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電話驚碎了我的美夢。石頭沒了,楊倩讓我回到了人的世界。
「喂,老宋,孩子睡了嗎?給她蓋好毛巾被,小心別讓夜風吹著肚子。」楊倩提醒我履行家長的職責。
「知道了,每天打電話就這點事。」我對她攪了我的美夢感到憤怒。
「喂,你發什麼火呀,是不是我不在你身邊,你憋得難受啊?」她開著葷素不吝的玩笑。
「我是難受,心裡難受。」我突然有了想向老婆倒倒苦水的衝動。
「怎麼了?是不是你們局長讓你全面協助老鄭工作?」她有料事如神的特異功能。
「你猜對了,張局長今天跟我談話了,說是局領導的決定,還說對我寄予厚望。老是厚望,不來實的。」
「我估計你們領導會這樣安排的,明擺著,老鄭當不起這個家,必須要有一個比他強的人來當助手,否則他會把處裡的工作搞得一團糟。」
「你不是告訴我不能多幹,也不能少幹嗎?」
「那只是一手準備,也是從你這個角度考慮的最佳方案。」
「那我現在怎麼辦?老鄭不僅水平低,還是個酒鬼,今天晚上他就喝醉了。」
「別管他是個什麼鬼,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消極怠工,一個是把他掛起來。消極怠工就是把他推到前面,你在旁邊看著,願意伸把手就伸把手;把他掛起來就是你在前面干,讓他在旁邊看著,願意讓他幹點就讓他幹點。」
「這兩種選擇老鄭都不會接受的,他肯定會拉著我一起幹,事事以他為主,讓我配合他。」
「你配合不了他,因為你從心裡看不起他,你怎麼能配合呢?我說的選擇,是讓你心裡有桿秤,把握好自己,別領導一說就衝鋒陷陣。別再蠻幹、傻干、苦幹了,要一隻手幹活,一隻手找機會。舉不起地球是因為你踩著地球,如果你拿個倒立,地球就被你舉起來了。」
楊倩不比我能幹,但比我聰明,她經常拿倒立,倒過來看世界,所以才會青雲直上。面對老鄭,我該怎樣拿倒立呢?
第二天上班時,鄭處長揚著發亮的紅鼻頭來了。自從他成了處裡的一把手後,他的酒糟鼻頭就開始發亮了,給人一種朝氣蓬勃老當益壯的感覺。他衝我點了一下頭,昂首闊步地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放下公文包,沏上一杯茶,打開文件夾,點上一支煙,鄭重其事地開始工作了。
我以為他至少應該對昨天晚上發生的醉酒事件說點什麼,可他的神態表明,這件事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小呂進來要鄭處長在飯費發票上簽字,我想當著小呂的面介紹一下他的酒後醉態,讓他向有關受害人員道歉。我剛要開口,他卻突然放出了一個響屁,好像炸雷一般驚得我和小呂目瞪口呆。他卻若無其事,處變不驚,該幹什麼幹什麼。
我真佩服他了。這就是當頭兒的素質,旁若無人,為所欲為,誰也管不著,誰也不能管,在這一點上,打死我也做不到。
小魯把在北戴河舉辦職業培訓管理幹部研修班的計劃報給了我。在講課人員中,他安排了我和張局長,其他人都是外單位的。我簽上同意的意見後,將計劃轉給了鄭處長。他看完後把小魯找來了,當著我的面大發其火,質問小魯為什麼不把他的名字列入講課名單。
「您要講什麼?」小魯問。他對自己的頂頭上司並不楚頭。
「講什麼還要你批准嗎?」鄭處長反問道。
「既然您讓我安排,我當然要知道講課內容了,別安排重複了。」
「那我講工作,處裡的工作,會重複嗎?」
「張局長在講話中會談到我們處的工作,不用單獨列出來了。」
「他是他,我是我,我要不出來講講,大家以為我怎麼著了呢。」
「您要非講不可的話,我就安排上去唄。」
「不是我要非講不可,而是你安排這件事情的時候,思路有問題。」
「沒那麼嚴重吧,我又不是階級異己分子。」
「小魯,我就不講了,把鄭處安排上去吧。」我對小魯說。我不想和老鄭同志同台演說,如果讓他出醜的話,他肯定會認為我是有意陷害他。
「不行,有關人力資源開發理論方面的內容,就安排了您這一講。」小魯說。
「有什麼不行的?按宋處長的意見辦。」鄭處長馬上說。
「可是……」小魯的眉頭皺了起來,顯然他不願接受這種改變。
「沒有可是,就這樣定了。」鄭處長口氣堅決地說。
局領導的英明總是在關鍵時刻體現出來。在去北戴河的前一天,龐局長突然從黨校回來了。可能是學習太累了,她的氣色看上去不太好,但這絲毫不影響她處理問題的果斷。
「老鄭,你不能上台講課,」她坐下後直截了當地說,「這是給全市職業培訓管理幹部講課,不是開玩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