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輕轉,彷彿水波托著她的身軀,這個神秘美麗的女子在水中滑了出去。細細的暗流湧來,讓王宗景知道那並非只是一個幻覺。看著那個
美麗的身影似要 遠去,他心中忽有不捨,身子一動,站了起來,便想追去,然而便在此刻,忽地 一陣氣悶,接著腦袋一陣眩暈,卻是憋氣
太久已然快不行了。
他的體質雖然異於常人,但他終究不是神仙,也沒有正經修煉過道術,所以 就算可以憋氣久些,但終究還是不能一直待在水下。無奈之
下,王宗景用力一蹬 腳,身子迅速向水面上方浮去,但在這一過程中他的眼光卻一直看著那個無聲地 向湖水深處游去的女子。
那身影,在月光裡如仙子一般,渺若驚鴻,飄然遠去。
"嘩啦"一聲,強壯的身子衝出水面,他張大了嘴,狠狠地吞嚥了一下,隨 後迫不及待地再度潛入水中。
水波晃動,月光醉人,但此刻這夢幻誘人的景色王宗景都沒在意,只是四處張 望著想再看到那個身影,然而就是這麼片刻耽擱,那個神
秘的女子已消失在湖水深 處,再無蹤跡。
月光清冷,水波微動,白沙綠草間,王宗景茫然而立,聽著彷彿迴盪在遙遠 處的幽幽水聲輕輕低鳴著,他似有些惘然。
游出水面走上湖岸的時候,王宗景抬頭看了看,只見一輪明月高懸於中天, 已是夜深時候。水珠從他的髮際鬢角邊流淌而下,滾過他強
壯的身子,淋淋而 下。他微皺著眉,拾起扔在一旁的衣物,沉默了一下,向烏石山上走去。
夜色幽遠,夜風漸涼,但他似乎並沒有感覺到多少寒意,很快就走上了山 頂,只是剛剛踏足烏石小山山頭的那一刻,他目光忽地一凝,
卻是看到一個男子 的身影站在那座小廟之前,正抬頭看天。
此人正是林驚羽。
王宗景心中一陣喜悅掠過,忍不住便大步走了上去,開口叫道:"前輩。" 林驚羽轉頭看來,怔了一下,奇道:"是你?這麼晚了,你怎麼會
到這裡?" 王宗景看著林驚羽站在那裡,衣襟飄動,負手而立,自有股說不出的瀟灑之意,身後那柄碧綠仙劍,幽光轉動,更是深深映入了
他的眼眸。他心中猛地一陣 衝動,跑上前去,站在林驚羽面前,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然後大聲說道:"前 輩,請你收我為徒好不好?我想
跟隨你修習道術!"
林驚羽看著王宗景,眼神中倒沒什麼驚訝之色,臉上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 並沒有答覆他的請求,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隨後微笑道
:"怎麼了,突然跑 來跟我說這個?"
王宗景抬頭看去,見林驚羽笑容溫和,心中便是一暖,當下也不隱瞞,便將 白天發生的事清楚明白地說了一遍,末了沉默了片刻,又道
:"前輩,我是真心 向道,請你收我為徒吧。"
說著,他便向林驚羽跪了下去,白日之間在王家那許多人的威壓和王瑞武的積威 之下,他都沒有下跪的意思,這個時候卻心甘情願地跪
下。只是林驚羽很快便拉住了 他,王宗景一身驚人的蠻力,但在林驚羽那看似輕輕的一手攙扶下,竟然如小山一般 穩固,不得動彈,令他
心中一驚後隨即更是一片火熱,拜師的願望更加強烈。
林驚羽將他拉起,沉默了片刻,微微搖頭,道:"我並沒有收徒的打算,而 且,"他看了一眼王宗景,道,"龍湖王家本身也是修真世家
,家傳的符菉術法 在修真界中也算是獨樹一幟,頗有獨到之處,你出身於王家長門嫡系,想要修真 何必捨近求遠?"
王宗景看著林驚羽,沒有任何遲疑,道:"我見過您的青雲道法,還有那個 蒼松道人的神通,我想要學最好的!"
這最後幾字當真說得是斬釘截鐵,毫不動搖,若是王瑞武此刻站在這裡,只 怕臉色要黑得和鍋底一般了。林驚羽聽了,卻笑了起來,那
笑容很是溫和,然而 眉目之間那淡淡的傲然之色又哪裡有半分謙遜退避之色,那是一縷睥睨世間的強 大的自信,就差說一句"沒錯,你說得
很對"。
只是林驚羽終究還是沒有像某些故事裡的高人一般,將這個誠心向道的王宗景 收入門下,而是淡淡地道:"我性子懶散,沒有收徒的打
算,你不要再說了。" 王宗景心中一陣失望,臉上也流露了出來。王家之中他雖然有許多血親, 但家族太大,昔年父母早亡之後,除了
姐姐王細雨外,其他人和他並不算是很親 密,如今隔了三年再度回歸,更是覺得如隔了道牆般陌生。他也曾請住在王家堡的明陽道人代為向
如今正在青雲山上修道的王細雨捎話,明陽道人滿口答應了下 來,不過也明確對他說過:一來青雲山離幽州龍湖太遠,消息往來得要一段日
子;二來青雲門規所限,王細雨修行未成,不能隨意下山。
是以王宗景除了真心仰慕青雲道法之外,其實想要拜在青雲門下的念頭裡,也 有幾分期望能夠離開王家前去青雲,去見自己在這世間最
親的那位姐姐的想法。 只是聽著林驚羽的話頭,卻是婉言相拒了,王宗景默默站起,一言不發。林 驚羽看著他的臉色,面色淡然,也是
沒有說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王宗景心頭 掙扎,最後還是做不出死纏爛打的舉動來,默默向林驚羽行了一禮,轉身走去。 約摸走出五
六步遠,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林驚羽淡淡的聲音,"我雖然不收 徒,但你若是一定想要拜入青雲門下,也不是全無辦法的。" 王宗景全身
一震,猛地轉身,面露喜色對著林驚羽道:"前輩,當真?" 林驚羽微微一笑,道:"本代掌教是蕭逸才蕭真人,自從他執掌青雲後,對
祖傳規製作了很大變動,可算是極有魄力的人物。其中一項便是每隔五年青雲門 即大開山門,收錄一批天下少年英才,調教之後擇優而取,
只是,"說到這裡, 林驚羽少有地眉頭微皺,頓了一下,道,"只是這中間限制嚴苛,競爭極其慘 烈,你可…"
"我願意。"不等他把話說完,王宗景已然大聲說道。
林驚羽微笑著搖頭,道:"具體事宜,你回王家找明陽去仔細詢問吧。"
王宗景連連點頭,當下道謝告辭而去。看著那個少年的身影遠去,林驚羽面 上淡淡的笑意漸漸隱沒,抬頭望天,只見那一輪明亮的冷月
掛在夜幕蒼穹之中, 散發著皎潔月光。
那少年方纔的模樣,不知為何彷彿似曾相識,他凝視著那片清冷的月光,在 心中輕輕歎息了一聲,昔年自己初上青雲時,蒼松道人看著
自己的心情和今天他 的心情一樣嗎?
往回走時已是深夜,但一路上居然平平安安,一隻妖獸也沒遇見,只是到了龍湖城下時,城門自然是早就關閉了。
叫是不容易叫開的,王宗景想了片刻,乾脆也不去叫門了,就在城門外找了 棵高大粗壯的樹木,蹭蹭蹭地爬了上去,然後就這樣靠著樹
干坐在樹枝上,打著 盹過了一夜,這樣的睡法昔日在那座森林中也是尋常,他早就習慣了。
當夜晚過去,清晨的第一縷微光落在龍湖城頭時,守門的衛士剛剛打開城 門,便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跑了進來,頓時吃了一驚,不過看
清來人的容貌後, 他也沒去阻擋。進城之後,王宗景也沒去別處,直接回了王家堡。
這時候天色還早,絕大多數人都還在夢鄉中,不過一眾看門採買的下人們自 然是已經起床了。王宗景從大門口處直接走了進去,看門的家丁沒去攔他,但看 著他的眼神卻與昨日放他出去時大不一樣了,想必是昨天那件事如今已經傳遍了 王家上下。
不過王宗景自然不會去理會這些,也沒作出幡然悔悟狀跑到王瑞武的門前跪 地負荊請罪,而是徑直回到了自己住的那個小院。跨過那道
垂花門時,王宗景怔 了一下,只見庭院之中,梧桐樹下,小胖子南山背靠樹幹坐在草地上。小胖子的 腦袋耷拉在胸口,呼吸均勻,卻是坐
在那兒睡著了。
王宗景慢慢走了過去,臉色有些複雜地看著南山,剛想伸手叫醒他,但很快 又停下了動作,在那張白白胖胖的臉上看了片刻,心下歎息
了一聲,轉身走回屋 子,在床上抱了一床被子,打算走出去給南山蓋上。
就在這時,忽然聽見門外庭院中響起一陣腳步的聲音,隨後南石侯那有些低 沉的聲音在門外梧桐樹旁響了起來,只聽他低聲叫了兩句:
"小山,小山?" 沉睡中的南山一個激靈醒來,好像有些迷糊,過了片刻才清醒過來,愕然 道:"爹,你怎麼來了?"
王宗景站在房中,轉頭看去,正好可以從門縫的間隙中看到南家父子兩人都 在院子裡的梧桐樹下。只見南石侯上下打量了一番南山,歎
了口氣,道:"你在 這裡等景少爺,等了一整晚嗎?"
南山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遠方發白的天色,點了點頭。
王宗景在屋內微微搖頭,心中卻有些感動,便想走出去和他們父子二人說 話,且不論南山對他的情誼,便是昨日在大堂之上,南石侯也
是多方維護於他,這份情他得領。只是才邁出腳步,王宗景便發現自己手上還抱著被褥,現在顯然 是用不著了。他搖頭笑了笑,轉過身走到
床邊,丟下被褥,要走出房門。 "今天,家主會叫你過去問話,就是為了昨日景少爺與德少爺打架的事,你知 道嗎?"
忽然,南石侯的聲音又從庭院中傳了過來,王宗景的腳步遲疑了一下,停了 下來。
南山點了點頭,道:"孩兒知道了。"
南石侯看了他一眼,面上沒什麼表情,淡淡地道:"該怎麼說話,你心裡有 數嗎?"
南山又是點頭,道:"知道,孩兒一定照實對家主說明事情的經過,昨日確 實是德少爺打我,景少爺看不過眼才出手救我的,然後他們
兩人打鬥起來,也是 德少爺先動的手,最後拿出了烈火符,景少爺這才下了重手。"
王宗景嘴角動了一下,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不管其他人怎樣,小胖子始終還 是自己的朋友。
院子中,南石侯沉默地站在那兒,沒有說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只是淡淡地 看著南山。慢慢的,南山的那張胖臉上表情卻發生了變化
,從最初的堅定到詫異到 疑惑到愕然,王宗景將他的神情變化一一看在眼中,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感覺。
"爹,怎麼了?"小胖子乾笑了一聲,笑聲聽起來有些生澀,低聲問道。
南石侯依舊沉默著,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道:"昨天晚上,除你之外的其他 人,都已經被家主叫過去一一詢問了,他們說的和你剛才說
的話正好相反。" 房子裡面,王宗景瞳孔縮了一下,慢慢握緊了拳頭。而屋外的梧桐樹下,南 山臉上的肌肉則是抽搐了一下,臉色
迅速蒼白起來,但是不知怎麼,他此刻看起 來更在乎的反而是自己的父親,死死地盯著南石侯,他張了幾次口,才艱難無比 地澀聲問道:"
爹,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南石侯深深地看著面前這個兒子——他這輩子唯一的兒子,目光中流露出幾 分深藏的疼愛。隔了好一會兒,他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說了
一句與當前的話題似 乎不相干的話:"小山,其實你一直都很聰明的。"
南山默然無語,只是怔怔地看著父親。
"從小時候開始,特別是景少爺失蹤的這三年以來,你在這裡的日子過得不 好,經常被人欺負,但是你從來都是自己忍下,一次都沒有
告訴我。"南石侯看 著他,聲音依舊沉穩,但語氣中彷彿也夾了一絲惆悵,道,"我知道,你是怕我 難做;我也明白,你知道我們父子兩人
的處境,所以什麼都忍下來了。"
南山顯然沒有料到父親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有些茫然失措,欲言又 止,到最後只叫了一聲:"爹。"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絕沒有你這種忍耐的功夫。"南石侯淡淡地道, "可是有時候我也會想,這樣讓你一個小孩子苦忍,究竟對你好
不好。我這樣一 個當爹的,讓自己的兒子吃這樣的苦,那我算什麼?"
"爹,別說了,我沒事的。"不知為何,南山小胖子的聲音裡忽然有些哽咽。 南石侯幽幽歎息了一聲,閉上眼睛,微微搖頭,彷彿覺得
很累,但過了片 刻,長出了一口氣之後,他再度睜開眼睛時,眼神便又變得銳利起來:"小山, 今天面見家主時,你換個說法吧。"
王宗景的身子猛然一僵,屋外,南山也是身子輕抖了一下,臉上浮現一絲哀 色,慢慢地垂下頭,道:"可是,景少爺他是——是為了救
我才出手的。" "我明白,我也不好受,所以昨日你看我在大堂之上,是不是一直維護景少 爺?可是今天的情勢已經變了,十六爺已然將
此事視作奇恥大辱,他以為是家主 借此事故意敲打他,藉機打壓四房的勢力,是以昨日他拉攏了王家的二房、三房 一批人,打算在今日會
商此事時發難,要懲治景少爺。"
南山愕然抬頭,一時說不出話來。
南石侯輕歎了一聲,道:"眼下此事已經牽涉到王家內部的爭權奪利,家主 雖然積威深重,但這幾年來壓制諸房,底下人早有不滿,三
房、四房那是不用說 了,二房這兩年死去一些人,也是勢力大衰,有人因此風言風語地說當初二房的 實力太強,威脅到長房,家主借外人
之手來削弱威脅。"他臉色漠然,似乎對如 此激烈的內鬥早已習慣,只是看著自己的兒子,道,"王家內爭日趨激烈,家主 年紀已大,遍觀
下一代繼位之人,年輕而有雄才者,唯有王瑞征一人而已,景少 爺的姐姐王細雨雖然天賦過人,但畢竟年少,而且想要坐上家主這位置,也
不能 只靠修道資質,權謀心術和修道資質,缺一不可。"
他深吸了一口氣,盯著兒子,道:"以我看來,雖然家主的地位眼下仍是穩 固,但從長遠來看,王家家主之位,終究只會落在十六爺手
中。"他搖著頭,沉 著聲,看著南山,"你不要惹禍上身。"
南山臉色蒼白,一雙眼睛不知是否因為熬夜沒睡好的緣故,血絲隱現,臉 上的神情,激動中帶著一絲蒼涼。他緊咬著牙,身子微微地顫
抖著,嘴巴張了又 合,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那個答應的字。
南石侯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兒子,眼角的餘光向屋子那一側掃了一眼,沉默 片刻,輕聲道:"小山,爹知道景少爺是你從小到大最好的
朋友,三年前他失蹤 的時候,整個王家的人除了他的親姐姐,也只有你一個人偷偷為他哭過。"
門扉之後,王宗景的身子微微一顫。
"可是,除了景少爺之外,你還有父親,還有你娘,還有咱們南家一家子的 人。景少爺不管怎麼說,也是姓王的,他們就算責罰他,想
來也不會如何過分, 但是我們南家父子,若是惹怒了王家未來的家主,那又如何?
"你自小便知道隱忍,為的是什麼?還不就是為了我們一家在王家堡這裡更 好地活下去?
"是,爹也想過,這種讓自己的兒子憋屈的日子不要過了,咱們離開王家, 出去自立門戶。可是天下雖如此之大,但世道艱險啊!當年
未得家主提拔時,我 與你娘過的是顛沛流離、困苦不堪的日子,那種苦令人不堪回首,現在我又怎能 隨意再破門而出,讓她再去吃苦…"
"我…"
"爹!"忽地,一聲帶著哭音的喊叫打斷了南石侯的話語。南山淚流滿面, 嘴唇顫抖著,卻是緊咬著牙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來,然後他握緊
了拳,低垂著頭, 一字一字慢慢地道:"孩兒明白了!"
看著淚珠從兒子白胖的臉頰上流過,看著兒子煞白的臉色,南石侯眼中掠過 一絲黯然,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南山的肩膀,然後走出了這個
院子。 微風輕輕吹過,梧桐枝葉擺動,發出沙沙的聲音,襯著小院之中的一片寂寥。 小胖子呆立了很久很久,面上淚痕未乾,如失魂
落魄一般,許久方才木然轉 身,緩緩走了出去,在跨出垂花門時,甚至還被門檻絆了一跤,摔倒在地,而他卻像是恍然不覺一般,呆呆地
爬起,一步一步地離開了。
晨風吹過,涼意漸起,這樣一個春日的清晨中,涼風裡,彷彿傳來一聲低低的 歎息聲。
青雲門的明陽道人與幾位師弟住在王家堡中,平日裡地位尊崇,王家特地劃 給他們一個單門獨院的清靜大宅,供他們平日居住修行。這
些年來,青雲門對龍 湖王家助力甚大,龍湖王家除了每年對青雲山有所供奉外,對明陽道人等一眾人 也很是尊重。
青雲諸人居住的大宅在王家堡的另一個方向,因著修道人喜靜不喜鬧,故離 前堂大街比較遠。平日裡明陽道人等青雲門人倒也不講究什
麼吃穿享用,就連王 家派過來伺候的下人也一一婉拒了。所以當王宗景趁著晨光來到這裡的時候,竟 然都看不到一個下人。一片寂靜中,
院門打開,入眼處,院子裡碧草修竹,清新 淡雅,一人身著道袍,站在院中的竹下,閉目而立,深吸輕呼,卻正是明陽道人 在做著吐納功
課。
王宗景站在院門處,一時有些猶豫該不該進去,只是這一耽擱,那裡頭明陽 道人已經察覺,轉頭看來,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原來
是景少爺,請進。" 王宗景點了點頭,走了過去,此處的宅院比他居住的地方要大數倍,光是這 庭院便看得出花了不少工夫,可見龍
湖王家對青雲門諸人的確是十分看重的。不 過明陽道人也沒什麼架子,臉色溫和,看著王宗景過來,先是打了個招呼,隨後 便問他的來意
。
王宗景也沒怎麼猶豫,便將自己跑去烏石山拜見林驚羽的事說了一遍,最後 說是林驚羽讓他回來向明陽請教如何拜入青雲門下的法子。
明陽道人聽了倒是一 怔,重新打量了一番王宗景,沉吟片刻,露出了一絲笑意,道:"原來你是想問 這個,那也沒什麼,你聽我跟你仔細說
。"
王宗景連忙道謝,便站在那裡仔細聽明陽道人講述起來。
青雲門乃是千年大派,是中土九州正道修真門閥中頂尖的豪門巨擘,那名氣自然是天下皆知。在收徒這一條上,以往是青雲七脈中的前輩師
長在行走天下時 若發現良才美質,便帶回來教導,收入門下。只是當今掌教蕭逸才蕭真人接掌青 雲之後,正值昔年魔教與獸妖大劫連番動
亂之際,當時天下大亂,青雲一門雖然 在最後關頭力挽狂瀾,但在劫亂中也是元氣大傷,精英死傷慘重,幾乎與其他幾 個大派同樣沉淪下
去。
但是那位蕭逸才蕭真人的確是一代人傑,腹有雄才,心懷偉略,在痛定思 痛之後,毅然更改青雲祖制,數十年來大刀闊斧地不停變革,
牽涉到諸多方面, 幾乎令青雲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別的不說,首先最重要的一條便是蕭逸才 力排眾議,將青雲門祖傳下來的七支分
脈合而為一。單是這一條,昔年在青雲門 中便掀起過滔天巨浪,這其中無數糾葛紛爭,那自然是不必多言了,不過到了最 後,終究還是按
照蕭真人心意變革,青雲門如今已是上下一體,成為一個比原來 那個有些鬆散的道門更加強力的門派。
說到這裡,其實蕭真人這個了不得的大手筆,也有幾分是拜那幾場大劫亂所 賜,青雲門一眾長輩元老高手,幾乎都在那幾場大劫亂中隕
落殆盡。劫亂過後, 年輕一代青雲弟子紛紛上位,蕭逸才這才能連結縱橫,苦口婆心和權謀心術連番 上陣,曉以利害許以利益,取得了其
他幾支實力強大的分脈首座的同意,終於壓 下了門內的反對聲音,行此絕大變革之事。由此之後,青雲門氣象為之一新,蕭 真人又有大才
,加上青雲這一代傳人中實在是頗有一些英傑人才乃天賦超絕之 輩,如此數十年下來,青雲門如浴火重生,勢力再度大盛,雖不敢說是傲視
天下 獨領風騷,然而與眾多新崛起的豪門大派相比,也是毫不遜色。
不過這些門中往事,明陽道人自然也不會跟王宗景這樣一個少年細細描述, 只是簡單說了些門中的規矩,重點還是說那"青雲試"。所謂
青雲試,也是昔年 青雲大變革中作出的一項變動,即青雲門每隔五年,便大開山門,收錄天下的英 才少年,凡有資質天賦身家清白者盡可
前去,由青雲門師長初審後先收錄於山麓 之下,傳些基礎道術法門,如此一年後再舉行一場規矩森嚴的考試,也就是如今 名動天下的青雲
試,從中擇優選取少數弟子正式收錄於青雲門下。
王宗景聽得悠然神往,忍不住問道:"請問道長,最後青雲試畢,能收錄青 雲門下者有幾何?"
明陽道人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五年前那一次,約摸有 五百人拜入山門,一年後青雲試,正式收錄門下的有四十人
。" "嘶——"王宗景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青雲試竟然如此嚴苛,超過了他最壞 的想像要多得多,算下來收錄進去的人數甚至還不到十中
取一,果然是天下頂尖 的豪門巨擘,看來要登這青雲門的山門門檻,當真是難如登天。 明陽道人道:"世人都道良師難求,但我等修道中
人,真要找到一個天資稟 賦超絕出眾的弟子,也是艱難,往昔那種師長雲遊天下收弟子的法子,實在是太 過看重機緣運氣了。反倒是如今
這青雲試定下後,數十年間收錄了不少天賦極高 的弟子,一改往日氣象,所以說,本門蕭真人實在是雄才偉略,雄才偉略啊!" 說
到這裡,明陽道人忍不住點頭讚歎,面露欽佩之色,顯然對那位青雲山通 天峰上的蕭真人是真心敬服。
王宗景站在那兒想著,忽又想起一事,抬頭向明陽道人問道:"道長,有一件 事我想請教一下。三年前我還在王家的時候,記得家姐王
細雨也提到過青雲試,不 知她後來…"
明陽道人微笑道:"你姐姐是龍湖王家推薦而去的,青雲王家昔日結盟,你 姐姐天資又高,所以昔日是掌教真人特下法旨,免試直接入
門的。" 王宗景怔了一下,道:"是這樣啊。"
明陽道人道:"不錯,其實並非只有你們龍湖王家,如今與青雲門交好的 世家大族,遍佈九州,其中也有一些類似的情形,自然有一些
世家子弟會比常人 更容易拜入青雲門下,當然,這類人是不多的。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修真世家希 望門下弟子拜入青雲門下,所以這五年
一次打開山門收取弟子中,為了爭取最後 一點進入青雲門下的資格人數,這類世家子弟也是越來越多了。你如果想要走這 條路,心裡可得
想好了,天下英才無數,但也並非所有人都是一定公平的,有些 人天生命好,出身豪門,路自然要比你好走得多。"他笑了一下,看了一眼
王宗 景,淡淡地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此番前去走這條前途未卜的路,只怕龍 湖王家是不會給你什麼支持了,那也就是和許多出身凡
俗,沒錢沒權沒背景的貧 苦少年一樣了。"
王宗景嘴角抽動了一下,看了看明陽道人,看來昨日那一場禍事傳得沸沸揚揚,居然連青雲門諸人也都知曉了。只是他如今性子堅韌,也沒
什麼灰心喪氣的 模樣,只是深吸了一口氣,道:"多謝道長教我。"
明陽道人微笑道:"無妨。"
王宗景還想再請教一些事,正欲開口,忽然聽見院門處傳來一聲叫喚:"景 少爺。"
兩人轉頭看去,只見南石侯站在門外,臉色複雜地看著這裡,沉默了片刻 後,道:"景少爺,家主與家中諸位長輩都在大堂中,現在請
景少爺過去,商議 一下關於昨日之事的處置。"
王宗景的臉色冷了下來,但並無發怒之色,有的只是一股厭倦,淡淡地道: "知道了。"說著,他轉頭對明陽道人行了一禮,道,"多謝
道長教誨,宗景改 日再來拜訪。"
明陽道人點了點頭,道:"你去吧。"
王宗景跟著南石侯走了,看著他們二人的背影漸漸走遠,直到消失,明陽道 人又在院子中站立了片刻,然後走回到靠西面的一處廂房中
,推門進去。屋內擺 設簡樸,靠牆處的地上擺放著三個蒲團,此刻身負長劍的林驚羽正盤膝坐在中間 那個蒲團之上,閉目打坐。
明陽道人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道:"他走了。" 林驚羽點了點頭,緩緩睜開雙眼。
明陽道人沉吟了片刻,道:"昨日之事只怕有些麻煩,聽說王家四房有人不 願息事寧人,意圖藉機生事。"
林驚羽眉頭皺了一下,轉過頭看了看明陽道人,明陽道人苦笑了一聲,道: "這是王家的家事,咱們不好說話的。"
林驚羽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忽地從懷中拿出一隻墨玉小瓶,遞給明陽道 人,淡淡道:"這是血玉膏,你拿過去,幫那孩子一下。"
明陽道人目光在那墨玉小瓶上略一停留,臉上露出幾分笑意,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