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等了三天,也沒有等到暗黑龍騎的到來,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過蘇並沒有閒著,在多出來的三天中,他不斷將探測的區域向北方擴展。這座山並不大,蘇很快就探索到了北邊的山界。再向北,則又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平原上生長著大片豐繁茂密的森林。有一條小河從西邊的山中發源,自山腳下繞了一個彎,轉向北方流去。
平原上還殘留著幾段公路的痕跡,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可見的人為建築物。看起來,這片區域即使在舊時代也少有人類活動的跡象,不知道是過於寒冷的氣候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公路差不多全部損毀,有些地方拱起成一個一個土包,連周邊地形都有所改變,而還算平整的路段上混凝土路面也已經到處開裂,爬滿生命力旺盛的雜草。不過,由於周邊區域只有這部分人造物體,因此還是勉強可以辨別出公路的走向,延伸的終點正是山腳下的一個生滿了雜木的山谷。
蘇心中微動,一路向山谷接近。這是個不大的谷地,也就幾百米方圓,山谷盡頭有一個隱藏在雜樹中間的山洞,洞口還有一段破碎的公路。樹叢當中,還可以看見一輛廢棄的汽車殘骸,不過黑糊糊一片燒得只剩下鋼鐵框架。車身中間頑強地長出了幾株灌木,顯然這輛車扔在這裡已有很多年了。
蘇小心翼翼地穿過枝椏橫生的灌木叢,將所有的枝葉復原。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凡是走過的地方,盡量不留一點痕跡。
山洞裡面,是一段幽深且黑暗的通道,四壁光滑平整,明顯是人工開鑿出來的,地面上則是平整的水泥路面。雖然經過多年,水泥面龜裂的部位仍不多,顯然當年的施工時質量優異。蘇心中隱約有些激動,取出了瑪格納姆,扣開擊錘,無聲地向通道深處走去。他不斷在紅外和微光視覺間切換著,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潛藏機關或者是探測器的地方。
通道盡頭,是一道厚重的多邊型金屬門,和N11基地的金屬門幾乎一模一樣。金屬門上墨綠色的防銹漆依舊完好,正中則用橙色刷了印刷體的N958。
金屬門前十米外,倒著一具骷髏。儘管血肉已完全化灰,他仍然保持著爬行的姿勢,一隻手努力地伸向了金屬門。在那隻手的中指上,有一顆醒目的金屬環。
蘇看了看金屬門,再看了看地上的屍體,蹲了下來,慢慢將屍體翻了過來。時間實在過得久遠,屍體的血肉早都腐蝕乾淨,地面上除了一些焦黑的痕跡外,其它的什麼都沒有留下。屍體全身上下惟一顯得有些與眾不同的,只有中指上戴著的那枚金屬指環。
蘇取下了金屬指環,翻過來看了看。指環一面厚而平,光滑的表面不曾有一點銹跡,內側則刻著N958的字樣,與金屬門上的編號一致。
舊時代,各類電子鎖和特種鎖層出不窮。在舊時代最後三十年出現的結構鎖則被廣泛用在各種基地、保險櫃和秘室等場所。結構鎖是通過特種合金來製作鑰匙,並且記憶鑰匙的內部空間結構,以特殊的波長來探測鑰匙內部,從而打開門鎖。這種鎖的特點就是除了首批鑰匙外,再也沒有其它的東西可以打開。實際上,在結構鎖剛剛出現的二十年內,當時的科技還無法仿製結構鎖的鑰匙。等到金屬工藝可以仿製鑰匙時,想要仿製出一批鑰匙,花費的代價也往往超過整套系統的數十倍乃至數百倍。與舊時代後期廣泛民用的電子鎖相比,這種鎖還有另外一個特點,只認鑰匙不認人,恰好符合了某些人特殊的需要。
從任何角度來看,蘇手中的金屬指環應該就是N958基地的鑰匙。
蘇走到基地門前,看了看門邊的一個金屬控制平台,平台中央有一個小小的凹槽,剛好與蘇手上的指環相吻合。
作為獵人,舊時代各類基地的安全系統與基本操作是非常重要的知識,蘇在這上面有系統的學習和訓練。他將指環嵌入金屬控台,耐心地等待著結果。距離舊時代已經過去了五十多年,這個基地最大的可能是耗盡了一切能源,所有的系統均已鎖死。如果是那樣,那麼想要進入基地,就只有硬炸開大門,或者是尋找到通風與排污管道才行。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安全性是基地存在的意義,能被輕易從外部侵入的基地是毫無價值的。
N958給了蘇一個驚喜。隨著金屬指環的嵌入,控制台上方的顯示屏閃過一片雜亂無章的色彩後,呈現出了明亮而穩定的綠色。隨著沉重的液壓機的轟鳴聲響起,隱藏在洞壁內的排氣孔噴出大團霧氣,然後是銹蝕金屬構件間艱難而又生澀的摩擦聲。金屬門先是向後退進,再向側方滾動,收入到山壁內,將後面的基地入口露了出來。
蘇沒有急著進入基地,而是透過短短的通道向基地內望去。通道那一端懸掛著兩台武器和監控平台,佈局幾乎和N11基地一模一樣。惟一不同的就是這兩個平台上懸掛的是機槍的自動版,威力比N11的要大得多,而且武器平台的數量也多了一個。
武器平台的監視器自行旋動,對準了蘇,然後鏡頭的光芒微微變化,這是在調整焦距的標誌。蘇戒備起來,隨時準備移動。
「基地管理員權限確認,警戒解除。」
出乎意料,這不是蘇在N11中曾經聽過生硬的電子合成音,而是非常柔和悅耳的女聲,還帶著隱約的誘惑。
基地內部到處是非常暗淡的紅色光芒,這也是基地進入了全面節能狀態的標誌,盡可能的節省照明用的能源。不過主要區域以及一切自動門的能源供應都是優先確保的。
基地入口處是一個小廣場,配置有行車、起吊塔和地磅,看上去是用於裝卸各種貨物物資的區域。透過牆壁上玻璃窗,可以看到右側是堆放物資的倉儲區,左側是一大片防暴玻璃製成的舷窗,玻璃是單向的,只能從裡面看到外面,而不能從外面看到裡面。有一扇門通向左側區域,門側有電子感應裝置。
蘇將指環在電子感應器上一觸,自動門徐徐打開。裡面是一個足有60平方米的大房間,玻璃窗從裡面看同時有顯示屏的功能,窗下方則是操縱平台。平台上所有的指示燈都熄滅了,只有一盞標識著備用能源系統的燈亮著。房間裡放著四張行軍床,上面的枕被積滿了灰塵,靠著牆壁則並排放著四具金屬衣櫃。與房門相對的牆壁上則安了一排槍架,整齊地碼放著橡膠棍、霰彈槍和自動步槍。看來這是個警衛室。
警衛室後面還有一道門,出去是一道走廊,走廊左方依次排列著工作人員宿舍、餐廳與儲藏室,基地中後部則是機械維修間,配件庫,車庫,電梯和通向上層下層的樓梯。車庫中停著兩輛車,一輛是雙人四輪輕型越野車,另一輛則是由同型越野車改裝而成的山地維修車。除了表面和各種接縫處出現了塊塊銹痕外,這兩輛車基本上保持完好,或許稍經修理,就能使用。
基地右角是醫療與生化區,雖然不大,但是診療室,手術室,生化實驗室一應俱全。
地下一層是機房,設備間,油料庫,水處理站,空氣淨化間,武器彈藥庫,並且還設有一座微型工廠。工廠內四台多用途機床、微型熔爐以及自動鑄壓設備代表了舊時代機械加工工藝的最高成就。油料庫的四個儲油罐中,只有一個油罐是滿的。機房控制台的顯示器上,標示著蓄電池電力的光柱已經見底,只有最後一格閃爍著刺眼的紅光。
蘇知道,這一類的基地都有著多重能源供應系統,最常見的是柴電混合能源,配置足夠高端的則會以核動力為驅動。機房下方還有一間很大的設備室,看警示標識應該就是小型核動力裝置。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啟動。看來要找到中控室才能弄得清楚。
蘇順著旋轉梯走上了三樓。電梯看起來還能用,但是不管是節省明顯不足的能源,還是為了安全,蘇還是走的樓梯。
與N11基地不同,N958的二層除了中央控制室之外,還有三套在舊時代也算是極盡豪華的套房,以及五間訪客或者是僕人用的臥室。這裡有完整的娛樂區,健身區,甚至還有一個室內花園,當然,現在花園中只剩下一片乾土,裡面什麼都沒有了。在健身區,蘇站在25×10的半標室內游泳池前,愣了足有幾分鐘。曾經有過為了一杯水需要工作一整天的蘇,實在是難以想像在這樣大的一池清水中游泳是什麼樣的感受。
這一層還有間儲藏室,存放著十幾套先進的個人逃生裝備,看來是按本層居住人數配備的。讓蘇有些意外的是發現了一間藏酒室,裡面倒是放滿了好酒。不過大多數是紅酒,藏酒室的空調早已停用,經過了這麼多年,這些紅酒的口感其實在變壞。不過在蘇的眼中,這些紅酒都是營養豐富的補品,口感什麼的,從來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而一側酒壁上那些烈酒倒是越放越醇,這樣年份近百年的酒現在都是極品。不過蘇卻有些畏之如虎。
在中控室中,蘇找到了厚厚的一本操作手冊。他隨即按照手冊指引,用指環打開了主控電腦,並且重新設定了身份。此後不光是依靠指環,瞳孔、指紋和DNA都可以成為蘇身份判定的依據。蘇將自己設成了惟一的最高權限管理者,這才開始閱讀電腦中關於N958的資料。
與N11不同,N958並不是公共基地,而是由設計了N系列避難基地的拉爾森公司承建的私人避難基地。兩個基地都屬於小型基地,但是N958光是奢華的居住生活區就佔了整整三分之一,而在N11,這些面積都被用作食物儲存、人員宿舍等用途。N11極限可以容納400~500人,而N958則設計容納30人,包括警衛、僕人、廚師和侍女。
出資建立N958的是舊時代著名的摩根家族。基地內各項設備基本上代表了當時最先進的科技。在當時國際局勢日益緊張的情況下,N958基地開始興建,在落成後不久,局勢反而出現了緩和。於是N958就被家族封存起來,以作備用。
N958基地平日是無人管理狀態,中控電腦按照預設程序控制部分設備間歇性運轉,以維護保持其性能,所需能源很少,因此基地內的核動力站沒有添加燃料,完全依靠油電作為能源供應。
然後,戰爭全無徵兆的暴發了。N958檢測到了外界環境的變化,自行啟動了應急程序,進入了緊急狀態。基地的自動紀錄,就到這裡為止。
拉爾森公司不愧是舊時代最大的基地公司,設計的N958各方面都很出色,在依靠應急系統的情況下,基地居然也支持到了現在,而且沒有大的損壞,尤其是通風系統情況良好,蘇進入到現在,除了感覺氧氣比較稀薄外,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此外,還看得出來,當初決定建設N958的摩根家族成員很懂得享受生活,就連中央電腦的提示音都給換成了嬌柔嫵媚的女聲。那五間客房,或許有一多半是給年輕漂亮的侍女準備的。
此時系統自檢一項項的完成,因為蘇的存在,生命維持系統開始運行。站在三層上,只能聽到極微弱的機器轟鳴聲,如果是普通人,甚至根本感覺不到任何噪音。可見基地原主人對舒適的要求實在很高,這樣好的隔音保溫效果,會使基地的造價相應上升很多。
看來死在基地門口的那具骷髏,應該就是這座基地的主人。只不過戰爭暴發得太突然,他趕到了基地門口,卻最終還是沒能活著打開基地大門。生與死的距離,就在這三兩分鐘內。
通風口中開始吹出新鮮的空氣,原本污濁的空氣則從牆角里的排氣孔流走。這是完全沒有輻射的新鮮空氣,純淨得讓蘇也貪婪地呼吸了幾下。
系統自檢忽然亮起了數項紅燈,原來是淨水系統發生了故障。或許是為了照顧對水循環系統一竅不通的蘇,更有可能是適應摩根家族的需要,在自檢失敗後,中央電腦啟動了備用淨水系統。按照顯示屏上的說明,這個緊急系統每天可以產生10公斤的純水。扣去用於生產備用食物的水,可以有6公斤節餘的水。這些水或許不夠一個摩根人洗次臉,但是對於蘇來說,是可以倚之生存許久的珍貴資源。
過了二十分鐘,自檢終於完成了。除了水系統外,基地其它的設施完好無損,完全可以使用。甚至於8個自動武器平台也立刻可以投入使用,只要供給它們能源,並且裝上彈藥。
站在中控台前,蘇隨手點選了屏幕上的幾個觸摸選項,足有三平方米大小的顯示屏上立刻出現了一組畫面,這是佈置在基地內外各處要道上的攝像頭傳回的畫面。安裝在基地外的攝像頭全部毀壞,內部的則大多完好無損。
N958,正將它的全貌展現在蘇的面前。對於這樣一筆飛來的財富,蘇卻沒有多少興奮的感覺。暗黑龍騎一定會追到這裡,也一定會發現這個基地。
蘇有一種衝動,想要將這個基地炸掉,免得白白便宜了暗黑龍騎。猶豫了片刻,蘇還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在這個每一滴水都很寶貴的時代,N958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以暗黑龍騎的技術水準,修復這樣一個舊時代的基地可以說輕而易舉。而一個完好的N958每天可以提供10噸淨水!以荒野的標準來說,這個基地可以使一萬人活下來。
何必呢?蘇想著。
蘇一項項地關上基地的設施,只保留了最基本的功能。機器的轟鳴聲漸漸消失,通風口中的新鮮空氣也相應停止。
蘇走出了N958,看著基地大門隆隆合攏。如果能夠擊退暗黑龍騎,他就可以依據這個基地輕鬆些生存了,甚至可以嘗試著慢慢品味烈酒,而不必擔心像在獵鷹莊園那樣醉倒。他還可以完全放鬆地睡覺,不用對外界環境保持半分警惕。自有記憶以來,蘇還沒有嘗過這種滋味。
他走出了洞口,向南方最高的山峰走去。對N958美好生活的種種幻想,都是建立在擊敗暗黑龍騎的基礎上。可惜動盪年代永遠都不會有如果。
很快,蘇就站在最高的山峰上,遙望南方。背後的巴雷特沉默著,纏滿槍身的布條幾乎完全遮掩了它的鋒芒,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小截烏黑的槍口才散發出原屬於它的猙獰。
風迎面吹來,很柔和,沒有蘇期待中的肅殺氣息。他拿出一支狙擊槍專用的高倍瞄準具,向茫茫草原望去。這支瞄準具對他的視覺極限提高不是很顯著,卻會極大的限制他的視野範圍,因此蘇很少使用瞄準具。這個時代當然有對蘇來說也是提升顯著的瞄準具,但是那種東西的價格大約相當於七八支RF300A,就連羅克瑟蘭也不會為自己的軍隊裝備這個。蘇當然無從劫起。
瞄準具中所呈現出來的是一片安寧的草原,除了偶爾奔過的鹿群外,再也沒有其它的東西。
蘇放下了瞄準鏡,有些疑惑地看著草原。以暗黑龍騎過往表現出來的水準,這個時候早就該追到這裡了。蘇絕不相信自己能夠擺脫暗黑龍騎的追蹤。如果暗黑龍騎只是靠著獵人來搜尋他,那麼蘇是有信心的。然而前幾天不止一次掠過他身體的冰寒感覺提醒了蘇,暗黑龍騎中,還有無數他根本不曾瞭解的神秘能力。
草原始終一片寧靜,完全沒有一點令蘇起警覺的異樣。以至於蘇甚至有些懷疑自己一向賴以求生的感覺是不是出了問題。
此刻在近千公里外的東海岸,空中如織鉛的雲層破開了一絲空隙,行將落入海中的太陽將大束的陽光慷慨地投射下來,將粼粼的海面鍍上了一片金紅色。海岸邊立著一棟七層高的老式建築,哥特式的建築風格仍保留完好,並且修葺一新。深褐色的外立面在陽光下也染上了一層濃濃的金色,好像回到了舊時代的繁華。
頂層一角的一扇窗戶被人推開了,這是一個頭髮已半白的老人,臉上的線條剛毅、生硬,高高的鼻子如禿鷲的喙,一副完全的鷹派面孔。儘管看上去已經蒼老,但是他淡藍色的眼珠中卻有著年輕人的活力。他上身穿著一件白襯衣,領扣解開了一個,下身是一條暗黑色的筆挺長褲,褲邊各有一條暗金色的玫瑰花枝,筆直盤繞而下,直至褲角。
他站在窗前,迎著強勁潮濕的海風,淡藍色的雙眼微微瞇起,凝望著行將隱沒在雲層後面的夕陽。雖然海風帶來的水氣中有著足以致命的輻射,而且絢麗陽光中的紫外線也幾乎是大多數生命的殺手,他依然站在窗前,任憑海風吹亂了灰白的頭髮,如同仍身處在美麗的舊時代一樣。
美麗的景致並未持續多久,太陽就被重新積聚起來的雲層遮擋,光線迅速黯淡下來,夜幕提前降臨。在失去陽光的瞬間,吹來的海風中就沒有了融融的暖意,變得潮濕、陰冷。整個世界都再沒有一分溫存,一點人煙,似乎惟一活著的,就是那站在窗前的老人。
老人身後是一間超過200平方米的辦公室,完全以舊時代維多利亞的風格裝潢而成。寬大且舒適的皮椅前,是一張數米寬的古式辦公桌。此刻辦公桌的皮面上正不停地閃動著一點紅色的光芒。
老人挺拔的眉毛動了動,關好了窗戶,走到辦公桌前。窗戶一關,所有的輻射及有毒的物質通通被擋在了這兩扇看似普通的老式窗外。
辦公室天花板上發出輕微的機械運轉聲,自動露出了一些極細的欄孔,將新鮮純淨的空氣吹了進來。房間裡的餘氣則通過隱藏在書架及花盆後的排氣孔吸走。用不了一分鐘,整個房間中的空氣就會被換上一遍。新空氣中含有的抗輻射微粒會在幾分鐘內中和房間中的輻射灰塵。
老人伸手在桌上一點,他的面前即刻升起一片薄薄的玻璃片,在纖薄的金屬機件帶動下,這片玻璃片不斷展開,成為一個超過一平方米的巨大屏幕。屏幕隨即亮起,在角落上的一個基地圖標正不停地閃爍著。這個圖標下面的標注則是:娛樂與休閒。
他伸出右手,再在閃動的圖標上點了一下,中指上佩帶著的鑲嵌著深黑色、佈滿暗金紋路寶石的戒指顯得十分醒目。
圖標即刻彈到屏幕中央,迅速擴大,變成了一個多邊形的避難基地大門。
大門中間,橙色的N958正不住跳動著。
老人明顯愣了一下,再在屏幕上一點,N958飛旋起來,變成數十個小畫面,遍佈在整個大屏幕上。其中有一半左右的畫面上一片黑暗,另外一半則是N958各處攝像點的圖像信息,與蘇在中控台上看到的一模一樣。但與蘇不同的是,老人面前的屏幕上多了幾幅畫面,這是中控台上不曾有的。
一個個攝像點忠實地紀錄了蘇在N958中探索的過程。對於蘇詭異而又輕靈的動作,直覺般躲避暗藏的機關以及武器台的射擊線,對各種地形的充分利用,老人都是無動於衷。他的目光更多地落在蘇背上的巴雷特上。
老人完完整整地看完了蘇探索N958的整個過程,也看著他打開菜單,調出基地自毀的選項,猶豫了一分鐘後,又關上了菜單。如果與另外幾個畫面配合著觀察,則可以看出蘇的目光一直落在中控台屏幕上的水循環系統上。
蘇一一關閉基地和各項系統後,退出了基地。
老人在皮椅中坐下,凝望著定格在屏幕上的蘇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幾分鐘,老人的面容上浮起鷹一樣的笑容,他在辦公桌上輕輕一敲,一個抽屜無聲滑出。老人從裡面取出了一枚金屬指環,竟與蘇手指上的那枚一模一樣。注視著指環內部鐫刻的N958,老人似乎有些感慨。
噹的一聲,指環又被扔回到了抽屜裡。老人重新站了起來,調了一張有蘇正面像的畫面出來,再用手指在蘇的下面半身上畫了一個方框,一張半身像就被截選出來,並在屏幕中央放大。那枚戴著暗金紋路寶石的手指再點了屏幕邊的幾個選項,系統即刻開始搜索有關於蘇的全部資料。無數數據如雨般的落下,最後沉澱成幾封文件的圖標。
老人有些驚訝,他也不過是姑且一查而已,看那個人的打扮只是個在荒野求生的獵人或者傭兵,在檔案中能出現條帶姓名的記錄已經很不錯了,未曾想到這個人居然還會留有幾頁紀錄。他打開文件,快速瀏覽。這些文件包括了蘇的簡介與能力評估,入侵者的相應資料,萊科納的死亡報告,先後兩次戰鬥的完整資料,以及後續行動的申請。
飛速將所有資料瀏覽一遍後,老人重點看了看蘇的簡介與能力評估。文件中對蘇已展現出來的能力做了詳盡分析與評估,危險程度被定義為C+,需要由具備戰鬥相關能力的少校單獨應對或者是上尉率領的一個小隊來對付。關於蘇的背景部分,則是一片空白。
老人將身體靠進了座椅,沉思著。屏幕上定格的蘇,那碧色的目光似乎具有流動性,也像是在注視著老人。
他笑了笑,點開了後續行動申請這個文件。文件簡單敘述了最新一次追捕行動的失敗,分析了蘇的能力並列舉出數點失敗原因,附件中是盧瑟中尉對上次追捕行動的報告,以及賈斯汀等五位龍騎的報告。文件中,胡裡奧中校提出的新方案是以謝留夫上尉取代盧瑟中尉主持搜捕行動。在胡裡奧中校看來,盧瑟配屬的小隊武力已經足夠強大,可以輕易壓制蘇。只不過搜尋力量還是太薄弱才使蘇得以逃脫,至於那名扈從的死,純屬意外。由有「鷹眼」之稱的謝留夫上尉帶隊,足可以捕獲蘇了。
老人在桌上一按,房門便悄無聲息地打開,走進來一個身材高挑火爆的年輕女人,暗黑龍騎的制服將她有些誇張的身材完整地勾勒出來。她一頭金髮高高挽在頭頂,美麗的臉蛋上似乎凝著冰霜,眼神中更是透著些殺氣。
她來到辦公桌前,微微躬身,說:「您有什麼吩咐?」
這麼一個微小的動作,就讓她的胸前明顯地顫動了一下,看起來暗黑龍騎的制服過於強調貼身,而忽略了她的實際需要。
此時,老人面前的屏幕上已經空空如也,只剩下了那封後續行動申請。
「這個方案讓他們重新考慮一下。」
女助手怔了一下,為了確認,再次看了眼方案的等級標識,有些不明白為何老人會關注到這麼一份文件。但是她簡潔地答應下來,就走出了老人的辦公室。不得不說,她的背影也十分誘人。
這一天,奧貝雷恩過得充實而又忙碌。清晨時分,他去參加了萊科納的葬禮,那時天幾乎還沒有亮。帶著絲絲刺痛的雨絲不停地敲打在傘面上,濺起一片片水花。近百名全身黑衣的男男女女出席了葬禮,目送著這位曾經大有前途的年輕人永眠在花崗石下。帶著強烈輻射的雨絲紛紛揚揚的下著,直到葬禮結束都沒停過。
參加完葬禮,奧貝雷恩並沒有回營地,而是來到了一間古老且宏偉的教堂前,從側面的小門走了進去,逕自進入教堂內部的懺悔區。在一張摩挲得發亮的木桌後,坐著一個上了年紀,神態安祥的黑袍神父。
奧貝雷恩走了過去,在桌前坐下。神父看到奧貝雷恩,微笑著,將面前厚重的黑皮教典合上,安靜地等待著奧貝雷恩發問。
奧貝雷恩雙手絞在一起,眼光盯著面前的桌面,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過了許久,他才慢慢地說:「神父,這次行動,我失去了一位很好的兄長,而且心中多了些疑惑,希望您可以為我解答。」
黑袍神父微笑著伸了伸手,示意他繼續。
奧貝雷恩努力選擇著措辭:「神父,那些在荒野中長大,並且一直生活在那裡的人們,真的不是我們的兄弟姐妹?我這次出去,看到很多人在努力地生存著,他們當中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變異組織,或者只有不多的一點。重要的是,他們有思想,甚至其中一些還有理想。儘管這理想在我們看來十分的可笑,並且完全不切實際,但是這仍然是理想。主教誨說,有理想的人,就有靈魂。」
神父坐直了些,將手放在面前的《啟示錄》上,慈祥地說:「奧貝雷恩,將我們與他們區分開的,並非是變異組織,因為一切肉體終將腐朽。將我們與他們區分開的,也並非靈魂,因為萬物皆有靈。真正的區別,在於信仰。因為我們有了信仰,我們看待世界的角度便與眾不同,我們思索的事情也就有了不同。那些在荒野上生存的,你可以稱他們為人,因為他們有相似的肉體,有思想,也有靈魂。但他們不是我們的兄弟姐妹,因為他們沒有信仰。而你,是主手中的劍,對於沒有信仰的人,你可以任意去掃滅。」
奧貝雷恩仍在猶豫著,說:「可是……」
神父打斷了他,聲音中已多了些莊嚴肅穆的味道:「奧貝雷恩,不要懷疑,你的力量來自於你的信仰,對主的教誨存疑會妨礙你前行的路。記住,信仰是惟一的準則。」
奧貝雷恩抬起了頭,目光重新變得堅定。他向神父說了聲謝謝,就走出了教堂。
教堂外停著一輛黑色的老式轎車,正在等待奧貝雷恩。他坐進轎車後,想了片刻,才告訴了扈從此行的目的地。轎車發動起來,沿著平整且沒有一絲破損的公路遠去。
轎車停在海邊那棟古老、沉重的七層樓前時,時間還不到中午。大門前的衛兵顯然認得奧貝雷恩,儘管單論軍銜,他遠不足以進入這棟大樓,但還是將他放了進去。
大門內是氣勢恢宏的大廳,一進大門就可以看到對面牆上那驚人巨大的銅製龍頭。龍頭足有數米高,猙獰恐怖,兩隻琥珀色的龍睛冷冷地注視著進出大門的每一個人。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如果仔細觀察,可以發現龍眼中的光芒竟然會隨著某些人而移動!
大廳盡頭,寬廣的樓梯徐緩而上,然後分成左右,盤上二樓。這座老式大樓內沒有電梯,奧貝雷恩踏著猩紅的地毯,拾級而上,一直來到六樓,來到走廊盡頭的一間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
房間裡傳出一個沒有任何情感的聲音。儘管冷漠得有些嚇人,但是那聲音本身卻是充滿了略帶沙啞的磁性,可以讓任何雄性為之發狂。
奧貝雷恩推開面前厚重高大的房門,走進這間同樣充滿了古典奢華的房間。在佔滿了整面牆壁的風磨銅書架前,擺放著一張沒什麼裝飾,卻依靠材質和體積制勝的辦公桌。辦公桌後端坐著一個冷艷兼而有之的女人,與奧貝雷恩同樣灰色的頭髮挽在頭頂,扁平的深色框眼鏡使她有一種舊時代辦公室女郎的優雅,而修長雪白的脖頸和交叉在一起的纖長手指將這一點詮釋到了極致。她的眼睛同樣是深灰中透著綠色,幾乎與奧貝雷恩一模一樣。
然而如果對這棟樓,對這片土地,以及對這個時代的內幕多一些瞭解,看到她眼瞳深處的沉靜與肅殺,看到她深黑色制服上繁複的暗金紋飾,看到她雙肩上盤繞著的暗金玫瑰花枝,以及領口處一枚暗金的盾型紋章,就會知道那知性中暗藏狂野的美麗外表完全是一種欺騙。
奧貝雷恩在辦公桌前坐下,看上去一點也沒有對她的畏懼。他沒有說話,反而是辦公桌後如沉默冰山般的女人先開口了:「怎麼了,我的小奧貝雷恩,你看上去有很多心事?是不是剛被哪個女人給揍了?」
奧貝雷恩登時哭笑不得,有些抑鬱的心情被她的一句話給當場擊碎。男人尊嚴被挑戰的他有些慍怒地反駁著:「胡說!哪個女人能打我……」
話一出口,奧貝雷恩就知道說錯了話,果然眼前的女人雙眼開始發亮:「這棟樓裡就有七八個,不算我。小奧貝雷恩,好像我已經快有半年沒有指導你的格鬥技術了,要不我們現在就去地下訓練場吧!」
奧貝雷恩哭笑不得,無奈地說:「姐!不要再叫我小奧貝雷恩了!我18歲了,而且已經是暗黑龍騎的正式成員,還有了自己的扈從。」
這話一出口,奧貝雷恩立刻知道又錯了。果然對面的女人故作驚訝地叫了一聲,極盡嫵媚,這由冰化水的急驟變化,對一切雄性都深具殺傷力。不給奧貝雷恩插嘴的機會,她即刻說:「哦!我差點忘了,原來你已經是一名暗黑龍騎了。或許我該小小動用一下自己手中的權力,把你調到我身邊來,做我的貼身侍衛吧!」
奧貝雷恩好看的臉上登時一片慘白,他深知自己這位姐姐是個什麼都做得出來的人物。如果一個應對不好,真有可能被調到她的身邊當侍衛。而自己現在那位上司,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勇敢到敢於違逆自己姐姐命令的人。
看著奧貝雷恩有些不敢再說話的樣子,女人得意地在高背椅上向後一靠,將一雙長得驚人的腿往辦公桌上一架,說:「你平時都是想盡辦法躲著我的,今天卻主動來見我,這很有些奇怪。是不是改變主意了,想到審判所裡去做一個仲裁官?如果需要我推薦的話,儘管開口好了。這麼一點小事,梅迪爾麗那個小瘋子是不會拒絕我的。」
聽到梅迪爾麗這個名字,奧貝雷恩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才說:「我還是想在暗黑龍騎發展。」
「啊哈哈哈!」
女人放肆地笑了半天,才說:「有志氣!這才像我帕瑟芬妮的弟弟嘛!當然了,這不代表我認為你的幻想會有實現的一天。好了,既然不是這件事,那還有什麼事這麼重要,可以讓你跑到這裡來見我?」
奧貝雷恩知道,眼前這個樣子才是自己這位名字源自於冥後的姐姐的真實面目,那些溫柔端莊典雅寧靜,統統都是裝出來給人看的。
雖然坐在帕瑟芬妮的辦公室裡,但是奧貝雷恩眼前忽然閃過萊科納顫抖而蒼白的手,以及幽深曲折的地下通道中,那顆擦胸而過的子彈以及撲面而來的烈火!烈焰後面,蘇就如同地獄浮起的惡魔,碧色的左眼裡是一片令人心寒的寧靜。
「我這一次出任務時,萊科納死了。」
奧貝雷恩平靜地說。
「我知道。雖然我一直就不喜歡萊科納那傢伙,但他對你還是很好的。怎麼,你想親手為他報仇嗎?」
奧貝雷恩搖了搖頭,說:「不,我並不是為了這個而來。我認為,我們始終輕視了蘇,直到現在都是。我和蘇面對面的戰鬥過,他的危險性超乎想像,這不是紙面上的能力階數所能夠反映的。而輕視了蘇的後果,就是……死亡。盧瑟中尉和他那個小隊的能力有限,我認為這次行動很有可能會失敗。姐姐,我希望你能夠干預這件事,調派真正具有壓倒優勢的隊伍。把珍貴的資源配置在這次行動上,是值得的。」
帕瑟芬妮看上去有些不以為然:「就這麼一件小事,也需要我越級指揮嗎?」
「需要!」
奧貝雷恩堅定地說。
「好了好了,這件事我會親自處理的。」
帕瑟芬妮投降了。然而她隨即又給了奧貝雷恩一記重磅打擊:「不過我親愛的小奧貝雷恩,認真是件好事,可是並不是板起了一張臉,大聲的說話,就意味著你已經長大成人,變成能夠肩負責任的男人了。如果你想要早點變成真正的男人,我可以為你安排特殊的訓練。」
帕瑟芬妮充滿誘惑的沙啞聲音在奧貝雷恩聽來無異於魔鬼的呢喃。他站了起來,堅持著向姐姐敬了個禮,然後落荒而逃。
奧貝雷恩走後,帕瑟芬妮點開了顯示屏,修長的手指在上面勾劃出盧瑟的名字,然後從一堆文件中挑選出那封後續行動申請的文件來,草草掃了一眼,直接在上面寫了個「否決」簽上自己的名字,就把文件彈給了自己的副官。
在顯示屏的待辦事項裡,還有長長的一列文件,帕瑟芬妮並沒有將心中那個大男孩的堅持當一回事。
幾分鐘後,那個身材火暴的女助手走進了七樓老人的辦公室,將一份剛打印出來的文件放在了辦公桌上,以她特有的簡潔說:「沒能完成您的吩咐。因為這個方案剛剛被越級否決了。」
老人打開文件,看了看上面的簽名,有些驚訝:「帕瑟芬妮?」
「是的。」
老人饒有興趣地看著文件上纖麗流暢的簽名。她的字體就和她的外表一樣具有欺騙性。
啪,老人將文件扔進了廢紙箱,然後揮了揮手,女助手便安靜地退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