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又要到了,漸漸的開心起來。
二十二歲以後,這是我第一個將在家裡度過的春節。二十二歲時我出國,只有聖誕節有假。
這幾年習慣了每年春節跟組裡的美國同事說「happyChinesenewyear」,然後向他們解釋為什麼是「Chinesenewyear」以及它和公歷新年的區別。我說這個節日有點像你們的感恩節,因為親人們會在此時團聚;同事們問我那麼你們也吃火雞或者什麼類似的玩意兒麼?我真想說見鬼的火雞,我在跟你談一個「團聚」的概念,溫馨而偉大,火雞能跟這個概念比麼?就算它個兒大也不過是個傻鳥。
我走在美國中部大雪覆蓋的路上,看不見紅色的爆竹碎屑,也沒什麼人跡,電視裡沒有春晚滑稽或者俚俗的小品,他們可能在直播冰球。我從年三十的睡夢裡自然醒,而不是被劈啪的爆竹吵醒,我趴著窗戶看見鋪了雪的窗台上松鼠跳躍,這一天平靜如同以往。我撥十次電話才能撥通一次跟我的父女說聲新年好,我想著成千上萬出國的人把這句乾癟的話變成電子流,它們穿越在中美海底電纜裡,上面巨大的抹香鯨悠然游過。
父親不太明白為什麼我對於回國如此固執,因為我在美國可以買獨棟別墅,開野馬,按照美金算工資,折合成現在的現鈔買入價,也是799.57,比人民幣翻了8倍。我無數次想對父親說你知道麼,能夠說中文,買到方塊字的書,還有打開但是能夠有幾十個說著中文的頻道對我是何等重要啊。雖然我也許半年才有空去書店逛逛,每天晚上甚至看不了十分鐘的電視,但是半年一次在下午的陽光裡逛小書店,和每晚十分鐘的電視,對我而言很重要,為了它們我可以放棄很多東西。但我沒說,對於始終生活在中國人的人來說,太慢明白了。
我到美國的第二個春節,和老孫老謝來著一輛1990年的TOYOTACOROLLA飛馳心理寬闊無人的街道上,音響裡放著張信哲的《從開始到現在》。我咀嚼歌詞中說「難道我就這樣過我的一生」。
難道我就這樣過我的一生?
真是孤單啊。
現在我終於可以把Chinese去掉了,在這裡誰都能明白我的意思,更不會跟我提某種很不好吃的傻鳥。
我曾經想過寫一個漫長拖沓的故事,在這本雜誌上慢慢的連載,讓主人公們慢慢長大,和讀者們一起過著中秋除夕和聖誕感恩節,也許他們過生日的時候還會收到讀者寄來的禮物,這時候我就可以把禮物偷偷藏起來。這個念頭源自我看的日本漫畫,那些動輒連載紀念的長篇漫畫總是會在比如聖誕的時候推出聖誕版,比如天道茜和亂馬在聖誕得到了一張溫泉大禮卷而準備出行,等等?
北條司的《非常家庭》也是,我很喜歡,2000年的聖誕節,我下載了這部漫畫來看,紫苑在路燈下輕輕踮起腳尖,吻在雅彥的嘴唇上,那時候東京的街頭正飄著雪。我一時間分不清楚真實或者虛幻,想要出門走到雪地裡去買一罐咖啡。
幻想是另外一個世界,那裡有些人我們一起長大,我們也一起老去。
祝願我們的所有的朋友新年快樂。男孩英俊女孩漂亮,叔叔阿姨們年輕健康,除夕的夜晚該回來的人都回來了,回不來的人也有個電話,希望那窄得要死的中美海底電纜今年通暢一些。
嗯,還有就是祝願每個喜歡某人的人會聽見那個人對你說「yes」,yes,yes……y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