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緩緩把右手放下,咬牙轉身離開他們,卸下背囊——我在他們的注視下卸下我的大背囊,那是我在外形上最後的一點陸軍特種兵的痕跡——我不知道現在的野戰部隊有多少裝備大背囊的,我們當時只有特種部隊有——我把它放在了車的後備箱。
然後,我不敢看他們,就上車了。
我知道,他們的手都沒有放下。
車開了。
緩緩的開過我們的狗頭大隊的院子。
我看見了所有的一切——訓練場,角落的榮譽室,民航飛機殼子,狗班的狗房,車輛維修所,加油站,車庫,遠處的直升機中隊的大門——所有的一切。
我就那麼流著眼淚看著。
看著我和它們越來越遠。
就到了大門口。
我下車把門條交給警通中隊的糾察班長。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
我上車離開。
然後我聽見他在後面一聲高喊:「全體——敬禮!」
刷——我知道,他們是持槍禮。
他們班長是舉手禮。
我一下子哭出聲了。
哇哇大哭,真的是哇哇大哭。
我知道,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的狗頭大隊。
車在盤山公路上走著。
奔馳是舒服,我真的不是很習慣。
我哭累了,擦擦眼淚。
那個叔叔就問我:「現在上高速嗎?」
我擦擦眼淚,按下車窗的自動開關——我探過一次家,知道這個東西怎麼使,開始是真的不知道——風就一下子吹進來。
我就說:「去趟城裡,我去軍區總院一趟。」
小菲昨天給我打過電話,她有東西要給我。
我也要和她告別。
我知道,我和她永遠不會再見面了。
因為,一見她,我就會想起來小影。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對你的感激,丫頭。
為什麼你要對我這樣寬容?
是的,我知道你愛我。
但是,連我這個一向沒有掩飾的人都覺得不該寫出來的事情,你卻堅持要我寫——你說你希望讓人們看到一個完整的小莊,不要管別人說什麼,因為,在這個故事裡面你也成為人物之一,你希望自己也是完整的。
你知道這對你意味著什麼嗎?丫頭?
為什麼呢?為什麼你一定堅持要我寫呢?
我不寫就不能再見你?
我不寫就不能再和你打電話?
我不寫就不是你心中的小莊?是個沒有用處的精神陽痿的男人?
——其實,我到現在才知道,女孩一旦堅強起來,比誰都堅強。
真的是這樣。
好的,我答應你,我寫——不管別人說什麼。
因為,這是我和你的故事。
即便是不被人理解,即便是招來非議,我想你的願望就是給大家展示一個真實的完整的小莊——也是給大家展示一個真實的完整的你。
不管小人們說什麼,你都希望自己是真實的完整的。
其實,你也真的是好不容易。
因為,你愛上的是我這麼個人。
我對你不好,對不起。
呵呵,不說這種虛偽的話了。
我還是繼續我的小說吧。
車在接近天黑的街道上穿行,車流漸漸多起來了。我不說話,就那麼開著車,沒有放音樂。你坐在後面,哭累了也哭夠了,就不哭了,只是抱著自己的肩膀無聲的抽泣——我在後視鏡無意中看到的,然後就不敢看了。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收場,這個局面是我從來沒有遇到過的——這叫什麼事兒啊?自己怎麼能這樣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