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縣豐富的礦產資源介紹以及縣委縣政府優惠的招商政策、優良的投資環境等相關信息經國家級的新聞媒體發佈以後,猶如投石入水,很快便在海內外引起反響,來考察商談投資買礦建廠合作的外資老闆紛至沓來。
除了東南沿海率先開放的城市和特區以外,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中葉就敢敞開大門對外招商的北方山區縣和縣級市,蒼山縣是趟開破冰之旅的第一艘破冰船。這個思想的解放首先來自縣委書記秦天貴三下深圳考察,學習借鑒特區發展經驗的收穫。深圳市在幾年中神話般地崛起成了一座現代化的新城,讓秦天貴開眼也更讓他震撼。他悉心將自己管轄的蒼山縣和深圳的條件一一相比:一都是山區;二是深圳的優勢是靠海毗鄰港澳,蒼山縣雖不靠海但有山有豐富的煤鐵鈣鎂礦產資源。比到最後他心裡豁然開朗了,深圳所以發展快是因為主宰深圳命運的人裝了改革開放的膽量和智慧,他這個蒼山縣的帶頭人為什麼就不能換一個進一步改革開放的頭腦,長一副深圳人的肝膽呢!
思想的解放帶來了思維的活躍,思維的活躍又點開了閘門,有了思路就開闊了出路。秦天貴認真分析總結了最初招商引資都不成功的原因:一撥又一撥外資外商來考察時都說蒼山縣資源豐富,發展潛力巨大,但大都是吃飽喝足簽了一紙意向去後就不再回頭。這分明是商場上老闆們的挺經,是在挺著脖頸側著耳朵等你招商方的承諾。這些承諾無非就是土地出讓,稅收讓利,政府部門服務,直接間接都關係到投資方的利益。
好嘛,你想打盹,最好的禮物自然是送個枕頭。秦天貴想通了,決定主動出擊,帶著縣政府的一班人再下深圳,提前給有聯繫的投資商都發了請柬,在深南大道上的一家五星級酒店召開了一次延伸服務的項目推介酒會。帶上縣委、縣政府的鄭重承諾,帶上蒼山縣的知名土特產蒼山綿核桃,一定要在港澳和南洋搞一場成功的招商大會戰,力求合資企業在蒼山縣實現零的突破。
這個突破實現了,也將是九州地區一市九縣招商引資工作的率先突破。
縣委書記秦天貴在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深圳擺下的這場招商引資大戰的「鴻門宴」,還是取得了輝煌成果。正式簽約和洽談成功了一批項目。因為有了縣委、縣政府的返稅讓利和土地實行零地價的承諾,十多家簽過合作意向的投資商都表示要盡早履約。
香港南華集團總裁蔡家輝當即與蒼山縣梅家峪鎮正式簽約,決定合作開發金屬鎂礦並投資籌建冶煉廠。蔡總裁還一定要用自己的寶馬車把秦天貴接到香港,陪他考察南華公司所屬的經濟實體。名曰考察,其實就是坐車到新界的兩個企業轉了一圈。剩下的時間就全部用在逛迪斯尼遊樂場,轉商店購物中心,看香港市容,和到維多利亞港看港城夜景。
蔡家輝陪秦天貴在香港遊玩,還帶著兩名形影不離的美女隨行,一個是公司財務的於總監,另一個便是公關部的尤助理。這是兩個從性格和著裝色彩都是反差極為鮮明的白領麗人。雖然只有兩個人,卻是蔡老闆精心運籌周密部署的金彈和肉彈兩路大軍,目標只有秦天貴一個,不管是心理防線還是生理防線務求突破,如果能兩路告捷那就最為理想。他們想進入蒼山縣投資,就等於是首先佔領了制高點。於總監是打理財務的行家裡手,會把蔡總裁的大把鈔票都花得如願隨心,所以很得主家老闆的內寵,也會把老闆請來的貴客秦天貴當做皇帝一樣敬奉。因為她知道老闆下決心要到蒼山縣去投資了,拉住這一位五十萬人口大縣的主宰將會帶來怎樣的財源滾滾。於總監再三再四地要給秦天貴買皮爾·卡丹、傑尼亞、愛馬仕的名牌服裝,甚至給秦夫人的高檔白金項鏈、法國化妝品都準備好了。無奈貴客只是連聲道謝,執意不納。
這就讓精於理財和以利誘人的於總監難免有些納悶:來到香港這個金錢世界裡的男人,一點花錢的東西都不要,這不是白過一趟羅湖橋嗎?
蔡老闆在一邊看在眼裡,心下便另有了一番定奪,表面上還是笑容可掬地奉承秦天貴:「惟大英雄能真本色,秦書記是名震一方的封疆大吏,豈會以這些身外之物為意。古往今來的大政治家都莫不如是。佩服,佩服!今晚吃宵夜,我一定陪秦書記痛飲一醉,以表五體投地之敬意。」
從維多利亞港玩夜景歸來,四個人都有些腹中空空,本來宵夜隨便吃幾口什麼都行,蔡老闆卻執意要大動干戈,來到一家叫南洋漁港的晝夜餐廳,要吃生猛海鮮。他的寶馬車後備箱裡,國產的八大名酒、洋酒,好幾個品牌的葡萄美酒早已備好。那些年秦天貴還沒有開始喝洋酒,因為是客也不便挑剔,就由著蔡老闆擺置打開了一瓶五十三度的五糧液。於總監和尤助理打開了一瓶張裕解百納。四個人兩瓶酒就旗鼓相當地開始對飲。
尤助理是個皮膚細白,身條和鞏俐一樣苗條的東北姑娘,高中畢業後來深圳闖蕩,因為口才極好又嫵媚可人,被招到南華集團公司來做公關。剛和秦天貴一見面就像見了久別的親人一樣,攀住手臂遞上名片自我介紹說:「我姓尤,尤二姐的尤,南華集團公關助理。咱都是北方人,秦書記您應該認我做個小老鄉呢!」
毫無思想準備的秦天貴書記,讓一個穿著迷你超短裙的妙齡女子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樣貼近,真有些芒刺在背,但因為是投資商的隨從也不便作態,就藉著話頭說:「既然是老鄉,就得為家鄉做點貢獻。」
「那是自然,項目做成了,我就在蒼山安家落戶。怕是攆我還攆不走呢!」
秦天貴正是為了資金和項目而來,話說到項目上自然興致更高:「只要蔡老闆肯割愛,歡迎你長住蒼山縣擔任項目經理。」
「那就一言為定!」尤助理還極其認真地伸出她那根白蘿蔔條一樣的小拇指與秦天貴拉了鉤,「書記大人,說了就算,一輩子不許變!」
這純粹是應酬場上的逢場作戲,誰也不會當真的。但是到了吃宵夜喝酒的時候,尤助理還是真的跟秦天貴纏上勁了。她傍坐在秦天貴手邊,變著各種名目要和他喝酒。蔡老闆和於總監坐對臉,不時眉目傳情,暗撥玄機。這樣一來就形成了三對一的戰局,這酒就喝偏了。一瓶五糧液八兩照顧了秦天貴,蔡老闆也就頂多二兩,還偷偷兌了一些礦泉水。
蔡總裁本是商界精怪,酒場靈狐,他深知吃生猛海鮮看上去張牙舞爪的幾個盤子,實際上吃不進肚裡多少東西的,而且是空腹喝酒又是高度數的五糧液,肯定見效最快。
秦天貴果然中計,很快就飄飄然了。酒要是喝到這個興頭上,味覺就開始麻木了,好像喝什麼都一樣。蔡總裁還要再開一瓶五糧液,秦天貴本想搖頭卻點了一下頭。於總監分外精明也很公道,說五糧液不能再喝了,度數太高,就喝點葡萄酒緩衝一下,秦書記肯定能睡個好覺。秦天貴不知這又是計中計,還很感激地說於總監真是個好管家,在家中肯定也是賢內助。尤助理更是粉面含春,連連斟酒,追著秦天貴捉對乾杯。
這張裕解百納雖然甜潤適口,喝下去以後融入五糧液的酒力,卻如火上添油,暈的更快。秦天貴很快就爛醉如泥,終於讓蔡老闆帶著兩員女將給放展了。
完全不知道是怎樣回到了下榻的酒店,也不知道是怎樣就倒在了席夢思上。等秦天貴一覺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凌晨的大五更。他下邊內急,上邊卻口乾舌燥,翻身動了一下,伸臂攬入懷中的是一個綿軟滑溜的肉身。他猛一驚悸:這不是晉俊花細搓板一樣的身子?猛然就想到了小時候聽老人講美女蛇纏人扎骨吸髓的故事,立刻就給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誰?」秦天貴伸手摁亮了落地燈,一弓身爬起來掀開了絲絨被,一個白條雞一樣的女兒身全裸在秦天貴似夢非夢的眼前,與他黑毛熊一樣的身體恰成對照。
「秦書記呀,怎麼啦,酒還未醒呀?」原來是尤助理,她讓秦天貴猛然地翻身和掀被的動靜給弄醒了。她並沒有急於去抓被子掩蓋自己一絲不掛白條雞一樣的肉身,反而起床趿上拖鞋,提壺涮杯,給秦天貴倒了一杯白開水端了上來:「喝杯白開水潤潤嗓吧,昨晚喝了那麼多白酒,肯定嗓子要冒煙了。」
看尤助理的神態,雖然一絲不掛,卻是落落大方,就如同是和秦天貴過了多少年的結髮夫妻一樣襟懷坦然,並無一絲羞怯之意。
人家神態自若,倒讓驚恐不安中的秦天貴像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小偷一樣惶惶。這叫怎麼回事?這可怎麼辦?看看床頭櫃電話機上的電子錶,時針正指向三點半。想必是這時候蔡老闆在隔壁房間也正抱著於總監大夢正酣。這時辰去敲門打擾人家不僅是很不禮貌,也太煞風景。更不能去驚動服務員和酒店的任何管理人員,那樣無異於在本來自己乾淨衛生的頭髮裡抓進了一把虱子,自找麻煩。倆男女赤身裸體地在一個被子裡睡了一宿,就是坐懷不亂,這樣的清白誰信?
想了半天,秦天貴無計可施,只好還是喝了尤助理倒上的白開水。等她從衛生間辦完她的事出來以後,他才去處理他的事。他實在讓一泡尿給憋壞了,痛快淋漓地潑灑完之後就手洗了把臉,然後穿上衣服一直坐在沙發上喝水抽煙,直到天亮。他的心裡實在是矛盾極了:鑽吧,這明擺著是蔡老闆設定的圈套;不鑽吧,這白條雞一樣的大美人實在誘人胃口……一向以英明果斷自詡的秦天貴第一次進退維谷而又優柔寡斷了。
第二天用早餐時,蔡老闆一語雙關地向秦天貴說:「怎麼樣,尤助理還行吧?」
「讓她受委屈了,是我不行。」
尤助理像是一個沒完成任務的戰士,不好給領導交差,只好誇獎秦天貴,就說:「秦書記坐懷不亂,高風亮節,是我惟一遇上的正人君子。」
蔡家輝和於總監也只好同時捧場說:「這才是關雲長一樣真正的大將風範。」
不過,事過多少年之後,秦天貴多次回想起來,對這件事後悔不迭,還自己嘲罵自己說:「就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塞到嘴裡的肥肉還要吐出來的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