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蘇所料,羅伯森並沒有立刻追上來。失卻先機又有暗傷,經驗老道的獵人都會知道如何取捨。但是他估計最多一個小時,羅伯森就能完全恢復過來。在叢林的追逐中,幾天幾夜連續的追蹤是平常的事,所以蘇多跑一個小時,並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優勢。
方才一場短暫卻激烈的短刃相接讓蘇明白,對方是一個搏擊實力遠在自己之上的老牌獵人,叢林生存的經驗應該不在自己之下。也許蘇惟一自信能夠勝過他的地方,就是耐心。不過每個優秀的獵人都不會缺乏耐心,所以這將是一場漫長的追逐戰。
蘇忽然發現,前方透來的光變得亮了一些,似乎林木漸漸變得稀薄了。半分鐘後,蘇已衝出了森林,在他面前,有一片廣闊的新天地!
森林外,是一片起伏平緩的平原,足有數百平方公里,上面點綴著一塊塊方形的田野,色彩各不相同,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繪滿了各種色塊的巨大綠布。平原盡頭,可見橫亙的山脈。這裡的地貌十分奇特,綿延舒展過去的平原先是緩慢抬起,形成一片緩坡,然後便是一幅高達千米的斷崖,崖面平整得如同是被刀削出來的一樣。越過崖頂,就是白雪覆蓋的山峰。
在平原與絕壁前廣闊的緩坡上,道路縱橫,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房屋。既使以蘇的目力,在這個距離上,也只能勉強看清其中大多數是單層的圓頂房屋,但也有許多足有十幾層的「高樓大廈」所有的房屋造型都是以圓形和弧形為主,但是道路卻是筆直且縱橫交錯的,而且非常寬闊,整座城市顯得整齊劃一。
是的,這完完全全是一座城市,真正的城市,屬於土著的城市。只是遠遠看了看城市的輪廓,蘇已計算出在這裡生活的土著或許已經超過了十萬人!
十萬土著!這就是上尉所說的城市?
在上尉佈置任務時,他的確說的是城市,而不是鎮,也不是村。但是每一個學員,包括蘇,都把上尉口中城市理解為數百名、最多一千名土著聚積的村落。在動盪年代,荒野中超過千人的聚居點都會被稱為城市。可是誰想得到這裡有一座真正的城市,一座居住著十萬土著的城市!
任務的目標是什麼來著?蘇問自己。其實他記得很清楚,那就是殺光土著。
殺光十萬土著嗎?蘇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匕首。他確信,手裡這玩意兒雖然是新時代的武器,也代表了暗黑龍騎在材料工藝上的高端科技成果,可是最多在幾百個土著的骨肉中進出後,刀刃就會鈍得無法使用。
田野間,遊蕩穿行著的不光是土著,還有一群群行走的灌木。它們守衛,翻土,搬運東西,簡直就像是全能的家畜。而且腰間的新瘡舊傷在反覆地提醒著蘇,僅僅是與一小隊的土著搏鬥,他就受了傷。土著吹箭、扎槍上的劇烈神經毒素雖然奈何不了蘇的身體,可是如果中了毒,他仍會在相當一段時間內行動遲緩。在與成群土著生死相鬥時,半秒的遲緩已足以致命。
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蘇得出了判斷,他掉頭就走。但是剛走了兩步,他就剎住了腳步。前方的森林中湧出了數十個土著,為首的是一名戰士,扎槍一揮,土著們立刻向兩翼分開,兩米一個人,封鎖住了廣闊的森林邊緣。或許這樣的防線還是單薄了點,但是足以成為蘇試圖返回森林的障礙,有時候只需減緩一秒,戰況就會被顛覆。土著們如臨大敵般,或舉扎槍,或捧吹箭,緊緊地盯住了蘇。
為首戰士拿起一個掛在脖子上的木笛,用力一吹,人耳根本聽不見的笛聲遠遠傳開。數秒後,十餘聲笛音從不同的地方響起,相互應和著。蘇立刻發覺,在他的感知範圍內,至少有兩隊土著正快速趕來!
而且那座巨大的城市中,湧出了數以百計的土著,分成數隊,快速向這邊趕來,看來最多幾十分鐘,就能衝到森林邊緣。剛出城市,這幾隊土著就分散開,遠遠地包抄過來。居中一隊土著居然人人都騎著一種類似於狼的生物,然而衝跑速度甚至比狼還快。他們遠遠甩開了同伴,朝這邊衝來。
蘇全身肌肉隆起,瞬間前衝一步,又在倏忽間退回原地!
一陣密密麻麻的撲撲聲傳來,扎槍、吹箭在蘇方才前衝時的落足點上紮了滿地。這些土著的射擊技術非常高明,居然能瞬間捕捉到蘇前衝的動作並進行了準確的射擊。
蘇再度發力,躍出第一步後,第二次抬腿時驟然加速,瞬間已衝到土著首領戰士面前!
這一次土著們對蘇的加速再次判斷失誤,所有的扎槍都落在了他的身後。蘇反手持匕,自下而上劃出一個圓弧,切向戰士。那名戰士動作也極為迅捷,一聲怪叫,將骨刀橫揮下壓,兩手用力,擋住了蘇的匕首!他小小的身軀中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堪堪擋住了蘇這挾帶著巨大衝勢的一刀!
可是蘇早有經驗,知道如果平推,可能還真無法推倒這個小東西,因此這一刀是斜揮向上。刀身上附著的力量將他整個挑了起來,向蘇的身後拋飛出去。這名戰士的力量的確很大,可吃虧在全身重量還不到四十公斤,挑飛它,和扔出一塊大石頭也差不了多少。
一舉挑飛為首的戰士後,蘇閃電般從兩名土著的合圍間硬擠過去,匕首發出嗚嗚的低嘯,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掠過,然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茫茫森林中。
兩名土著晃了幾晃,頭忽然向後方倒了過去,他們的同伴這時才看到,兩名土著的脖子幾乎被整個切開,只餘下一層皮連在身體上。
蘇如狼一樣奔跑著,土著的哨笛不斷在四面八方響起。從哨音就可以判斷出一隊隊戰士正在林間穿行,反覆包抄、搜索,而且將通向森林外的方向嚴密封鎖,整個過程井井有條,絲毫不亂,如同一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新時代軍隊,哪裡還像個完全不用金屬製品的原始部落?
奔行中,蘇突然發現周圍的幾支土著隊伍一齊掉轉方向,準確地向著他所在的方向包抄過來。嘩啦一聲,前方的灌木叢向兩邊分開,鑽出七八個土著,擋住了蘇的前路。但是蘇能夠肯定,雖然在高速行動中,但自己足夠小心沒有弄出多餘的聲響。
灌木!看著灌木叢中突然出現的通道,蘇忽然明白,自己忽略了什麼。在急速奔跑中,那些殺手般的食人灌木如果不動,和尋常灌木就沒有絲毫區別,但是它們恍若一雙雙散佈在森林中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每一個陰暗的角落。而在這樣快速的奔跑中,蘇根本沒有辦法仔細掃瞄和觀察周圍,把它們一一識別出來。
看著前面的一隊土著,蘇一咬牙,加速直衝過去,森林間頓時響起了匕首鬼哭般的呼嘯!
三秒鐘,蘇從纏鬥中脫身,換了個方向,向包圍圈的薄弱處衝了過去。在他身後,留下七具土著的屍體。
半分鐘後,蘇又搏殺了第二隊土著,暫時衝出了包圍圈,逃向森林深處。但是他後面緊緊追著超過十隊的土著,更多的土著則在前方合圍。在叢林中,手腳並用、時時從一棵樹躍向另一棵樹的土著們速度比得過獵豹,敏捷超過猴子,幾乎個個都是優秀的獵人。
蘇明白,接下來,將是苦戰。
一邊跑,他一邊將一管營養素的蓋子咬開,將幾乎整管營養素都一口吞了下去,然後喝下存著的200克純水。
蘇現在並沒有感到飢餓,因此胃部的活動就非常的緩慢,營養素和水幾乎都儲存在那裡,只是以非常緩慢的速度輸出,彌補著體力的消耗。和獅子或狼一樣,蘇吃過一次,可以維持很長時間不需要進食。或許,這是所有野外求生生物都會具備的本能。在接下來的戰鬥中,這些營養素和水足夠維持兩小時激烈戰鬥的需要。
森林的另一端,瘋狗羅伯森蹲在邊緣的一株大樹的橫枝上,瞇著眼睛,正盯著遠方山崖下的巨大土著城市,目光閃爍,不知在想著什麼。他是高階的獵人,二十年前就是山地和叢林戰的專家,也並不將這些土著放在眼裡。他的綽號雖然是瘋狗,但那只是來源於他進入狂暴狀態後對待敵人的手段,其實在戰鬥方面羅伯森精明得可怕。他當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屠光這座城市,或許將暗黑龍騎總部中那幾具傳說中的戰略武器調過來才有可能。
羅伯森並沒有把上尉的命令當回事,反正他這次化名進入訓練營,只是為了護送某個學員當上暗黑龍騎而已。沒想到那個倒霉的庫克居然這麼輕易的就被蘇給殺了,讓他的2萬元酬勞落了個空。好在這個蘇得罪的人足夠的多,他馬上又接到了一筆數額大上十倍的生意。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上尉從森林中走了出來。除了那些大樹外,一切嘗試著伸出枝蔓攔路的灌木荊棘,都被上尉直接踩翻踏扁。
科提斯站到了瘋狗蹲著的大樹下,向遠方土著的城市看了一眼,問:「感覺如何?」
「非常壯觀,讓人震驚。」
羅伯森回答。
「我第一次看到阿拉瑪干時,也是這種感覺,一轉眼,都是十五年過去了。」
上尉有些感慨地說,「十五年前,我還只是個中尉,現在都是上尉了。」
羅伯森對於上尉的感慨很有些不以為然,十五年才升到上尉,只能說明科提斯的無能以及天賦有限。他當然聽說過科提斯上尉的一些往事,也知道上尉的能力並不只限於這個區區的軍銜。但是暗黑龍騎內部有自己的運作規則,每一級軍銜都對應著大量的供應能力以及不同的資源配給。軍銜不夠高,就無法得到那些成熟的高階能力,科提斯再厲害也是有限。
上尉抬頭看了看蹲在高處的羅伯森,口氣不善地說:「瘋狗,你要是再敢趴在比我高的地方,老子會捅爆你屁股的!」
羅伯森慢吞吞地從樹上爬下來,他其實很享受這種站得比上尉高的感覺,所以下來時也不著急。而且經過這些天的觀察,甚至親自體驗過上尉的幾棍,他得出結論,這個科提斯也不過如此,並不如傳說中那麼可怕。當然,這並不代表著他想和上尉發生正面衝突,科提斯怎麼說也是暗黑龍騎的上尉,如果殺了他,會惹來大麻煩的。暗黑龍騎絕不會坐視一個上尉在訓練學員的時候被殺,真要調查起來,羅伯森所有隱匿行蹤的手法在那幾位將軍的眼前都是無效的。而到了那時,羅伯森相信,不論是誰都不能庇護自己,也不會有人來保護自己。他還很享受目前的生活,並不想再一次流亡荒野。
「瘋狗,我聽說你過去是個很厲害的傢伙。」
上尉又吐了口痰,然後接著說:「不過這裡是我的地盤!我的地盤就有我的規矩,本來我不介意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賺點小錢,可是你現在接的這筆生意過了線!我不喜歡麻煩,更不喜歡有人在我面前耍小聰明,所以,你得死,而且我不會讓你好死的。」
羅伯森未曾料到上尉竟然要說的是這樣一番話,騰的一下跳了起來,低聲地咆哮著:「你想殺我,就憑你?好吧,我雖然對黑鬼沒興趣,可是也不在乎多切你幾刀……你!」
上尉不知從哪裡掏出了兩把手槍,兩把老式的雙管手槍。看槍身上繁複的花紋和精細的雕刻,如果單純以古董角度來看,肯定價值不菲。問題是,在這個到處是土著和食人灌木的森林裡,上尉怎麼敢帶槍!這就好比在黑夜中點起一枝火把那樣耀眼。
不管羅伯森如何驚奇,上尉手裡有槍就是事實,他本來只覺得拼刀和肉搏的話能夠比上尉強點,但是用匕首無論如何也比不過手槍,這也是事實。暗黑龍騎的上尉,槍法肯定差不到哪裡去。
羅伯森一聲怪叫,反身向側後方躍出,只要一個落地,他就能閃到樹後去。然而上尉的反應和槍法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砰砰砰砰,沉悶粗獷的槍聲幾乎連成一片,一大蓬密密麻麻的鉛砂撲天蓋地般罩住了空中的羅伯森。瘋狗一聲號叫,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可是才撐起了上半身,上尉重新裝好子彈的手槍又指住了他,槍口火花一閃,數以百計的鉛砂再次鑽進了瘋狗的身體。
瘋狗一聲悶哼,應聲栽倒在地。他勉強翻了個身,想要再爬起來,又是一聲槍響,他的身體裡再多了幾百顆鉛砂!
卡嚓,上尉在手槍裡又添上了兩顆子彈,獰笑著蹲了下來,槍口指向了瘋狗的屁股。
「不!不要殺我!雇我的是法佈雷加斯家族的人,殺了我的話,你會有大麻煩的!法佈雷加斯絕不會放過你!」
在劇痛和死亡陰影的籠罩下,羅伯森的意志崩潰了,有些語無倫次地叫起來。幾十年來,一直是他在虐殺別人,何嘗離死亡如此接近過?而且毫無還手之力,被打倒得不明不白。
或許越是變態、越是喜歡虐殺的人,本心深處就越是怕死。羅伯森從來沒有覺得活著是如此的重要,重要到可以讓他拋棄本來就沒多少的尊嚴,像條狗一樣一邊乞憐,一邊威脅著。
現在,哪怕羅伯森有一萬個理由看不起老式雙管手槍的威力,在不到十公分的距離上,這件古董完全可以轟爛他的屁股。而且,看起來,上尉很有扣動扳機的想法。
「法佈雷加斯?」
上尉問,看上去有些猶豫。
「就是法佈雷加斯!」
瘋狗終於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拚命叫著,想要為自己的屁股加一份保險:「如果你殺了我,他們一定會找你……」
砰!粗暴的槍聲。
啊!淒厲的長號!
這一槍幾乎將羅伯森兩腿之間的一切物件轟爛,而且深深嵌進去了上百顆帶著輕微輻射的鉛彈,將裡面所有的血肉組織都攪了個稀爛。
「這一槍,是讓你長點記性。」
上尉獰笑著,那口牙齒白得發亮。他給手槍填上了四顆標記著穿甲效果的子彈,雙手一揮,槍口火光閃爍,羅伯森的雙手雙膝上就多了無數密密麻麻的小孔。被穿甲彈這樣打過,他的雙手雙腿就算是廢了,即使以暗黑龍騎的科技也無法救治。
瘋狗在地上瘋狂地打著滾,一邊拚命號叫著:「殺了我!殺了我吧!你個狗娘養的,你惹了法佈雷加斯,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上尉蹲了下來,慢慢地說:「這四槍,是讓法佈雷加斯的人長點記性。別以為他們人多點,就敢跑到我的地盤上壞我的規矩,我現在不殺你,就是要讓法佈雷加斯的人看看敢壞我規矩的人是什麼下場。大不了老子不幹了,和他們打打游擊。那時我倒要看看,是老子的鉛彈硬,還是他們的鳥蛋硬!」
被痛苦折磨著的羅伯森根本沒有聽清上尉說了些什麼,他的意識中,只有那口雪亮的牙齒在晃來晃去。
上尉站了起來,伸了伸腰,罵了句:「什麼鳥玩意,呸!」
一口子彈般的濃痰,正中羅伯森的下體,又讓他發出一聲長號!
上尉用手槍對付瘋狗羅伯森,看起來勝之不武,而且像是靠的運氣。然而回想起來,卻不是如此簡單。在這片森林中敢帶著手槍橫行,本身就是個奇跡。而且閃避槍擊是暗黑龍騎的基礎訓練,羅伯森更是這方面的行家,那一下後躍極為快速,路線更沒有任何先兆可尋。可是科提斯想也不想,抬手就是四槍,槍槍命中。這種發射霰彈的老式雙管手槍距離越近,威力就越大,在十米的距離上,鉛粒對羅伯森的殺傷力其實已經不明顯。可是小傷太多,也就積成了大傷。
羅伯森是廢了,可是還死不了。以他的生存本領,應該能夠活著爬出這座森林,爬回他的僱主那裡去。
蘇沉重地喘著氣,半跪在地,左手支住地面,右手緊緊握著一枝土著的扎槍,無數次激烈的交鋒後,他自己那把複合材料匕首已不知掉到了哪裡。他大口大口地用力呼吸著,每一團空氣湧入肺部時,都如同一團火,灼燒得他整個胸膛都痛得抽搐。
無數發往全身各處的命令,只有一半能夠得到回復。而且蘇的胃中空空如也,營養素和水早已化成了激戰的能量,他餓了,餓得要命。可是現在既沒有食物,也沒有給他進食的時間。
在蘇的視線裡,一株株大樹,無數在樹木間閃現的土著的輪廓和影像都已有些模糊,他的眼皮重得像墜了幾塊鉛,只想向地上一躺,就此深深睡去。
一枝扎槍從蘇的背後出現,無聲無息卻又疾若閃電般向他腰間刺下。槍尖距離蘇的肌膚堪堪只差幾公分了,目標區域的肌肉忽然鼓了起來!槍尖刺破皮膚後,就如同扎上了無數層最堅韌的牛皮,再推進絲毫都極為艱難。那團肌肉一收一彈,將槍尖向旁邊頂開。扎槍在蘇後腰上劃出一道幾公分長的血口,就此落了個空。
偷襲的土著剛想收槍再刺,蘇忽然轉過身來,右手的扎槍以數倍的速度回敬而去,將這名土著一槍破喉!槍尖剛好從後頸中破出,就抽了回去。現在的蘇,一分力氣也不肯浪費。
他又恢復了開始的姿勢,靜靜地蹲踞著,只不過換了個方向而已。
側方十幾米外,聚集著幾百名土著。這些土著分成了兩群,分別抬著兩個座位,座位上高高坐著衣飾華貴、神態莊嚴的一男一女。他們看上去很年輕,而且和尋常土著不同的是,他們的面容和人類更為相似,而且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就彷彿是等比例縮小的人類,只是頭部的比例稍顯大了些。
他們看著蘇,目光中顯露出毫不掩飾的仇恨和欽佩。土著男人忽然說:「不要再傷害生命了。你現在放棄抵抗,我可以給你一個戰士的葬禮。」
他說的竟然是人類的語言,除了音調怪異了些,發音倒是十分準確,吐字也十分清晰。
蘇笑了笑,沒有理會。
三名全身插滿鮮艷羽毛、明顯比同伴強壯得多的土著戰士走了出來,他們成品字型從正面向蘇包抄過來。為首一個用扎槍壓向蘇手中的槍,其他兩名戰士的目標則分別是蘇的左右肋。
蘇手腕輕輕一翻,扎槍在土著的槍上一彈,然後借力驟然刺出,若一道驚電將那戰士破喉。然後他身體極不自然地扭轉成一個詭異的角度,兩根扎槍貼著肌膚掠過,又在蘇身上留下了兩道血痕。
蘇一聲低喝,手中扎槍如電而出,波波兩聲輕響,餘下兩名土著戰士又被一擊破喉!
蘇慢慢收攏身體,又恢復成最初的姿勢。他全身上下的繃帶都被切斷、粉碎,此刻幾乎是完全赤裸的,將線條完美、充滿了力感的身體露了出來。只不過那光潔如玉的肌膚上,此刻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幾乎找不到一塊完好的肌膚!
以蘇為圓心,倒著數以百計的土著戰士,個個都是被一槍破喉。從蘇無力再奔逃,被包圍在此地時算起,已過去了足足半個小時。
在追逐戰中,蘇早已數不清自己究竟中了多少箭、多少槍。雖然他的身體已在很大程度上對土著使用的毒素產生了免疫力,然而毒素累積得多了多多少少還是會有點影響。此外血液也流失的太多,即使蘇已經盡力使得每次受傷都控制在最小的傷害範圍內,但是傷口實在太多,他已經開始感覺到身體麻木、動作遲緩,而且所有的感官都在變得遲鈍,甚至很難察覺出潛行接近的土著。土著們也發現了吹箭對蘇不起作用,於是都改用大威力的扎槍,流血愈加變得無法避免。
於是中槍,反擊,一槍破喉,在這半個小時中,蘇不斷重複著這個過程。他用身上的傷口換取土著戰士的生命,並不是為了勝利,也不是為了突圍,而只是為了多支持一段時間。
圍住這裡的土著已超過千人,即使以這樣的方式交換,蘇估計自己現下的身體狀況最多能支持再殺幾十個人而已。
寶座上的男人站了起來,大聲呼喝,隨從立刻遞上了一把長柄骨槍。他持槍在手,驟然殺氣勃發,從寶座上一躍而下,大步走向蘇。
蘇瞳孔急縮,悄悄凝聚全身體力。這是一個求之不得的機會,如果這個土著首領真的敢於靠近,蘇說不定可以捉住他,至少也有同歸於盡的機會。
距離蘇十米時,土著首領忽然站住,用手中骨槍向蘇一指,一聲大叫,數十名土著即刻一擁而上,將蘇淹沒!
耍了蘇讓那首領高興之極,仰天一陣哈哈大笑!他還沒笑夠,忽然感覺到一陣熱風撲面而來,隨後森林間響起巨獸般粗重的呼吸聲。
蘇筆直站著,全身散發著高熱,幾乎所有的傷口都在向外流血,一條條猩紅的細線爬滿他整個身體,與他潔白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格外駭人,而剛才還在圍攻他的所有土著戰士都倒在了地上。
蘇幾步就跨到了土著首領的面前,伸手向他頭頂抓去!危機關頭,首領終於展示了強勁的實力,迅速退後,同時骨槍上挑,刺向蘇的手心!只這麼一個動作,蘇已判斷出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很可能抓不住這個動作迅捷幾乎不亞於自己的小人。於是直到他的手心接觸到骨槍的槍尖,這才一翻手,直接握上了骨槍的槍尖。
土著首領一聲尖利的嘯叫,骨槍橫向一轉,然後用力向後一拖!骨槍槍尖驀然裂成三梭,梭峰上又各分出數枝刺鋒。這樣一扭,立刻把蘇的手掌割得鮮血淋漓。但是蘇依然抓住了槍尖,骨槍就此凝在空中,再也抽不回去。
土著首領的反應不可謂不快,當機立斷鬆開骨槍,轉身就逃,幾大步就一頭扎進一叢茂密的灌木裡,讓蘇連回槍反刺的時間都沒有。
蘇的身體越來越熱,他執著還粘連著自己血肉的骨槍,大步向簇擁著寶座的土著奔去!吹箭、扎槍、骨刀如雨落下,蘇全身肌肉收緊,用手臂護住頭臉,猛然加速,合身撞向面前如林的刀槍!
辟啪聲中,扎槍紛紛折斷,將槍頭留在蘇的身體上。圍攻的土著紛紛向後飛出,在蘇正面的三名土著,則被骨槍穿成一串,再甩向後方。
哄的一聲,抬著寶座的幾百名土著一哄而散,精美沉重的寶座被重重地拋在了地上。
蘇走到寶座前,骨槍一挑,在無數土著的注視下,將沉重的寶座輕鬆挑上了十餘米高的空中。
隨著蘇嘿的一聲低喝,骨槍如火箭般擲出,凌空擊中了還在冉冉上升的寶座!轟的一聲巨響,兩件土著權柄象徵的物品就在空中炸散!
林中一片寂靜,儘管蘇身體幾乎被鮮血覆蓋,身上還插著十幾根斷槍,可是沒有一個土著敢上來補上一刀,或是一槍。
蘇想笑笑,眼前卻是一黑,就此倒下。
躲在樹林中土著還是不敢動,倒是另外一個坐在寶座上的女人站了起來,指著蘇厲聲的喊著什麼。數十名膽大的土著戰士小心翼翼地圍了過來,其中一個用扎槍在蘇的腿上刺了一下,刺進去幾公分深。蘇的身體只是本能的抖了抖,並沒有醒過來。
土著們的膽子立刻變大,他們怪叫著擠了上來,一枝枝扎槍高高舉起,要將這個雙手沾滿了他們族人鮮血和生命的外來人洞穿!
「可以了,到此為止吧!」
森林中響起上尉帶著點金屬摩擦味道的聲音。
對於普通土著來說,上尉的話當然沒什麼約束力,而且他們也壓根聽不懂上尉在說什麼。不過上尉自有增加自己說服力的獨門方法,震耳欲聾的槍聲中,大片鉛砂像一朵黑雲,幾乎是貼著蘇的身體飄過,並且將沿途上經過的所有土著人打成了篩子。
霰彈的殺傷力讓倖存的土著對上尉的說服力有了新的認識,地上新添的十幾具屍體則是最好的證明,死亡的恐懼甚至壓過了土著對金屬的厭惡。
「你又來殺我們的人!」
土著的女首領用人類語言叫了起來,充滿了憤怒。
上尉抖掉四枚冒著硝煙的彈殼,吹了吹槍管,將兩把空槍插在褲子口袋裡,才咧開了大嘴,向女首領笑著說:「反正你們生得又快又多,我只是幫幫你們的忙,何況我一年才來那麼一次。小美人,好像我們去年見過,那時候你還是個屁大點的孩子吧!讓我想想,你叫什麼來著?那個薩什麼依?」
女首領一臉的憤怒和嚴肅,嚴厲地說:「我現在已經長大了,已經是王國的公主!希望你對我能有起碼的尊重,另外,我的名字是薩伏依,不要再忘記了,那樣很不禮貌!」
上尉一陣哈哈大笑,說:「好,好!那個薩什麼依,我會給你尊重的。如果你能長得再大一點,我說不定還會看上你。可惜,你們的個子都太小了,受不了我的大傢伙!那個跑得跟兔子一樣快的傢伙是什麼人,你的丈夫?」
「是我的哥哥。」
薩伏依回答。
她看到上尉走到蘇的身邊,把周圍土著的屍體隨意踢到一邊,不由得怒火上湧,這憤怒甚至超越了對上尉的恐懼。她從寶座上跳了下來,像一頭小獅子那樣咆哮著:「你不能這樣對待戰士的屍體!你們以往不都是在森林外狩獵嗎,這次為什麼會進入森林中心,來屠殺我們最出色的戰士?」
上尉將蘇抗上肩頭,鮮血立刻浸淫了他整個肩膀,他聳了聳肩說:「都怪這個傢伙,也只有這個傢伙才能殺到這個地方來。而且他不止一次讓我感到吃驚,我本來以為他最多能在你們的圍攻下支持十分鐘,沒想到他居然撐了快一個小時!我都有些喜歡他了。好了,那個小薩什麼依,我沒有向你解釋的義務。我很欣賞你的勇敢,但是勇敢超過限度,就會變成愚蠢。不要試圖挑戰我的耐心,你瞧,你那個英勇的哥哥十分聰明,又識進退,現在根本就不出現了。行了,我該走了,明年再過來看你!」
薩伏依怒得瞪圓了眼睛,去年她的勇敢就給上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小年紀,就已經擁有了超越族人的勇氣。但是對整個森林來說,上尉都是一個無法抗拒的魔鬼,她再有勇氣,也是無能為力。
上尉如同一架推土機,在森林中踩出了一條通道,抗著蘇揚長而去。直到他的身影走遠,土著們才敢走動。
上尉甩開大步,蠻橫地撞開踏平所有膽敢攔路的灌木。這些生命力極強的食人木被他踩過之後,就會迅速枯萎死去,哪怕被他那雙靴子碾到的只是一片枝葉也是如此。食人木看來相當有智慧,接連被踩死數棵之後,上尉前進的道路上就再也見不到它們的蹤跡了。
走出叢林,就接近了山區。山腳下有一片平整的草地,草地上停著送蘇過來的那架老爺飛機。飛熊正坐在機翼上抽煙,灰白的頭髮被山風吹得時起時伏。看到上尉遠遠走來,他從機翼上跳了下來,將煙蒂扔在地上,一腳踏滅。
撲通,上尉象扔破口袋一樣把蘇丟在了草地上,飛熊從腰間的皮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灰色的金屬盒,慢慢打開,從裡面的兩枝針劑中取出一枝,注射進蘇的上臂。
「呵呵,你怎麼突然變這麼大方了。」
上尉顯得有些驚訝。
飛熊扔掉了已經空了的針管,一臉無所謂地說:「看你去了這麼久,就知道他的潛力肯定超過你的預料。而且聽你說起來,這孩子還挺不錯的,東西給他用了也不可惜。我年紀大了,這玩意對我沒用。」
上尉沒說什麼,只是遞給飛熊一根皺巴巴的煙卷,並且給他點上。
飛熊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個渾圓的煙圈,說:「準備走吧,再過半小時這裡就要下雪了。我可不想在這個見鬼的地方過夜!對了,那邊的幾隻蒼蠅怎麼辦,有沒有必要嚇唬嚇唬他們?」
上尉彈了彈自己領口上紋飾,說:「只是幾隻來試探的雜魚,沒必要太認真。我現在穿的可是軍服,如果他們真敢向一個上尉開槍,那我可以保證,他們一定會有麻煩的。」
飛熊哈哈笑了起來,說:「那幾個將軍不會為了一個這麼老的上尉出頭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啊哈哈哈!」
上尉的臉實在是黑得可以,根本看不出是否在臉紅,過了一會,他才吐了口痰,惡狠狠地說:「要不是呆會我也在飛機上,還真希望你這架爛傢伙一頭撞山上去!」
「那樣的話,撞壞的會是山!」
飛熊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