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夕陽西照在小河灣。
吳振慶持著魚叉,拎著小桶,沿河邊尋尋覓覓地走來。
他駐足,發現了魚,舉叉——叉著一條不大不小的魚。
他興奮不已地從叉上取下魚,放入小桶裡,繼續向前尋覓……
他忽然又駐足呆立,果然他又有所發現——不過那顯然不是魚。
他蹲下了,閉上了眼睛。
他經受不住誘惑地緩緩睜開了眼睛——不遠處,有一個人在洗澡——上半截赤裸的身子背對著他,長髮瀑散,遮住了頸子,分披在兩肩上——是個女的……
青春的優美胴體,在夕照之下那麼動人。
吳振慶看得屏息斂氣。
洗澡的女知青優美的雙臂不時伸展開,用毛巾擦洗著身體,她用毛巾包住了長髮。
她轉過身來了,是張萌……
她朝吳振慶游了過來。
咚的一聲,吳振慶的小桶掉進了河裡……
張萌一驚,立刻縮身水中,僅露頭和肩——她轉動著頭四望。
她發現了吳振慶,由於意外,而一時愣愣地望著他。
吳振慶趕緊說:「我……我沒看見你!我什麼也沒看見!」
他自欺欺人地閉上眼睛。
嘩——一桶水潑在他身上,桶也飛上了岸。
落湯雞似的吳振慶一動也不敢動,仍緊閉著眼睛。
等他終於有勇氣睜開眼睛——河中已沒了張萌的影子。
他撿起桶就逃,彷彿後面有隻猛獸在追。
晚上,吳振慶躺在被窩裡輾轉反側。
他想——如果她向連長揭發我可怎麼辦?她肯定會的!她似乎永遠瞧不起我,儘管我討厭她是假的,可她瞧不起我卻是真的……也許她現在還沒有去找連長告我的狀,倒不如我主動去坦白交待……
他坐起來了,開始穿衣服。
韓德寶問:「你怎麼了?鬧起失眠症來了?」
一片輕微的鼾聲——王小嵩和徐克都睡得很香。
「我解手去……」
「撒謊吧?解手穿這麼整齊?」
吳振慶沒好氣地說:「你管我呢!」
知青宿舍旁是連長住的一間極小的單人宿舍……
連長也睡得正死,打著鼾。
吳振慶在一旁叫:「連長,連長,連長你醒醒。」
他把連長捅醒了。
「你?」連長從枕下摸出手錶看了看,「什麼事?半夜三更的!」
「連長,我犯錯誤了。」
「明天再說。」連長又倒下欲睡。
「明天不行!明天交待就晚了!」
連長一翻身趴在枕上,瞪著他:「有這麼嚴重?那你交待吧,簡單點兒!」
吳振慶訥訥地說:「我……我看女知青洗澡來著……我不是故意的,我發誓,可還是被我……看見了。」
連長哭笑不得:「你給我回去睡覺去!這種錯誤也來把我搞醒!」
吳振慶只好走向門口。
「站住!」連長叫住他,想了想又說,「明天抽空組織知青班學習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以後在那條河分個男女界限。不許到遠處去洗!更不許到深處去游泳!」
知青們聚集在宿舍前學「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吳振慶手拿「紅寶書」,一本正經地說:「剛才咱們學了一遍。為什麼要學呢?因為,出現了違反的現象。比如第七條——洗澡避女人,我們應該這樣理解——包括女人洗澡也避男人的意思,還包括男人洗澡避女人的意思……」
知青們莫名其妙。
張萌始終望著別處,這時轉過臉瞪著吳振慶說:「我理解,尤其包括男人不得偷看女人洗澡的意思,這是下流可恥的。」說完又望向別處。
吳振慶說:「對,張萌補充得很好。不過這樣的不良現象,目前還沒有發現……」
張萌又轉過臉瞪他。
夜晚,知青們燒荒的壯觀場面……
吳振慶圍著火說:「注意,風向轉了,別燒著自己!」
《年輪第三章》4(2)
他見火舌撲向一個身影,而那身影似乎顯得有些慌措。
他跑過去,摟著那人的頭跑開了。
那人是張萌……
吳振慶很窘地放開了她——張萌也很窘。
吳振慶說:「你怎麼不戴帽子,看,把頭髮燒焦了吧!發你的手套呢?」
張萌說:「我不戴!」
「為什麼?」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是可以改造好的子女,我怕別人批評我嬌氣。」
吳振慶摘下自己的單帽扣在她頭上,又摘下手套塞給她:「戴上。我不批評你嬌氣,誰敢?」
「班長!班長!」一男知青跑到他跟前,惶惶地說,「班長,韓德寶到營裡去取信,現在還沒回來!」
吳振慶說:「那他就是住在營部了。」
「可是……他騎的那馬跑回來了!」
「你報告連長了嗎?」
「報告過了,連長已經帶著人找去了。」
徐克說:「班長,這一帶可有狼。」
吳振慶說:「少廢話!都跟我去找!」
黑夜中狼嚎聲淒厲而長……
這裡那裡,四面八方照耀著火把,手電筒和馬燈的光。男女知青們的呼喚聲:
「韓——德——寶——」
「德——寶——」
「韓老六!你在哪兒——」
……
一雙雙腳在「塔頭甸」的水沼中踏過。
郝梅摔倒了,可她一手還高舉著馬燈。
王小嵩將她拽了起來:「你那只鞋呢?」
郝梅搖頭:「不知道。」
王小嵩脫下自己的一隻鞋給她穿上。
郝梅哭了:「我怕……」
王小嵩說:「別怕……跟住我……別走丟了。」
郝梅說:「我是怕……他被狼吃了……那我們可怎麼對他爸爸媽媽說啊?」
一聲槍響。
兩人不安地循聲望去……
一雙雙腳走向一起。
尋找者們終於圍攏成了一個半環,各種光亮照向中間。
韓德寶枕著裝滿信件和報紙的書包,酣睡在一片灌木草中,有如醉臥萬花叢中。
一女知青怯怯地問:「他……怎麼了?」
連長說:「這小子,吃櫧柿吃的。」
吳振慶生氣了:「他媽的!起來!」
他狠狠踢了韓德寶一腳。
連長將韓德寶背了起來,自責地說:「大家也別怪他了。咱們到處找他也是應該的嘛。再說,我們大傢伙有責任告訴你們——櫧柿這東西是不能多吃的,吃上一小碗,跟喝上二兩酒差不多,且後勁很大。有人因為吃得多了醉過一天一夜呢!」
黑夜中,一行人的身影向連隊駐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