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在光與暗之間 第10章網

蘇在黑暗中奔跑著,已經無法阻擋氣息的外溢,腰間的傷口也在奔跑中破裂,血一絲絲地滲透了外面纏緊的布帶。在他身後,黑索依然如幽靈般不斷從各個不可能的角落射出,刺向蘇的要害。

蘇看起來非常的狼狽,根本無法擺脫黑索的追擊,但是黑索也不復激戰開始時無堅不摧的威力,無論是速度和氣勢,都要弱了幾分。畢竟這裡已經是距離審判鎮五十多公里的山地,而從最初的追擊到現在,足足過去了三小時二十一分鐘!

雖然力量足足削減了20%,但黑索依舊可以輕鬆穿破混凝土和凍得堅硬的土地,威力也足以致蘇於死地。

經過長時間的追逐戰,蘇閃避和逃脫的速度也有所放緩,因此在黑索的攻擊下始終險象環生,然而,他總是能夠在千鈞一髮的時刻避開黑索的攻擊。

薩頓從黑暗中浮現的次數越來越多了,身體上的深色條紋已經消失了大半,僅餘的幾條顏色也變得很淺。胸前鼓起的肌肉已經平復了不少,那枚晶體已經大半埋回胸腔內,只有一線還露在外面,並且黯淡至沒有一點光澤。

薩頓默默地計算著儲備的體力,35%的剩餘體力看起來不少,實際上有25%左右是根本無法動用的,那是維持生命和內臟活動的必要儲備,而當體力消耗到30%以下,就意味著疲勞過度,動作會嚴重變型。所以薩頓還能夠動用的,僅有5%的體力而已。這些體力還夠他堅持這種烈度的追殺十分鐘。

十分鐘非常漫長,龍騎間若是生死決戰,近戰格鬥往往會在一瞬間分出勝負。使用槍支彈藥或許會拖得長些,但也用不上十分鐘。黑索就相當於薩頓的眼睛,他知道蘇的體力也接近極限,隨時都可能跌倒。也許只要下一秒,這只油滑無比的老鼠就會倒在黑索下。

但是薩頓也知道,這很可能只是一個錯覺。在一小時之前,他就認為或許再過幾分鐘,蘇就會支撐不住。

一個普通人如果耗用了30%的體力,基本上就已癱倒在地上動彈不得了。暗黑龍騎的能力自然不是普通人可比,但是大多數低階龍騎也僅能消耗到50%左右的體力就會承受不住,高階龍騎如果經受過特殊的訓練,並且意志堅定,能夠戰鬥到體力只剩40%。

暗黑龍騎發展的自由度很大,可以說每個人的前進道路都不相同,龍騎總部除了提供資訊、出售能力配方外,根本不會指導龍騎個人的訓練。只有總部有特殊需要時,才會對選中的龍騎進行特定方向的能力培訓。但審判所不同。

從進入審判所時起,每一個最低級的見習仲裁都會被告知能力發展的路線,作為和血腥議會、暗黑龍騎幾乎同時誕生的機構,審判所同樣擁有悠久的傳承。雖然只有幾十年的傳承,在這個斷裂和動盪的時代,也完全可是稱得上悠久了。審判所積累了許多特殊的能力配方,以及一些秘傳的能力運用法門。比如說,經過艱苦得可以稱得上殘酷的長期特殊訓練,對體力的壓搾就可以達到38%左右,這甚至超過大多數校官的水準。而薩頓,作為高階司刑人,更是達到30%體力時仍無損戰力的程度。這樣在同樣的戰力下,仲裁官就有很大的機會戰勝龍騎。

當然,這並不是說審判所的武力就超過了暗黑龍騎。雖然可以將體力壓搾出來,但是到達某個限度就是極限,而且修習這種秘傳所需的時間很長,在數年時間內,一名還有潛力的龍騎完全可以通過不斷的戰鬥和鍛煉取得更多的進化點,也就是說,體力的總量會變得更大。

然而35%對薩頓來說是一個分水嶺,在這條界限以下,他就不再能無損戰鬥,而是每消耗一分體力,就會對身體構成一些損傷,越往後損傷就越厲害。因此,薩頓雖然30%時能無損戰力,但他從未嘗試達到那樣危險的數值。

薩頓的臉上始終帶著陰冷的笑容,在他的視野裡,蘇是一片忽明忽暗的碧色光華,在最暗淡的時候幾乎和黑夜同色。但在他探測或高速移動時,光華就會變得明顯。雖然光華很淡,並且還有一些偏差,但只要確定了大致方向,用黑索掃幾下,總會把蘇掃出來,只是消耗的體力能量多了些而已。

在不遠處,綠色光華再次亮起,蘇幾乎是擦著黑索索尖閃過去,繼續向黑暗中奔逃。

拖動著逐漸沉重的雙腿,薩頓緊緊鎖住蘇的背影。離開審判鎮的時候,他就試探過蘇,聲稱將不會去理會蘇,反正只要再等十二個小時,就什麼都不會改變了。薩頓不知道這個幾乎全身都裹在布帶下的傢伙來自何方,是為何而來,又偷聽到了多少。但是敢於夜探審判鎮的傢伙,不是瘋子就是出自某些真正深厚的大勢力,在這個非常時刻,若說不是為梅迪爾麗而來,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薩頓沒想到蘇對自己的叫聲恍若未聞,反而逃得更快了。剎那抉擇之下,薩頓還是追了上去。

他不敢賭。

即便這隻老鼠真是偶爾路過,也必須被消滅。

在審判鎮發掘梅迪爾麗的身體,這件事必須做到絕密,絕對不能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更不能讓外人知道。此事過後,今晚出現在審判鎮的所有人都會被滅口,包括持刀者格爾勒。否則的話,若蜘蛛女皇拉娜克希斯追究起來,米修司或許沒事,他薩頓是注定是保不住的。如果事情做得乾淨,沒有留下任何證據,那麼即使全世界都知道這件事是米修司做的,也只會當作不知道,即使是蜘蛛女皇也沒辦法說什麼。

這就是舊時代留下的一個潛規則,一切講究證據。雖然薩頓對這條如此虛偽空洞的原則嗤之以鼻,但也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利用好規則還是非常重要的。

就這樣,兩個人一追一逃,經過三個多小時的纏戰追擊,已經遠離了審判鎮。

撲的一聲輕響,黑索索尖縮入地面,再從數十米外的地面浮出,縮回到薩頓的指尖前。原本可長達百米的黑索,現在就只剩下不到一米,索尖如毒蛇,靈活地轉動著,探尋著周圍的氣味。

薩頓靜靜地站著,雙眼瞇成了一條縫,盯著在他面前還不到十米的蘇。綠色光華撲面而來,亮得幾乎遮蔽了他的視野!最後迫使薩頓不得不調低了感知能力的級別,切換到正常視角上。如此強烈的綠色光華意味著蘇正在以高強度的感知力量探測薩頓的身體,並且不加掩飾。從光芒亮度來看,蘇至少已經達到了六階感知域能力,甚至還有可能超出!而薩頓在調低感知域能力後,僅僅保持著剛到五階的感知強度而已。

五階感知已經足夠薩頓得到需要的數據了。綜合所有數據分析,蘇目前的體力保持在34%左右,甚至比薩頓還低!這意味著蘇真正的已到強弩之末,除了暗黑龍騎那幾個變態的將軍,薩頓從來不認為有任何龍騎能夠在體力分配和調用上和自己相提並論。

至於感知能力,薩頓在心底冷笑了幾聲,感知能力強過了某個限度,反而會是累贅。感知能力越高,對痛苦的感覺就會越強烈。雖然能力超過五階的人都兼具天賦與意志力,但只要是人類,意志力也總會有個限度。或許真有意志力無限的人類,但神經系統也是有極限的。

「老鼠,不逃了嗎?」

薩頓的眼中凝固著譏諷,身體上的花紋變得稍稍清晰了些。在這個時候,已經沒必要節省體力了。

雖然面罩下只露出一隻眼睛,然而蘇近乎於完美的體形比例卻讓薩頓的眼睛一亮,這樣一具身體,如果讓他改裝一下,玩起來或許會是前所未有的刺激……可惜,眼前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更不可能為了追求這點快感就留這隻老鼠一命,哪怕是多延誤一會都不行。打撈梅迪爾麗的身體,或許是米修司有生以來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如果不是因為身份過於敏感,今晚在審判鎮主持大局的絕不會是薩頓,而是米修司本人。可是現在,如此隱秘而重大的行動卻變成了格爾勒在主持,教堂內還有一個極度危險的佩佩羅斯,每一秒時間的流逝,都讓薩頓心急如焚。

格爾勒和佩佩羅斯同為持刀者,然而薩頓卻知道,這只是因為梅迪爾麗和佩佩羅斯幾乎對一切權勢、財富和地位都全無興趣,更不會在意什麼頭銜。佩佩羅斯作為持刀者,只是為了方便管理底下的仲裁官而已,和戰力毫不沾邊。在過去兩年中,薩頓明裡暗裡和佩佩羅斯爭鬥過多次,總體上是吃虧居多。他非常清楚,這個女人雖然個人戰力要比他稍遜,但是狡猾和陰險並不遜色於他,狠辣更是遠有過之。

雖然佩佩羅斯已經被封鎖了一切能力,並且被牢牢束縛,雖然這幾天來每天格爾勒都會在她身上發洩幾次慾望,讓她每一寸肌膚都沾染上被侮辱的氣息,但是將格爾勒和這樣的佩佩羅斯放在一起久了,薩頓卻直覺的認為,滅亡的必定會是格爾勒。

如果強姦有用,薩頓會安排足夠的人手二十四小時不停的折磨佩佩羅斯,然而佩佩羅斯是從荒野上出身的,荒野的女人,只怕在幾歲的時候就知道了什麼是性,十歲不到就會使用自己的身體換取一點麵包和髒水。而那個愚蠢的格爾勒,竟然還以為自己的侮辱管用!他那套也許對龍城和世家出身的女人管用,但放在佩佩羅斯身上,除了讓格爾勒滿足一下身體和精神上的慾望外,別無它用。

若是格爾勒的智力能力能夠有他六階格鬥能力的一半就好了,不,哪怕是四分之一也是好的。薩頓有些無奈地想著。

他抬起頭,看著已經整整站了一秒鐘的蘇,說:「你是只不錯的老鼠,是不是考慮今後跟著我干?」

話音未落,黑索即如電般刺向蘇的眉心!薩頓根本就不想得到答案,他需要的只是讓蘇分分神而已。

蘇身體一側,右手倒握一把軍用短刃,格擋在黑索上。黑索嗡的低鳴起來,暴發的力量將蘇的身體震得斜飛三米!

然而薩頓的雙眉卻皺了起來。剛才交擊的瞬間,他已經感覺到蘇仍然擁有勉強達到五階的暴發力量,而隨著體力下降,薩頓黑索上蘊含的力量已經只有六階的中位水準,雖然仍然對蘇有接近於壓倒的優勢,但蘇已不再是完全沒有還手之力。這種形勢讓薩頓感到很不愉快,此外他還注意到蘇左手握著的微型手槍,槍口始終有一點微弱的碧綠光芒,看來裡面裝填的是生化彈藥。

黑索略微回收,彎成一個弧型,然後驟然彈開,如驚雷霹靂般抽向蘇的後腰!蘇則如一段木頭,筆直倒下,讓過黑索的橫掃,然後再以短刃擋開倉促下壓的黑索,舉槍瞄準薩頓,逼得他向側方閃避了幾米。

直到這一刻,才是真正的激戰!

撲撲撲的悶響不斷響起,短短一分鐘,黑索和蘇的短刃就不知道交擊了多少回。薩頓的體力已經下降到31%的危險水準,揮動黑索的力量相應有所下降,然而蘇的每一次擋擊,竟然都和最初接戰時一模一樣!

蘇的身體上佈滿了傷口,甚至不斷有血珠飛濺,而他明明還在維持著七階的感知能力!薩頓心中的駭然幾乎無法壓抑,他很懷疑蘇身上的基因究竟有多少還能算是人類。薩頓維持五階的感知能力,身上的十幾個創口傳來的痛苦雖然不至於影響到他的攻擊,但是仍會帶來極細微的分神,這就是薩頓在戰鬥中能夠完整保持的感知能力極限。

薩頓的驚駭並未持續多久,最後的決戰在他體力下降到30%臨界點的瞬間爆發!黑索毫無滯礙地刺穿了蘇的腹部,並從背後破出,而蘇似乎全無感覺,繼續向前狂奔,任由身體在黑索上穿行!

黑索驟然彎成了S型,阻止了蘇的繼續接近。然而這個距離已經足夠的近,蘇手中的短刃同樣毫不留情地刺入薩頓的胸口,再橫向一劃,幾乎劃斷了半個胸口的肌肉纖維!薩頓的右手及時抓住蘇的左手,不讓手槍的槍口指向自己,就此開始角力。然而在另一側,黑索不斷在蘇體內翻湧著,絞碎一塊塊臟器組織,薩頓的手都幾乎插入蘇的腹內!黑索索尖還插在十米外的地裡,根本來不及收回,只能以中段震動的方式破壞蘇的身體。而薩頓付出的代價卻比蘇要沉重得多,短刃僅僅兩個切割,幾乎就將薩頓的胸膛整個切開!如果不是他高明的格鬥技巧,脖子早就被蘇給剖開了!

沉重的傷勢頃刻間讓薩頓的力量降至四階都維持不住的地步,然而蘇握槍左手的強勁扭轉,以及右手短刃精準而厚重的剖殺,都還在展示著五階的暴發力!

血珠如雨般噴濺,在兩人周圍籠上一層淡淡的紅霧,霧氣中還有不斷飛出的肉碎!這些肉碎是如此的細微,以至於它們是在紅霧映襯下,飄飄蕩蕩地緩落下來的。當第一粒肉碎落地之後,薩頓雙眼中驟然放出一陣強烈的藍色光華,然後逐漸暗去,最終熄滅。

「你果然……不是……人……」

直到身體倒下,薩頓才吐出最後一個字。他的聲音中卻有些悄然的喜悅。

結局既已注定,最後的探察薩頓同樣啟用了七階的感知能力,清晰地知道了蘇的體力剩餘,11%!這絕不是人類可以承受的水平。

蘇頹然跪倒,奮起最後的涓滴力氣,用力切斷薩頓的右臂,並且將裡面的肌腱全部割斷,這才讓挺立的黑索綿軟下來。接下來,是將黑索從體內抽離。此刻的黑索長達十米,整個過程痛苦而漫長,蘇將自己的感知直接降到了一階水平,這才忍受到了最後。

黑索完全抽出的瞬間,蘇甚至有所錯覺,彷彿剛才抽出的不是黑索,而是自己的腸子。他跪在地上,只覺得不光是整個喉嚨,甚至是胸腔裡都在噴著火,乾渴到了極致,每一口氣都只能吸到喉嚨處,根本吞不下去,呼出的卻是夾著血霧的熱風。

蘇摀住前腹的可怕空洞,卻無力兼顧後背上的創口,至於其它的傷口,這時根本無足輕重。

蘇睜開逐漸模糊的雙眼,環顧著周圍。雖然距離龍城和審判鎮都不算遠,但這裡是真正的荒野。沒有藥物,沒有醫療器械,沒有食物,沒有清水,沒有燃料,甚至於連原生的變異生物都沒有!除了黑暗和寒冷,什麼都沒有。而且無論是蘇還是薩頓,都沒有攜帶任何通訊工具。

要死了嗎?這個想法不可抑止地浮現。

當然不可能!

蘇求生的意志歷來強烈,這次當然也不例外。殺了一個薩頓於事無補,教堂中還有至少十幾個人在那裡,惟一算是梅迪爾麗一方的佩佩羅斯,卻是被剝光了懸吊著,任人魚肉的樣子。蘇不知道血池是什麼東西,只是在看到血池第一眼的時候,就本能地產生了畏懼,根本不願意接近它半步。

距離這些人抽空血池的時間還有8個多小時,而蘇離審判鎮只有71公里,看起來趕回去時間很充裕。然而以他現在的狀況,根本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到審判鎮,就是走到了又能怎麼樣?別說是那個擁有一身蠻橫力量的格爾勒,就是隨便哪個仲裁官,恐怕也不是現在的蘇打得過的。

寒冷不斷從身體內部蔓延,蘇需要水份和營養,來挽救身體內部正在成片死去的組織。可是在這個地方,到哪裡去找水和食物?

蘇忽然伏在薩頓的身體上,從他胸部的傷口大口大口地吸食著還帶著一點點溫熱的血。鮮血帶著濃重的異味,順著蘇的喉管滑落,剛到胃部不久,就被掙扎在滅亡邊緣的肌體組織分解吸收。在死亡陰影的籠罩下,蘇身體的各個臟器的細胞都出現了一定程度的異化,開始各自行動,爭奪著維持生存所需的養份。如果不是在這些細胞內似乎冥冥中有著優先級的序列,或許吸到的血根本就到不了胃部。

儘管吸收和分解的速度已經是平時的數倍,然而仍遠遠不足以彌補身體內死亡的細胞。但是這至少減緩了傷勢惡化的速度。稍稍恢復活力的大腦即刻計算出,如果要完全穩定傷勢,並且恢復最底限的行動能力,蘇至少要將薩頓的整個身體都吞下去。畢竟蘇吸食的速度有限,薩頓血液中殘餘的生命力在以更快的速度流失,而且分解血液的過程中不可能不花時間和沒有浪費。當血液吸空時,還可以吃肉,只不過效率僅是吸血的十幾分之一而已。

雖是不得不這樣做,但是蘇的心底仍隱隱掠過一縷悲涼。通過吸血和啃食人類乃至其它類人生物身體來修補傷口,在變異生物中並不罕見,很多活屍都有這樣的能力,只是它們分解和生成養分的速度不可能有蘇這樣快。

但就在這時,蘇的口中忽然干了。薩頓的身軀已經接近於一具乾屍,再也沒有半滴血液可言。

這是怎麼回事?以蘇的預計,至少還可以喝到幾百毫升的血才對!

他勉強撐起沉重的身體,有些愕然地看著薩頓乾癟的身體。薩頓胸口上縱橫交錯的傷口已經乾枯得像木頭。他躺在血泊裡,相比於流出體外的鮮血,蘇所吸到的還不以四分之一。有些奇怪的是,在低於零下四十度的氣溫中,這些鮮血本該早就被凍結,可是現在卻還在流動著。凝成一團團的血液,正在四處蠕動,像是準備離開薩頓的身體。

蘇沒有注意到這個景象,他心中全是焦急和求生的慾望。現在哪怕是全吃了薩頓的身體,他也沒有把握能夠活下來,根本不可能跑到審判鎮,更別提拯救梅迪爾麗的身體了。

等等!

蘇猛然一個寒戰,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梅迪爾麗的身體?他們為什麼會說梅迪爾麗的身體,她的身體怎麼又會浸泡在那個恐怖血池之中。難道說,梅迪爾麗已經死了?

蘇的腦海中一聲轟鳴,似乎整個世界都在坍塌破碎,十幾年來始終支撐著他的某一根無形支柱,就在這一刻徹底粉碎!

也許,連蘇都不知道,也從未明白過,那個小小的天使般的漂亮女孩,竟然是他多年以來的精神支柱。

當然,只是也許而已,而且這個可能性並不大。

蘇的右手下意識地在握緊,蒼白纖長的五指竟然深深地抓入薩頓那乾枯堅硬得與木頭無異的身體中。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身體忽然不停地震動起來,本來在向四周遊動的薩頓鮮血,似乎感知到某種神秘的召喚,竟然一團團躍起,向蘇飛撞而來!這些濃厚的血團似乎有了自己的生命,不住在蘇身體上遊走著,只要一遇到破損的傷口,就拚命向蘇體內鑽去。在蘇後背的恐怖創口處,更是聚積了數十個血團,正蠕動著想要鑽進去!

啊!

蘇猛然挺直了身體,無法抗拒的劇痛讓他的號叫遠遠在靜夜中傳播開去。好在痛苦持續的時間並不算久,血團一湧入他的身體,就會徹底化散,變成單純的養分為軀體吸收。而大量死去細胞的殘骸,則堆積在傷口處,將傷處封存了起來。

片刻的顫抖之後,蘇居然站了起來!

薩頓身體上流出的血液竟然會聽從他本能的召喚?而且剛剛在戰鬥的最後階段,蘇明顯感覺到自己似乎與薩頓身體內的一些區域有了感應,當這種感應建立的時刻,薩頓的力量就開始迅速衰弱,才讓蘇一舉奠定勝局。不然的話,戰鬥還要持續20秒,而蘇的傷勢也要比現在沉重一成左右。不能小看這一成的傷勢,它意味著蘇即使吞光了薩頓,也僅能暫時維持生命,根本無法運動到審判鎮去。而在兩天內得不到足夠的食物和治療,蘇同樣會死。

蘇輕輕活動著身體,感覺到傷勢已經恢復了一些,甚至恢復了一點點戰鬥能力。從分解和轉化養分的角度,那些召喚來的血液效率要比吸食高得多,而且薩頓鮮血的許多物質成分可以為蘇所用,直接轉化成他的身體組織,這才是迅速恢復的關鍵!

蘇看了看手上還在蠕動著尋找傷口的一小滴鮮血,輕輕將它放在了舌尖上。舌尖上傳來的是一片清涼,那滴鮮血在滲入舌頭表面粘膜後,就立刻失去了活性,化為單純的養分,被蘇本身的血載向全身各處。

他已經分辨出這滴血的味道和薩頓的血截然不同,可以說完全變成了一種全新的類生命體。他忽然想到,在加入暗黑龍騎的時候,曾經聽帕瑟芬妮提到過入侵者,那似乎是自己身體上曾經出現過的一種詭異細胞。難道說,薩頓最後時候的突然衰弱以及血液的奇異變化,和入侵者有關?

不過蘇已經沒有時間深入考慮入侵者的問題,他簡單地活動了身體各個重要部位後,就以十幾公里的勻速,慢慢向審判鎮跑去。這個速度並不快,但卻是他能夠堅持到審判鎮,並且還能保持一點最底限戰鬥力的最高速度。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或許可以和一兩名仲裁官同歸於盡。畢竟,入侵者也不是萬能的,蘇體內大多傷口僅僅是被封住了而已。

跑出一段距離後,蘇又折返回來,略一猶豫,右手即深深插入薩頓胸口,慢慢拔出時,手中已經多了一塊碩大的晶體。他這才繼續向審判鎮跑去。

距離審判鎮兩公里,蘇找到了一處毫不起眼的亂石堆,從裡面取出一個手掌大小的小包。包裡是一個微型發訊器,一針興奮劑,和一小瓶對絕大多數生物都有劇毒的神經毒素。蘇給自己注射了興奮劑,重新給短刃上毒,然後打開發訊器,平靜地錄入一段訊息,按動發送鍵。發訊器上的綠點閃亮了幾下,就轉成紅色,然後暗淡下去。這意味著訊息已經成功發往龍城,並會被海倫設置的接收裝置收悉。送出這段訊息後,發訊器的能源即已耗盡,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在這個時間點,即使海倫立刻收到訊息並有所反應,趕到審判鎮也需要兩個小時的時間。那時多半已經來不及了,雖然還沒到薩頓所說的十二小時,但是蘇也不可能等到那個時候。發送這段訊息,只是告訴海倫和帕瑟芬妮,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十分鐘後,在審判鎮周圍接近於絕對的黑暗中,又浮現出蘇的身影。

他已經沒有了對仲裁官一擊必殺的戰鬥力,也失去了完全掩藏自己氣息的能力,甚至不能做太劇烈極端的動作,然而憑藉著對地形的記憶、對環境的把握以及對格鬥的深入理解,蘇仍在向教堂接近著。

讓他稍稍安心的是,從小教堂的門縫中依然透出穩定而溫暖的燈火,和他逃離前沒什麼兩樣。一線希望在蘇的心底悄悄孳生,或許,他們還沒有得到梅迪爾麗的身體。

然而,這時審判鎮和他引開薩頓時的審判鎮似乎又有了些區別,現在出奇的安靜,安靜到與死寂無異的地步。原本蘇偶爾還能覺察到一兩個在鎮中遊蕩巡邏的仲裁官氣息,現在竟然感覺不到一點生命氣息,只有教堂裡依舊有旺盛的生命氣息,和開始時沒什麼不同。

在小教堂中,格爾勒正焦急不安地走來走去,幾乎每一分鐘都要看看薩勒留下來的懷表。這枚老式的懷表不僅僅是個計時的工具,還是威力奇大的炸彈,大到可以將半個小鎮夷平的地步。

他已經在這裡空等了近十個小時,可是薩頓依舊沒有任何消息,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薩頓大人不是說只是去捉隻老鼠嗎,怎麼要用這麼久?別說一隻老鼠,只怕是方圓幾十平方公里的老鼠都扣來也夠了。格爾勒對追隨超過十年的薩頓擁有近乎於崇拜的信心,除了米修司以及血腥議會中那幾個恐怖存在外,他可不認為有誰會是薩頓大人的敵手。

性格暴燥的格爾勒最討厭的就是等待,可是這次居然等了將近十個小時!他勉強還記得這次任務的重要,即使佩佩羅斯就掛在旁邊,他也沒有過去發洩一下內心的焦燥。這時候干女人可不是個好主意,即使他擁有多項六階和一項七階的格鬥域能力,也不願意在如此重要的時刻多損耗一點體力。

他掃了一眼血池邊跪著的四個咒師,此時他們全身顫抖,頌咒的聲音時斷時續。四個人腹脹如鼓,就像是即將生產的孕婦。不過血池已經行將見底,從格爾勒的角度看過去,透過滾滾血波,已經可以隱約看到一個巨大的方型金屬物體,看上去像一樽棺材。

那個魔王真的死了?從看到鋼棺的時候,格爾勒就抵制不住地想。身為審判所的一員,格爾勒對梅迪爾麗的恐懼已經達到頂峰,雖然聽說在那副恐怖巨鎧下是傾國傾城的容顏,可是格爾勒也對她生不起分毫的非分之想,甚至最好不要想起和她有關的任何事。

抹了一把額頭上不斷滲出的汗水,格爾勒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無比煎熬。為了打發時間,他一遍遍在心理重複著這次任務的要點:一、抽空血池,直至露出梅迪爾麗的身體;二、不管她的身體處於什麼狀態,都從血池中打撈出來;三、撤退;四、殺光所有參與行動的仲裁官。

現在裝載梅迪爾麗身體的棺樽已經出現,但哪怕上面只有薄薄的一層血漿,格爾勒也絕不敢跳進血池去打撈。薩頓走後不久,格爾勒就被佩佩羅斯幾句話激得差點到血池內去撈東西,或許別人會怕血池有毒,他卻絕對不怕。他在格鬥域中惟一一個七階能力就是毒素免疫,當然不可能免疫所有的劇毒,但至少絕大多數已知毒素對格爾勒無效。在跳進血池前,他總算多留了個心眼,用一根合金刺矛試探了一下血池,隨後就看到血霧忽然騰起、緊緊裹住合金刺矛!而這根硬度足以洞穿戰車裝甲的刺矛,在不到五秒的時間內就變成了一堆灰粉,落入血池。過了一會,血池血面浮起一層金屬粉,被蠕動的一波波血浪塗抹在池壁上。

格爾勒面白如紙,他再狂妄自大,也不會認為自己的身體比合金刺矛更加堅硬。而以血霧剛剛捕食中表現出的速度來看,格爾勒稍微大意些,就很有可能落得和合金刺矛同樣的下場。只有米修司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四名類法術域非常冷門的咒師,並且披上可以隔絕血霧的法袍,才可以安然坐到血池邊緣。

其實血池的威力,在最初發掘的時刻就已展現端倪,挖掘出血池的三名仲裁官,已經連同他們的工具一起變成了血池的一部分。但那時血池似乎有些懶洋洋的,威力還不到現在的十分之一,也無怪格爾勒會看不起它。

「媽的,薩頓大人怎麼還不回來?」

格爾勒在心底吼叫著,無奈地噴出一團熾熱的白氣。就在他轉到不知道第幾圈時,猛然定住了腳步,一臉駭然地望著祈禱台。

祈禱台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老人,一身黑色的燕尾服,筆挺的長褲,一塵不染的皮鞋,乃至每一根都梳得一絲不苟的雪白髮絲,都和這破敗灰暗、充斥著血腥、陰冷和潮濕氣息的教堂格格不入。

老人微微俯身彎腰,正自出神地向血池內看著,但是就在身邊坐著的四名咒師卻對他的存在全無所覺。若說咒師們正在全神貫注與詭密的血池搏鬥,完全不關注周圍的環境,這還有情可原。但是!教堂中除了咒師外,還有整整八名仲裁官!他們就像瞎了一樣,對老人的出現完全沒有一點反應!

格爾勒忽然感覺,整個小教堂中,只有他看到了這個老人!

從這個衣著正式整潔得過了分的老人身上,看不到任何能力的痕跡,然而格爾勒偏偏有了窒息的感覺。他覺得眼前似乎有些發花,老人的身影總有那麼一點不對勁的地方。仔細一看,格爾勒這才發覺,老人雙腳離地面其實有著不到一厘米的距離,他根本就是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的。

老人的浮空,認真說起來也沒什麼了不起,類法術域中有多個能力可以達到短暫的浮空效果。其它四個能力域也都有或多或少的能力可以讓人浮空而立。甚至格爾勒自己也可以在能力爆發的情況下,達到類似的懸浮效果。

腳下又不是火山熔岩,這個老頭為什麼要在這裡浮空,是想藉此唬人嗎?換了其它的人,或許格爾勒會這樣想。

但是這個老人哪怕是一舉一動,都會讓格爾勒心動過速,甚至看似尋常的浮空也是如此。這個光頭壯漢當然不會知道,他面前的老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眼前這般懸於空中!

「你……你是什麼人?」

話一出口,格爾勒才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乾澀沙啞,說不出的難聽,而且竟然結巴起來。即使在薩頓甚至是米修司大人面前,格爾勒也沒有這樣失態過。

聽到格爾勒的質問,老人根本動都未動,仍是看著血池,淡淡地說了句:「已經快把血池吸空了,幹得不錯!」

「你到底是什麼人!」

格爾勒厲聲喝道。他身上肌肉賁起,閃著油亮光澤的禿頭上更是浮起根根跳動的青筋,轉眼之間,格爾勒已經提聚起全部的力量,作好了搏鬥的準備,而最初的那點恐懼,已經被拋到了九宵雲外。

格爾勒雷鳴般的吼聲震盪著整個教堂,那些恍若在夢遊的仲裁官這才醒來,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彷彿平空出現的老人!

老人終於站直了身體,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別問這種沒用的問題。」

格爾勒咆哮著一躍而起,他沒有攻擊老人,而是按下了始終握在手心的懷表機鈕,用盡全身力氣將懷表擲向血池!

老人緩慢而優雅地從上衣內袋中抽出一塊雪白方巾,墊在手上,然後將懷表抄在了手裡。方巾自然而然地將懷表完全包裹起來。

格爾勒臉上掠過一絲獰笑,他再清楚不過這塊懷表的威力。以舊時代的標準計量,這塊相當於百噸TNT的懷表可以夷平大半個審判鎮,而在這個距離上,即使是格爾勒全力防護也要身受重傷,運氣不好的話甚至有可能落下無法修復的殘疾!那個老傢伙居然敢把它握在手裡?

爆炸一如格爾勒預期的發生。

老人手中的方巾猛然膨脹,體積瞬間擴展了數倍,將老人清瘦有力的五指都撐開少許,透過方巾,甚至可以看到熾紅和藍白相間的初爆火焰!

然而,老人微笑著收攏五指,竟將脹大的方巾握成了一小團!

老人鬆開手,將方巾抖了抖,抖落了一縷清煙和幾片灰燼。

《狩魔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