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月光籠罩迦南

——1——

走之前,翻箱倒櫃地尋找,終於在滿牆書架上一個手夠不到的偏遠角落裡找到了;踩上梯子,費力抽出來,再用抹布,把書面書背厚厚的灰塵拭掉,封面的燙金又亮了起來。

於是每夜入睡前,就在床上重讀這本老書,舊約聖經,從創世紀開始,很專心地讀。

伴侶狐疑地探過頭來,「有毛病呀你?」他說。

我讀著讀著,讀到夜深,讀到清晨。

——2——

黃昏時分,穿過迦法城門,走進狹長蜿蜒的阿拉伯市場。遊客已經稀疏,留著小鬍子的阿拉伯人閃著詭譎的眼光靠近來說:「裡間還有特別的東西,進去看看?」

我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轉過幽暗深邃的迴廊,又是深邃幽暗的迴廊;踩過幾級石階,在意想不到的角落又是幾級石階。輾轉迴旋,走在歷史的迷宮裡,越走越深,越走越困惑,正覺得整個人已經陷在石牆石柱陰影中時,踏腳出去卻驀然發覺頭上一片晴空,月光,好像應承某種終身不渝的盟約,傾其所有地瀑瀉下來,照亮了整個古城。不知怎麼,我竟然立在一片層層疊疊、起伏有致的屋頂上頭,放眼縱看,白石砌成的房舍城垣、教堂回寺,在溫柔而虛渺的月色中縱橫交錯成一片驚心動魄的抽像線條。

今夕何夕?我幾乎不敢眨眼,用眼光慢慢地、饅慢地描繪著月光所勾勒出來的線條。哭牆在清輝裡像一面巨大的舞台布景,黑色的人影幢幢,將靈魂的重量倚在牆上。眼光描過教堂的圓頂,越過城垣,遠處沙漠丘陵起伏,白色的沙,映著月光。月光鎖著古城,像一種蠱惑。

是7歲那一年吧?我第一次聽到的名字。村子裡的外國神父讓赤腳的跳著叫著的孩子包圍著,他摸摸孩子的頭,給每一雙伸出的小手一張聖誕卡片。卡片上教堂和房舍縱橫交錯成一片抽像線條,線條上閃爍著五顏六色的金粉。「多麼美麗——」7歲的我心裡輕輕地歎息,手指慢慢地慢慢地描繪著微微凸起的線條,「多麼美麗……」美麗竟然能使人心疼。

這是耶路撤冷,神父說,耶路撤冷,說說看。

那麼多年以後,我被什麼東西牽引著,來到一片孤寂的屋頂上,意外地撞見月光籠罩下的耶路撤冷;錯落有致的白石在黑暗中被照亮,顯得純潔寧靜,好像經過幾世幾劫,月光仍是月光,白石依舊白石。徐徐夜風襲來,隱然穿梭過無數個時空的迴廊,我仰臉閉上眼睛,眼瞼仍能感覺夜風和月光的流動。

——3——

「一百多年了,我們在尋找鄉土;一百多年了,我們試圖過平靜生活,一心只想種下一株樹,鋪好一條路;一百多年了,我們試著和鄰居修好,過免於恐懼的生活;一百多年來,我們一邊夢想一邊作戰……在這片苦難重重的土地上,我們和炮火、地雷、手榴彈一起呼吸……我們幾乎每天在埋葬死者。一百年的戰爭和恐怖使人們傷痕纍纍……」

坐著聽以色列總理的演講,拉賓的話哀傷而動人,可是,耶路撤冷的「苦難重重」,猶太人和阿拉伯人的血海深仇,只是一百多年的事嗎?開始,恐怕是五千年前吧!「對阿伯拉罕說:抬眼望出去,往北、往南、往東、往西。你目光所及之處,都是我應允給你和你子孫的土地。」(《創世紀》)

這片土地,就是石礫遍地的巴勒斯坦。阿伯拉罕的子孫,滿臉絡腮鬍的耶舒華振振有辭地說:「什麼佔領區?這是神許給我們的家產!你去讀讀舊約吧!」

我讀著舊約,卻發覺問題不像耶舒華說的那麼簡單,和神有私盟的阿伯拉罕固然是猶太人的始祖,他卻同時也是阿拉伯人的遠祖。你看,阿伯拉罕的妻莎拉不能生育,於是要阿伯拉罕以她的婢女為妾,婢女生子伊斯米爾,而伊斯米爾就是阿拉伯人的始祖。莎拉得列神的恩寵,以90高齡而生子伊薩克,伊薩克的12個孫輩,就成為以色列12個部族的起源。

這麼說起來,今天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的血海深仇,只不過是五千年前開頭的同父異母的兄弟間爭奪家產的延續,也是人類歷史上纏訟最久的房地產糾紛。耶舒華你同意嗎?

——4——

三千年前,大鬍子耶舒華的祖先曾經有過一段黃金時代。才氣縱橫的大衛王東征西討,打下了一個叫「耶布斯」的小城,以此為都,並改其名為「耶路撤冷」;小小土城,在大衛王不可知的未來成為人類三大宗教的聖地、歷史的臍帶。

在中國的春秋時代,大概就在晉國攻下鄭國的前後吧,巴比侖的軍隊打進了耶路撤冷,放火燒城,俘虜了猶太國王和大臣、百姓。數萬猶太人流離、遷徒,這是猶太人第一次的大流亡,開始了兩千多年寄人籬下的生涯。

而耶路撒冷這個沙漠中的土城,則任它朝代興亡,高樓建起,高樓垮下。巴比侖人來了又走了,波斯人來了又走了,希臘人、羅馬人來了又走了,唯一不走的,大概只有那冷冷的月光。

當李淵稱帝,建立唐朝的時候,阿拉伯人的驃馬正馳騁沙場,南征北伐。「貞觀律令」頒定之後幾個月,阿拉伯人擊潰了拜占庭的軍隊,長驅直入耶路撤冷;巴勒斯坦開始成為回教徒的天下。

那是公元638年。

在1993年,如果你站在耶路撤冷郊外山崗上,往約旦河的方向望過去,你會看見阿拉伯人的村子歷歷在目。頭包白巾的老人手裡握著枴杖,赤腳行過沙礫滿佈的荒野,他在找他的羊群。不一會兒,從土丘後面冒出一個黑巾蒙面的女人,那是他的妻,趕著羊群向他走來。

這一對滿面風霜的老夫妻和他們黃土色的羊群,已經在名叫巴勒斯坦這片土地上生活了一輩子,腳下踩的是一代一代的祖先的足印。

公元691年,那是我們的武則天即位後一年,阿拉伯人在耶路撤冷用巨大的石塊建起了清真寺,地點就在默罕穆德升天前留下一個腳印的地方。耶路撒冷成為回教徒的「聖地」。月光照耀的時候,白色的巨石閃閃發光。

「我生在這裡,長在這裡,有一天要死在這裡。」

在耶路撤冷一個陰暗的騎樓下,老人抽著水煙筒,七、八個老人一排坐開,各自抽著煙筒,默默地聽著。「我的父親生在這裡,我的祖父生在這裡,我的曾祖父、高祖父,墳都還找得到。可是猶太人說這是他們的地方。你說這是不是無賴?」

無賴不無賴我不敢說,歷史的冷酷無情我卻是知道的。「歷史的冷酷無情,」老人說,「沒有人比巴勒斯坦人更清楚。我在這城裡活了一輩子,可是每次到約旦看親戚回來,我還得辦以色列簽證才回得來——你聽過什麼人回家得辦簽證的嗎?」

是的,我聽過;當年,持中國護照的台灣人要回台灣那個自己的家,是得向日本人辦理簽證的。這就叫佔領。

——5——

當阿拉伯人在巴勒斯坦種橄欖、餵羊群的那好幾百年,猶太人在哪裡呢?

猶太人一直在夾縫裡驚惶喘息。別忘了,當中國開始了五胡十六國的時代,基督教已經從異端成為羅馬帝國的國教。君士坦丁大帝將巴勒斯坦列為「聖地」——耶路撤冷、伯利恆,四處興起了基督教。1099年,遠方而來的十字軍因此而理直氣壯地打進耶路撒冷,殺燒擄掠,手屠猶太教徒和回教徒。甚至到1516年當耶路撤冷納入土耳其人的奧斯曼大帝國時,整個耶路撤冷不過300家猶太人。

猶太人在哪裡呢?

他們在俄國、在波蘭、在匈牙利、在羅馬尼亞……在每一個國家做「異鄉人」。不被本地人接納,也不願被本地人同化,他們聚集在城牆外,自成一區。他們的凝聚力如此強大,使本地人側目,時局不好時,猶太人就成為眾矢之的。1492年,哥倫布「發現」美洲的那一年,近20萬猶太人被西班牙人逐出家園。是「家園」,因為大多數人已經在那兒活了好幾代,可是由於是寄人籬下,主人驅客只需揮手。所謂幾代家園只是一廂情願的假想。

抽水煙的老人啊,其實最深刻瞭解歷史的冷酷無情、最能體會寄人籬下的痛苦的人,正是那今日使你無家可歸的猶太人哪!

1881年,你記得,就在這一年,中國和俄國簽訂了伊犁條約,賠出900萬盧布,在俄國境內的猶太人則面臨滅種的危險,上百萬的人被迫離鄉——多數人前往美國,少數人卻輾轉來到原鄉——巴勒斯坦,身無分文,只帶了一個夢想,或許手裡還有一本舊約。

百萬人的流離失所使許多猶太人開始以新的角度審視一下歷史難題:也許和地主國同化不是解決種族宗教歧視的辦法,也許,也許根本的辦法是建立一個屬於猶太人自己的國家。

從俄國回到巴勒斯坦的那些少數人就懷抱著這樣一個模糊的夢想,也是最初的所謂「錫安主義者」(zionist),「猶太復國主義者」,我稱為「原鄉主義者」。他們流浪已久、疲憊已極的腳踏上巴勒斯坦土壤的那一刻,也就是我們這一代人所親眼目睹的以巴血海世仇的開始。當拉賓沉重地說,「一百年的戰爭使我們傷痕纍纍」,他回首眺望的,正是這些原鄉者在海灘上踩出的腳印,痕跡仍舊鮮明,因為淌血不斷。

痛苦使人團結。1897年,第一度錫安大會在瑞士舉行了。來自世界各個角落的猶太人議論紛紛,探討民族未來命運。原鄉建國論者還屬少數;有人主張將巴勒斯坦看作一種抽像的文化祖國,有人認為和寄居國密切合作才能保存猶太文化,有人害怕猶太人建國反而會促使寄居國更加迫害,更有人建議把猶太國建在非洲剛果……。奇怪的是,在七嘴八舌的建國討論中,沒有人想到一個問題:

猶太人回「原鄉」建國,好,那麼「原鄉」上那幾百萬耕了一輩子地的阿拉伯人怎麼辦?「錫安主義者」喊出一個口號:「巴勒斯坦有國無民,猶太人有民無國!」理所當然,猶太人應該移民巴勒斯坦,皆大歡喜。

怎麼回事?巴勒斯坦怎麼會「有國無民」呢?那手持枴杖趕著羊群、赤足走過砂礫的老夫妻和他們一代又一代的先祖又算什麼呢?

他們不算「民」,因為他們不知道何謂「國」。到了19世紀,阿拉伯人還不曾發展出國家觀念。在巴勒斯坦埋首種地的老農,只知道自己屬於哪一個家族、部落;問他是「哪國人」,他只能瞠目以對。1913年,當阿拉伯聯盟大會在巴黎召開時,與會目的也僅只於向奧斯曼帝國爭取多一點政治權利,而不是要求民族自決。一直到第一次大戰期間,土耳其人對阿拉伯人橫加暴虐,才促使阿人與英、法聯合,對抗已經分崩離析的土耳其帝國。交換條件是,英國將協助阿拉伯人獨立建國。

短短兩年後,1917年,英國人即又在著名的貝爾福宣言中,將巴勒斯坦許給猶太人建國——今天的以巴仇恨,竟是如此不可預見的嗎?或者說,人的短視使悲劇無可避免?

——6——

猶太人一波一波地湧往原鄉。文化中像強力料似的凝聚力使猶太人組織起來,集體在巴勒斯坦買地。那在地上耕作的,是手掌上長滿粗繭的佃農,土地的所有權,卻在紳士的口袋裡,他們住在遙遠的大馬士革、貝魯特。土地上換了主人,原來胼手胝足的佃農發覺自己一夕之間失去了生計。

「那又不是我們的錯!」屯墾區裡的簡妮,拖著及地長裙,邊煎蛋邊說,「我們是用錢買的地,巴勒斯坦每一寸地都是我們光明正大買下來的。我知道可憐了那些佃農,可我們有什麼辦法?」

腦子裝著夢想和理想,手裡緊握著舊約聖經的猶太人,充分發揮他們遠祖阿伯拉罕的精神,一踏上巴勒斯坦就開始屯墾,用手,用腳,用汗水和智慧。當中國的青年在鬧革命、推翻滿清政府的時候,猶太人正在巴勒斯坦的沙漠裡屯墾。今天你從特拉維夫機場出來,觸目所及是這個忙碌的商業都市——誰能想像,在剛過去不久的1908年,幾百個墾民,攜兒帶女的,立在蒼穹和荒漠之間,低首祈禱,那就是特拉維夫的開始?

「你眼睛所能看見的,」剛下飛機的眼科醫生手指著行駛中的車窗外,「你眼睛所能看見的每一棵樹,都是我們親手種的。」

我們在從特拉維夫往耶路撤冷的公路上。「我們親手種下的!」她驕傲的語調不能不使我又想起舊約裡的話:神對亞伯拉罕說:「抬眼望出去,往北、往南、往東、往西。你目光所及之處,都是我應允給你和你子孫的土地。」

眼科醫生是那個子孫,她認為她有權利、也有義務,在她目光所及的土地上深深種植,盼望收穫。

土耳其帝國潰倒之後,巴勒斯坦又來了新的主人——英國人。在英國的統治下,猶太人不斷地湧入,阿拉伯人不斷地暴動,耶路撤冷不斷地流血。1936年,為了抗議英國不阻止流亡人潮湧進,阿拉伯人發起了長達6個月的罷工罷市運動(原來50年前就有了「因地發打」運動!)三年後,英國人終於承諾將在10年內給予巴勒斯坦人獨立,同時將猶太移民數目限制於75000。

但是,這已是1939年,恐怖的1939年,歐洲的猶太人瀕臨絕境,煤氣房和集中營等著他們。英國定下的移民限制,等於給百萬的猶太人定下死刑。由於這個悲慘的刺激,10年後當猶太人立國時,同時也立下憲法,以色列將是世界上所有猶太人的祖國,對猶太人來者不拒。

為了自救,猶太人組織了地下游擊隊。在1945、1946年間,游擊隊調動了64艘船,把73000人載往巴勒斯坦——這是現代版的出埃及記吧?!像摩西以法術使埃及人的長子猝死,游擊隊也訴諸恐怖暴力;大衛王飯店的爆炸中死了91個英國官兵。

——7——

沿著大衛王大街走向邊法城門,大衛王飯店就在右手邊。進進出出的不再是身穿制服的英國官兵,而是背著錄攝器材的各國記者,他們來為今天的耶路撤冷作歷史的註腳。

歷史的面貌詭譎難辨,或者說,歷史根本沒有面貌,只有面具,無數個面具。

當年炸死英國官兵的猶太恐怖分子,譬如比金,變成日後以色列的政治領袖。當年暗殺以色列政要和運動員的巴勒斯坦恐怖分子,譬如阿拉法特,成為今日巴勒斯坦建國的政治英雄。

恐怖分子和英雄領袖的差別,恐怕只印證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歷史規則吧!而當這些由恐怖分子蛻變為政治領袖的人風度翩翩地坐下來開會時,與他們意見不同的新恐怖分子又悄悄從他們身後竄起,像一個受了詛咒的惡性循環。

最詭譎的,莫過於面具的交換。猶太人曾經是歐洲的孤兒,他的流離使世人同情,他的艱苦建國使世人鼓掌,但是,猶太人有了歸宿之後,巴勒斯坦人成為新的猶太人——現在輪到他們流離失所,他們飽受寄居國的歧視,他們沒有國家的保護。巴籍作家Fouaz Turki在《失去繼承權的人》中寫著:

今天,兩個巴勒斯坦人碰在一塊兒,馬上就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胞感,我們渴望團結,團結在一起承擔痛苦……以前所分隔我們的階級身份完全消失了……

「天涯淪落人」曾經是猶太人,現在,是巴勒斯坦人;猶太人的幸福,有很大一部分,建立在巴勒斯坦人的痛苦上。所以阿拉法特在1974年說,歐洲人做了傷天害理的事,對猶太人欠了道義的債,良心不安,但是這個債,卻要巴勒斯坦人來代償。

阿拉法特實在一針見血,歷史對巴勒斯坦人確實是不公平的,可是,誰說歷史的規則是公平的呢?

——8——

1993年10月28日,以色列人米拉其離開他那由鐵絲網圍起來的屯墾區,步行到鄰近阿拉伯人的村子裡去買雞蛋。阿拉伯人的雞蛋比較便宜。

沒有多久,人們就發現米拉其焦黑的屍體。反對以色列和談的回教激進分子「哈瑪斯」殺了來買雞蛋的米拉其。

米拉其的朋友們,心情激動的猶太墾民,衝進阿拉伯人的小學,一把火燒掉了教室。

猶太人殺阿拉伯人。

阿拉伯人殺猶太人。

以色列人殺巴勒斯坦人。

巴勒斯坦人殺以色列人。

公元1993年。

——9——

經過長途的曠野跋涉,摩西和以色列人來到了迦南的邊緣;迦南,神所許給他們的土地。

摩西挑選出12個精英作為偵察,出發前諄諄告誡:「你們去窺探迦南地;你們從南地上山地去,看那地如何,其中所住的民是強是弱,是多是少,所住之地是好是歹,所在之處營盤還是堅城……其中有樹木沒有。你們要放開膽量,把那地的果子帶些來。」(《民數記》十三:十七——二十)

12個人潛入迦南地,花了40天的時間偵察研究。回來時,帶來一支葡萄籐,籐上所結的葡萄粒碩大如斗,得由兩個人用棍子穿起來抬著走。葡萄,還有鮮艷的石榴和無花果,疲憊的以色列人展開笑顏:是了,迦南是個「流奶與蜜之地」。

殺戮開始。

——10——

有點冷。

哭牆邊上人影稀疏了,白石屋裡暈黃的燈一盞一盞熄滅,遠處沙漠和天的交際處出現幾點星光,驢子和馬都在溫暖的槽裡歇著。月光籠罩下的耶路撤冷,迦南,寧靜得像雪中的鵝毛飄下。

1993年9月

《這個動盪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