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的秘書長劉志高向外透露,栗市長近日應邀前往濱江省的濱海市,到那裡做一些實地考察,因為不久以前,濱江省濱海市政府的市長曾到鍾南省汴陽市實地考察。那次雙方友好的聯誼活動,不僅使汴陽市與濱海市結為姐妹友好城市,雙方還簽訂了經濟商貿文化交流與合作項目。這次栗市長回訪濱海市就顯得並不突然,因為有諸多合作與交流項目需進一步深入落實。只是栗市長的這次出行,沒有前呼後擁的隨從,輕車簡從,用秘書長轉達的語詞說,栗市長只是先到那裡看看,這只是一次非正式的回訪,待適當時間再正式率團前往。
栗致炟突然前往濱江省濱海市,實際目的並非為了公務,只是以回訪濱海市為名,去做他要馬上做的自己的事情。也是市長身份特殊,若是平民百姓,哪裡用這樣的聲東擊西、張冠李戴,直接說是去普陀山拜佛就行。
自那個夜晚發生血案羅虹命喪黃泉之後,栗致炟並沒有報案說妻子失蹤云云。他想好了,妻子十天八天沒有歸家,他有種種理由可以對外人解釋。羅虹可去的地方多了,她平時也不是事事向丈夫匯報,她有她的自由和她的活動天地,做丈夫的應該給她更多一些的自由空間。所以他決定先不報案,以靜觀形勢的態勢而後隨機應變。眼前先做的燃眉之急的事情,也是在陸雯的催促與倡導下,他方南下到了濱江省濱海市。這地方,距海天佛國普陀山已近在咫尺,隔水相望。栗致炟是走官場線路飛至濱海市的,他沒有與陸雯結伴而行,也不敢與她並肩走進汴陽飛機場。不過,陸雯是與他同一天到達濱海的,只是班機一前一後罷了。兩個人都到了比鄰普陀山的地方,就好辦了。栗致炟總能找出充足的理由,從忙亂紛繁的日程安排中擠出空當,甩掉所有不必跟隨和列席的人員,去實現兩個人隱秘的普陀山幽會,並雙雙偕手步入普濟寺、法雨寺、慧濟寺多處寺院,去虔誠地頂禮膜拜觀音菩薩,以期有幸獲得菩薩恩惠,能夠化解可能出現的災難。
這次栗致炟果斷決定飛往海天佛國普陀山,也不只是陸雯一再勸說的作用,他也咨詢過鍾南省佛教聖地的佛教專家,自以為獲得賜教不少,略微也懂得些佛學的皮毛。之所以選擇到普陀山拜佛,是因為觀音菩薩就在此山。
在十方世界有無數的佛,也有無數的菩薩,菩薩就在人間,他們以各種身份隨機說法,引導眾生脫離苦海,解救苦難。在眾多的菩薩中,信徒最多、香火最旺的是觀音菩薩,她大慈大悲,遇難的眾生只要誦念其名號,菩薩及時觀其聲音,前往拯救解脫,故名「觀音」。《法華經》說:「誦念觀音名號,火不得燒,水不得淹;入海遇羅剎(惡魔)可得解脫;刀砍刀壞,枷鎖斷;求男得男,求女得女。」這樣的能普救世上受苦眾生的「神」,何以不來叩拜?也是栗致炟實在到了束手無策的地步,面對突然來到面前的血光之災,他一籌莫展,黔驢技窮。這種事,連個能切磋商量的人都沒有啊!他當然不敢與他的上級商量,也不能與同仁們研究,更不想拖累親人情人。怎麼辦?那就只有寄希望於聖靈神人上蒼的理解和保佑了。是栗致炟「病急亂投醫嗎」?恐怕也不能如此簡單結論。這些年,各地寺院香火奇旺,拜佛求福求財求官求平安的芸芸眾生不計其數,且日益猛增,這是為什麼?人啊,總是要有一種信仰、一種寄托、一種依存的。沒有這一種,就會有另一種,這並不奇怪,不管他是哪個層次的人。
栗致炟與陸雯經過一番周旋,終於擠出一天的寶貴時光,去普陀山實施他們的隱秘活動。被稱為國家四大佛教名山之一的普陀山,不僅擁有濃郁宗教氣氛的寺廟庵院、亭碑、摩崖石刻、雕塑等人文景觀,它還有與之交相輝映、和諧融合的奇石、名樹、金沙、古洞、瀚海等旖旎壯麗的自然風光。難怪宋代的政治家、文學家王安石用詩讚美它是「山勢欲壓海,禪宮向此開。魚龍腥不到,日月影先來」。也有文人騷客把普陀之勝與西湖之美相提並論,說「以山而兼湖之勝,則推西湖;以山而兼海之勝,當推普陀山」。然而,如此的美景仙境,對栗致炟和陸雯這對情人,卻失去了它的光彩和絢麗。在他們眼中,什麼景致都已不再誘人,在他們心中,只想著走進寺院去拜佛。他們有一肚子的話無法與人交談,只能對佛傾訴;他們預感已大禍臨頭,卻寄希望於佛的寬恕恩澤,保佑他們渡過苦海。他們知道前路充滿險惡,但心中依然裝著希望。是的,人即使臨近滅頂之災,也不會喪失希望,特別是對栗致炟這樣的人物。此時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佛教名山裡的普濟寺、法雨寺、慧濟寺。這是被稱為普陀山的前寺、後寺及佛頂山寺的三大寺。實際上,這裡開放的寺院已達三十多處,栗致炟知道,這麼多的寺院,他們沒有時間一一叩拜,只能到主要的寺院膜拜一下。只要心誠,佛會顯靈的,這就是他們懷著希望的根據。
栗致炟與陸雯先走進了普濟寺。普陀山的各個寺院庵堂多供奉觀音聖像,菩薩為了實現普度眾生的宏願,便應求現出種種化身,這些菩薩以慈悲為懷,不論善惡,也不分貴賤,只要心誠,在遇到患難時誦念菩薩,她便垂形六道,循聲救苦。自佛教來到這方土地,觀音就被奉為天下第一尊菩薩。普濟寺大圓通殿主像即毗盧觀音,頭戴毗盧帽,帽幅上化佛為大日如來,即毗盧遮那佛。身披天衣,趺坐於蓮台上。蓮台的每一個蓮花瓣上有一小佛像,為本佛身現影。
栗致炟與陸雯向毗盧觀音三跪九叩,兩人心中各自默默祈禱,至誠至真,虔誠萬分。然後二人又轉至毗盧觀音後面,向供奉在這裡的水月觀音頂禮膜拜。那水月觀音聖像,以水中之月隱喻「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佛教理義,似乎給了他們兩人一種啟示。轉而,他們看到一副楹聯,寫的是:
暮鼓晨鐘驚醒世間名利客;
經聲佛號喚回苦海夢迷人。
栗致炟駐足不動,凝視楹聯,輕輕地讀起來,一時思緒萬千如浪濤湧動,不能自已。只見他用右掌拍打起腦瓜,又自言自歎道:
「不該,不該,真不該——唉——唉!」
伴著他微弱的卻是不自覺的言語的是聲聲不息的佛教音樂。自進入這方天地,這種使栗致炟和陸雯都叫不出名字的佛教樂曲就悄然奏起,此起彼伏,飛揚跌宕,悠悠然然,不絕如縷。它似乎在伴隨又誘導著他們,向悠遠的一方淨土飄然而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比陸雯更能理解栗致炟呢?陸雯很是清楚,栗致炟此刻沉重的心態是多麼痛苦,她又何嘗不是呢!也許,她覺得應該早點來拜訪這方海天佛國,也許,應該——不,這時刻,哪裡有時間去想也許。致炟還有時間,他們還有希望。她輕輕地喚著「致炟」,將他從凝視和沉思中叫了出來,她對他說,該往下一個寺院去了,時間很是緊張,不能在這一個寺院久停的。栗致炟方才醒悟,今天要叩拜的寺院很多,得抓緊時間。他們一道向法雨寺走去。他們走進法雨寺御碑殿,仰視著千手觀音。千手觀音即大悲觀音,也稱千手千眼觀世音,千眼千臂觀世音。千手觀音除兩手兩腿外,左右各有二十手,手中各生一眼。四十手、四十眼再乘以「二十五」而得出千手千眼。千手觀音用千眼照見眾生的煩惱,再用千手拔除眾生的苦難。因為有千手千眼,千手觀音就有普度眾生的無限法力。這種法力又給栗致炟和陸雯注入了希望,他們在這裡向千手觀音三跪九叩,同樣萬分虔誠地默默祈禱……接下來,又是一副楹聯吸引住了二人,寫的是:
做人要持公道時時及時為善;
修行不在多言唸唸常念觀音。
叩拜過法雨寺,他們要去慧濟寺,從法雨寺出發,至佛頂山的香雲路,拾級而上,要踏上共計一千零八十八級台階,方能到達慧濟寺。這對栗致炟和陸雯兩個人來說,卻無任何為難情緒,因為兩人都有一個共同心願,對他們寄予莫大希望的菩薩要心誠,只有做到心誠,佛才會顯靈。當二人汗流浹背地登上佛頂山時,回首遙望,竟有更為虔誠的信徒,在三步一拜,五步一叩地直抵各寺院大殿,他們暗暗驚歎,暗自愧疚,自己還是比不上這般信徒更為忘我,更為虔誠。隨之,兩人又會意地互相鼓勵,只要心誠,就會顯靈。要說心誠,他們都做到了。也是因為真正的心誠,兩人會心地交流著微笑,算是一種互相的慰勉。
當他們從慧濟寺叩拜之後,兩人已數不清拜過多少觀音了,只模模糊糊地記得有聖觀音、十一面觀音、數珠觀音、白衣觀音、楊枝觀音、南海觀音等等。好在他們進入海天佛國時,就有一位長者告知他們,這裡觀世音菩薩的化身多多,作用各有不同,來朝聖者只要記住「觀世音」這個名稱就可以了,心中有了「觀世音」就是心誠,心誠就能幻化無限。佛法所言「一生萬法,萬法生一」,觀世音菩薩無所不在,無所不能。
兩個人心中默默地念著「觀世音」、「觀世音」,又登上了小洛迦山,傳說小洛迦山是觀音大士出家修行之地,「留有聖跡」。有一種說法,是「不到洛迦山不算朝完普陀」。也是這種原因,為表達心誠,栗致炟和陸雯不顧勞累之苦,輾轉過來登上洛迦山叩拜。當他們完成了這次虔誠的頂禮膜拜之時,心情方稍稍輕鬆一點,也是在這時候,兩個人方有閒情逸致去欣賞那種描繪風光的楹聯,就在小洛迦山上,其中一副楹聯寫道:
南海潮聲水月流光環佛地;
普陀山色松筠聳翠蔽禪天。
走下山時,栗致炟問陸雯,看了普陀山中這麼多楹聯,對哪一副印象最深。陸雯說,有一副楹聯很好。接著她就背了出來:
初日照三神山,看碧海朝霞,金堂玉室,惟以不貪為寶;
長風破萬里浪,喜奇峰靈石,梵宇紺宮,定知成佛有緣。
栗致炟聽罷,就讚美道:「好——好,這副楹聯好。」他似乎大徹大悟了什麼,和著悠遠平靜的佛教音樂,他的心靈在這裡尋覓到了歸宿,腳步自然地慢下來,慢至停下了腳步,駐足金沙海畔,側耳聆聽能夠洗滌人間繁雜污垢的神奇樂曲,雙目遠眺海天一色的純潔世界,全部身心沐浴著極樂的佛國天地。陸雯的手臂挽著他的手臂,她很是理解地問他:
「不想走啦?」
「是的,小雯,真捨不得離開這裡。」
「我也是,致炟。」
「要是我們年輕時就懂得這些就好了,小雯。」
「現在也不晚,致炟。」
「你的意思是——」
「可以不再回去,致炟。」
「啊——」栗致炟以驚愕的眼光看著陸雯,他似乎沒聽懂她的意思,又像是突然不認識面前的情人了。
「不明白嗎?致炟。」
栗致炟微微地點了點頭。
「我們可以從這裡進入韓國的旅遊團隊,到那裡再轉到我們想去又能去的地方。哥哥在瑞士一家銀行有了兩三千萬美元的存款,一輩子都沒有問題的,致炟。」
「啊——怎麼能這樣!?」
「怎麼不能這樣?」
「小雯,別忘了,我是市長。」
「致炟,別忘了,那事萬一敗露——」
「我們不是正求上蒼保佑嗎,再說,那事並沒留下什麼線索,小雯。」
「但願吧!我只是擔心——」
「小雯,你若是我,也不會一走了之的,你應該理解我,親愛的。」
「親愛的,我能理解你,我也能永遠地陪你,陪著你走到最後。親愛的致炟,誰讓我十幾年前就愛上你呢,而且這一愛就愛得義無反顧,愛得死去活來呢。」
「我也是,小雯。這時候不要說死,小雯,我們能活下去,能有好的明天,我相信自己的感覺,親愛的小雯。」
「但願菩薩真真切切地保佑我們吧。」
兩個人不自覺地擁抱到了一塊兒,遊人和香客們愈來愈少了,海岸那邊傳來遊船汽笛的呼喚聲,大概是在提醒還滯留在寺院的香客,快上船吧……
是汽笛的叫聲,驚醒了沉浸於佛國的一對情人,他們同時轉向那笛聲的方向,遙望遠處的船舶,一時又有點不知進退了。
「噢!又相遇了,緣分,緣分。」
栗致炟與陸雯同時被這話語喚回過頭來,啊!原來是剛進入這方佛國時遇見的那位長者,是這位長者告訴他們,朝聖者一定要記住「觀世音」這個名稱……
「啊!真是緣分,尊敬的老先生,我們又相遇了。」陸雯回答道。她確實沒有想到,在成千上萬的朝聖者裡,能與老者再次重逢。
老者沒有再客套寒暄,只是稍稍認真地端詳了一下栗致炟,說:
「先生神氣盈面,色澤明潤;鼻子豐隆高聳;嘴巴紅潤方正,有稜有角;兩耳色鮮高舉,輪廓分明;五嶽、三停平勻,豐隆不陷,相互朝拱,氣勢不凡,構勢極佳。先生一定通達幸運,日理萬機,富貴亨通。只是眼下遇上禍殃,方撇開朝事,到此求菩薩助一臂之力,以渡苦海,達到彼岸。不知鄙人冒昧之談可否是也?先生。」
「噢!謝謝,謝謝——謝謝尊長善解人意,慧眼善心。謝謝,尊長對鄙人可有高見?」
正處於悵惘中的栗致炟,猶如抓住一株救命「稻草」,急忙應對,以期獲得指點。
「先生既入普陀佛國,不必匆忙回返,我意可下榻普陀佛家家園,夜間可漫步百步沙、觀賞海景、聆聽濤聲、賞『蓮池夜月』,更可親近佛國,有機會獲得菩薩更多恩澤。何樂而不為呢?」
「也是——也是,鄙人聽從尊長指教,今晚不再返回,鄙人更期盼尊長再指點迷津。」
栗致炟看著這位長者,猶如抓住了新的希望。
「既然先生對鄙人寄予如此厚望,我就不忌人微言輕,直話直說了。先生面前要過之坎,並非簡單易過的關口,今日先生虔誠拜訪觀世音菩薩,相信定能獲得觀音相助。不過,由於前景坎坷不平,關口險象環生,為使先生得到更多恩賜,以平安越過險隘難關,我意明晨一早,即動身到九華山,叩拜那裡的地藏菩薩。」
「噢!地藏菩薩?」
「是的。地藏菩薩受釋迦牟尼佛囑咐,在佛滅度以後,彌勒未生之前,教化六道眾生,拯救一切罪苦。地藏菩薩現身於天、人、地獄之間,眾生只要稱地藏菩薩名號,就可以接受他功德救濟,解脫一切苦難。所以地藏菩薩很得民間眾生信仰敬重,也是墜入苦海掙扎上岸的眾生理當拜謁的佛。」
「噢!尊長,我明白您的好心善意,我們明天一早即往九華山叩拜地藏菩薩。」栗致炟從來沒有如此當機立斷過。他以敬仰的眼光看著面前的長者,想著該怎麼表達對他的謝意,正當長者要離去之時,他突然說:「停停,敬愛的尊長,鄙人不知該如何感激您的恩賜與教誨,請接受我的一點敬意。小雯,快準備給恩人禮金。」
陸雯即拉開挎包拉鏈,順手取出僅有的兩沓幣鈔,裝進一個信封,交給栗致炟。栗致炟雙手托起禮金,敬重地送向長者。那長者並沒有接住栗致炟送過來的東西,只是後退兩步,伸出兩手,做拒收禮金狀。之後,微笑地道出「先生一路走好,一路走好」。隨著誠懇的話語,沒待栗致炟接話,就揚長而去,那長者走出數步,卻不自覺地自言自語道:「活人豈能要死人的錢!」只可惜這句心語聲音太小,沒有任何人聽得見的。
陸雯挎著栗致炟的臂膀,望著長者遠去的身影,心裡一時空虛得茫茫悠悠,一無所有了。突然,栗致炟問陸雯,只剩下那麼點錢了嗎?他指的是剛才陸雯拿出的兩沓現鈔。陸雯說,是的,挎包裡只有這點錢了,光今天進香加上捐資佛寺的錢,已三四萬元了。不過,兩張銀行卡上的錢還多得是,回頭就可取出……
一對情人相互依偎著,又是攙扶著向不遠處的普濟寺一帶走去,那裡有幾家建在普陀山景區的賓館,他們要先訂下下榻的住地,接下來還有許多待辦的事宜,栗致炟還要對有關人物通報,他的日程安排須變更一下。這種事只是一個電話打過去,就敲定了。還有明天去九華山拜佛的交通行程,是乘車還是租車,有沒有班機飛往那個方位。這等瑣事也不難辦,如今差不多的賓館酒店,都設有代購車票機票的服務,還有那類駐在賓館酒店的旅遊公司,隨時就地現場辦公,拼湊成旅遊團隊奔往四面八方。他們只須找到服務上好的賓館,一切就沒有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