人一定要從容、淡定、放鬆,否則沒有魅力。你愛的人叫什麼?」
「曾曾曾真。不過沒沒用了,我被被拒拒拒絕了,你怎麼了,挺挺挺漂亮的不會也也也失失戀了吧?」
白衣女人嫣然一笑:「咱能不能不說了?喝酒。」
徐藝舉起酒瓶:「喝酒,等等,你叫什麼名字?」
「相逢何必曾相識。我叫什麼名字,不重要吧?」
「重要……不重要?你不說,就算了。來,我們……幹幹幹幹杯。」說著,徐藝拿起酒瓶和白衣女人碰了一下,一口氣喝了下去。
這一猛灌,徐藝徹底醉了,情緒開始不受控制地哭了起來,頭附在桌子上越哭越傷心。
白衣女人摸了摸徐藝的頭,歎息道:「想不到這個世界還有你這麼重感情的男人,佩服,來,喝酒。」
徐藝含著眼淚,也分不清自己在做什麼,只機械地往自己嘴裡灌著酒。他的頭突然重重地叩在桌子上。
酒店走廊上空蕩蕩的。
徐藝的重量全部依靠在白衣女人身上,都不知道是被她拖著還是架著上了房間的。她把這個醉鬼平攤在床上,一邊香息嬌喘一邊俯視著那張因飲酒過量而面色發青的臉,她覺得那張臉不僅長相俊朗而且惹人憐愛。
她先把他的皮鞋脫掉,然後開始脫他的衣服,就在她要解開他的褲帶的時候,徐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不不……不要……我還沒沒沒有正式向你求求求婚哩,我要……證證明我我我……是真……真真的愛你。」
白衣女人一笑,溫柔地依偎著他的裸體,忘情地與徐藝抱吻起來。
徐藝緊緊地摟抱著她,呢喃著說:「曾真,你真好,我真的愛你,我好愛你,我我我真的愛愛死你了,寶貝兒。」
白衣女人一聽,生氣地一把推開徐藝,她坐在床上,從手提包裡拿出香煙和火機。
突然離開溫柔懷抱的徐藝像個孩子一樣又哭起來:「曾真,你幹嘛?你你你不要離開我,不要……」然後哭著哭著,竟慢慢地睡了過去。
白衣女人看著徐藝的樣子,一口一口地把嘴裡的香煙噴到他的臉上。
迷濛中的徐藝本能地搖頭躲避著那一縷一縷煙霧,眉毛鼻子嘴唇也跟著不停地抽動,竟使自己的臉更加生動起來。白衣女人憐憫地搖搖頭,自言自語道:「那個女孩子把你害成這樣,真讓人心疼。可是,這個世界又有誰心疼我呀?我費了這麼大的勁兒,原來只是那個女孩子的替代品和贗品。幹嘛要那麼癡情呢?在這個世界上,誰還這麼癡情?不,這個世界只需要贗品。」她把香煙在煙灰缸裡擰滅,然後把身體滑下來,重新緊緊地抱住徐藝。
就在徐藝在酒吧裡買醉的時候,張仲平回到了家裡。
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家門,把鞋放進鞋櫃,穿著拖鞋經過客廳,突然驚訝地發現地上被摔碎的花瓶,殘渣碎落一地也沒有收拾。
張仲平站在那兒看著地上被打碎的花瓶,心裡隱約有些不安。他躡手躡腳地走進主臥,發現唐雯早已睡下。他在徐藝用的浴室裡洗好澡,重新悄悄地返回了安安靜靜的主臥。
唐雯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張仲平輕輕地上床,臨關燈前將手機調到震動上。張仲平低聲呼喚了幾聲唐雯,見沒有回應,這才長吁了一口氣,關了燈睡覺。
黑暗中,唐雯的眼睛慢慢地睜開了,兩行淚水悄悄湧出,她不敢動,腦子裡一片蜂鳴似的嗡嗡聲,似乎在想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