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十米!
蘇碧綠的瞳孔急劇收縮,身體驟然發出驚人的高熱,開始衝刺!他身體內幾乎每一根肌肉纖維都調動起來,發揮出無以倫比的協調性,計算著腳下傳來的回力,精準地分配著體力,盡可能的將能量的效用發揮到最大。僅僅七米,僅僅四步,蘇就接近自己的極速,如豹般撲向那片樹叢。從那雙驚慌、駭然的大眼睛中,蘇已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刷的一聲輕響,蘇貼著那片樹叢掠過,在這種速度下,他手中的複合材料匕首發揮出驚人的威力,幾乎毫無滯礙地切開了前進軌跡中的一切東西,包括那雙眼睛所屬的頭顱!
蘇用了八米,才剎住了自己的衝勢。他轉過頭來,看了看匕首刃鋒上沾染著的黑綠色血液,再看了看自己剛剛衝過的那叢灌木。
灌木叢中間,躺著一個類人生物。它大約有一米高,全身皮膚呈現出淡淡的綠色,頭顱有些不成比例的大。除了高度只有正常人的一半外,其它方面幾乎和人類一模一樣。這個生物身上穿著簡陋的衣服和盔甲,手裡提著一桿扎槍,腰間別著枝空管,另外還垂掛著一隻皮口袋。它的大頭已被蘇方才風馳電掣般的一擊切成兩半,現在軀幹上的四肢還在無意識地抽搐著。看它肢體上虯結的肌肉以及纖細的體型,可見這必定是個極為敏捷迅速的生物。
蘇在它身邊蹲下,撬開它的嘴,看了看它口裡的牙齒。與普通人類不同的是,它有幾顆特別尖銳的犬齒,而且其中兩顆犬齒是中空的,裡面灌滿了透明無色的毒液,如同毒蛇的毒牙。蘇看了眼它仍舊緊握的扎槍。槍長一米多點,槍尖是用一種特殊的硬木製成,雕刻上了許多溝槽刻紋,這種構造的武器刺入生物體內後,破壞力遠大於普通的銳器,不但血液會順著溝槽湧出,內臟和肌肉也會被撕扯得一團糟。
它別在腰間那根短管,也被蘇拔了出來。他將短管倒過來,管中掉出一枚15公分長的短箭。短箭箭尖是由某種不知名動物的牙齒磨成的,牙齒上刻了些溝紋,散發出淡淡的苦澀味,顯然短箭上餵了劇毒,而且是神經類的毒素。
蘇小心翼翼地將短箭裝了回去,湊到短管管口,用力一吹,短箭嗚的一聲飛出,深深釘在數米外的一株大樹上。
「原來是吹箭。」
蘇想起了這種即使在舊時代也算是原始而古老的武器,不過這種武器在叢林中十分的有效。
幾乎翻遍了它的全身上下,蘇也沒有找到一片金屬。至於它身上穿的盔甲,是用獸皮雜以某種獸骨製成,看上去非常的簡陋,然而卻是異乎尋常的堅固。蘇用力撕了幾下,居然沒有將獸皮扯開。蘇的身體看上去並不如何強壯,肌膚更是光潔細膩,但是實際上的力量非常大,這兩下撕扯,很可能將薄點的合金片也拉長變形,卻奈何不了這片獸皮。那幾塊獸骨光滑細密,看上去就知道非常堅固,而且份量十分輕。
只看它所用的那些裝備的話,就像是來自原始部落,但是那枝短箭圓度非常的純正,以蘇的眼力也幾乎看不出有多少偏差,而且和短管的管壁結合的非常好。這種精度,絕不是單憑手工就能夠加工出來的,而且在它腰間的皮袋中,還有七八枝同樣的吹箭。讓蘇警惕的是,這些短箭都是同樣的加工精度,說明多半是由精密機械批量加工,而非手工製作。
這才是土著。
在看到這雙窺探眼睛的時候,蘇就有這種直覺。但是他不清楚土著有什麼樣的特殊能力,所以選擇先驟然突擊,一擊而殺的策略。從一個死了的土著身上,也能夠找出許多秘密來,而且風險要小得多。至於捉活的,蘇從沒有想過。在看清了土著嘴裡天生的兩顆毒牙後,蘇決定今後再遇到同樣的情況除非有萬全把握,否則仍是絕不能留活口。而且在這個土著的屍體上沒有找到任何金屬物品,也讓蘇有些奇怪和警惕。
當然了,如果殺不掉這個土著,那蘇就只有逃跑了。
蘇將土著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打開,仔細檢查了它的關節、腳底以及全身骨骼的分佈走向,甚至還切開了一些重要部位,觀看內部的肌肉纖維。毫無疑問,這是一種極擅於在叢林中活動,並且行動非常迅速的種族。這小東西的下體倒是出奇的大,讓蘇印象深刻。
蘇站了起來,將染滿土著血液的兩塊布料扔在了地上。他用土著身上的皮衣擦淨了匕首,仔細清理過現場自己留下的痕跡後,才穿林而去。
夜幕降臨,整個叢林陷入奇異的寂靜中,只有枝葉摩挲的聲音,如潮水拍岸般起起伏伏。但在這片平靜的下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悄悄移動著,為了榮耀,為了利益,也為了生存。
土著的屍體很快就開始腐爛,當瘋狗站到它旁邊時,身體上被切開的創口都蔓延著大片蒼白色的腐肉。屍體發出濃郁的惡臭,旁邊幾乎無法站人。
瘋狗站得很安穩,好像完全沒有聞到臭味。他甚至還蹲了下來,仔細地翻動著屍體身上的創口,然後再觀察周圍的痕跡。面對著一片被整齊削斷的灌木叢枝葉,瘋狗若有所思。
他又蹲了下來,用軍刀直接切開土著的肚皮,將一個什麼東西塞了進去。然後從背包中取出十幾枚鋒利而狹長的牙齒,圍著屍體插了一圈。
這些赫然都是土著的毒牙!
佈置完了這一切,瘋狗才站了起來,哼著小曲消失在夜色裡。
當天空再次亮起時,這具屍體已腐爛得不成樣子,許多部位甚至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這種腐爛的速度是普通人類的數倍。周圍的灌木沙沙地響了起來,幾株活木從樹叢中鑽了出來,枝條在空中一陣擺動,好像是探尋著可疑的痕跡。一分鐘後,樹叢中悄無聲息地鑽出了六七名土著,看裝束和死去的那名土著一模一樣。
那些兇猛陰險的灌木這時則顯得十分馴順,枝葉向兩側傾彎,為他們讓開了道路。
他們先是觀察了一會周圍,看到插在地上的毒牙時,都憤怒地叫了起來。他們圍在屍體旁邊,手舞足蹈,發出一連串急促的音節,彷彿在激動地說著些什麼。然而當其中一個人俯身試圖去抱起那具屍體時,他眼中看到的卻是一顆鮮艷的橙紅色火球!
爆炸出奇的猛烈,衝擊波輕而易舉將周圍的土著掀飛,飛濺的碎骨則成為最有效的殺傷工具。
爆炸範圍是整整十米,大多數土著直接在空中就被震死,如一個一個壞掉的布偶摔落在地,肢體扭曲成各種奇怪的形狀,只有一個還能夠掙扎幾下。那些灌木因為離得遠,只是掉了些枝葉而已。
瘋狗設下的這個陷阱,裡面沒有一點金屬材料,完全是用複合材料感應器和可塑炸藥構成的,依靠土著屍體被炸裂後的碎骨來進行殺傷。陷阱簡單、有效、直接,而且陰險。
遠方的蘇感覺到了爆炸,只是向這個方向望了一眼,就加速離去。他現在已經能夠很清楚地感覺到有巨大的危險綴在身後,雖然還不清楚這危險是來自於土著還是訓練營的同伴,但是沒有區別,說不定訓練營的同伴們會更危險一點。
和以往一樣,蘇準備在運動中耐心等待,等待著對手犯錯的機會。
穿過一片林間空地時,蘇忽然停住了腳步。他蹲了下來,仔細地觀察著地面。地面上青草凌亂倒伏,顯然是剛剛被踩踏碾壓過。
痕跡一路向叢林深處延伸過去,在那個方向,不再是單一低矮的灌木叢,而是濃密陰鬱的森林,高大的喬木伸展著,遮天蔽日。
蘇順著足跡追蹤下去。越是靠向森林方向,就能夠看到越多的足跡與痕跡。到後來,甚至地面都被踩踏得露出了碎石和泥土!看來這座森林才是土著們活動的大本營,甚至在雜草叢中踩出了幾條道路來。
蘇猶豫了一下,便如幽靈般潛進了森林。他輕靈地躍起,手在一根樹枝上一搭,身體便再度上升,藏進了茂密的樹冠中。
他在濃密的枝葉中移動著,小心翼翼地探查著周圍。一邊要避開棲身於樹叢中的原生生物,一邊注意不能弄出太大的聲響驚動土著。
在這種環境下,超頻聽力、昏暗視覺與強化嗅覺都可以有大用處。十幾分鐘過後,蘇仔細探察過一片不算小的區域,發覺土著大多時候應該是在地上行走的,但是他們明顯也會爬樹,並且技藝不凡。這點從在樹冠極高處的一些細枝條上都能發現土著人氣味就可以看得出來。
土著人有濃重的體味,不臭,但是偏向於苦澀,和他們毒牙中的毒液是一個味道。
森林外忽然傳來一片凌亂的腳步聲,還夾雜著土著們一聲聲的呼喝。蘇心頭一動,迅捷無倫地在樹冠中移動,來到森林邊緣,然後隱藏起來。
從林外走來一隊土著,看上去有十來個人,裝束都大同小異。隊伍有兩名前導,兩名墊後,中間的七八個人共同抬著一個女人。隊伍的最後面,走著一個明顯比其他人都要強壯些的土著,頭上插著幾根鮮艷的羽毛,手裡提著把獸骨磨成的骨刀,刀鋒上遍佈著鋒利的鋸齒。
被抬著的女人全身僵硬,只有雙眼驚恐且無助的轉動著。這個女人,竟然就是蘇曾經救下的謝娜,看她那木然僵硬的表情,顯然是中了什麼毒素,以致全身麻痺。
蘇看著謝娜的眼睛。從這個距離和這種角度,他看得見謝娜,謝娜根本不可能看得見他,而且她正陷入到極度驚恐中,也不可能發現精於隱藏的蘇。
蘇有些猶豫,但是他想起上尉曾經說過,要想對付這些土著,只有團隊才會有效。蘇身體一動,如蛇般順著樹幹無聲無息地游了下來,他身上的肌內不住起伏著,抓著凹凸不平的樹皮挪動著。
當蘇頭下腳上從樹上倒垂而下的時候,土著的隊伍剛好從他下方走過。蘇勾住樹身的雙腳一鬆,墜下,正好衝向落在隊伍最後的土著戰士。
那名戰士感覺也極為敏銳,蘇剛一撲落,他就猛然抬起頭,然後一聲驚叫!
撲的一聲悶響,蘇筆直刺下的匕首居然被他給擋住了!那柄骨刀質地超乎想像的堅韌,刃鋒鋸齒與蘇的複合材料匕首摩擦著,竟然只留下一道白痕。他的力量也是出人意料的大,竟然能夠堪堪擋住蘇合身墜落的衝力。
匕首與骨刀稍一相持,蘇身體內驟然迸發出一道大力,將骨刀完全壓了過去,匕首刃尖順勢刺入土著的喉嚨!
蘇合身將土著戰士壓倒在地上,然後身體輕飄飄的彈起,不光搶過了骨刀,還順手摘下戰士腰間的吹箭,湊到嘴邊用力一吹,吹箭如一道閃電,刺入前方一名土著的後頸中。那名土著立刻哇哇大叫,高高跳了起來。然而在半空中時,他身體就已變得僵硬,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蘇無暇驚訝吹箭的毒性,而是將骨刀貼地甩出。飛旋的沉重骨刀呼嘯而過,將躲閃不及的幾名土著的腳給切了下來!然後蘇立刻倒退,噗噗輕響聲中,他剛剛站立的地面上多了三枝投槍,深深扎入地面,槍尾還在震顫。蘇飛退著,直接撞到了一棵粗壯的大樹樹幹上。他背上的肌肉如同活過來一般,一收一彈,蘇的身體即詭異地貼著樹幹筆直向上升去。撲撲幾聲輕響,樹幹上多了五六枝吹箭。那些斷了腳的土著,也在掙扎著射出吹箭!
蘇在離地面數米的空中,只依靠身體背部的肌肉,倏忽繞到了樹後,消失不見。
四個戰力完整的土著怪叫著紛紛躍起,他們身高剛過一米,彈跳力卻極為驚人,能夠輕而易地跳到超過三米的高度,然後一一貼到了樹上,如同敏捷的狸貓,攀繞到樹後,尋找蘇的蹤跡。然而樹後空空蕩蕩,哪有蘇的蹤影?
就在樹上的土著茫然四顧,拚命搜尋蘇的蹤跡時,那些趴在地上的受傷土著看到蘇從貼近地面的樹根後繞了出來,反握匕首,迅捷無倫地衝了過來!
蘇的行進軌跡是一個優美的S型,深灰色的匕首飄動飛舞著,將一個個受傷土著的脖頸切開。幾乎所有的人形生物,脖子都是要害,特別是蘇解剖過那個被自己殺死的土著,看到了通過脖頸的眾多血管神經後,更是堅信這點。
幾秒內,蘇已經解決了那幾名受傷的土著,轉身又向大樹衝去!
四名土著已從樹後繞出,衝在最前面的一個剛冒了個頭,就與蘇迎面撞在了一起!蘇反握著匕首,把手貼在自己腹部,刃鋒向外,而那土著剛好跳了起來,於是匕首完全刺進了他的胸膛!蘇強勁的衝勢帶著土著飛起,隨後兩個人一起重重地撞在樹幹上!蘇身前的肌肉猛烈彈出,短促劇烈的沖壓使得身前的土著胸骨發出一陣密集的喀嚓聲,他掙扎了片刻,口中猛然噴出大片的血沫,身體緩緩軟了下去。
蘇的身體早已迅速倒飛,衝入最後三名土著當中,匕首化作一條灰色光帶,環繞半周,旋即從人叢中衝出,在數米外站定。
三名土著先後栽倒在地,全都是咽喉被深深割斷。他們實在太矮,蘇想攻擊其它要害也不容易。
全部土著倒下後,蘇一個踉蹌,也差點摔倒在地。他腰間的繃帶上開始滲出大片的鮮血,而且動作也明顯開始變得僵硬。蘇努力彎下腰,用幾乎不能彎曲的手指從小腿上拔出一枝吹箭,扔在了地上,然後勉力站直身體,靠在樹幹上,不停地喘息著。足足過了十分鐘,蘇身體上的麻木才漸漸消退,而他半個腰際幾乎都已被鮮血染紅!
蘇打開腰間的繃帶,看了看身上的創口。這是扎槍留下的創口,刺進了足有十公分,此時血已不再流了,但是因失血過多而蒼白得嚇人的傷口還未完全閉合,幽深的三角型創口顯得極為可怕。蘇咬了咬牙,用繃帶將創口重新紮緊,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走向謝娜。
她仍僵硬地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但是看向蘇的目光中已充滿了狂喜。蘇在她身邊蹲下,解開了她的衣服,最後在她左乳下方找到一個細小的吹箭創口。蘇在創口周圍按了按,手上忽然猛一用力,創口中立刻噴出一股黑血,血中夾著一截小小的斷箭箭頭。
蘇在她身上翻了翻,找出一個小小的醫藥包,裡面包含著一枝特效的解毒針劑。這是暗黑龍騎的簡易戰地醫藥包,幾乎所有的學員都會備上一個。
注射過針劑足足五分鐘,謝娜的手足顫抖起來,慢慢恢復了行動能力,但是行動依舊生硬遲緩。
「謝謝你,你又救了我。」
能夠說話後,謝娜第一句話就這樣說。
蘇平冷的臉色有些緩和,不過這個時候他的面容已掩藏在繃帶後,謝娜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我不是想救你,只是要殺了這些東西而已。」
依然是蘇風格的回答。
謝娜笑了笑,緩慢地走到蘇的身邊,拾起地上的一柄扎槍,折去槍柄,變成了一把匕首,然後說:「我退出這場戰鬥。不過我能夠保護自己安全地離開,你不用擔心我的。其實能夠堅持到這個時候的人,哪個都不弱,不是嗎?」
蘇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搖了搖頭。在他的計算中,如果完全失去了武器的謝娜再遇到三個以上的土著,她生還的把握不超過三成。只有把她送到遠離這座森林的地方,才是安全的。當然,也不算是絕對安全,最多也就是一半一半的把握而已。但是那樣已經是不錯了,蘇不可能為她做得更多。
謝娜走得很慢,右腿仍是完全僵硬的,看起來身上的毒性仍未完全消褪。這樣的狀態,別說三個土著,就是一個土著也能把她輕易的放倒。
蘇默默地走了上來,將謝娜背起,向森林外走去。蘇的步伐沉穩堅定,速度雖然快,卻是非常平穩,一點也沒有震動到謝娜的傷口。她索性用雙臂環住了蘇的脖子,甜甜地笑了起來。她的右手中,還握著自衛的武器,那桿扎槍的槍尖。
「謝謝……」
謝娜動了動身體,又輕輕在蘇耳邊說了一句。她的身體開始變熱,飽滿的胸部緊緊壓在蘇的後背上。
蘇忽然停住了腳步,右手下探,牢牢抓住了她右手的手腕!謝娜手腕此刻充滿了力量,堅硬如磐石,完全不像外表那樣纖細優美。她緊握著扎槍的槍尖,不住與蘇抗衡著,力圖使槍尖刺得深些,再深些。雖然蘇的力量還是完全超過了她,讓她完全動彈不得,可是在蘇抓住她手腕之前,槍尖已刺入了他右腹近十公分!
謝娜連運了兩次力都沒能更深地刺入,於是一團身,在蘇背上一蹬,整個人向後躍出,在空中一個翻身,輕巧地落在了地上,哪還有活動不便的跡象?
她的雙腿非常有力,蹬得蘇向前跌了幾步,才能站穩。蘇轉過身來,看了看幾米外的謝娜,再低頭看看腹部,伸手握住露在外面的槍尖,一邊把它慢慢地拔出,一邊問:「為什麼?」
他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別人的事。
謝娜用手攏了攏額前的亂髮,銳利的目光盯著蘇的傷口,看到繃帶上不斷擴大的血暈,才笑了起來,說:「不錯,你是救了我兩次。而且這一次如果沒有你,我肯定會被這些怪物抓去吃了。我也不想這樣,你是個很好的人,也會是個很好的情人,而且我不懷疑,如果你從這次訓練營畢業,將來有一天你會在暗黑龍騎中幹得很出色。但是,那只是如果,這個情景不會出現的。你的命現在十分值錢,有人為這個出了很高的價錢和一個暗黑龍騎的正式名額。」
「就為了這些?」
蘇一邊問,一邊調整著自己腰間的繃帶,將受創的傷口紮緊。
「這些已經足夠讓人拋棄所有的尊嚴。」
謝娜有些傷感地看著蘇,並沒有阻止他包紮傷口。扎槍和吹箭上的麻痺性毒素她自己剛剛體驗過,知道這種毒素根本不是人類的身體所能抗衡。而且中毒的時間久了,毒性會逐漸破壞神經,從而使人永久性癱瘓。在謝娜看來,這樣的結局對蘇來說其實也不壞,因為神經被破壞,也就不再會感覺到痛苦。包紮好傷口可以讓蘇多活一段時間,她並不希望蘇死去,雖然一個活著的蘇意味著更多的獎勵。可是沒有這些獎勵,她也不希望蘇死,謝娜自嘲地想著。活著的蘇落到了僱主手中,只會意味著更多的折磨,她這樣做自己可以心安些,至少蘇不是直接死在她手上,但蘇的結局卻會更加的悲慘。
「誰付的錢?」
蘇紮好了傷口,握緊手中的匕首,平靜如常地問。
「是庫克家族。」
謝娜苦笑著。她長得其實不差,這個時候表情甚至顯得有些淒婉,楚楚動人。
「是庫克?」
這個答案顯然完全出乎蘇的意料,他本以為聽到的會是法佈雷加斯的名字,可是沒想到卻是庫克家族。雖然接觸暗黑龍騎的時間不長,但是蘇對圍繞著血腥議會建立並生存的龐大體系已有了一點零星的瞭解。庫克家族並不算如何顯赫,遠不能和法佈雷加斯這種僅次於三大豪門的家族相提並論,至少科提斯這樣的一個上尉都可以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然而最讓蘇意想不到的是,強姦了謝娜,並且還打算讓手下輪姦她的,難道不是這個庫克?
「我只是一個女人,一個沒什麼背景的女人。」
謝娜今天的話變得很多,「我沒有辦法和庫克這樣的家族對抗。小庫剋死後,他們家族的人找到了我,認為我是害死小庫克的元兇之一,他們威脅我如果不為他們殺了你或者抓到你,等我出了訓練營,就會把我抓起來,折磨夠了後會廢掉我的能力,賣出去當妓女。避開他們的惟一辦法就是成為正式的暗黑龍騎,可是,你也知道,這屆訓練營只有一個名額,我不可能得到它。雖然幫他們抓了你,我也不可能得到這個名額,可是至少還有錢,很多的錢,況且庫克家族還承諾在將來會給我安排一個名額。」
她心裡一直在掙扎著,並且也對毒素有足夠的信心,不怕拖延時間。對面的蘇靜立不動,身體甚至都沒有絲毫自然的搖晃,看來他的肌肉已經開始變得僵硬。不過他腰間的血漬不再擴大,落入謝娜眼中,讓她稍稍有些安心。
「就為了這些?」
蘇又問了一次。
他的表情和語氣讓謝娜猛然覺得臉上如同燒起了火,身體裡的血幾乎都湧上頭部,失聲叫了起來:「沒錯,就為了這些!這些足夠讓我出賣你,也出賣自己,甚至出賣一切!我從十二歲起就開始陪男人睡覺,今天的地位和能力,至少有一半是靠身體換來的。我沒背景,沒有驚人的天賦,除了面孔長得漂亮點,沒有任何出眾的地方!我想當暗黑龍騎,至少這個身份可以讓我不用像個母狗一樣天天去陪人睡覺!你有後台,有背景,怎麼會知道我們這種小人物的痛苦!」
蘇沉默了片刻,十餘年荒野生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歎了口氣,輕輕地說:「對,這些理由,已經足夠了。」
匕首在蘇的指間輕盈地翻了個身,刃鋒指向了謝娜。蘇向謝娜走去。
「你……你不是中了毒嗎?」
謝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蘇走得不快,但是動作流暢自然,而且以蘇當日擊殺庫克的本領,謝娜相信自己刃戰絕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抵抗嗎?謝娜心裡剛剛掠過這個念頭,蘇的動作忽然快了數倍,五米距離一閃而過,如同閃現般到了謝娜的面前!
復合匕首那無光而鋒利的刃鋒已架在了謝娜的咽喉上。
謝娜終於明白了那天的庫克為什麼會死得這麼快。蘇進入極速的轉換時間實在太短了,短得甚至超出了人類的極限,這種動作頻率間的劇烈轉換會迷惑敵人的感覺和反應,進而作出錯誤的判斷。如謝娜和庫克這種受過嚴格且正規格鬥訓練的人,很多情況下是依靠本能反應在反擊,貼身肉搏中,這一點點的偏差足以致命。
匕首的鋒刃再次使她面對著死亡,她急促地呼吸著,盡力且小心翼翼地將脖子向後仰去,想要離匕首刃鋒遠一些。同時她努力挺高了自己的胸,有意加重了呼吸的深度,好讓胸部的起伏更加的明顯誘人。她對自己的胸還是很滿意的,雖然不是特別的大,但是非常堅挺。
再次落到蘇的手裡,謝娜對自己的結局已不抱期望。在這片叢林中,能夠抗拒土著毒素的蘇才是王者,她不可能逃得脫蘇的手心。現在她惟一希望的是蘇不會立刻殺她,而是先強姦她。這樣的話,她或許能夠讓他感受到足夠多的愉悅,從而撿回一條命。
對謝娜來說,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蘇看著謝娜的眼睛,又歎了口氣,收回了匕首,低沉地說:「這次救了你之後,我本想把你當成今後的夥伴。因為一群狼永遠比一隻狼要強大。可惜的是,看來是我想錯了。不過,既然我曾經把你當成夥伴,那麼這次就放過你,但是只有這一次!你走吧。」
謝娜愕然,她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看著蘇離去的身影,她想要叫住他,可是聲音卻怎麼也出不了喉嚨。
啪啪啪!一陣掌聲響了起來,隨後樹林深處傳來羅伯森的聲音:「嗨,蘇!想不到你還真是個難得一見的好人,連我都有些感動了!可惜,你的好心用在了一個婊子身上。婊子就是婊子,永遠都是。剛入營的時候,那個黑上尉就說過,能夠進入這個訓練營的人,都可以剁碎了去餵狗。我想他犯了個錯誤,你或許是個例外,惟一的例外。」
瘋狗羅伯森同樣握著把複合材料製成的匕首,除此之外,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可見的武器。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間繫著條皮帶,本應插滿子彈的一排皮套中,插著的卻是密密的一排牙齒,那是土著的毒牙。
蘇停下了腳步,慢慢地轉過身來,緩緩伏低了身子,擺出戰鬥的姿態。蘇的眼神堅定而凝重,多年荒野中生成的直覺告訴他,這是個極端危險的敵人。
「我同樣收了錢,比這個婊子拿的還要多得多!或許因為你那難得一見的善良,我的錢賺得可以容易些。」
羅伯森笑著,忽然奔跑起來!他的加速雖然不像蘇那樣詭異和迅猛,但是同樣快得無可抗拒。謝娜看到他不懷好意的目光後,只來得及退了兩步,就被羅伯森繞到了身後,一隻如鋼鐵鑄成的胳膊扼住了她的脖子,匕首的刃鋒則貼上了她的耳朵。
瘋狗用空出來的左手不急不忙地解開了謝娜的上衣,撕開了作戰背心,讓她引以為傲的乳房裸露出來,然後笑著說:「你看,多麼漂亮的女人!現在,把你手中的刀扔到地上,慢慢走過來。不然的話,我就把她的乳房切下來!」
羅伯森的手臂勒得很緊,緊到謝娜連聲音都根本發不出一絲來,甚至呼吸都非常困難。她只能緊緊抓住羅伯森的手臂,試圖為自己掙得一點喘氣的空間。可是她那經過了三階強化的力量,在羅伯森面前就像螞蟻無法撼動大樹般,絲毫不能令他的手臂移動半分。她很想大喊,哀求蘇救救她,可惜沒有這個機會。
蘇看著羅伯森,猶豫了一下,終於向前走去。羅伯森眼睛中的笑意更加濃了,他喜歡輕鬆而又賺錢的任務。但是映在他眼中的蘇,那一步並未落到地上,反而迅速踢高,蘇就勢一個後翻,迅速向森林深處跑去!
「該死的!舊時代小說中的白癡情節果然不能相信!」
羅伯森只經過短暫的錯愕,就反應了過來。他一把甩開了謝娜,一邊咒罵著,一邊以不輸給蘇的速度猛追下去。
謝娜的身體在空中就出現了不自然的轉折,然後如破口袋般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在甩飛她的瞬間,羅伯森用一記膝撞撞斷了她的脊椎。
蘇弓低了身體,以所能達到的極速在林中奔行著。他將匕首咬在口中,跑動姿勢非常奇特,不像是人類,反而與舊時代傳說中的人狼有些類似。在很多地方,他都是手足並用,或者從一棵樹直接躍向另一棵樹,跨過障礙後,再繼續奔行。在林間飛躍的時候,蘇還用上了和那些土著相類似的技巧。無論是格鬥還是奔行,蘇都時時刻刻向看到的一切變異生物學習。
羅伯森在後面緊追不捨。他在進入極速的速度上不如蘇,但是在最高速度上並不弱於蘇,甚至還要更強一些。而且他的體力顯然非常充沛,飛奔持續了幾分鐘,速度平穩,完全沒有一點後勁不足的樣子。遇到障礙時,他也會一躍而起,然後在樹幹上重重一踏,借力向前方衝去。和蘇不同,他每一下重踏都會踩得樹皮破碎,碎屑紛飛,在樹幹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來。
羅伯森一邊追,一邊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他的眼睛裡血絲開始蔓延,鼻息也變得越來越粗重,已開始逐漸進入一種近似於顛狂的興奮。這就是他外號「瘋狗」的由來。在激烈的戰鬥中,羅伯森會陷入類似於吸食了迷幻劑一樣的興奮狀態,這時他的體力、力量、速度都會大幅提升。當然,這種狀態最直接明顯的一個副作用就是,他的殘忍程度也會大幅提升。一旦進入興奮狀態,他最喜歡做的,就是把敵人分屍、切細。
蘇聽得到身後的呼吸聲越來越粗重,也越來越接近。雙方的距離不斷拉近,從五十米逐漸縮短到三十米,再到十米。
蘇的腳忽然勾住一截樹根,整個身體忽然向前栽去,然後一個翻身,再詭異地彈了起來,匕首如閃電般刺向了羅伯森的心口!
羅伯森左手倒握匕首,猛地肘部揮起,格向蘇的手腕,他右腳據地,左腿踢出,踏在了一棵樹幹上,就此生生止住了衝勢!
喀嚓一聲,那棵徑粗十幾公分的樹禁不住瘋狗如此狂猛的衝勢,居中斷折。而羅伯森則借力完全在原地停下。
蘇腳步變幻,匕首帶起一道道灰色光帶,不住向羅伯森刺去。羅伯森則或閃躲,或擋格,或狠狠反擊,匕首攻擊的迅捷狠辣,角度之刁鑽,比蘇還要強上幾分。
兩人在林間的一小塊空地上閃電般進退趨避著,兩把匕首在空中交織纏繞,卻始終不曾交擊。斗了不到一分鐘,兩人已進行了數百記攻防!蘇敏銳地發現,羅伯森的腳步並不像初見時那樣靈活,看來剛才的急剎,還是給他的肌肉造成了一定損害。其實羅伯森步法只是極細微的變慢,一般來說,如果不是比瘋狗還要高上兩階的格鬥高手,根本就不會發現。可是蘇的眼力之強,也絕非普通的格鬥高手可比。蘇一旦發現這點,立刻有了對策,他忽然發力倒躍而出,然後在一株樹幹上借力一踏,就如一頭狼般兇猛地衝進了森林深處。
刷的一聲輕響,羅伯森的匕首在蘇的背影上掠過,然後他就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蘇逃走。瘋狗看了看匕首,尖鋒上有一滴血珠滴落。他清楚,剛才那一刀應該在蘇背上留下一道十公分長,一公分深的傷口,不會多,也不會少。
羅伯森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在蘇變換身法的剎那,還是抓到了機會給他留下一記傷痕。只是已經錯過了銜尾追擊的最佳時機。
羅伯森沒有想到的是,蘇居然能夠看出他的行動力受損,從而果斷逃走。現在追去只會使他腿上的肌肉受傷更重,從而不能恢復。雖然只要休息一個小時,羅伯森就可以恢復受傷的肌肉。但是一個小時,蘇足以逃出很遠很遠。不過對於擅長追蹤的獵人來說,耐力和耐心是最不可或缺的兩樣東西。羅伯森已經準備連續追上個五天五夜,這個時限是他能力的極限,所以不在乎讓蘇多跑一個小時。
這樣的蘇,才讓他真正有了些興趣。羅伯森笑了起來,將匕首湊到嘴邊,想去舔吸匕首尖上的血珠。他覺得,蘇的血應該非常的甜。
但在血珠入口前的剎那,類似於野獸般的直覺讓羅伯森本能地甩開了匕首。他皺著眉頭,看著匕首上斑斑的血跡,不明白自己何以突然沒了胃口。
森林外,謝娜側躺在地上,不住地喘著氣,越來越麻木的身體令她深深地陷入了絕望,先是下半身全無知覺,現在那種冰涼的木然已經傳遞到了雙臂。她寧可從身體上傳來的是難以承受的痛苦,也好過這讓人發瘋的麻木。
一雙粗厚沉重的軍靴出現在她眼前,這是上尉的靴子,所有的學員都非常熟悉。謝娜立刻哭了出來,她用最後的一點力氣轉了一下臉,終於能夠看到上尉兩條粗得可怕的腿。
「救……救……」
她的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上尉蹲了下來,這樣謝娜就能夠看到他的臉。上尉那黑得發亮,遍佈刀疤的猙獰方臉此刻看起來是如此的溫暖,如此的讓人安心。
上尉翻了翻她的眼皮,在她的臉上拍了拍,說:「沒救了,不過你一時半會還死不了。我來送你上路吧。」
上尉在謝娜的頭頂輕輕彈了一記,她全身一顫,慢慢閉上了眼睛。
上尉站了起來,望向幽深的森林,狠狠地吐出一口濃痰,罵了句「狗娘養的」就向森林深處走去。
那口痰如同子彈般打在一株大樹上,鑿出了一個深深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