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進入培訓基地主樓大門之前,蘇的腳步都保持著恆速。他感覺有數雙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還有更多的殺氣隱隱籠罩著自己,後者顯然無論是隱匿行蹤還是實力都要更勝一籌,但是最讓蘇警惕的,還是那幾個只能讓他隱約感受到一點壓力的人。
而且是否還存在連蘇也無法感知到的人呢?肯定有。這是直覺給出的答案。
幾乎是在邁進大門的瞬間,蘇在陰影中忽然橫移一步,後背靠上了牆壁,然後如壁虎一樣,飛速游上了天花板,然後順著天花板游上了二樓,再驟然發力,從走廊的窗戶中穿了出去。他的腳在窗戶上沿一勾,身體幾乎是違反常理的轉而向上,他的雙手已搭在了外牆上。培訓基地的外牆是古老的暗紅磚牆,凹凸不平的牆面磚縫已經給了他足夠多的借力點。僅僅數秒,蘇已沿著外牆爬到了四樓,從一個打開的窗戶翻了進去。
這是一間小教室,門口正好對著四樓的走廊,門口坐著個身著黑色緊身作戰衣的戰士,懷裡抱著凱夫拉公司出品的新式突擊步槍,這種步槍槍身短,射速高而且威力大,並且可以根據射手的身體條件調節多項射擊參數,號稱是可以依客戶需要自行訂製的步槍。這名戰士坐在椅子上,眼睛緊盯著樓梯口,步槍已經處於隨時擊發的狀態。在他作戰衣的手臂部位有一個雙頭蛇標記,正是法佈雷加斯家族武裝的徽記。
他看上去有些漫不經心地坐著,實際上全身上下的肌肉已經收緊,只要稍有變化就可以立刻開槍射擊。突擊步槍那五十發的彈匣數秒之內就可以打空。他耳朵上別著個耳機,這是可以定向傳聲的設備,既可以與隊友互相聯絡,又不必擔心會暴露行蹤。
在戰後政治學中,各大家族的徽章譜系是一個重要的章節,裡面當然包括了法佈雷加斯家族的雙頭蛇徽章。
蘇無聲無息地落在地上,走到了這名戰士身後,在他後頸上一捏,戰士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抗動作便暈死過去。蘇取下耳機,戴在了自己的耳朵上,耳機中傳來一個森嚴而又略顯焦急的聲音:「目標在二樓消失,所有人員注意觀察!重複一遍……」
蘇又拿過突擊步槍,拆下彈匣看了看。彈匣中裝的全是高爆殺傷彈,已經學習過新時代槍械基礎知識的蘇自然知道這種專門對付大型危險變異生物用子彈的威力。哪怕是舊時代的大象,被這種子彈打上一槍,身上也會出現一個數十公分的大洞。如果是普通人,或者是象蘇這樣只強化過一階防禦能力的人,不論身體哪個部位中了一槍,都是致命傷。
看到了這種子彈,蘇不需要更多的證據,也可以知道這些人的確是對自己動了殺機。
蘇用了一分鐘時間,布設下一個不大的陷阱,就出了房門,沿著天花板遊走到了走廊的盡頭,消失在一間貯物間內。
那名暈了過去的戰士身體慢慢歪倒,由緩而快,最後重重地栽倒在地面上。他的頭和牆角一撞,疼叫一聲,有短暫的清醒,就在這毫無防備的撞擊下又暈了過去。一根細線連在他的腰上,繞過門框,繫在了突擊步槍的扳機上。戰士摔倒後,立刻牽得已切換到火力壓制模式的突擊步槍怒吼起來,槍聲瞬間震響了數個樓層!五十發威力奇大的子彈四下濺飛,有幾顆正好打在那個倒霉戰士的身上,立刻在他健碩的身體上炸出幾個大洞,幾乎將他的身體炸成幾段!飛濺的血點和肉末幾乎染紅了整面牆壁,就連天花板上也綻放開數朵巨大的血花。
暴風雨般激烈的槍聲打破了整棟樓的寂靜,乃至於整個培訓基地的寧靜。耳機中的聲音立刻變得大了,不停地發佈著命令,讓戰士們向四樓靠攏。凌亂的腳步聲迅速向四樓匯聚而來,幾名全副武裝的戰士以百米六秒以內的速度從蘇藏身的貯物間門前衝過,幾個跨步就衝到了發出槍聲的教室門前。
看著滿屋的血色以及懸掛在門框上,還在晃來蕩去的步槍,幾名戰士都是一怔,有些不知所措。其中一名戰士右眼上戴著單兵戰術護目鏡,不光可以提供多種視線模式,還可將當前的場景傳送給戰地指揮官。指揮官顯然也被房間中的慘烈景象所震懾,戰術耳機內沉默了片刻,才傳出指揮官分散搜索的命令。
這些戰士過來時跑得太急,也就沒有注意到匆匆經過的貯物間內有一些細微的聲響。
幾名經驗豐富的戰士搜索了一遍,卻沒有發現任何關於蘇的痕跡,生命探測儀上也絲毫沒有反應。初期的奔忙過後,這些戰士們開始仔細搜索每一個房間,每一個角落。這些經歷過多次戰火的老兵都明白,能夠欺騙生命探測儀的人,都是些難纏的傢伙,或許在一個照面中,他們就會死在這些殺神手下。
啪嘰一聲,腳下傳來的細微聲響牽動了一名戰士的神經。他慢慢低頭望去,見自己的軍靴正踩在一汪血水裡。
血是熱的,還在不斷的流。
戰士的眼角抽動了一下,他順著鮮血流過來的方向望去,看到的是一米外的貯藏室,鮮血仍汩汩不斷從門下流出。這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兵,在視線落到貯藏室門上的時候,手中的突擊步槍槍口也指向了房門。
這種單薄的房門,當然不可能擋得住突擊步槍的火力。
這名老兵並不記得自己的分隊中有人佈署在這個位置,當然,如果是家族本部直屬的能力者,那就並不意外了,能力者不是他們能夠指揮得了的,就連情報流向也是單向的。能力者可以瞭解他們的全部動態,而這些戰士則對能力者一無所知。
當握住門把手時,老兵覺得自己手心裡已全是汗水,本來既防水又透氣的軍靴踩在血水裡也全無影響,可是他卻覺得溫熱的鮮血似乎已經漫上了自己的腳背,讓他胸口發悶。他殺過很多的人,雖然沒有確切的數字,但絕不會少過100個,但是即使第一次殺人也從未如眼下般緊張。
貯藏室的門被慢慢拉開了。
老兵有些顫抖,儘管槍口已經對準了門後,可是他仍然有種幻覺,似乎隨時都會有人撲過來,用軍刀切開自己的脖子,就像他曾經做過無數次的那樣。而當這個人撲過來時,老兵奇怪地堅信,自己肯定沒有能力反抗甚至是閃避,只能看睜睜地看著他切開自己的脖子。
門完全打開了,老兵的幻想一樣也沒有兌現。門後是個只有十平方米大小的房間,裡面沒放什麼東西。地板上仰躺著一個年輕的女人,談不上漂亮,不過還不算醜。她的雙眼睜得大大的,無神地望著天花板。經驗豐富的老兵從散開的瞳孔已經看出,這個女人已經死得透了。
見慣了血腥的老兵視線下意識地避開了她完全被切開的咽喉,望向她的身體。
女人身上黑色的複合材料戰鬥服被完全解開,緊身內衣也被從當中割開,將上身完全露出來。她的皮膚十分粗糙,上面佈滿了道道疤痕,甚至還少了小半邊的乳房。看得出來,這都是過往戰鬥給她留下的痕跡。
戰鬥服的褲子也被切開,軍靴被割成兩半,內褲則扔到了一旁。這個女人可以說是完全赤裸著。
但在老兵的眼裡,卻絲毫沒有看到任何淫蕩的氛圍。在他腦海中自行補足的畫面裡,只看到那個名叫蘇的漂亮男人漠無表情地切割開女人的衣服,搜檢著她身上所有攜帶的裝備,然後拿了幾樣自己合用的東西,又從容不迫地離開,在陰影中等待著下一個獵物。
老兵無法識別這個女人的身份,至於散亂扔了一地的各種裝備和零件,至少有一半是他從未曾見過的,有些物件單憑外形根本想像不出其作用,他根本看不出究竟缺少了哪些東西,也就無從瞭解蘇的能力。
他定了定神,將戰術護目鏡的焦點對準了女人的臉,然後按下了鏡框上的呼叫開關。
主樓頂層的一間大教室裡懸掛著數塊顯示屏,女人的面容剛在屏幕上出現,教室內就響起了數聲震驚的低呼。
「枯葉蝶死了?」
教室很大,足可以容得下幾百人同時聽課,座位呈階梯形分佈,最上面一層的座位都被拆除,放上了一個維多利亞宮廷風格的沙發,高高的皇冠式沙發靠背,金絲團花織物,襯以大型流蘇。沙發上坐著一個面容威嚴的中年男人,正閉目養神。
聽到了房間裡的喧鬧,他才睜開了眼睛,看了看最大的那塊顯示屏上定格的女人面孔,從容地問了聲:「怎麼回事,她是誰?」
在沙發旁邊站著的一個暗黑龍騎少校彎下了身體,恭謹地說:「她叫枯葉蝶,是眼鏡王蛇分隊中排名第四位的荒野殺手。現在她死了,看來是那個蘇干的。」
中年男人並不在意這個名叫枯葉蝶的女人的命運,他皺了皺眉,說:「我本來還想找那個蘇來談談,現在看來是不必了。這個女人死就死了,她前面不是還有三名殺手嗎,都派出去!通知下面的人,遇見蘇格殺勿論!」
「是!」
少校有力的回答,然後將命令傳達了下去。在臨時搭起的操縱台前,三名戰術指揮官緊盯著自己面前屏幕上數個至十數個不等的畫面,將少校的命令分解,一一傳達給了前線的戰士。而眼鏡王蛇部隊另有一名指揮,他只是對著手腕上的戰術電腦簡單吩咐了幾句,就面目陰沉地看著懸掛在空中的六塊戰術顯示屏。
枯葉蝶是他的得力部下,雖然她的正面戰力並不是特別突出,但是隱匿、潛行和刺殺都是第一流的好手。這次居然被人無聲無息地給做掉了,讓他心裡悄悄蒙上了一層陰影。
高高在上的中年男人看了看手錶,皺眉問:「裡卡多呢?他怎麼還不到?」
少校有些遲疑,可是看到中年男人等待答案的目光多了些不耐煩,不得不硬著頭皮回答:「裡卡多少校剛剛回了消息,說是路上堵車,要晚些時候才能到。」
中年男人的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好不容易才將衝到口邊的一句「胡說!」
給嚥了回去。龍城內的人口還不到十萬,能開得起車的更是沒有幾個,哪來的堵車?他當然知道,這是裡卡多不想參戰的借口而已。可是使用這樣一個蹩腳的借口,這不是分明在打他的耳光嗎?
他很快冷靜了下來,向少校和裹在一件棕色風衣裡的眼鏡王蛇指揮官分別指了指,說:「看樣子裡卡多是不想來了。他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只憑著你的戰士,以及你手下的幾條眼鏡蛇,根本就收拾不了一個暗黑龍騎的小小少尉!當然,如果這次失敗了,最大的責任還在我,因為是我選擇了你們來完成這項任務。」
少校和眼鏡王蛇的指揮官臉色都變了。他們當然清楚裡卡多未必是這個意思,可是萬一呢?裡卡多畢竟是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也是老法佈雷加斯的親孫子。雖然在家族內的權力鬥爭中,直系子弟並未佔據絕對上風,可是至少在這次的行動中,裡卡多已經清楚表明他是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雖然他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如果行動成功了,裡卡多當然聲勢大跌,至少會落個不識大局的名聲。可是行動失敗了呢?正如中年男人所說的,出動這麼多人,動用了這麼多資源,如果還收拾不了一個小小的少尉,那他們這些人都可以去領退休金了。
從已經掌握的資料看,蘇沒有表現出什麼出人意料的能力,可是現在戰鬥卻表明,他非同尋常的狡猾。
少校和眼鏡王蛇指揮官對望一眼,指揮官就脫下了風衣,冷酷地說:「我會親自去抓他。」
中年男人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看了看手錶,說:「雖然理論上我們還有8個小時可以揮霍,但現在,我只想給你們一個小時。哪怕是暗黑龍騎的將軍,也未必值得信任。」
五樓樓梯轉角處有一個洗手間,蘇正靠坐在水池邊,舔著手上的鮮血。他剛剛清理包紮好腹部的傷口,現在手上染滿了自己的血。他側腹上被刺了一刀,創口不大,卻足足刺進了數公分深。
在潛入貯藏間的時候,蘇並沒有發現裡面藏著一隻致命的枯葉蝶。在他閃身進房的瞬間,貯藏間裡突然亮起耀眼欲盲的強光,一時之間,以蘇的目力和反應都無法應對,眼前惟有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這種無聲閃光彈是狹小空間或者是暗黑環境下的利器。
腰間的刺痛讓蘇立時知道在房間裡藏身的人絕對危險,至少到目前為止,他仍沒聽到任何聲音,沒看見敵人的蹤跡,只有身體受到的傷害指向了凶器另一端的敵人。
在感覺到手中的三稜刺刃入肉後,枯葉蝶的心情不由稍稍有些放鬆。她的雙眼完全沒有眼白,而是黑茫茫的一片,也看不到瞳孔。這是她特有的眼睛保護模式,可以使她在極強的光線環境下也能如常辨識周圍的環境人物。這顆無聲閃光彈其實根本就不影響她的視覺。
而且枯葉蝶此刻上身極度側傾,幾乎與地面平行。這種詭異的姿勢是經過精確計算的,考慮到了人體猝然受襲後的一切本能反應,不但可以躲過敵人所有下意識的反擊,還能繼續用力讓軍刺在敵人體內更加深入,讓對方做出的所有脫逃動作都會付出創口加大加深的代價。
然而枯葉蝶絕對沒有想到,蘇明明緊閉著眼睛,卻如親眼看到了她的姿態般,左手揮擊直斬,指尖彈出的指甲準確無比地幾乎將她半個脖子斬開!
她再也無力讓三稜軍刺深入一分,帶著不解和疑惑,倒在了地上。
回想著在貯藏室中光芒閃耀瞬間內發生的戰鬥,回想著決定生死的一刺一劃,蘇再次閉上了眼睛,向前方伸出左手。
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了,但是他的意識中卻亮了起來,勾勒出周圍環境和事物的輪廓,只不過整個畫面都由深淺不一的綠色塊拼接而成,彷彿荒野上被深度污染的水和土壤的顏色,讓他感覺非常不舒服。隨著他左手的前伸,前方能夠顯現的景物又延伸出去一些。
他仔細調節著自己的感覺,周圍的景物立刻大幅度清晰起來,然後又變得模糊。這樣來回調節了幾次,終於找到了最佳的視點。距離他身體兩米內的景物,都以深淺不一的綠色勾勒在意識裡。
蘇伸出左手,在地板上拿起一塊碎落的水泥顆粒,在手指間捻了幾下,就對微小水泥粒的形狀清清楚楚。而整個過程中,蘇都沒有張開眼睛。
他睜開雙眼,看了看那粒水泥,形狀和感應中的分毫不差,於是笑了笑。這是蘇在將進化點全部投注在感知域後,自身形成的新能力,超距觸感。
蘇形成新能力剛剛一天,就接到了死亡夜宴的邀請書,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他還沒來得及完全適應身體裡的變化,特別是新能力剛剛形成的前幾天裡,一般而言,身體內的基因和組織結構都處在的劇烈的動盪之中,就連已有能力的使用都會變得不再穩定。
這場戰鬥並不符合蘇的風格,他既沒有選擇時間的權力,也沒有選擇戰場的可能。如果還是在荒野中,蘇會一走了之,然後耐心地等待時機,直到在自己認為最合適的時間和地點,才會去面對敵人。不過,那時的蘇是一頭孤狼,而現在,孤狼有了無法放棄的牽絆,他需要留下來,留在暗黑龍騎之中,也就沒有了選擇的餘地。
蘇在這裡耐心地等待,等著天黑。在具備了紅外視覺和超距觸感之後,蘇對於黑暗的駕馭更加得心應手。在暗黑龍騎的標準能力手冊中,尉官已經可以接觸到一半的五階能力和絕大多數的四階標準能力,但是蘇並沒有看到類似於超距觸感能力的描述。或許這是自己生成的一種特異能力,或許是暗黑龍騎少數列為絕密的非標準配方能力。
天終於徹底黑了。
又過了不知多久,洗手間的門被推開,一名戰士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面對黑黝黝的房間,他並沒有去觸摸牆壁上的照明開關,剎那間亮起的燈光會產生瞬間視覺盲點,對於一個隨時可能短兵相接的環境是致命的危險,老練的戰士當然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戰士用步槍上照明的光柱掃著這並不算大的空間,徹底檢查以後,他確信這裡無人藏匿。戰士又走了出去檢查下一個房間。蘇從戰士下一個目標的房間窗戶中躍出,在外牆壁上橫移回洗手間內,坐了下來,安靜地看著漆黑的走廊。
走廊裡又響起了不急不忙的腳步聲,那個正走過來的人和前面那些小心翼翼、盡可能放輕腳步的戰士完全不同,絲毫也沒有掩飾自己行蹤的想法。這不是個陷阱,而是基於對自己實力的強大自信。當實力達到一定程度後,就變成了置於明處的陷阱。
蘇左手握著三稜軍刺,右手則是暗黑龍騎標準配置的短刃多用途軍刀。兩把武器都是使用複合材料製成,通體上下沒有金屬,也沒有任何智能部件。新時代的槍械,特別是暗黑龍騎以及大家族專屬武裝所配備的步槍都具有定位和識別系統,專人專用,對於眼下的蘇來說只是累贅而已。
蘇的身體慢慢從地面升起,然後弓身伏低,像極了一頭準備撲食獵物的狼。他一直在等待著這個機會。這或許是他今晚所能做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偷襲。
一個中等身材的老人從洗手間門口施施然走過,他身軀挺得筆直,滿頭白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看上去像是正要去參加一場晚宴,而不是在追捕和戰鬥。
老人不急不忙的走過一扇扇打開的房門,根本沒有任何左右顧盼的舉動去查看房間裡面是否有人。果然如他所料,從身後傳來了幾乎微不可察的腳步聲,而且周圍的氣流也有了擾動,說明有人正從身後潛行過來。
老鼠終於出洞了。老人心底在冷笑著,一把小巧精緻的筆式手槍順勢從袖中滑下,落向他的手心。這把手槍的前端可以彈出五公分長的三稜刺,並且後端還可以射出兩發子彈,彈頭上塗著特效的生物神經毒素,在近身搏鬥中,這個小東西往往可以發揮出驚人的威力。
身後的風壓變得強烈起來,一如老人的預料。這說明身後的人開始加速,但是還幾乎聽不到他的腳步聲,如果不是老人的聽力經過了四階強化,恐怕也無法純以聽覺覺察到身後有人在接近。老人心下甚至已經有些讚歎了,這個蘇年紀並不大,卻有著天生殺手和獵人的素質,現在就殺了他,實在是有些浪費。
老人手臂上的肌肉蠕動著,推動著筆式手槍向手心落去,還差幾公分時,筆式手槍尖端就開始彈出稜刃。
然而老人的耳中忽然聽到了一陣細微的辟啪聲,多年的經驗立刻使他知道,這是空氣輕微爆裂的聲音!這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身後的襲擊者速度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風壓驟然強了起來,吹得老人銀髮飄飛而起!老人剛想側身回頭,眼角忽然掃到一片強烈到了根本無法直視的光芒灑了過來。他立刻警覺到是無聲閃光彈的效果,如果現在向後看,在沒有任何防護的情況下眼睛甚至有可能被強光給刺瞎!
即使不憑視覺,老人也能感知來襲者的大致位置和動作,他身體如同一棵被伐倒的大樹,猛然向左邊倒了下去,右手平舉,反握筆刃,向後方狠狠刺去!老人這一系列動作迅若閃電,而且整個人都給人以一種詭異的如同完全沒有重量的感覺,好像輕輕碰觸一下就會飛出。
事實也是如此。筆刃鋒尖指向的位置是蘇的中腹,只要蘇稍加格擋,就可以體驗老人高達六階的敏捷了。
然而蘇完全沒有減速或者是格擋的打算,以驚人的高速徑直撞上老人的身體,左膝更是狠狠撞在老人腰側,將老人的身體像一片枯葉般撞得飛了起來。蘇不顧已完全沒入腹部的筆刃,繼續全力前衝,將老人推向了對面的牆壁,緊接著合身撞了上去!
巨大的反衝力將老人和蘇都彈了回來,堅固的牆壁經受了如此衝擊,頓時佈滿了龜裂。
蘇落地,又退了兩步才站穩,他腹部已多了兩個深不見底的血洞。剛才的撞擊中,老人抽出了筆刃,然後又藉著蘇的衝勢,再次刺入蘇的腹部。在短短瞬間就做出如此判斷,老人的刺殺技藝實在可用精湛來形容。只不過被蘇全力一撞,老人身上也響起了喀喀嚓嚓密集的骨碎聲音,受的傷只會比蘇更重。
蘇腳下再度發力,又向老人衝去,根本無視老人刺向自己胸肋的筆刃,雙手揮擊,左手三稜軍刺從老人後背刺入,右手短刀則深深切入老人側腹!
撲的一聲輕響,筆刃準確地從蘇兩根肋骨間刺入,直至沒柄,又抽了出來,角度稍稍向上,再次刺了過來,蘇又是不閃不躲,任由它刺進身體。蘇碧色目光平淡如水,雙手卻如飛般此起彼伏,稜刺和軍刀瘋狂地在老人的身體中進進出出,每一次都帶出大蓬的鮮血!此時,兩人就如同市井鬥毆的流氓,壓根談不上什麼技巧,什麼能力,只是瘋狂地互砍,僅憑本能反應盡量向對方的要害處下手,看誰是最先支持不住倒下的那個。
老人忽然抽搐了一下,右手舉在半空,卻再也沒有力氣刺下去。他看了看自己筆刃那不到五公分的鋒刺,再看了看蘇手中刃鋒均超過三十公分的稜刺和短刀,喉頭咕噥著,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嘴裡湧出的是大片血沫,阻擋住了所有音節。在倒下時,老人的目光中全是憤怒和不甘心。
蘇伸手撕下了老人的雙頭蛇臂章,用染滿鮮血的筆刃將臂章釘在了牆壁上。然後平靜的走進了旁邊一間教室裡,關上了房門。不過十秒鐘的戰鬥裡,蘇中了四刀,卻還了老人將近二十刀,幾乎將他整個胸膛剁爛。
蘇知道,從現在起,躲藏和伏擊的過程正式結束,接下來,就是無休止的追擊和運動戰。
幾秒鐘後,四個人已站在老人的屍體旁,其中就包括了眼鏡王蛇的指揮官。腳步聲還在從各個方向傳來,來的自然是永遠慢一拍的戰士們。
「銀狐也死了。」
一個半邊臉孔都蓋在金屬面具下的中年女人說著,語氣中非但沒有任何感傷,反而有根本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
另一個身高足有兩米的大漢皺眉,非常不悅地說:「毒蠍,銀狐死都死了,你怎麼還對當初那點事念念不忘?你年輕時不止被強姦過百八十回的吧?銀狐可是我們中最厲害的傢伙,他死了,我們的任務會變得很麻煩。」
名叫毒蠍的女人眼睛中立刻射出怨毒的目光,惡狠狠地盯著壯漢,說:「你不是沒強姦過我嗎?要不我給你一次機會?」
壯漢冷笑:「我可不像銀狐那樣飢不擇食!」
「鐵熊,你在挑釁?」
毒蠍向後退了一步,兩腿前後略分,雙手仍垂在身側,但手指的姿勢明顯是做好了進攻的準備。
「就憑你?」
綽號鐵熊的壯漢雙手環抱胸前,不屑地瞥了毒蠍一眼,說:「小心我砸爛你另外的半張臉!」
「都他媽的給我閉嘴!」
指揮官怒吼一聲,才讓鐵熊和毒蠍有所收斂。
「嗨,頭,這傢伙的血非常甜!一會抓到他後,我要分一半的血!」
一個不到一米五的大頭男子站在牆邊,非常興奮地回頭叫嚷著。他臉色是病態的慘白,眼睛出奇的大,嘴角邊伸出兩根長長的獠牙來。
這個矮小男人外號吸血鬼,兩根獠牙是中空的,裡面灌滿了麻痺毒液,兼有讓血液無法凝結的作用,也不知道是在什麼情況下,他才變異成了這個樣子。吸血鬼最喜歡的食物就是人類的血液,特別是純血的人類。在他的味覺系統裡,純血人類的血液甜得簡直讓人戰慄。只不過在龍城裡,幾乎每一個純血人類都是大人物,或者與大人物有關。他經常一整年也喝不到一口甜血,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當然不能放過。
吸血鬼的手指上沾滿了從筆刃上拭下來的血,還在不停地舔著嘴唇。
「閉嘴!」
指揮官的外號就叫眼鏡王蛇,這是每一任指揮官的固定代號。他暴吼過後,衝著猶不甘心的吸血鬼咆哮著:「那傢伙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被技術院預定了。你要是敢誤事的話,我會親手把你的腿撕下來!」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沒我什麼事……」
吸血鬼頓時變得無精打采,仍不住舔著手指上的血。
在另外一條通道上飛奔著的蘇忽然心裡湧上一陣莫名其妙的厭惡,如同被蒼蠅給叮過。他立刻湧起一陣殺機,將這陣噁心感覺給驅逐了出去。
眼鏡王蛇向趕到的幾名戰士吩咐:「看著這裡,別讓人動了這具屍體。你們三個,立刻分頭去找蘇!他受了不輕的傷,肯定跑不遠!」
鐵熊、毒蠍和吸血鬼答應了,自行分向三個方向走了下去。吸血鬼剛走出兩步,忽然臉色大變,猛然張嘴,哇的一聲噴出一道黃綠色腥臭撲鼻的腐水來,也不知道他整天吃的都是些什麼,才會吐出這種東西來。
黃綠腐水幾乎如瀑布般從吸血鬼口裡傾倒而出,轉眼間就斷了流,看來吸血鬼已經把能吐的東西都吐了出來。可是他仍然彎著腰,腥紅色的長舌掛在嘴邊,不停地乾嘔著,看樣子恨不得將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給吐出來。可是他的胃裡明顯已沒有東西可吐了,短短時間就憋得滿臉通紅,不得不使勁捶胸舒緩窒息的感覺。
「吸血鬼,你怎麼了?」
眼鏡王蛇立刻發現了吸血鬼的情況不對。看樣子吸血鬼像是中了毒,不過眼鏡王蛇部隊的成員個個都是用毒的老手,抗毒自然也就很在行。況且吸血鬼體質特殊,大多數毒素基本對他全無用處。
「我……我……」
吸血鬼勉強擠出兩個字,然後舌頭忽然膨脹了起來,轉眼間就脹大得堵住了吸血鬼整個口腔!舌面上紅得發亮,像是隨時要滴下血來。
吸血鬼眼睛中透出驚駭欲絕的神色,他甚至已經能夠看見自己脹挺得筆直的舌頭!腫脹的舌頭完全封住了他的喉嚨,無法呼吸的吸血鬼拚命扼著自己的脖子,鼻孔使勁翕動,可是卻於事無補。
不光是眼鏡王蛇部隊中的三個人,周圍還有七八名戰士,看到這種奇詭的景象,他們不由自主地後退著,想要離開正在發生恐怖變化的吸血鬼遠一點,再遠一點。在他們的認知和經驗中,莫名的變異意味著極度危險。
吸血鬼只是死盯著自己脹得如同氣球般的舌頭,卻全然不覺自己的兩個眼球已經完全突出了眼眶,慘白的眼球周圍掛著充血的肌肉纖維,就這樣在半空中轉來轉去。他的整個臉都腫了起來,頭至少比平時大了一倍,而且肚子也在急速膨脹著,好像有人在拚命向他腹內吹氣!
轉眼之間,原本瘦得像個猴子似的吸血鬼,就已經脹得像個肉球!他身上的衣服早都被撐碎,可以看到那擴張到了極致、已經完全透明的皮膚下面,血、肉沫、臟器的碎塊攪和在一起,混成了無法形容的漿液,而且這漿液如同自己有生命一樣,瘋狂湧動著,不住地啃食還能夠保持一點完整的臟器和組織!
漿液已經不完全是紅色,而是淡紅中混雜著濃黃與紫黑。
砰!
就在圍觀眾人驚駭得幾乎忘記呼吸的時候,吸血鬼的身軀終於爆碎,大蓬的濃漿甚至潑灑到了十幾米外!
鐵熊和毒蠍分別後退幾步,讓開了這些恐怖的濃漿,而那些站得過近的戰士卻沒有這種本事,他們震驚之餘,甚至都忘了閃避,就那樣呆呆站著,被濃漿淋了一頭一臉!
灑在地上的大片濃漿分成了數十團,它們好像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意識,不停地到處流動著,像是在尋常新的可供吞噬的目標。這幾十團濃漿敏捷快速得令人心悸,幾乎可以比得上那些被逼得走投無路的老鼠!
那些被漿水淋到的戰士,剛來得及驚叫幾聲,就被漿水從口鼻中鑽入體內。有一個倒霉些的,身上漿水特別的多,竟然分成了幾團!其中掉在胸膛上的一團,左右伸展幾下找不到入口,居然化出一個尖銳的口器,鑽開撕破他的軍服、肌膚,硬生生從胸口穿了進去!這名士兵淒厲的叫聲頓時響徹了整座大樓,完全壓過了樓下傳來的密集槍聲!
這些戰士身體也像吸血鬼那樣膨脹、爆開,於是更多散發著奇異辛辣氣息的濃漿幾乎鋪滿了地面、牆壁,甚至是天花板!
鐵熊和毒蠍臉色蒼白,再向後蹦了幾步,讓開地面上來回瘋竄的濃漿,可是他們背後已靠上了牆壁,哪裡還有地方可躲?
眼鏡王蛇臉色陰沉,他蹲了下來,伸手在地面上一按,帶著些慘淡綠色的寒氣剎那間瀰漫到五米之外。被寒氣罩住的濃漿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就結成了冰,再也動彈不得。它們掙扎著,竟然還發出了吱吱的尖細叫聲,但是越來越僵硬遲緩,最後逐一沉寂下去。
眼鏡王蛇雙手虛抱,快速繞了幾圈,雙手掌心中寒氣凝聚,生成了一團冰球,晶瑩剔透的冰球中央還可以看到有一點流動的綠色液體。冰球成形後就脫手而出,在鐵熊前方炸開,布下了一片近十米方圓的寒氣圈,那些爭先恐後衝向鐵熊的濃漿一沾上邊,立刻被凍成了一個個形狀各異的冰塊。
隨後又是一團冰球在毒蠍面前炸開,寒氣急速擴散,將一團幾乎已撲到她身體上的濃漿凝結在半空中!
毒蠍露在外面那半張臉的臉色慘淡,幾乎完全失去血色。她忽然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腹部飛閃出一道烏黑的光芒,將那團凍硬的濃漿擊碎!烏黑光芒連續閃動,毒蠍身週四米之內被凍住的濃漿全被一一點爆。烏光這才慢慢地收了回去,赫然竟是由一節節角質節環構成,頭部是一根鋒利利刺的奇異器官,有些像是蠍子的針尾。只不過這根節針的根部是長在毒蠍下腹處的。
「毒蠍!冷靜點,沒什麼好怕的。這只是最初級的變異生物而已。」
眼鏡王蛇喝道。他仍在不停地向四周發射著冰球,接連扔出去了十幾顆,這才將所有還在活動的濃漿冰住。有幾團竄到了較遠處的濃漿,因為再沒有食物和養分的供給,迅速失去了活力,已經化成了一攤濃水。從頭到底,它們的生命力還持續不到一分鐘。
和鐵熊、毒蠍一樣,眼鏡王蛇的臉色顯得異常的蒼白,不過他並非害怕,而是因為疲累和虛弱。那些寒氣和冰球並不是很消耗體力,像這種三四階水平的類法術能力眼鏡王蛇可以隨手扔個三四十次。可是冰球中那點綠液卻是彌足珍貴,那是他體內生成的毒素。這種帶毒的冰球是大範圍殺傷的利器,也是眼鏡王蛇部隊指揮官專用的配方能力。但是這一任的眼鏡王蛇在類法術域中能力並不是特別出眾,也沒有專修寒冰系的能力,因此無法把這個專屬的六階能力拆開使用。
一條吐空了毒液的蛇,哪怕是眼鏡王蛇,也會感覺到深深的疲累。
通!通!
深悶厚重的兩記槍聲壓住了新時代槍械密而輕的槍聲。這明顯不是法佈雷加斯家族直屬戰士或者是眼鏡王蛇特種部隊成員會使用的槍械。
「是蘇,他在一樓!」
眼鏡王蛇撐直了酸痛的身軀,大步向樓下走去。鐵熊和毒蠍則迅速鎮定心神,從另外一邊包抄了過去。在樓梯口處,鐵熊選擇走向樓梯,那麼毒蠍就應該從窗戶出去,沿著外牆到一樓去抄蘇的後路。
「他用的是什麼武器?」
毒蠍開口問,她對槍械並不熟悉,無法僅憑聲音來判斷對方所持的武器,只能開口求助於槍械專家的鐵熊。儘管先前和鐵熊鬧得並不愉快,可是面對這突然變得完全不可預知的蘇時,她還是想盡量的增加些把握。
「聽聲音應該是巴雷特,好像還有瑪格納姆。」
鐵熊說,看到毒蠍茫然的表情,只得再補充一句:「都是舊時代的槍,老掉牙的玩意兒。」
毒蠍立刻恢復了信心,從窗戶中躍了出去,頭下腳上,沿著外牆迅速向一樓爬去,真的就像是一隻行動敏捷的蠍子。
鐵熊搖了搖頭,繼續沿著樓梯向下走去,毒蠍顯然會錯了意,但是他沒有時間也沒有義務再做詳細解釋了。舊時代老掉牙的玩意,並非意味著沒有殺傷力,這些毒蠍根本不放在眼裡的老式槍械論威力的話,可以輕而易舉地在她身上開幾個大洞。走到三樓時,鐵熊已經取出了自己的專屬武器,一把精巧的小手槍,可以在瞬間射出數十根利針的恐怖東西。
通!通!又是兩聲厚重粗暴的槍聲響起。
一個緊靠牆壁站著的戰士忽然發現自己依靠的牆壁凸了起來,然後嘩啦一聲水泥磚土如雨落下,緊接著一發子彈破土而出,幾乎將他粗壯的腰轟掉了一半!
少校就站在這名戰士的身後,這兩槍來得太突然,他根本來不及去救這個手下,看著牆壁上突兀出現的洞口,以及還在血泊中掙扎的部下,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說起來,他畢竟是依靠能力進階而當上的少校,不像裡卡多那樣在戰場上浴火兩年。
不過少校再缺乏實戰經驗也不會伸頭到牆壁的空洞裡去看,那多半會等來另外一顆子彈。當那粗糙以及轟響得驚人的聲音後,他已經無數次地咒罵過自己,竟然沒有想到派人去看守培訓基地的武器陳列館。雖然那裡都是些早已淘汰的老式武器,可還是能殺人的真傢伙!
在牆的另一端,蘇左手平端著巴雷特,槍口本來指向牆壁上的空洞,現在卻在緩緩平移,正是少校的方位。他的目光沒有投向空洞,而是望著右方的走廊轉角,右手中的瑪格納姆則指向了那裡。兩名全副武裝的戰士剛從轉角處閃出,怒吼著的瑪格納姆便將五顆熾熱的子彈傾瀉到了他們身上。
瑪格納姆的子彈並不是新時代的特種穿甲彈,擊不穿這些戰士的防彈衣和鋼盔。但是巨大的動能依然可以使他們的內臟重傷,如果落彈點恰好是臉部或者是大腿等沒有遮護到部位,更是會直接致命。
瑪格納姆的怒吼還未結束,巴雷特又咆哮起來,將膛中最後一顆子彈送入牆壁中。子彈蠻橫地撞開了已經酥軟的牆壁,幾乎是貼著少校的後腰掠過。儘管子彈在牆壁中的穿行已經損失了大半的動能,少校依舊感覺到後腰處一陣灼燒的痛。他的反應也不慢,已經向前魚躍,如果動作稍慢一些的話,這發子彈可就是要直接命中了。
暗黑龍騎的少校畢竟與尋常士兵大不一樣,他在閃避中依然一揮手,將兩顆破片殺傷手雷準確地從牆壁的空洞中扔了過去。
蘇瞳孔急縮,這兩顆手雷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反擊!他不及思索,立刻揮手將巴雷特向前擲出,以結實的槍身擋住了手雷爆炸時的一些破片,給自己留下一線空隙。同時借這一擲之力,他也可以更加迅速的退後,好脫離手雷的殺傷範圍。
蘇以能夠達到的最快速度繞過了牆角,但是背臀和大腿上仍然傳來了火辣辣的感覺,身體也忽然變重了不少。22塊破片,蘇立刻知道了身體中的破片數量。他靠在牆邊,給瑪格納姆裝上了最後五發子彈,然後將已經沒有用的巴雷特槍彈放下。
他的額頭忽然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堪與上尉棍擊相媲美的痛苦使俊美的面容扭曲得有些猙獰。蘇後背的肌肉自行蠕動起來,一片片殺傷破片從傷口中被送了出來,紛紛掉落在地上。整個過程只持續了幾十秒鐘,有18塊破片被排出,但仍有4塊入肉太深,甚至釘進了骨骼裡。蘇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只好由著它們去了。
蘇深深吸了口氣,拖著動作已有些僵硬的身軀,消失在應急通道內。
半分鐘後,少校蹲在牆角處,看著散落一地的殺傷手雷破片,臉色非常的難看。彙集各方面的信息,結合從戰士護目鏡上傳回來的畫面看,蘇至少中了六刀,挨了四槍,而且還被手雷炸傷。可就是這樣,他居然還能逃跑,還能戰鬥?
少校不敢去想如果是自己受了這些傷會怎麼樣,他迅速地回想了一遍蘇的資料。一個曾經被忽略的細節浮現在少校的腦海裡:受罰紀錄,承受科提斯上尉六棍。六棍,科提斯上尉的六棍,這是一個很恐怖的數字,但還談不上讓人震驚。少校這個時候卻覺得,也許問題的答案就在這六棍裡面。
「他在這裡!」
與叫聲相伴隨的還有細而密集的槍聲。然後瑪格納姆的怒吼響起,終結了突擊步槍的絮叨。
「第五槍……」
少校一邊在心底默念著,一邊迅速向槍聲響起的地方奔去。
瑪格納姆又響了兩聲,兩個戰士的慘叫隨之響起。這意味著蘇已經衝出了包圍圈。不過少校隨後重新調整了佈置,指揮剩餘的戰士重新在蘇的身後構成了包圍網,蘇的左右,各是鐵熊和毒蠍。而他的前方,則等著一條眼鏡王蛇。
少校在蘇突破包圍圈的地方停了停,地上的血跡證實了他先前的判斷,蘇至少又中了一槍。從直線上升的中彈率判斷,蘇的行動能力已經大幅度下降了。
蘇週身火熱,似乎血管中每一滴血都在沸騰著,灼熱的血液燒得他頭腦中昏昏沉沉的,不光是沉重的身體回應意識的速度越來越慢,而且他意識反應的速度也正在逐漸減緩。所有還能夠發揮作用的神經不停反饋著的信號,除了痛苦,還是痛苦。
蘇的大腦中一片空白,他現在更像是一頭垂死的狼,憑求生的本能在行動著。他很怕自己如果有了理智,就會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睡過去,再也不會醒來。
他有些笨拙地跳出了窗外,雙手勉強抓住了外牆,但是無力的身體向下沉了整整一米,才穩住了墜勢。蘇忽然聽到了一種尖細的呼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腰上就像是被鐵錘重擊了一下,然後一陣冰寒的感覺從腰部開始蔓延全身。
蘇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腰,用了比平時長了一倍的時間,才看清自己腰上插著根形狀奇異的蠍針。順著蠍尾望去,蘇看到毒蠍那半張臉正在兩米外的地方,向著他獰笑。
「這個女人……真他媽的醜!」
蘇有些迷迷糊糊地想著。在他心底深處,一種莫名的高傲和無邊的怒火忽然迸發,將他平時的冷靜敲得粉碎。蘇從不認為自己不會死亡,事實上,他一直在耐心等待著死亡一刻的來臨。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莫明的情緒,不過這的確是十幾年前就開始伴隨著他的感覺。
蘇從沒想過自己會活著離開培訓基地,但是也絕不會是死在這個女人手裡!
蘇清醒了,他的雙手閃電般握住蠍尾的角質外殼,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一連串細碎的卡卡察察聲中,蠍尾殼上即刻佈滿了龜裂,裂縫中噴出數十道細細的濃白色漿汁。
蠍尾其實是她最敏感的要害,被蘇捏破後,毒蠍立刻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她本能地全力回收蠍尾,沒想到卻把蘇也帶了過來!
兩人立刻糾纏在一起,毒蠍發了瘋般用指甲抓,用牙齒咬,然而蘇雙手握緊了蠍針,不讓它縮回毒蠍腹內去。看著毒蠍完全扭曲的面孔,蘇冷笑,雙手再次發力,竟把蠍針硬生生拔下!
毒蠍全身立刻僵硬,發出一聲連綿不絕的慘叫!她不停地吸著氣,再用盡所有的力氣喊叫出來,雙手則抓緊了蘇的衣服,根本不敢去碰腹部的創口!
糾纏中的兩個人從三樓墜下,重重地摔在地上。蘇翻身而起,將毒蠍壓在身下,短刀一抹,劃開了她的脖子,也封閉了她的淒號。
兩人墜落的地方,是培訓基地中央廣場的邊緣,而一百米外,就是基地的大門。大門緊閉著,基地裡所有的燈光都被關閉,越過大門和院牆,可看到外面燈火輝煌,而基地內則是漆黑一片。
雜亂、凶厲的腳步聲迴盪在廣場上,中央大樓的兩個側門不斷向外吐著全副武裝的士兵,他們平端著步槍,慢慢向地上動也不動的兩個人走來。少校和眼鏡王蛇、鐵熊也出現在廣場上。三個人並肩站著,沉默地看著纏繞在一起的蘇和毒蠍。他們都非常清楚蘇的生命力已完全枯竭,甚至於連生命反應儀都掃瞄不出他的存在。蘇身上的傷,早就夠死上幾回了,又是什麼東西讓他一直堅持到現在,還能夠搏殺了毒蠍?體能、特殊的能力、身體素質,都已經難以解釋這一切。
幾乎是同一時刻,三個人都浮起了這樣一個想法,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殺了蘇!
戰士們在慢慢逼近,他們喘著粗氣,汗水不停地從脖頸中流下,扣著扳機的手指不住顫抖著,隨時都有可能走火。
就在一雙雙緊張到了極處的眼睛前,一道黑影霍然站起!
嘶嘶嘶!十幾把突擊步槍同時開火,打得黑影舞動不停,幾秒鐘內,上百發子彈被送入了黑影的體內。直到黑影倒地,才有人想起打開了戰術照明燈,戰士們這才發現,原來被擊中的只是毒蠍。
蘇呢?
所有的戰士剛剛想到這個問題,一名戰士忽然身體一軟,撲通一聲栽倒在地。蘇鬼魅般從那個戰士身後衝出,撲向了另一名戰士。今晚所經歷的極度恐怖的一切使這名戰士崩緊的神經斷裂了,他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不過過人的戰術素養使他的槍口依舊準確地指向蘇的身影,扣動了扳機!
又是熟悉的嘶嘶聲,突擊步槍噴吐著淡淡的火舌,戰士似乎看到蘇閃避的動作慢了一點,有數道火線穿過了蘇的左臂。
打中了!他心頭立刻湧上不可抑止的狂喜!甚至於對面兩個同伴被誤擊擊中也無法沖淡這份狂喜。
然而蘇居然沒有倒下!他拖著破爛的身軀衝到了戰士身旁,還能動的右手抽出了戰士腰間的軍刀,平放刃鋒,從戰士腰側刺了進去!
蘇不再理會這個戰士,又撲到了最近的一個戰士身後,用肩膀撞歪了他的重心,再用軍刀抹開了他的脖子。又是一叢彈雨射來,這次射擊者不再顧及同僚,大半射入戰士的身體,兩顆命中了蘇的右腿。蘇一聲不吭,將軍刀向後甩出,正中開槍者的咽喉!他隨手拔出面前戰士腰間的制式軍刀,用左腿跳著,衝向了下一個目標。
看著蘇來回衝殺的蹣跚身影,看著他用身中一槍換取還對手一刀的舉動,少校、眼鏡王蛇和鐵熊都在一層層的冒著冷汗。他們喉嚨中乾澀之極,好像塞滿了沙子,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此時,三人同時從耳機中聽到了一個命令,口氣不容置疑。不論是發佈命令的人,還是命令裡有關的內容,都經不得絲毫猶豫。
「把你的人撤下來,我們走!」
眼鏡王鏡在說話的時候,已經在掉頭了。
少校面容忽然有些扭曲,他狠狠地向戰場看了一眼,陰冷地說:「不,讓他們去死吧。說不定只要再多捅一刀,他就挺不住了。」
眼鏡王蛇和鐵熊有些詫異地向少校看了一眼,卻都沒有說什麼。
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幹掉了最後一個對手的,他只記得當他提刀四顧時,身周再也找不一個立著的人。幾乎是下意識的,他用還能使上一點力氣的左腿,拖動著大半已麻木的身軀,向培訓基地的大門走去,在他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
基地大門悄悄的打開了,將一個燈火通明的輝煌世界展現在蘇的眼前。燈光刺得蘇的眼睛瞇了起來,除了各色光芒,他幾乎什麼都看不見。可是蘇知道,在那些代表著輝煌與文明的燈光背後,是無數時刻都想撕爛他的敵人。敵人的數目就如這燈火,無法數清。
儘管他聽不見,也看不見,可是蘇知道,在自己的身後,是一條血鋪成的路。有他的血,更多的是敵人的血。
迎著整個龍城的燦爛燈火,蘇握緊了軍刀,用盡最後的力氣,如一匹驕傲的獨狼,仰天發出最後的咆哮!
雲開了,露出懸掛在夜天的半輪浸血彎月。
在失去最後的意識前,蘇好像看到光芒中有一個窈窕身影正向他走來。
那是帕瑟芬妮。
雖然看不清面容,但是蘇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