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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發出接到短信的「嘰嘰」聲,梁吾周低頭一看,上面是一行曖昧的話:「在忙什麼呢?寶寶饞了!——想你。」
此時梁吾周正在參加集體備課。馬列、黨建、科社三個教研部全體教師集中在4號研討室裡,聽科社教研部主任羅天驥教授的新課試講,講的是科學發展觀方面的內容。這個新專題,從選題、立項到確定主講人、規劃授課大綱,都是教學副校長趙連庭親自抓的,他組織了這次集體備課,並且提議校委成員都來聽一聽,幫助把把關。梁吾周也很重視,十七大閉幕後,科學發展觀的學習實踐活動隨即在全國展開,市委已經做出部署,要利用一年左右時間對全市縣處級以上幹部進行一次全面輪訓,這是繼「三講」和先進性教育後黨中央開展的又一次全黨性的馬克思主義教育活動,作為市一級黨校,承擔的任務很重,他不能掉以輕心。
梁吾周看了看表,下午3點。這鬼丫頭,大白天的不上班,八成又去了那處香巢。只是現在課沒聽完,按慣例,一會兒他還要講點意見,眼下是萬萬走不開的。
焉雨亭頑皮可愛的小模樣兒在梁吾周眼前晃動著,弄得他再也無心聽主講人在台上滔滔不絕的論述。想想置身在這樣一個嚴肅而堂皇的場合,心裡卻被那樣一份苟且的情愫牽掛著,他暗罵自己荒唐。
「在水一方」那套小戶型住宅是焉雨亭買下的,但首付款是梁吾周出的。那天,焉雨亭告訴他想買一套房子,並且向他借錢時,他心裡「咯登」了一下,雖然他從心裡喜歡這個女孩子,卻不想成為被女色套中的傻蛋。起初他以為這又是一個俗而又俗的老套故事:女人以色相相誘,然後又以色相作套,最終把男人當成手裡牽著的狗一樣,直到把他敲詐得傾家蕩產,身敗名裂。可是焉雨亭很快令他釋然了,這妞兒拿出與房產商簽的意向書,上面的名字竟然是他梁吾周的,而還貸人的名字卻簽的是她本人!焉雨亭說,她就是想要一個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小窩,不要很大,有一張床,有一張桌,有一間衛浴就足夠了,她不想再到賓館酒店去擔驚受怕,鬼鬼祟祟地真像「偷」情一樣。
梁吾周給焉雨亭付了十萬首付款。他原打算就把這筆錢送給她好了,畢竟這姑娘對自己一往情深,十萬元也不是個大數目。但他堅持讓她把房主改成她自己的名字,黨校校長在這A市雖說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卻也經常報上有名,電台有聲,一旦哪個人知道自己在這裡還有一套房子,而且住的是個如花似玉的妙人兒,那可真是不打自招了。現在這社會,什麼事也沒有緋聞更令大眾感興趣、傳播得更快的了。
可是梁吾周沒想到的是,幾個月後,也就是住進這套房子的當月,焉雨亭就給他拿出一張「零存整取」的存折,上面是一筆近萬元的存款。焉雨亭說,這是她剛剛「勾兌」成的一單廣告的提成,以後她會從每月工資中提出一定比例按期還貸,拉廣告的額外收入就用來償還他的首付。這使梁吾周很意外,也很感動,同時更為自己當初的「小人之心」而暗自羞愧。焉雨亭說,她不想讓人認為自己是那種靠男人吃飯的風塵女,既然房子記在她的名下,她理當付款。梁吾周說服不了她,便由著她不定期地往裡存錢,但心裡卻打定主意,這筆錢還是要給她留著。
想想有一個來月沒和她親熱了,梁吾周心裡產生一陣衝動。前段時間,焉雨亭隨廣告公司經理去廈門參加行業聯誼會,走了十多天,回來後打來電話約了兩次,都趕上梁吾周脫不開身,兩人一直沒見面。想想那句「寶寶饞了」,這小色女肯定是耐不住寂寞了。
005
可是梁吾周卻沒能及早趕到「在水一方」。羅天驥講完後,參加聽課的人又從不同角度提了些補充和調整建議,趙連庭作為教學副校長又講了幾點意見,囉囉唆唆地一下子拖到5點多鐘。梁吾週一看時間不早了,只能原則性地提了提要求,便回到辦公室。剛想給焉雨亭打電話約她出來一起吃飯,卞占豐的電話先進來了。無論如何,他透露的這件事要比與焉雨亭重溫鴛夢重要得多,他只好抱歉地告訴她,自己暫時過不去了。那厲害丫頭連叫不行不行不行,好勸歹勸,直到答應晚上過去過夜,才令她轉怒為喜。
「你要不來,我可上你家裡去找你喲!」
她用撒嬌的口氣威脅道。梁吾周苦笑著搖搖頭。焉雨亭的性格他是知道的,說得出來她就能做得到。
梁吾周約了卞占豐到環球大酒店的VIP包廂見面。酒店本身位置遠離鬧市區,貴賓廳裡每個包廂都是獨自出入,連電梯都互不相通,平時又少有人來,更不是平民百姓消費得起的。梁吾周常年以黨校的名義在這裡簽單,4號包廂基本上是他專用的了。卞占豐是自己開著車來的,停好車,一進大廳,迎面便看見梁吾周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忙快步走上前,連聲表示歉意: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叫大哥等候,失禮了。」
「咱們哥兒倆,這麼客套幹什麼!」梁吾周大度地笑著,兩人進到電梯,直接到了28層的包廂裡。
從年紀上說,梁吾周與卞占豐應該算是兩代人,可他卻一直與這位「A市第一秘」兄弟相稱,除非公開場合,私底下從來不叫他「卞秘書」或「卞處長」。就職級而言,梁吾周要比卞占豐高出一大截,雖然卞占豐兼著市委辦公廳秘書處副處長的職務,但梁吾周卻是正局級;就資歷而言,梁吾周被提為正局級已經近十年了,而卞占豐是去年才任上副處長的,倘若不是在官場,卞占豐至少要稱梁吾週一聲「叔叔」的。然而他這個副處長卻與市直機關上百個副處長不一樣,人人都知道,同樣是副處長,人家這副處長的「含金量」就是要高。關鍵不在於副處長本身,而在於他的另一個職務——市委書記的秘書。也正是基於這個原因,梁吾周才在他面前放下身段,傾心相交。
卞占豐最忌諱別人稱自己「卞秘」,因為從發音上聽,像是「便秘」,很是不雅。機關上下的人都知道這一點,通常都稱他「卞處長」,只有梁吾周叫他「占豐」,他則回稱「大哥」,親熱得很。說來兩人真正形成莫逆關係不過是一年前,市委黨校與澳大利亞一所大學聯辦在職研究生學位班,卞占豐報了名,但三年四萬元的學費卻令他躊躇,按照規定,這筆學費是不能報銷的。梁吾周得知後,暗中做手腳沖銷了這筆費用,使卞占豐得以免費入學,而且兩個學期的考試也都是梁吾周吩咐手下教師替他答的,這使卞占豐很是感激。作為回報,梁吾周便能得到許多在正常情況下根本得不到的有關市委高層的一些內幕消息,包括市委書記本人的所思所想及其動向。須知對於混跡於官場的人來說,這些消息可都是夢寐以求、千金難買的。
兩人落座,梁吾周把菜譜遞給卞占豐,讓他點菜,並隨手取出一張儲值卡推到他面前:
「快過節了,學校給員工發點福利,大哥給你留了一份。」
「謝謝大哥想著小弟。」卞占丰神情自然地收了起來。學校福利云云,不過是個借口,而且這張卡裡也不會是個小數目,他明白,這是梁吾周對他今天打電話這一舉動的回報。
006
吃什麼喝什麼不是今天晚上相聚的主要目的,卞占豐傍晚那個電話傳遞的信息是梁吾周最關心的。
「老頭子真不行了?」梁吾周直截了當地問。
在市委宣傳部分管的意識形態圈子裡,人們都稱老純峰為「老部長」或「老頭子」,一則他在市委班子裡年齡最大,確實夠上「老」字輩的了;二則是更主要的,他的「老」姓比較少見,人們這樣稱呼他,既自然而然,又帶著幾分恭敬與尊崇。
「穆部長專程從省裡來,而且是代表省委王書記表示慰問,就是來向老部長作最後告別的。」卞占豐喝了口金裝四特酒,咂咂嘴品味著滋味,說,「只可惜老頭子已經神智不清了,也就是這一半時的事,家裡人連壽衣都帶去了。」
「天不永年啊!」梁吾周歎口氣,「可惜了這樣一個好人、能人,六十都不到,咱A市,這麼多年還沒有在任上過世的領導呢!」
「是呵,看看他老伴和孩子哭的那樣子,也真令人心酸。」
梁吾周點點頭表示贊同,但他並不關心行將就木者的親屬是什麼心情,想聽的是卞占豐在電話裡說的那件事,見他遲遲不提,便主動問起來:
「穆部長這次來,不單單是為處理後事吧?繼任人選的事,老頭子沒留下話嗎?」
卞占豐說:「這七八天,老部長都是不省人事,根本不可能講什麼了,倒是以前住院時他不止一次跟魏書記提過,希望早一些把李部長正式任上,接替自己的缺。」
「李聽梵?」
梁吾周並未感到意外。李聽梵眼下是市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自老純峰病倒後一直在主持日常工作,這女人年輕有朝氣,水平能力都頗受好評,而且還有省裡的背景,由她來接任宣傳部長,也算順理成章。
「正常情況下,她倒是個合適人選,何況是省裡下派的後備幹部。」梁吾周說,語氣裡有一絲淡淡的失落。
卞占豐笑了:「未必吧?魏書記心目中,她可不是第一人選。我覺得大哥這次很有希望。」
梁吾周搖搖頭:「人家可是天時地利人和全佔著呢,我這個黨校的小小校長,哪能競爭過人家?」
「大哥千萬不要妄自菲薄!要我看,李部長不但接不上班,弄不好,連現在這個位置都坐不住。你,甚至張嘉緱,都比她有希望。這回組織部送上來的後備幹部名單上,根本就沒有她的名字!」
「那是什麼原因?」梁吾周不解地問。
「內中緣由你自己琢磨吧,大哥是聰明人,何需小弟多說。來,喝酒。」卞占豐舉杯。見梁吾周仍在思考,卞占豐乾脆解釋道:「這女人的老爸是副省長不假,但這個副省長已是過去的事了,何況他和穆部長是死對頭。市委宣傳部部長的任命,省委宣傳部能不干預?穆部長可是省委常委哪,這次專程前來,肯定會過問這件事的。魏書記現在正處在一個關鍵時刻,他本身就是省級後備幹部,哪能不考慮自己的仕途,為老上級的女兒去得罪現任的省委常委?」
這麼一分析,倒是有道理,但梁吾周的心裡還是不能妥貼,即使李聽梵不再是競爭對手,張嘉緱仍是一個很大的威脅。他的實力與自己不相上下,而自己對他的底牌卻一無所知。既然如卞占豐所言,後備幹部名單上兩人的名字都被畫了記號,說明對方也已經進入了市委書記的視線中。
「事在人為。下一步棋,就看大哥怎麼走啦。」
卞占豐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