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香茗對李恆如許下的承諾,兌現了。儘管各大都市報的記者已經從不同渠道得知了系列割乳命案的兇手被捕的消息,但是7月10日的早晨,報攤上惟有《法制時報》一家,格外醒目地在頭版掛出了令人震撼的大標題——「割乳系列命案告破」!副標題是「本報記者加入專案組,協助警方成功捕獲正凶」!報道署名:郭小芬。還配發了現場照片,雖然警方給兇手戴上了黑色頭套,但是絲毫沒有影響其所產生的轟動效應。半個多月的時間裡,密佈在每個市民頭上的陰霾,這天早晨滌蕩一清:所有的人都笑逐顏開地將喜訊在第一時間告訴親友;「總算逮住那個王八蛋了!」取代了熟人見面時的一切問候語;時尚女性們為了躲避攻擊而刻意束縛的胸部,得到了解放,一片低胸衣暴露出的乳溝,成為地鐵站人潮洶湧中的一道風景;「林香茗」三個字成為了英雄的代稱,百度的貼吧上,原本就有他的崇拜者創建的「林香茗吧」,這一天點擊量打著滾的往上翻!有人把這位俊美非凡的青年的照片貼上去,跟帖一片「帥呆了」、「愛死了」的驚呼;不少國家的媒體都宣稱「這一系列命案的成功偵破足以證明:中國警方的刑偵水準達到了新的高度」……市局裡面,俏麗的女警們這天都故意從行為科學小組辦公室的門口走過,用餘光掃一眼香茗,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彷彿t型台上的走秀。其他幹警也紛紛趕來向香茗表示祝賀,香茗的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千篇一律地說:「這是我們專案組的集體功勞。」唯獨細心的劉思緲注意到,香茗沒有吃午飯。「你不餓嗎?」她問他。香茗搖搖頭。這時電話響了,是周瑾晨打來的:「香茗,局長已經定了,晚上給專案組全體成員召開慶功會。你必須參加。」彷彿是知道他要拒絕似的,周瑾晨剛剛把話講完,就把電話掛上了,容不得他說話。「什麼事?」思緲問。「晚上要開慶功會……」香茗的臉上浮現起一絲疲倦(或許也有些厭倦?),「思緲,我想單獨在屋子裡靜一靜,好嗎?」思緲點點頭,出去,把門帶上了。香茗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前,看著熟悉的街道。上午還晴朗的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浮現出了一層奇怪的顏色:天的邊沿是陰鬱的鉛色,而中間像是積滿了水的池子,發出一種沉甸甸的光亮。有點像是孕著淚水的眼。他就這麼靜靜地坐著,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門輕輕地開了。「你怎麼來了?」他沒有回頭,僅憑腳步聲就知道是誰。呼延雲拖了把椅子,在他身邊坐下,也和他一樣望著窗外的街道,還有街道上面那淚眼一樣的天空:「刑偵總隊讓我過來說明娟子的手裡為什麼攥著寫有我名字的手帕……已經講完了,順便來看看你。」「我不是不讓他們煩擾你嗎?」香茗生氣地說,旋即又安慰道:「公事公辦,你不要太在意。」呼延雲笑了笑:「香茗,你覺得是我殺了娟子嗎?」「不是。」香茗說。「你在騙自己,其實你也懷疑我!」面對香茗那雙悲傷的眼睛,呼延雲縱聲狂笑起來,「剛才他們問我有沒有殺人?我說他媽的連我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人是獸!我喝酒之後經常做一些古怪的事情,醒來後卻完全不知道,誰能說我沒有殺人?誰能說我的手上沒有沾上鮮血?像我這樣的傢伙,應該馬上抓起來,送進監獄或者精神病院去,以絕後患!你沒看他們那目瞪口呆的表情,都被嚇壞了……哈哈哈哈哈!」
「呼延,我需要你的幫助——」香茗沉靜地說,「比從前任何時候!」呼延雲的笑聲戛然而止:「你說什麼?」香茗站了起來,望著越來越陰沉的天空,昂起的俊美面龐上,籠罩著一層潔白的光芒:「我需要你的幫助,呼延,你得幫我抓住1號兇嫌,救救那些被害的人。這個樓裡,這條街道,這座城市,都以為一切已經結束了。可是沒有,這一切遠遠沒有結束,那個更加狡詐、凶殘的1號兇嫌還沒有落入法網,如果沒有他,如果他的行為沒有被刊登在報紙上,也許2號兇嫌根本就不會效仿,根本就不會死那麼多無辜的人,你明白嗎?始作俑者還沒有落入法網,人們慶祝得太早了……更何況,我不知道有什麼值得慶祝的,兇手雖然被捕了,可這個怪胎是從哪裡來的?哺育犯罪者的每一滴乳汁,我們每個人都有份——難道他們不懂嗎?!」呼延雲搖搖頭。這時,劉思緲推開門走了進來:「最新消息,由於沒有發現包庇兇手的確切證據,半個小時前,白天羽已經被釋放了。」林香茗點了點頭。這時電話響了,思緲拿起聽完,皺著眉頭放下了電話:「這個馬笑中,真是胡鬧。」「怎麼了?」香茗問。「於護士長打過來的,說馬笑中來醫院探望陳丹,碰上侯秘書,不問青紅皂白就揪打了起來……」「姓侯的?徐誠手下的那個?」香茗驚訝地問,「他去醫院做什麼?」「好像是徐誠派他探望陳丹,我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思緲說,「對了,於護士長想請你到醫院去一趟,有個重要的情況要告訴你。」香茗說:「好吧,咱們走。呼延,一起去。」開車去醫院的路上,香茗忽然想了起來:「小郭幹嗎去了?今天一直沒有看到她。」「不知道。」劉思緲冷冷地說。到了仁濟醫院停車場,開門下車,香茗第一句話是:「天怎麼越來越陰?」天上的烏雲越聚越密,彷彿打翻的一瓶墨水,正在鋪展、瀰漫開來,雲的縫隙間有一些光,亮得像要熄滅似的。
走進小白樓,樓道裡雖然亮著燈,但給人很強的昏暗感,尤其是角落,黑得像伏著一隻隻老鼠。只見前面那道將樓道分為裡外的兩扇玻璃門,右邊壞掉的那扇關得很嚴實,左邊那扇雖然打開,現在卻被一隻梯子擋著,一個人正站在梯子上,仰頭擺弄著安裝在門框上的監控攝像機。梯子下面站著小喬護士,手裡端著一杯茶水:「還是不行嗎?你下來喝杯水吧!」「真他媽的難修。」維修的人從梯子上下了來。香茗他們一看,不由得一愣。這個人正是習寧的男朋友,而且——他還同時跟那個叫章娜的女人交往,在「碓子樓社區健身中心」附近,思緲曾經撞見他從後面摟著章娜,像連體嬰一樣招搖過市。呼延雲的臉色,剎那間變得非常難看。維修的人認出了呼延雲,神情依舊木然,但眼中浮起一層掩飾不住的輕蔑。劉思緲嚴厲地問:「你是幹什麼的?怎麼在這裡?」小喬護士連忙代為解釋:「這位胡楊先生,是我們請來維修攝像機的。」「還沒修好嗎?」林香茗問。「要不,你上來試試?」胡楊一邊挑釁地回答,一邊用目光不住地瞟著劉思緲豐滿的胸脯。「你看什麼!」劉思緲覺得他的目光污穢極了,怒叱道。胡楊冷笑道:「眼睛長在我的臉上,我想看就看,你管得著嗎?」這時,旁邊值班護士台內側的一扇門打開了,裡面是護士休息室。於護士長走了出來,招呼林香茗他們幾個進屋休息。在休息室裡坐定。小喬護士給每個人倒了杯水,就退了出去。「聽說馬笑中給你們添麻煩了。」林香茗啜了一口水道,「怎麼回事?」於護士長哭笑不得地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侯秘書帶著一大束鮮花來,說是奉了徐誠的命令,代表他來看望「曾經交往過的陳丹小姐」。在112房間裡把花放下,坐了沒兩分鐘,馬笑中來了,劈頭便問侯秘書來做什麼。侯秘書還沒把話講完,就被馬笑中拎著脖領子揪出了112房間,在樓道裡一頓臭揍,奉命在這裡保護陳丹安全的值班警察怎麼也勸不住。在撕打的間隙,侯秘書掏出手機報警,警車趕到時,儘管馬笑中亮出警官證,無奈侯秘書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警察們只好將馬笑中、侯秘書一起帶走問訊,而值班警察也被要求作證,一併帶走。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劉思緲皺著眉頭說。香茗憂慮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徐誠早不來,晚不來,為什麼偏偏選這個時候派人來看陳丹?看來咱們那天晚上去夜總會調芬妮和王軍的視頻時,把陳丹、賈魁等人在夜總會活動的視頻資料也調走的事情,一定引起他的重視了!」劉思緲點點頭:「保護陳丹的警力,需要適當加強。」香茗問於護士長:「陳丹現在的情況怎麼樣?」「她還是昏睡的時候多,偶爾會清醒過來。」於護士長說,「我今天請你們來,主要是想反映個重要的情況。我們醫院的康復科主任,今天中午一起吃飯時忽然提起,雖然陳丹的嘴裡被灌進硫酸,雙手的指骨也被全部掰斷,無法執筆或者敲擊鍵盤,但是他能讓陳丹說話。」林香茗和劉思緲對視了一眼:「他有什麼辦法?」於護士長說:「是這樣,康復科今年年初從美國引進了一台最新型的癱瘓患者自理平台,這個平台採用電腦操作,在患者的手部位置設置了一塊感應板,患者的任何肢體,哪怕只用手腕在感應板上摩擦,電腦裡預設的程序就可以執行患者的命令,甚至根據患者的這種摩擦劃出的痕跡,在屏幕上出現相應的字跡,等於是患者寫字一樣——這不等於讓陳丹說話了麼?如果她知道害她的兇手的線索,一定可以提供給你們。」林香茗和劉思緲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思緲心細,特別叮囑於護士長:「這個消息要注意保密,散播出去,恐怕會對陳丹不利。」於護士長想起前不久有個人晚上持刀闖進112房間的事情,不禁心有餘悸:「報紙上不是說兇手已經抓到了麼,怎麼陳丹還會有危險呢?」林香茗道:「我們只抓住了一個兇手,而事實上,系列割乳命案的兇手有兩個……」話音未落,他一個箭步衝到門口,「呼」地將門拉開!只見吳佳老師呆呆地站在門口,他身後不遠處,那個修攝像機的胡楊也從梯子上下來,靠在值班護士台的內側。
「你在這裡幹嗎?」林香茗問吳佳,口氣異常嚴厲。「我……」吳佳一時瞠目結舌,半晌才支吾道:「我想來問問陳丹的康復情況,她還有多久能徹底清醒過來?」「現在還不好說。你是陳丹的班主任吧?以前來過。」於護士長說。吳佳不自然地笑著點了點頭。林香茗發現,就在於護士長說話的時候,胡楊已經又登上梯子,鼓搗起那台監控攝像機來。坐在房間裡的呼延雲,仰著腦袋呆呆地望著窗外,天黑得又陰又慘,沉重的烏雲猶如一個接一個的墳包倒掛在天幕下。「陳丹能否康復,直接取決於她的休養狀況,我不反對你們學校的師生探視患者,但要給她一定的休息時間,不能跟車輪戰似的沒完沒了。」於護士長說。「嗯?」香茗有些警覺,「112房間裡現在也有探望的人在嗎?」「是啊!」於護士長說,「馬笑中和侯秘書剛剛被警察帶走,那個女裡女氣的名叫白天羽的學生就來看陳丹,我想,他現在應該還在112房間。」思緲大吃一驚,香茗也神色驟變,道:「我去112房間看看。」說罷便走了出去,繞過梯子進了玻璃門裡面,臨近112房間時,覺得腳底下不對勁,蹲下身子一看,略一思索,折身回到護士休息室問:「於護士長,112房間的門口附近怎麼有一大片碎碴子?」於護士長想了想,皺起眉頭:「馬笑中把侯秘書揪出112房間時,正好撞上了來給陳丹輸液的小喬,小喬手裡拿的兩瓶藥液都砸碎在地上了,我讓潘秀麗弄乾淨,肯定是她害怕接近112房間,所以一直沒有收拾。」「害怕接近112房間?」香茗感到很奇怪,「為什麼?」於護士長說,「侯秘書來之前,有個瘦高個子,鼻子周圍是紅的,嘴巴有點往外凸的女學生來看陳丹,用床邊的cd機放了一首特別古怪的音樂。正好潘秀麗到進屋去掃地,給嚇壞了,向我報告,我把那個女生給趕走了。」劉思緲想了起來:「聽相貌,好像是那個和陳丹同宿舍的、名叫習寧的女生。外邊修攝像機的胡楊是他的男朋友,曾經和陳丹有過曖昧的關係,所以習寧恨死陳丹了。」
「古怪的音樂?」林香茗問,「什麼音樂?」「我不知道,潘秀麗說聽著讓人特別害怕。我進去時音樂已經停了,把習寧趕走後,我發現陳丹滿臉都是淚水,打開cd機看了看那張碟,好像叫什麼《黑色星期天》……」「啊……」思緲忍不住輕輕地叫了一聲。香茗想起來了,第一次到陳丹的宿舍勘察時,他發現過那張碟,世界著名禁曲,據說曾經導致過100多人自殺:「思緲,你怎麼了?」「那首曲子,在美國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寓所,傍晚聽了很多次很多次,窗台上那些烏鴉,總也趕不走……」思緲說著說著,眼睛中泛起了淚花,她的耳畔不禁迴響起了那顫慄的、淒絕的歌聲:「deathisnodream,forindeathi』mcaressingyou……」(歌詞:死亡不是夢,因為我在死亡中愛撫著你)就在這時,突然,一聲慘叫!叫聲淒厲!不知道是從哪個房間裡傳出來的,緊接著樓道裡響起一串異常急促的腳步聲,從遠到近,中間像碰倒了什麼似的「匡啷啷」一聲,有人在憤怒地叱罵,緊接著腳步聲又迅速遠去,似乎消失在了樓外。「思緲,你去樓門口看看怎麼回事。我去看看陳丹那邊。」香茗邊說邊走出了護士休息室,只見胡楊站在玻璃門前破口大罵,梯子倒在地上,顯然是剛才從樓道裡往外衝的人,通過玻璃門時,把他和梯子一起撞翻了。呼延雲和於護士長跟在林香茗後面,朝112房間走去。屋子裡只剩下一個吳佳老師。天陰屋暗,看不清他是什麼表情。香茗走進112房間,眼前的景象使他大吃一驚:黑暗的房間裡,陳丹在病床上瘋狂地挺動著身體,像剛剛從河裡撈到岸上的魚,眼珠子瞪得將要爆裂一般圓,裡面放射出驚恐而絕望的光芒,牙齒時而咬得咯咯作響,時而張開,喉管裡發出嗚嚕嗚嚕的叫聲,由於掙扎得太劇烈,胸前蓋著的被單被傷口裂開滲出的鮮血染得通紅!「快救人!」林香茗朝跟進來的於護士長和呼延雲高喊,「還有,把燈打開!」
燈亮了。於護士長衝了出去,拿來鎮靜劑給陳丹注射,陳丹的胳膊不停地扭動,香茗和呼延雲兩個人好不容易才按住。針頭扎進藍色的、纖細的血管,藥液緩緩地注射進了陳丹的身體,大約兩分鐘以後,陳丹像血流盡了的小鹿一般,昏昏睡去。慘白的燈光下,一張張慘白的面孔。窗外,黑得像子夜。一陣狂風,樹枝抽打著玻璃,聲音入耳,每個人都像接受鞭刑一樣,感到切膚的疼痛。香茗擦了一把頭上的汗:「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呼延雲呆若木雞。劉思緲跑了進來,喘著氣說:「沒有抓住那個跑出去的人。」這時香茗褲兜裡的手機響了,他一接聽,傳出周瑾晨的聲音:「林隊,局長找你有急事,你馬上回來。」香茗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了看陳丹,對呼延雲和劉思緲說:「局長讓我馬上回局裡,陳丹就先交給你們了。找到那個跑出去的人,只有他才能告訴我們——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回到局裡,匆匆走進局長辦公室。許瑞龍神情凝重地站在書櫃前,嘴裡叼著一根煙,旁邊的沙發上,端坐著一個戴著金絲眼鏡、面無表情的人,正是高秘書。香茗先向許瑞龍敬了一個禮,又衝著高秘書點了點頭,高秘書像沒有看見一樣,毫不理會,繼續對許瑞龍說:「上面的命令,您到底執行不執行?」「不是我不執行,你讓我怎麼執行?」許局長說,「這樣的命令,簡直太……」「太什麼?」高秘書獰笑起來,「林香茗雖然偵破了系列命案,但功是功,過是過,他冒犯了徐總,徐總告到上面,上面要求將他撤職,這個命令必須立刻執行。否則徐總將拒絕參加大後天在華貿地鐵站舉行的20號地鐵線一期貫通儀式,傳出去,說我國政府打擊民營企業家,這個影響你承擔得起嗎?!」饒是林香茗修養再好,此刻也勃然色變,對高秘書嚴厲地說:「你,不許和我們局長這樣講話!」
看到他噴火的雙眼,高秘書不由得倒退了半步。這時,門突然開了,只見小老頭李三多眉開眼笑地走了進來:「喲,隔著門都能聽見你們叫板的聲音,要上演全武行嗎?小林子,我還真不信你打得過高秘書,不信,咱們試試?」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皺皺巴巴的十元錢拍到桌子上:「你要是一百拳之內能把高秘書打趴下,我這筆巨款就歸你了,童叟無欺!」高秘書嚇壞了,說話直結巴:「李書記,您……您別開玩笑了,我哪裡吃得住林警官一拳……」李三多對林香茗擠擠眼睛,說:「哼!小林子,高秘書替你求情,我就饒了你。不過,高秘書說的沒錯,功是功,過是過。徐總有錢有勢,倘若你找到他和案件有絲毫聯繫的證據,也就罷了;而什麼都沒找到,就膽敢去搜查他的家,簡直就是找死!撤你的職算輕的。」香茗何其聰明,知道李三多的言外之意是,只要自己能拿出徐誠涉案的真憑實據,就可免於被撤職,但是那天他去貳號公館就是想找到證據,結果一無所獲——李三多並不瞭解這一內情。李三多見香茗沉默不語,以為他沒有聽懂自己的意思,有些生氣:「香茗,給你一天時間,把證據拿出來,不然就撤你的職。高秘書,你看怎麼樣?」香茗心裡暗暗叫苦。高秘書不敢駁李三多的面子,把皮包在腋下一夾:「好吧,李書記,就按你說的辦,明天要是再拿不出證據,嘿嘿。」他乾笑了兩聲,走出了辦公室。「香茗你怎麼這麼笨,順坡下驢都不會?」李三多說。林香茗把心裡的苦水一倒,李三多也傻眼了:「你小子,不會真的無憑無據就去捅貳號公館那個馬蜂窩吧?」香茗說:「蕾蓉屍檢發現芬妮的手指上有查理奧戒指的痕跡,我們經過詳細調查,得知戒指是徐誠送給她的,但她後來失寵,並揚言要揭徐誠的底,於是我想,很可能是徐誠讓人殺害了她。一位夜總會小姐告訴我們,芬妮死前兩個小時,徐誠的手下王軍將芬妮從夜總會接走,我認為,如果能將芬妮6月15日離開夜總會的視頻和她進入貳號公館的視頻都找到,形成一個時間鏈,就是指證徐誠謀殺芬妮的最直接的證據。誰知,芬妮離開夜總會的視頻找到了,但是卻沒有找到她進入貳號公館的視頻……」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徐誠可能是讓手下把芬妮帶到別的地方謀殺,根本沒有進貳號公館?」李三多問。林香茗老老實實地說:「當時思緲提醒我這一點了,但是我依舊決定冒險,因為,因為……」他的「因為」沒有說下去,但是李三多和許瑞龍都明白——因為當時連續不斷發生的命案給了香茗乃至整個市公安系統巨大的壓力,無論1號兇嫌還是2號兇嫌,關鍵是必須盡快抓住一個。李三多想了想,又笑了,拍了拍香茗的肩膀:「小林子,別洩氣,我不是還給你爭取了一天的時間嗎?想辦法,把徐誠那個狗日的的涉案證據找出來!你別垂頭喪氣的,打起精神來,晚上我和局長做東,給你們專案組舉行慶功宴!」林香茗輕輕地搖了搖頭,把視線投到窗外:漫天的烏雲沉重得猶如將要傾倒的山,即將把下面這個戰戰兢兢、淒淒惶惶的人世間在一瞬間砸成齏粉。此刻,仁濟醫院裡。於護士長看著陳丹病床邊那台心電監視儀上漸漸微弱的振幅,掀開被單看了看陳丹的傷口,不由得叫了一聲「不好」!「怎麼了?」劉思緲問。「剛才她掙扎太劇烈,傷口的出血量非常大,有生命危險!」於護士長說,「必須馬上轉icu(重症監護室)!」說完她和小喬護士一起,將病床推出了112房間,轉到了icu,並電話通知醫生來急救。劉思緲也跟了出去。只有呼延雲呆呆地站著不動,他的目光緩緩地將這房間裡掃視了一遍:心電監視儀,輸液架,左邊床頭櫃上並排擺著兩大束用玻璃紙包著的鮮花,右邊床頭櫃上的那台蘋果型的cd機,綠色的,以前看起來特別可愛,現在在日光燈的照耀下,不知道為什麼顯得有些邪惡。「你怎麼還站在這裡?」於護士長突然走了進來,順手把燈關上了。突如其來的黑暗,好像一盆涼水迎頭澆下,讓呼延雲從麻木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陳丹,她真的很危險嗎?」於護士長神情黯然:「她,看樣子很可能活不過今天晚上……」
「哦。」呼延雲慢慢地走出了112房間,跟在他身後的於護士長,順手把門關上了。於護士長、小喬護士和急救醫生走進icu。劉思緲和呼延雲站在門口。吳佳老師靠在不遠處的牆邊,腳尖頻頻地蹭著地面。胡楊攀上重新樹立起來的梯子,接著修他的攝像機。一會兒,潘秀麗來了,左手畚箕右手笤帚,撅著嘴掃那一地碴子。突然,玻璃門外一陣騷動,只見馬笑中抓著白天羽的脖領子走了進來,扯開嗓門嚷嚷:「你這個王八蛋,老實說,為什麼要跑?!」白天羽臉色慘白,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活像一隻瘟雞。「我到派出所把事情一解釋,就出來了。」馬笑中對劉思緲說,「回到醫院,在大門口看見這個兔崽子瘋了似的往外跑,叫他他也不停,我追上去就把他抓了回來——他是不是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白天羽把眼睛閉上,還是不說話。劉思緲上前,把馬笑中的手從白天羽的脖領子上拿開,然後溫和中帶著一絲嚴厲地問:「白天羽,剛才是不是你從這樓裡跑出去的?」「就是他!」胡楊站在梯子上喊道,「他撞倒了我的梯子,差點把我摔死!」「你給我閉嘴!」劉思緲狠狠地對胡楊說,接著又問白天羽:「你講老實話,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我……」白天羽眼淚和鼻涕流淌得滿臉都是,「我坐在她身邊,她睜著眼睛,屋子裡黑極了,我一抬頭,看見窗戶外面有,有……」「有什麼?」劉思緲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問話的聲音有些發抖。「有一張臉……」白天羽說,「陳丹一定也看到那張臉了,那是一個很醜陋的人,臉貼在玻璃上往屋裡看,我嚇得驚叫了一聲,然後就看見陳丹她……她的表情,恐懼極了,恐懼極了!」靜靜的樓道裡,白天羽那尖細、顫抖的聲音,像勒在脖子上的弓弦一樣,繃得越來越近,所有人都有致命般的窒息感。劉思緲跑出樓,拐了一個彎,來到112房間的窗戶下面,仔細觀察了一番,又問了一個正在附近給草坪澆水的園藝工人幾句,回到了小白樓裡。
「怎麼樣?」馬笑中問。「白天羽沒有說謊。」劉思緲說,「112房間的窗戶下面有清晰的足跡,而且很新。一個園藝工人說,他剛才看見有個人一路狂奔,從醫院後門溜走了。」「這個人究竟是誰?」馬笑中問。「不知道。」劉思緲搖搖頭,「那個足跡我已經提取了,似乎不是賈魁的。」馬笑中搔著頭髮:「我怎麼覺得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這時於護士長和醫生走出了icu,劉思緲立刻走上前去:「陳丹,她脫離危險了嗎?」醫生點點頭,又搖搖頭:「她的情況,只能說暫時保持穩定而已,還需要繼續觀察。」「於護士長,您說的那台癱瘓患者自理平台,何時能夠到位?」劉思緲焦急地問。於護士長說:「平台從康復科運過來,應該很容易,但是陳丹現在這個樣子,恐怕又要陷入長時間的昏迷中了。」「先運過來!」劉思緲斷然道,「陳丹只要醒過來,馬上就使用這一平台,讓她向我們提供案件的線索,再拖下去,一旦陳丹出現什麼不測,我們就永遠無法抓住害她的兇手了!」「平台……」馬笑中一臉茫然,「什麼平台?」剎那間,劉思緲的耳邊彷彿響了一個霹靂!把她震醒了,也震呆了!周圍數米遠的地方,胡楊、白天羽、吳佳……這些和案情有著撲朔迷離的關係的人,就在附近,而自己情急之下,竟然把利用平台能夠讓陳丹提供重要線索這一本該嚴守的秘密,順嘴說了出去!我怎麼這麼笨啊!她恨死自己了。現在只能寄希望於這些人都和馬笑中一樣懵懵懂懂,不辨究竟了——但是,他們真的猜不出來嗎?這時,小喬護士也從icu裡走了出來:「醫生,實在不行,就給陳丹用那瓶β-葡聚糖靜脈營養液吧。」醫生想了想說:「那瓶營養液非常珍貴,全市都斷貨了,咱們醫院也只有一瓶……不過,β-葡聚糖可以使受傷機體的淋巴細胞產生細胞因子的能力迅速恢復正常,全面刺激機體的免疫系統,應該能夠逆轉陳丹的危情。這樣吧,晚上12點你給陳丹注射那瓶營養液,放慢點滴速度,讓她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再來拔針。」
「小喬,今晚你要辛苦了。」於護士長說,「看護好陳丹。」小喬點了點頭。吳佳對劉思緲說:「劉警官,我可以把白天羽帶走了嗎?」劉思緲點了點頭。胡楊也從梯子上慢慢爬了下來:「總算修好了,攝像沒問題,就是音頻錄製系統還不大好。」轉眼之間,他們幾個人都離開了小白樓。劉思緲抬起頭,看看那台黑色的監控攝像機,冷笑了一聲,對馬笑中說:「這裡的值班警察不是跟你一起被帶走作證去了嗎,他現在在哪裡?」「我在這兒!」一個一身制服的年輕警察走上前來,向劉思緲敬了個禮。原來他是和馬笑中一起回來的,剛才一直靠牆站在玻璃門外,大家竟都沒有看見他。這個名叫豐奇的小伙子很英俊,眉宇間透著一股認真勁兒。劉思緲點了點頭:「今晚你在這裡值班,對嗎?」「是的。」豐奇說。「你守在這兒,片刻也不許離開,任何陌生人都不能放進這玻璃門裡面半步,知道嗎?」劉思緲嚴肅地說。「是!」豐奇響亮地回答。劉思緲這才和馬笑中、呼延雲一起,走出小白樓。外面,漫天陰霾,卻異常悶熱,令人身陷沼池一般,渾身上下又黏又燥。馬笑中問:「現在咱們去哪裡?」劉思緲說:「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局裡去參加慶功會吧。」「案子破了,我什麼功勞都沒有建。我不去了。」呼延雲說,「你代我向香茗表示祝賀吧。」說完兀自走了。「怪物。」思緲望著他的背影,不高興地說。「鬼天氣,陰成這個奶奶樣,還不下雨,想把老子憋死嗎!」馬笑中望著頭頂黑壓壓的烏雲,惡狠狠地咒罵道。黑暗中,她摸到了那塊骨頭。冰冷的骨頭上,有些發黏的東西,還有一些絲絮狀的物體,像是……她渾身發抖。是血,和沒有刮盡的肉……我的天啊!慘叫——她非常想,現在,沒有什麼比慘叫更能表達她內心的巨大驚恐了!可是她又不敢,如果把那個魔鬼招來……
誰是魔鬼?眼睜睜看著媽媽被繼父殺死而一聲不吭,親手把少年時代的一切純真和美好都活活扼殺,肆無忌憚地玩弄自己的肉體和別人的心靈,最後變成了一個失去右乳的女人……誰是魔鬼?我。我才是魔鬼。我……我才21歲,我還不想死。可是我也不想活了。這個世界,太痛苦了。令人窒息的黑夜,無休無止。活著就是為了更加絕望。我被囚禁在這個黑暗的洞窟中太久太久,熱的血和熱的淚都已經乾涸,最後就剩下冰冷的骨頭,還有一些沒有刮盡的肉。沒人能夠拯救一具骷髏,救出來也是繼續害人的厲鬼。也許,只有死亡,才是解脫。那麼,謝謝你,幫我解脫吧。謝謝你……一夜烏雲,竟滴雨未落。早晨六點,睡在小白樓二層的潘秀麗居然被熱醒了,她打著哈欠一步步走下樓來,雪白而肥胖的肩膀上掛著汗珠。經過玻璃門的時候,那個坐在椅子上,因為一夜沒睡而眼圈發黑的值班警察豐奇向她點了點頭。她走進icu,真安靜。陳丹還躺在病床上沉睡著。「喀嚓」……很輕的一聲,潘秀麗被自己的腳步聲嚇了一跳,怎麼的了?她低頭一看,地上有許多碎玻璃,什麼啊這是?難道是窗戶被昨晚的大風吹破了?可是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的啊。咦?地上碎玻璃中間,一根軟軟的管子,向上延伸到陳丹雪白的手臂上,終點是一根針頭。輸液架上空空如也。原來是輸液瓶被打碎了。誰幹的?潘秀麗到洗手間拿了畚箕和笤帚,把玻璃碎片掃到畚箕裡,又用蘸了水的墩布把地面擦乾淨。快幹完的時候,小喬護士揉著惺忪的睡眼來到icu門口:「小潘,怎麼了?」「不知是誰,把輸液的瓶子給打碎了。」潘秀麗嘟囔著。「哦?」小喬護士很驚訝,她走到病床邊,看了看已經很乾淨的地面,茫然的目光,慢慢投射到陳丹的臉上。
她睡得真安詳。她睡得也太安詳了。晨光打進窗戶,在陳丹的鬢角留下一絲陰影,影子很像一條被剝去了鱗的魚。髮絲如血絲。小喬護士低下頭,仔細看了看陳丹,然後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恐怖的慘叫!半個小時之後,小白樓裡裡外外聚集了大批的警察。icu裡面,只有蕾蓉和劉思緲兩個人,一個在驗屍,一個在勘察現場。「死因?」劉思緲問。「窒息。」蕾蓉陰鬱地說,「牙齦呈粉紅色的出血現象,鼻腔裡發現絮狀物,經過檢驗,是這個上面的。」她指了指陳丹的枕頭。「也就是說——」思緲聲音冰冷,「謀殺?」「謀殺。」蕾蓉肯定地說,「用枕頭捂死的。」「死亡時間呢?」蕾蓉說:「大約在12點到1點之間。」「現場完全被破壞掉了!」劉思緲憤憤地說,「β-葡聚糖本來是一種黏附性很強的物質,可是一遇到超過稀釋所需劑量的水,就容易分解,偏偏潘秀麗這個笨蛋把地給擦了!」蕾蓉長歎一聲,走出了icu病房。門外,林香茗呆呆地靠在牆上,像美術室裡一尊殘缺的希臘雕像。「她……死得痛苦嗎?」香茗問。蕾蓉搖了搖頭。猶如悲傷的閘門被打開,一瞬間,香茗的眼中泛起了淚光。旁邊,馬笑中趴在牆上,嗚嗚地哭得像個孩子一樣,肩膀一抖一抖的。還有一個呼延雲,靠著牆坐在地上,神情漠然,形同槁木。昨天一天在報社寫稿子,沒有參加慶功會的郭小芬,得知陳丹的死訊後,迅速趕來,詳細問過林香茗、劉思緲、於護士長等人昨天下午在這裡發生的事情,此刻正在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觀察那兩扇玻璃門。香茗使勁吞嚥了幾下,才控制住情緒,分別問了小喬和值班警察豐奇,昨天夜裡有沒有離崗。也真的是無巧不成書,小喬12點整給陳丹掛上β-葡聚糖吊瓶後,就出醫院去吃夜宵,為此還專門告訴豐奇,她將在12點半左右回來。而恰恰就在12點半剛過,豐奇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自稱是市公安局刑偵總隊的,有重要的案情需要向他瞭解,請他到醫院後門來一趟。豐奇想想小喬馬上就回來了,於是便到醫院後門去了,見到一個個子不高,頭髮和鬍子都黃黃的人,問了他許多關於陳丹的問題。「這人根本不像個警察!」豐奇警惕地回問了幾個關於刑偵總隊的問題,那個傢伙回答不出,匆匆溜掉了。豐奇回小白樓的時間大約是12點40分,見到小喬,打了個招呼,小喬就回護士休息室睡覺去了——居然把陳丹掛著吊瓶輸液的事情忘了個精光,一直都沒想起去給她拔掉針頭。
「那你具體是什麼時間回小白樓的?」林香茗問小喬。小喬害怕極了:「就在豐奇回來前大約1分鐘左右吧。」香茗盯著她:「你講的是不是真話,我們很快就能知道。」確認案情的重要線索,現在統統集聚到了玻璃門上面的那台監控攝像機上。就近,在小白樓二層的多功能廳,林香茗、蕾蓉、劉思緲、馬笑中、林鳳沖、郭小芬和呼延雲聚集在一起,把攝像機連線到液晶電視上。「但願昨天胡楊真的修好了攝像機。」劉思緲說。攝像機確實修好了。由於攝像頭對著進門的方向,加之擺放角度的關係,拍攝的圖像大約在玻璃門外面的五米範圍以內。開始播放了,圖像右上角顯示著拍攝時間。起初一切都很正常,在12點02分,小喬匆匆走出了玻璃門。12點31分,豐奇也出去了。緊接著,離奇的一幕出現了。12點33分,昏黃的樓道燈光照射下,一個戴著橡膠手套、口罩和醫生帽,穿著白大褂,腳上套著藍色布制鞋套的人走進了玻璃門,大約2分鐘以後,他又走出了玻璃門。他走得比較快,在攝像機內留下的影像一閃而過。像個鬼似的。「我怎麼聽不到任何聲音?」郭小芬問。「昨天那個修攝像機的胡楊臨走時說了,只修復了拍攝功能,音頻錄製系統還是不大好。」劉思緲說。12點39分,小喬急匆匆地回來了。1分鐘以後,豐奇也回來了。「看來,那個在12點33分到12點35分出入於小白樓的、打扮成醫生模樣的人,很可能就是兇手!」林香茗說,「你們不覺得太巧合了嗎?恰恰在這12點31分到12點39分這8分鐘時間裡,小白樓出現了短暫的空白期,小喬有事出去了,豐奇被人叫走了,而就在這短短8分鐘的時間裡,兇手毫無阻擋地進來,殺人!」他停頓了一下對林鳳沖說:「你馬上去調查清楚,小喬昨天到底去哪裡吃夜宵了!還有,把豐奇叫到醫院後門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好的。」林鳳沖走出了多功能廳。香茗走到呼延雲身邊:「呼延,你,有沒有什麼想法?」「昨天晚上,我酒喝多了,現在頭很疼很疼。」呼延雲耷拉著眼皮。香茗手足無措地站在他身邊,緊緊地咬著嘴唇。「時間長了點。」郭小芬把12點33分到12點35分那段「醫生」出入的錄像放了好幾遍,看了又看,突然說。大家不約而同地看著她,都很困惑。「蕾蓉姐,機械性窒息,死亡需要多長時間?」郭小芬問。「一般情況下,氣道完全阻塞造成不能呼吸只要1分鐘,心跳就會停止,如果不及時搶救,必然導致死亡。」蕾蓉說,「像陳丹這樣本來身體就有重傷的人,遭遇窒息,生存時間恐怕還要短一些。」「兇手用1分鐘殺死陳丹,剩下那1分鐘他留在樓裡做什麼?」郭小芬沉思了片刻,眼睛突然一亮,「思緲,除了icu,今天早晨,這座樓一層玻璃門以內的其他房間,有沒有人進入過?」劉思緲說:「我們趕到這裡後,迅速對玻璃門以內的樓道實施了封鎖,除了icu和洗手間——潘秀麗去涮過墩布以外,其他房間應該都沒有人進入過。」「太好了!」郭小芬狡黠地笑了,「你現在去將一層玻璃門內所有房間的外把手,都提取一下指紋。」她居然敢給我下命令!劉思緲一時間火冒三丈,但考慮到這是在辦案,不是賭氣的時候,忍下這口氣,親自拿著軟質毛刷和細鋁粉下了樓,在玻璃門以內樓道的每個房間的圓形外把手上提取指紋。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劉思緲上樓來。郭小芬問:「提取完指紋啦,什麼結果?」劉思緲沒好氣地說:「除了兩個房間的外把手外,其他的把手上,都落滿了指紋和掌紋,根本無法搞清是誰留下的……」「你說『除了兩個房間的把手』!」郭小芬說,「分別是哪個房間?把手上留下了誰的指紋?」劉思緲說:「一個是icu病房,把手上只有潘秀麗一個人的指紋和掌紋。」
「還有一個呢?」郭小芬焦急地問,兩眼放光。劉思緲奇怪她為什麼突然變得這樣興奮:「還有一個是112房間,把手上沒有指紋和掌紋……」呼!郭小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直向樓下衝去,跑進112房間,又跑了出來,對於護士長說:「快,給我一副橡膠手套!」於護士長莫名其妙地把一副橡膠手套遞給她。郭小芬戴上手套,來到左邊床頭櫃前,兩大束用玻璃紙包著的鮮花(有些已經蔫了)依舊擺在上面。她拿起一束,用手指仔細撫摸每一朵的花瓣和花莖。很久,搖搖頭,放下。再拿起一束,依舊細細地撫摸每一朵的花瓣和花莖,很久,然而搖搖頭,又放下了。她的身後,林香茗、蕾蓉、劉思緲、馬笑中和呼延雲都靜靜地站著,看她那古怪得不能再古怪的舉動。她把手套摘下,重新撫摸,第一束,沒有她想要的,放下的一刻,她的臉上浮起一絲失望。第二束。她撫摸得很慢,很慢,指尖一點點地在花莖上擦過,彷彿母親撫摸嬰兒細嫩的小腿。……停!就是這朵!就在這裡!她把花抽出,是朵馬蹄蓮,雪白的馬蹄蓮。「你發現什麼了?」劉思緲問。郭小芬回過頭,嘴唇堅定地翹起:「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下面,我將用推理來揭開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