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最後的貝薩因都 第13章戰爭

當幾十顆如魚子般晶瑩剔透的卵落在地面時,意味著這場尚未交鋒的戰爭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產完卵的雷古納只休息了幾分鐘,就收攏好乾癟的腹部,就又爬到荒狼的屍體上,繼續進食。

它產下的每顆卵中都可以看到有一個小小黑影在蠕動著,幾分鐘後,螞蟻大小的雷古納幼體就破殼而出,它們先是吃掉了包裹著自己的卵殼,然後紛紛匯聚向自己母體所在的地方,荒狼的屍體是它們第二頓鮮美的血食。這群胃口極好的小東西們大嚼特嚼,看到什麼就吃什麼。荒狼的一條後腿就像染上了一層黑色煙霧,隨後逐漸向上蔓延,連骨頭都沒有剩下。

當近百隻雷古納幼體完成了第一次進食後,荒狼的整條後腿都消失了!如果論體積,荒狼後腿至少是幼體們的幾十倍!幼體們拖著滾圓鼓脹、和身體完全不成比例的腹部,開始沉睡。在沉睡中,它們小小的身體不斷發出細微的辟啪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生長著。再過十幾個小時,這些幼體就會長到和母體一樣大小,完全長成。當出生五天後,它們就會擁有繁殖的能力。而此時它們的母體也完成了進食,同樣在休息著,等待補充消耗。新的卵胎將在一天後開始孕育,第三天時,又會有一批新的雷古納幼體誕生。

此時此刻,將軍並不知道他的一個無心舉動,已經替自己增加了近百倍的潛在敵人。

又一個白天到來。今天的天氣不錯,雲層飄得很高,連一直死氣沉沉的鉛灰色似乎都褪色不少,給人以天高雲淡之感。

天空中傳來隱約的振翼聲,一隻通體蒼灰色的鷹張開雙翼,優雅迅捷地劃過天空,飛向東方。它的速度非常快,至少在天空中少有能夠逃脫它追捕的生物。而一雙銳利的鷹眼不時掃視著大地,瞳孔中神情豐富,顯示著這頭生物的智力絕不簡單。大地中的一切都在鷹眼中反映出來,就連那些躲藏在樹後林間的各種生物都逃不脫它的掃瞄。地面上的王者對它來說完全是個笑話,如果有心情,它甚至會和體型比自己大上數倍的荒狼鬥上一鬥。

飛行中,它忽然感覺到一陣極度危險的感覺襲來,於是低頭一看,發現一頭深灰色狼型生物正高高站在一株高大古樹的樹冠上,一雙幽綠的眼睛正緊緊地盯著自己!

一頭狼也敢向它挑釁?它可是通古斯戰鷹!

通古斯戰鷹是帝國以高原鷹為藍本開發出來的新一代通用型生物兵器,具備人類十歲兒童的智力,戰鬥力、耐力和速度比普通高原鷹提升數倍以上,壽命長達三十年。以綜合性價比來說,屬於非常優秀的生物兵器。在戰場上通常作為聯絡和偵察的輔助兵種,有時也可執行特殊任務。

一隻通古斯戰鷹如果對上一頭普通的荒狼,戰局多半是一邊倒。戰鷹凌空撲擊的速度和輕易撕開對手外皮的利爪可以讓荒狼完全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當然,叢林中生物的本能都非常敏銳,從來就沒有荒狼敢向通古斯戰鷹發起挑釁。

戰鷹圍繞著下方的灰狼盤旋了幾圈,但對於危險的直覺卻讓它沒有立刻撲下去。這頭狼和普通的荒狼不太一樣,它身體要更瘦長一些,線條緊致而敏捷,充滿了力量的感覺,而且它的四肢要比普通的荒狼長出近一倍,也就是說,它可能具有超乎尋常的彈跳力。如果是這樣,那麼自己現在盤旋在距離它還不到二十米的空中,是不是有些太冒險了?

戰鷹一冒出這個想法,立刻振翼,向高空飛去!可是下方傳來喀嚓的樹幹斷裂聲音,那頭奇異的狼型生物竟然真的一躍而起,如炮彈般射來!它的身體中蘊藏著恐怖的力量,後爪一蹬的力量,居然把直徑幾十厘米的樹冠主幹踏斷!

在淒厲的鳴叫聲中,戰鷹的身體被狼型生物那隻大得不成比例的前爪狠狠剖開,一邊的翅膀幾乎被齊根斬斷!

撲通一聲,戰鷹從空中墜落,狠狠摔在地上,激起泥土碎草四濺,連羽帶骨不知道折斷了多少,隨後被狼型生物一爪踏住,鷹體抽搐了幾下,就徹底失去了行動力,而後者從幾十米高空落下卻穩穩當當如踏平地。

狼型生物並沒有急於進食,而是在通古斯戰鷹腹部找到了一隻懸掛的金屬掛件。它用鋒利的爪子輕輕剖開掛件,取出內藏的秘信,展開,竟然像人一樣在閱讀著。整個過程中,它那雙碩大鋒利的前爪靈活得就像人類的雙手一樣,那封秘信不但沒有撕破,甚至連不必要的皺褶都沒有多一個。

看到了這一幕,垂死的通古斯戰鷹眼睛中流露出駭然之色,它遠超同類的智慧告訴它眼前的生物非同一般的恐怖,必須第一時間通知主人!可惜,它已經永遠失去了飛起來的能力。為了以防萬一,狼型生物那踏下的爪子第一時間就切掉了它的兩隻翅膀,而且懂得拆解閱讀密信的它,智力顯然和戰鷹不在一個等級。

的確,縮減版的霍爾奎拉,單論智力的話,也相當於一個智商140以上的聰明人。如果是完整版的霍爾奎拉,則擁有相當於兩個思維中樞的智力。

讀完了秘信,這頭霍爾奎拉才撕食起通古斯戰鷹,幾口就把它全部吞了下去,連一根羽毛都沒有剩下。隨後,它躍上樹梢,向著天空發出一聲長長的嚎叫。嚎叫聲遠遠傳遞出去,當人耳可以聽到的聲音完全消失時,某些高頻的波動還只衰減了一小半,繼續向四面八方傳遞出去。這些聽起來像極了狼嚎的聲音,被同系的霍爾奎拉或者是雷古納接收到,就會還原成原本的信息。

此時此刻,在幽暗的雨林中,三十名接近赤身裸體,只用合金盔甲護住最要害部位的武士正在大步前進,他們手中的短柄砍斧是開路的利器,不管什麼在前方擋路,都會被一斧斬斷,哪怕是橫在地上的樹幹,也最多是兩三斧的事。開路的三十名武士身後,是排成一列的巨大狼型猛獸。但是這些狼體型異常巨大,比成年的雄獅還要大上一圈,重達數百公斤。它們的鬃毛粗硬如鋼針,脊背和前肩處還生長著大片的骨質甲片。前後一共有七頭巨狼,它們長長的犬齒伸出嘴外,不時滴下幾點涎水。一般的猛獸早就不放在能力者的眼中,但是這七頭巨狼擁有五階格鬥域能力者也為之膽寒的殺傷力。要知道,五階力量強化的人,可以一拳擊斃一頭雄獅!

七頭巨狼的背上都馱著堆得高高的補給,其中一頭則被套上了鞍韉,紅色大公卡諾薩象騎馬一樣跨坐在巨狼背上,雙眼微閉,正在思索著什麼。而在七匹巨狼之後,行走著一隊裝束奇異的人。他們通體裹在深紅色的長袍內,同樣顏色的罩帽擋住了大半面孔。他們雙手交叉在胸前,全部攏在衣袖內,不露一絲肌膚,沉默地走著。

這些紅袍人,即是太陽神廟特產的紅袍武士,傳說中,他們在死後,都會成為太陽神的近侍,在永恆的太陽核心中得到永生。

只是跟在紅色大公身後的只有五名紅袍武士,另外五名不知去了哪裡。

天空中突然傳來響亮的振翼聲,兩隻通古斯戰鷹穿過重重樹冠,飛撲下來,並排停在卡諾薩乘坐的巨狼肩上。卡諾薩從其中兩頭戰鷹腹部取下密封匣,打開秘信,讀罷,在上面寫了兩句回復,又掛在戰鷹腹部,然後吩咐它們把信送回去。通古斯戰鷹都可以聽懂簡單的語言,於是振翼飛起,迅速遠去。

秘信的內容其實很簡單,只是將軍們向卡諾薩匯報行軍的進展而已。但不簡單的是只有兩頭通古斯戰鷹飛了過來。按照紅色大公的常規,部隊間每次聯絡都會放飛三隻通古斯戰鷹,以防意外。但是這一次只有兩頭通古斯戰鷹抵達,顯然其中一頭出現了意外。通古斯戰鷹極少迷路,高原上更沒有它們的天敵,而通過基因改良培育出來的通古斯戰鷹並沒有野生物種的天性,根本不會逃跑,只有最高明的獵人或是高階狙擊手可以獵殺它們。那麼,失去的那頭通古斯戰鷹去了哪裡?

想到這裡,卡諾薩的臉上,浮起了一層淡淡的陰雲。

戰爭的陰雲已經遍佈大地,濃得時刻要滴落下來。達諾的心情也和此刻的天空差不多,陰沉且黑暗瀰漫。

他駐守在這個地帶已經兩天了。這一帶地勢平坦,除了他現在所站著的這塊高地外,沒有其它的制高點。而他腳下的這塊高地,也不過是比周圍高出幾十米的小山丘而已。山丘頂上架設了一個營地,裡面的八十名戰士在一名副官的率領下,正全方位監視著周圍。經過攻克瑪卡城一役後,這些本來就十分精銳的戰士實力又有不同程度的提升。這十分正常,生死之間的戰鬥,能夠倖存下來的戰士多少都會變得更強。達諾自己就在那一役中擊殺了四名親衛和超過十名近衛戰士,得到了十個進化點。

在一個月前,達諾還是一個風光無限、掌握上萬人生殺大權的領主,而現在只是蘇手下一個帶領不到一百個人的小頭目。但一個月前他只有一項七階能力,不過攻佔瑪卡城後,蘇給每名領主都發了兩支八階能力藥劑,所以現在的達諾已經是一個八階能力者了。在太陽帝國,七階和八階之間是一個巨大的分水領,擁有八階能力後就有了種種特權。真正的貴族頭銜和高級官位只有八階能力者才能擔任。以能力為尊的思想早已深入每一個帝國人的血液,所以以領主的頭銜換取自己原本循規蹈矩地發展可能需要很久以後才能達到的能力,達諾對於這樣的現狀並沒有什麼怨言。

這裡距離瑪卡城不到一百公里,但也是一片荒蕪。被派在這裡駐守,達諾也沒有多少不滿,畢竟在主戰場上很可能與帝國前來鎮壓的軍隊發生直接戰鬥。那時是生是死,都很難說。即使他是八階能力者,也沒有一定可以活下來的把握。帝國鎮壓叛亂的軍隊肯定出自希羅爾城,那裡不僅有三大太陽神廟之一,還有紅色大公,並且距離德巴約元帥的駐地不遠。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達諾越來越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可是危險來自於哪裡,他卻一無所知。這讓本就脾氣暴燥達諾更加煩燥不安。但是除了提高警戒之外,他別無他法。

站在現在的位置,達諾可以看到一隊隊戰士正在繞著山丘巡邏。而在新挖出來的工事掩體中,躲藏著幾名觀察哨兵。暗哨明哨相結合,又是有感知能力強化的,比達諾能力低的能力者,基本沒有可能潛入軍營。

巡邏兵三人一隊,沿著固定路線機械地走著,但是每個人都保持了足夠的警覺,謹慎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這種態度讓達諾很滿意,密集的訓練還是有成效的,不然的話,他不介意用皮鞭好好讓那些敢在戰場上偷懶的傢伙長長記性。

夜色逐漸濃重,就在三名巡邏兵身邊,夜色似乎扭曲了一下!一把短而寬的方刃斬骨刀悄然在黑暗中浮現,以和巡邏兵脖頸平齊的高度,無聲無息地掠過!

就在方刃斬骨刀出現的瞬間,達諾的身體猛然崩緊,他想要大吼一聲「小心」卻已經來不及了。那一刀快得仿若流光掠影,剎那間已在三名巡邏兵脖子上揮過。巡邏兵茫然無覺,又向前走了一步,三顆腦袋才突然一歪,滾落在地。血象噴泉,從脖子整齊的切口上瘋狂噴射。

達諾的臉色頓時變了,對手隱匿和暗殺的手段高明得讓人心寒,即使是現在,他也只能從黑暗中觀察到一個隱約的輪廓,完全無法辨別對方的容貌衣著。這種程度的殺手,別說是對付三個普通的巡邏兵,就算是達諾自己,也很有可能在第一擊中就受到不輕的傷害。

可是這樣一名高明的殺手,怎麼會在達諾面前出手對付三個微不足道的巡邏兵?達諾腦海中瞬間閃過這個問題,一絲明悟如閃電般破開了迷霧。這名殺手只是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而已,真正的目標就是達諾自己!

本能讓達諾的身體在思想之前採取了行動,他迅速向前方邁了一大步,以躲避身後潛藏的危險。但是一步衝出後,達諾清楚地聽到了撲的一聲輕響,好像餐刀切入潤滑奶酪的聲音。他的肋下隨即傳來微微刺痛的感覺。痛得很輕微,卻讓人絕望。

達諾眼角的餘光看到,一把寬刃短刀正插在自己肋下,刀刃精準地貼著肋骨的縫隙刺入體腔,寬大的刀體幾乎把他的肝臟切成了兩半。這把刀的刀身並不長,卻非常寬,很不適合暗殺。但就是這樣一把刀,此刻真真切切地插在達諾的身體中!

握刀的手樸實無華,但沉穩有力。

達諾發出受傷野獸般的咆哮,揮起手肘,向身後的黑暗中砸去。他的垂死一擊,威力絕對非同一般!

啪啪兩聲,從黑暗中伸出兩隻粗壯有力的手掌,拍在了達諾的手臂上,然後化掌為拳,牢牢握住。兩名新出現的暗殺者赤著手臂,上面粗厚的肌肉如鋼絲般糾結有力。擁有八階力量的達諾垂死一擊,竟然被這兩個人強行阻止。達諾低吼著,剛想全力反擊,肋下又是微微一痛,那把刀居然抽了出去,重新隱匿進黑暗之中。

隨著寬刃的抽離,力量如絕堤的水,不斷從傷口流逝。握住達諾右臂的兩隻手如鐵鉗般牢牢鉗制著他的行動,又有一隻精壯短粗的手臂從黑暗中伸出,抓住了達諾剛剛抬起的左臂。三隻腳從黑暗中的探出,啪啪聲中,不斷踢在達諾的雙腿上。踢擊的部位非常有技巧,不是脆弱的關節區域,就是踢在肌肉筋腱上,不斷瓦解著積蓄起來的力量。

三名暗殺者終於現出了身影,他們神色木然,光頭泛著濃濃的油光,手腳的動作卻與呆板的表情完全不相符,極為利落和敏捷。他們赤裸著上身,但下身猩紅色的寬大長褲卻是極為醒目。

「紅袍武士?」

看清了暗殺者的真面目後,達諾已是極度震驚!據他所知,作為太陽神殿至高的護教武士,希羅爾城的太陽大神廟內也只有十二位紅袍武士。可是現在,就在這裡,他就看到三位,不,是四位紅袍武士。作為誘鉺伏殺三名巡邏兵的殺手,肯定也是一位紅袍武士!

整整四名紅袍武士!不要說暗襲,就是強攻,也能讓這片山丘上的人一個都逃不出去。這個時候,抓住達諾的三名紅袍武士的另外一隻手都出現了,他們每個人的手中都握著一把薄而鋒利的彎刃短刀。刀身輕薄鋒利,弧度很大的刃鋒揮砍起來也是威力十足,而牛角磨成的握柄充滿了古樸蒼涼的感覺。這是紅袍武士專用的短刀,三把短刀此起彼伏,每一秒都會在達諾身上進出數十次!

在蘇手下領主中也算強悍的達諾此刻如同暴風雨中的小船,無助地搖擺晃動著,全部的生機都被切得支離破碎,再被剁成細細的屑末。

終於,三名紅袍武士停下了刺擊,並且鬆開了手,讓達諾象只破口袋一樣倒在地上。達諾睜大了雙眼,仰望著三名紅袍武士,大腦逐漸進入了空白。

紅袍武士一般都有八階上下的能力,但他們的能力生成都經過精心搭配,又常年修煉格鬥搏殺以及合擊技藝,真正的戰鬥力要遠遠超過普通的八階能力者。即使一對一的戰鬥,達諾也沒有勝算,何況是三個同時出手的暗襲?

達諾隨即想起了自己中的第一刀,也是最致命的一刀。那握刀的手,在死前一刻竟是無比的清晰。

那個人的實力遠在紅袍武士之上!在死前一刻,達諾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不過你們也別想好過!大人……會把你們全部殺光……」

達諾惡狠狠地想著。

在中央軍營中,正閉目養神的蘇忽然睜開了眼睛,已解析了一小半的新型號生物兵器進程也隨之中止。營帳中沒有燈火,一片黑暗,只有蘇的雙眼是惟一的光源。

「達諾死了?」

蘇皺了皺眉。他的目光落在對面懸掛著的一副地圖上,開始計算對方的行軍路線、速度、時間等因素。而達諾臨死之前,蘇埋藏在他身體內的組織將一些關鍵的信息片斷傳遞了回來。從這些信息判斷,襲擊達諾的敵人很強,單體的攻擊力就不比身為領主、又強化過的達諾差,攻擊手段有很明顯的特點。在帝國的疆域上,這個級數的強者也不外乎那些,即使根據這些少得可憐的信息,也可以大致判斷出來襲擊的敵人範圍。

一連串的名字在蘇意識中閃過,最後停留在其中一個上。

「紅袍武士?看來這次帝國真的肯下本錢了。至少四名紅袍武士,是想直接突襲瑪卡城殺了我吧!不過,既然知道穆雷死在我的手上,就應該知道四名紅袍武士還不太夠……嗯,至少應該還有一個比紅袍武士更加厲害的傢伙存在。達諾挨的第一刀力量不大,卻恰到好處,應該就是了。」

轉眼之間,蘇已經基本將戰局還原。

不過蘇暫時沒有回防瑪卡城的想法,在總督府中,他已經給紅袍武士們準備了足夠豐盛的禮物。蘇閉上雙眼,身體內的能量迅速沸騰,強大的感知域能力在能量的支持下,發出了一個短暫卻強烈的信號。

夜色下的總督府壓抑而沉靜,金字塔內從上到下,每一個角落都瀰漫著讓人窒息的陰鬱。所有的人都在匆匆來回,默不作聲地做著手上的工作,人人表情木然,除了幹活以外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活像一個個行屍走肉。

這樣的忙碌一直持續到休息時間,大部分人又如准點的鐘擺般躺到床上,雖然身體忠誠地在按照主人的要求行事,但是思維卻無法完全禁錮,這注定是一個不眠的夜晚,很多人都在怔怔地看著天花板,一點睡意都沒有。最多到明天早上,帝國的鎮壓部隊就會抵達,並將和蘇名下的部隊戰鬥。此刻每個人的心情都很複雜,他們既希望蘇失敗,又盼望著蘇會勝利。在帝國律法中,他們為蘇工作了幾天,已經算是投敵,而投敵的最好下場就是打成奴隸。

金字塔中靜悄悄的,白天熱火朝天地從事生產的機器都陸續停止了運轉,只有供應電力的大型柴油機還在底層轟鳴著。在這個生死未卜的時刻,連原本應該堅守崗位的值夜人都無心工作,甚至就連最關鍵的培養基地中都空無一人,生物工程師們都不知道去了哪裡。幽暗的空間中,五座裝滿了培養液的培養槽內不斷泛起成串的氣泡,可以看到每隻培養槽中都飄浮著六七隻狼一樣的生物。中央控制器的屏幕閃著幽淡的光芒,上面不斷變幻的曲線表明所有的培養槽都在正常工作。

突然屏幕上平穩起伏的曲線毫無預兆地抖了抖,然後筆直向上,瞬間突破了儀器能夠測量的最高點!並且保持在臨界點上,畫出了一條讓人毛骨悚然的直線!

培養槽中逐漸亮起了點點幽暗的綠光,就像是夜行的狼群。裡面還在培養過程中的生物一個個睜開了眼睛,它們並沒有嘶吼或者掙扎,而是安靜地飄浮在培養液中,似乎在聆聽和思索著什麼。

所有的霍爾奎拉都接收到了蘇的意志,此刻它們正用自己的方式進行溝通,並且形成執行方案。霍爾奎拉的溝通方式比微型化的雷古納要多得多,除了眼中光芒的閃動,聲音、震波甚至精神波動都是它們的溝通渠道。

一頭霍爾奎拉突然退到了培養槽一側,身體明顯開始膨脹,而後一爪閃電揮出,劃在培養槽的鋼化玻璃壁上!吱呀一聲,鋼化玻璃壁出現了三道深深的刻痕!這頭霍爾奎拉再次發力,很快就在鋼化玻璃上劃出無數縱橫交錯的刻痕,然後它後腿一蹬,竟一頭撞在刻痕中間!

砰的一聲,鋼化玻璃外殼徹底粉碎,變成無數細小的碎粒悉悉索索落地。培養液嘩的一聲洩出,將培養槽中的六隻霍爾奎拉衝了出來。它們一觸到地面,立刻紛紛站了起來,其中一隻走到破損的培養槽前,居然像人類一樣後腿直立起來,前爪開始操作控制屏!它熟練地下達著一個個指令,很快就關閉了破損的培養槽,也讓刺耳的警報聲平息。而其餘的霍爾奎拉則在操作著其它的培養槽。剩餘四具培養槽中的培養液開始流瀉,很快鋼化玻璃外罩就升起,裡面的霍爾奎拉一湧而出。幾十隻霍爾奎拉聚集在一起,眼中光芒快速閃爍,同時響起極細微的慼慼察察聲音,快速交流著信息。

幾秒鐘後,一隻霍爾奎拉就操作著中央控制系統,打開了培養基地的隔離門,於是數十條淡淡的野獸般的影子蜂擁而出,很快隱沒在空曠宏偉的金字塔中。最後的霍爾奎拉看到同伴們都已離開,於是調出了一個紅色的菜單,在上面輸入長長的密碼,然後按下了確認鍵。

啪的一聲,主電源被切斷了,整個金字塔陷入了黑暗!應急電源瞬間啟動,主要通道上都亮起了暗紅色的緊急燈光。但是這點微弱的光芒,只是在黑暗的荒漠著點綴出幾點小得可憐的綠洲而已,輻射的範圍小得可憐,定位的意義遠大於照明。

此刻金字塔的寂靜已經被警報聲所打破,人們紛紛披衣起床,到處都是慌亂的喊叫或喝問。當警報響起的瞬間,甚至沒有人去辨別一下來自內部還是外面,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蘇戰敗了,而帝國鎮壓的軍隊已經衝進了金字塔!大多數人倉皇衝了出來,四處尋找逃離的通道,而少部分人則是立刻抓起手邊一切趁手的武器。他們都是自由民,帝國軍勝利後他們最好的下場是變成礦山裡的苦奴,最可能的結局則是被穿在木樁上,圍著瑪卡城插成一圈。

只有頂層總督的私人宮殿內還保持著基本的秩序,老人長年的積威之下,僕人、侍女和衛兵都還能保持起碼的鎮定。老人仔細聽了聽警報和外面的喧嘩,立刻關上了宮殿厚重的兩道青銅殿門,並且上鎖。他還讓擁有武器的衛兵進入戰位,佔據了射擊孔,一共四挺機槍封鎖了宮殿的各個出入口。相比總督宮殿的規模和地位而言,這點武力簡直說得上是簡陋。可是在前任總督穆雷眼中,機槍就是小孩子們的玩具,而蘇佔據此地後,每天做的事除了喝酒女人,就是不停地進食,也沒有去關心一下機械武裝防禦系統。現在老人甚至在擔心,這幾挺年代久遠的機槍會不會在關鍵時刻出現故障。

金字塔內徹底陷入了混亂。警報和黑暗,這兩樣東西足夠摧毀大多數人的冷靜,引發潛藏在心底的恐懼。

十幾個人正在快速沿著樓梯奔跑著,想要逃到金字塔外。本來宏偉寬闊的通道,卻因為他們毫無秩序而變得擁擠不堪。在倉皇逃跑之際,一個體型健壯、本來在塔中作粗重工作的黑人壯漢突然一聲悶哼,像是撞到什麼東西上,身不由已地退了幾步。可是他是跑在最前面的幾個人之一,身體前方明明什麼都沒有!

他性格本就爆烈,正在逃跑途中突然遇到這種事,被撞得頭暈眼花,卻什麼都沒有看到。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有人礙手礙腳,於是手腳動得比腦子還快,嘴裡就罵了一句:「什麼狗東西敢擋老子的路?」

然後抬起滿是粗毛的大腳,狠狠向前方的空氣踹去!

在周圍人看來,這完全是洩憤用的一腳,無聊到接近愚蠢。但在這個人人慌張的時候,誰都顧不上嘲笑他。這勢大力沉的一腳踢到半途,膝關節處突然出現了一條醒目的血線,隨後他的腳掌連同整個小腿都從身上脫離,旋轉著飛上空中。在暗淡的紅光照耀下,一串飛散的血珠卻紅得格外刺眼!

黑人呆了一刻,才失去了平衡,摔在地上,同時腿上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撕心裂肺般地慘叫起來。

在走廊上,本來空無一物的地方,突然出現在了一把刀。那是一把形狀奇特的刀,薄而彎的短刃已經用地上那條黑乎乎血淋淋的腿證明了自己的鋒利。握刀的手短粗有力,奇異的是,手上的肌膚呈琥珀色,而且泛著一層明顯的油光。隨著這隻手的出現,濃濃的酥油香氣開始在走廊中蔓延。

一個矮壯的男人憑空出現,赤裸著上身、光頭和紅色長褲都是非常醒目的特徵,在帝國中幾乎每個人都知道這些特徵組合在一起時意味著什麼。

「紅袍武士!」

不知道是誰尖叫了一聲,恐懼瞬間在人群中蔓延,所有人都像沒頭蒼蠅一樣亂闖胡撞,甚至有人在慌不擇路之下一頭向這個紅袍武士撞了過來!

紅袍武士神色肅穆,眼中卻可以看到隱藏著深深的憤怒。他的任務是潛往總督宮殿,襲殺那裡的一切人等。但是他剛剛潛入金字塔沒多久,塔內就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然後局勢變得一片混亂。在封閉的走廊中,這群慌亂中跑過來的普通人把所有的空間都堵死了,沒有給他留下一點閃避的餘地,甚至其中一個突然轉向的人還撞在了他的身上!

他本不準備把力氣浪費在這些螻蟻般的普通人身上,想藉著混亂從人群中穿過去,不附加能力的衝撞暫時還破壞不了他的潛行能力,可是黑人隨後歇斯底里的一腳和滿嘴的污言穢語卻成功激起了他的怒火!在太陽帝國的傳統中,紅袍武士都是太陽神的近侍,靈魂會在死後升入太陽核心,那是太陽神的神國,他們將在那裡與神一起得到永恆。所以無論在哪裡,無論面對誰,紅袍武士都有著崇高的地位,何曾受過如此侮辱?

而另一方面,在眼前這些普通人的眼中,這名紅袍武士實是死神無異!

短刀的速度已經快得讓人分辨不出它的軌跡,但是那一串串在空中拉出的血珠卻把它揮舞的痕跡勾勒出來。紅袍武士一步步向前走著,光著的大腳踏在紅巖鋪就的地面上,不斷有沉重的迴響,像是死神的鼓點。每一秒,紅袍武士都會揮出數十刀,或者落在幾個人身上,或者由一個人承擔。串串血鏈瞬間在空中織就了一張血網,將紅袍武士從中走過時,血網就披在了他赤裸的身體上,轉眼間就為琥珀色的肌膚刷上一層濃郁流動的血色。

這,就是神之武士的紅袍。

面對著十幾個只顧逃命的普通人,紅袍武士已經連虐殺都算不上,他是在肢解著這些阻擋了他前進道路的障礙物!比如那名辱罵過紅袍武士的黑人就被一刀挑起,隨後就詭異地浮在空中!他的身體是被一刀刀極速切削的力量托在空中的,而紅袍武士在他面前整整站了兩秒!隨後,紅袍武士從黑人身側繞過,黑人表情呆滯,浮空的身體終於落在地上,卻瞬間分散成數百小肉塊,四處滾散,血則噴射成霧!在血與碎肉之間,浮現一具完整且潔淨的人骨骷髏。

在神之武士的手中,殺人已經成為一種藝術,但短刀的刃鋒卻始終如一的雪亮光潔。

沉浸在憤怒和殺戮中的紅袍武士忽然察覺到一絲寒意。他猛然停下腳步,向周圍望去。此刻他已經站在走廊的轉角處,身後是肉塊與白骨鋪成的路,潺潺的血液是路側的溪流,前方是黑暗的走廊,走廊盡頭有一盞應急燈,暗淡的紅色只照亮了它周圍一小塊地方。三名殘存的獵物正跌跌撞撞地跑著,過度的恐懼幾乎抽乾了他們的力量,有一個人摔倒,甚至都忘記了站起來,竟然就此趴在地上向前爬著。

只要半秒鐘,紅袍武士就能夠撲殺這三頭獵物。剛才他甚至想好了下一刻出手的殺人法,刺破肝臟是不錯的選擇,致命,足夠長的痛苦,而且節省時間。他已經在這裡浪費了太多的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哪個倒霉的同伴觸發了警報,但從另一個角度看,混亂也給他們的刺殺帶來了許多方便,至少這些本來會被最後掃除的障礙物自動跑到面前來,不用在偌大的金字塔裡四處搜尋。

可是紅袍武士雙腳牢牢釘在原地,沒有挪動一分一毫。他抬起頭,向頭頂望去。

不知什麼時候,一頭奇異的生物已經懸掛在通道的頂壁,正用一雙幽綠的眼睛盯著他。這是一個狼一樣的生物,不,嚴格點說,它只有頭部長得像狼,長而尖的前吻顯然具備非同小可的殺傷力,而四肢比普通的狼長了至少一倍,寬而粗壯的前身和收束流暢的下半身顯示出卓越的靈活性。它的足底似乎有隱形的磁石,居然可以掛在光滑的頂壁上,而頭部反扭了一百八十度,就那樣注視著紅袍武士。

「這是什麼?它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紅袍武士心底有些駭然。但他信心仍在,任何猛獸都不可能是嚴格訓練的紅袍武士的對手,哪怕是帝國那些體型巨大、力量驚人的戰爭巨獸也不可能。

就在此時,頂壁上的狼型生物忽然撲了下來,一雙大得不成比例的前爪彈出長度堪比紅袍武士手中短刃的利爪,向他頭臉抓來!而尖銳的風聲顯示這一撲的驚人速度和力度。

噹的一聲,紅袍武士的短刃已擋住了切來的狼爪!他手臂上的肌肉一陣顫動,即使有以下對上的方位劣勢,他仍是沒有想到這只異生物的力量竟然會大到如此地步,幾乎超過了五階力量的能力者!帝國的生物兵器中也只有兩三種的力量比它更大,但那些都是戰爭巨獸,體型至少是它的數十倍!擁有如此力量的同時,它的速度也快得異乎尋常,讓以暗襲、力量和速度著稱的紅袍武士也感覺到了壓力。而且在巨大力量的對撞中,它的爪子居然沒有被材質特殊的短刃削斷!掃到與刃口對峙的利爪上那微不足夠的小缺口,紅袍武士的臉色開始陰沉。

前爪被擋,它兩隻後爪如毒蛇般探出,六根同樣長達二十厘米的利爪彈出,狠狠插向紅袍武士的肚腹!這一下只要抓實,就是有標準六階防禦力的紅袍武士也會被當場開膛!

紅袍武士短刃向前一推,強大的力量把它震得向後飛出,隨後閃電下擊,擋開了插向腹部的後爪,最後短刃則在空中消失,以超出肉眼捕捉能力的速度剖向它的肚腹!以牙還牙,紅袍武士決定把它也開膛,對任何生物來說,這都是致命的重傷。

狼型生物一聲嚎叫,空中一個翻滾,詭異地向後彈出,然後四肢著地,穩穩地落在地上。它的姿勢很詭異,身體幾乎是貼伏在地面,雙眼死死地盯著紅袍武士。這個姿勢下,它隨時都可能暴起,再次發起狠厲的攻擊。

不過紅袍武士露出殘忍的笑容,他清楚知道,剛才那一刀已經得手。

雖然那怪獸的肌肉極端堅韌,簡直硬如鋼絲,但也被短刀切斷了整整一束。中了這麼一刀,狼型怪獸的反應速度必然大打折扣,更加不是他的對手了。

紅袍武士大步向前,被他肆無忌憚的衝勢一激,狼型異獸低吼一聲,猛然如炮彈般彈起,利爪披頭蓋臉地向他抓去。

「喝!」

紅袍武士斥喝一聲,左臂一抬,居然以血肉之軀硬擋利爪,右手的短刀已快得若一抹浮光,沒入對手的胸肋!而狼型生物可以抓開鋼鐵、刺穿岩石的利爪,在紅袍武士粗壯的手臂上居然只能刻出幾道僅有一厘米深的傷痕。這種程度的傷,也就比破皮稍微嚴重一點。可是紅袍武士的一刀卻是貼著對手的前爪根部刺入胸肋,整個刀身全部楔入,直沒至柄,哪怕沒有刺中哪個內臟,光是切斷的肌肉也足以再次削弱對手的攻擊和行動能力。

短刃疾進疾出,在狼型異生物身上連捅三記,紅袍武士才左臂一揮,把它狠狠甩在對面的牆壁上!轟的一聲,堅硬紅巖砌成的牆壁竟然被異狼的身體撞出一個淺坑,裂紋蔓延出數米!它一聲嗚咽,身體從淺坑中滑落,又恢復成了四肢踞地,身體貼伏地面的進攻姿態。但是這一次,開始有暗色的血從身下流出,甚至能夠看到它身側恐怖的切口。

紅袍武士冷笑著,左腳踏前一步,準備徹底把對手肢解。作為一隻沒什麼智慧的生物兵器,能夠讓他受傷,已經算是威力十足。就在他踏出這一步後,忽然從眼前這隻狼形生物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嘲弄。

等等,嘲弄?怎麼會是嘲弄?紅袍武士心頭劇震。出身太陽神廟的他和不少生物兵器打過交道,其中不乏具備某種程度高智慧的物種。它們會憤怒、高興、悲傷、畏懼,但絕不會嘲弄。只有已經發展出足夠高度的文明和社會形態的種族,才會出現嘲弄的情緒。紅袍武士確定自己不會看錯,難道說這頭看上去只是靠著本能在戰鬥的野獸,竟然會是某個具備高度文明的種族?

就在一怔之際,紅袍武士忽然感覺到自己正上方吹下來一縷微弱的氣流,它吹拂在光滑油膩的頭頂,於油層上掠起一道小小的漣漪。

幾乎在漣漪形成的同一時候,紅袍武士的短刀就閃電上揮,架住了悄然刺來的一爪!藉著反震力,紅袍武士大步退後,幾步就退出轉角,同時避開了凌空抓來的兩隻後爪。

又是一隻狼型異生物出現在紅袍武士面前。然而紅袍武士忽然覺得肋下有些微涼意,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被堅如崗巖般肌肉覆蓋的肋部多出三道深達三厘米的劃痕,裂口外翻,從肌肉紋理斷裂的切面處幾乎可以看到肋骨。他霍然抬頭,死死盯著人立在轉角後,正緩緩收回前爪的狼型生物,眼中已佈滿了殺氣。

三隻霍爾奎拉!

雖然其中有一隻已經重傷,但仍然讓紅袍武士感覺到一些壓力。至少在這狹小的空間中,他自己的騰挪閃移受到束縛,戰鬥力頗有影響。而潛行隱身等能力在顯然嗅覺敏銳的對手前也失去了作用。他已受傷兩次,雖然目前還只能算是皮肉之傷,沒有碰到任何重要的組織,但是他心裡明白異狼的攻擊威力很大,如果不在相應部位提聚防禦能力,所受的傷就會重得多,比如肋下的傷勢就是如此。

如果再多來幾隻……這個想法剛一浮現,紅袍武士就全身一震,短刃向前平平一推,擺好防禦之姿後,方才緩緩回頭。在他身後幽長的走廊盡頭,亮起了四點幽綠的光芒。而在前方的走廊拐角後,他也感應到了兩股凶厲的氣息正在潛來。

一共是七隻霍爾奎拉!

紅袍武士臉色肅然,手中短刀在掌心一個翻轉成倒握姿勢,左手據拳,全身肌肉蠕動,呼的一聲噴出了一口白氣。琥珀色的肌膚下開始泛起隱隱的流光,整個人似都變成一尊琥珀刻成的雕像,而在肌膚下流動的,則是高熱的火!

他已經完全激發了身體內潛藏的聖漿之力,整個人如一輛燃火的坦克,一往無前地向面前已經受傷的那只霍爾奎拉衝去,攻敵最弱的一環!呼呼兩聲,兩隻霍爾奎拉從身後撲來,鋒利無匹的利爪搭在紅袍武士的後背上,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裂帛聲後,留下整整十二條見骨的劃痕!

紅袍武士恍如不覺,砰的一聲悶響,左拳如拆城鐵錘般砸飛了一隻霍爾奎拉,右肩再度靠飛一隻,然後短刀一劃,這次他的刀勢不再是尋找縫隙楔入,而是大開大闔力若千鈞斬落之勢,第三隻霍爾奎拉半隻前爪被硬生生地切了下來!

紅袍武士已經衝到了受傷的霍爾奎拉前,面對人立起來的對手,他一聲悶雷般的怒吼,竟然一頭砸在霍爾奎拉的狼吻上!

由整塊巨石構建而成的走廊通道劇烈地晃動了一下,牆壁上再度出現了一個沉達幾十公分的大坑,碎石不斷脫落,而在淺坑中央,紅袍武士的光頭深深地嵌了進去!

光頭已經整個貼上了粗糙的巖面,在光頭和岩石之間原本的障礙物,那只霍爾奎拉的狼頭,則已在巨大的擠撞力下碾成了一攤碎骨與體液的混合體,沿著石塊的裂隙向四周蔓延。

沉重的一擊讓紅袍武士也有些眩暈,就在他動作停滯的瞬間,幾頭霍爾奎拉迅若閃電一擁而上,將他整個人都撲壓在了下面。

劇烈的震動並未使掛在走廊轉角高處的應急燈熄滅。在暗淡的紅光下,紅袍武士以及霍爾奎拉們在牆壁和地面上投下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影子。

紅袍武士熟悉而沉悶的低吼再次響起,他將頭從牆壁中拔了出來,隨後砰的一聲悶擊,牆壁上的影子一拳擊出,拳鋒前的一頭狼影倒飛而出,中拳的部分和身體其它部位扭曲成了一個極不自然的角度。但是另一頭霍爾奎拉立刻撲上,幾乎掛在了武士的手臂上,牆壁上瞬時出現了一大片飛濺的血點!霍爾奎拉們再次將紅袍武士壓了下去,被擊飛的那頭霍爾奎拉則翻身爬起,一瘸一拐挪向戰團,然後顫抖著躍起,壓在了狼團最上方。

在走廊的牆壁上,影子在劇烈變化著。武士一次次從狼堆中站起,或用頭,或用拳,或用膝撞腳踢,將一隻隻霍爾奎拉擊飛,每一次神勇的爆發,都會為牆壁刷上一層新的血霧。然而那些被擊飛的霍爾奎拉有著異常頑強的生命力,一次次地爬了回來,撲在武士身上!

走廊中,紅袍的吼聲、喘息聲和沉重的擊肉聲交織迴響著,間中還有始終不曾停歇的慼慼喳喳的牙齒利爪和骨頭摩擦的聲音。走廊也在晃動,牆壁、地面、甚至是頂壁不斷出現重拳轟擊的坑洞和利爪的刻痕。那些以堅固出名的紅巖上,面積數平方米的淺坑已是密佈,更多的則是有時會深達十厘米的爪痕!

牆上的血漿越來越厚,武士的吼聲則漸漸低沉。數頭霍爾奎拉擠在一起,最後只剩下撕咬和進食的聲音。

由始至終,霍爾奎拉們都沒有嚎叫或者咆哮,即使受到重創時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它們只是在沉默地戰鬥和殺戮著。

片刻之後,五隻霍爾奎拉拖著武士和兩隻同類的屍體,離開了這裡,消失在黑暗深處。

只有數不清的拳坑爪痕,以及厚得化不開的鮮血,默默記載著剛剛發生的戰鬥。

這時金字塔內的警報已經停止,可是混亂卻是愈演愈烈。到處都是女人們刺耳的尖叫和激烈的槍聲,爆炸聲也此起彼伏。每一下沉悶的爆炸都會加劇混亂。蘇以單純的高壓手段奪下的權利這一刻顯示出了脆弱性,在突如其來的打擊面前,大多數人都不知所措。而當最初的一批人開始逃跑後,所有人都發覺這種行為似乎沒有後果,至少暫時他們沒有看到制裁。

金字塔內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一座寶庫。在混亂中,一些失去約束的士兵開始將槍口對準平民,並且衝向一處處重要的地點搶掠。沒有人告訴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實上也很少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在黑暗和火焰中,人們心底的恐懼與慾望被徹底激發出來。大量茫無目的奔逃的人們,以及少量乘亂打劫的暴徒,正起著推波助瀾的作用。

動亂如一道道漣漪起於底層的數個角落,不斷匯聚、碰撞、攪動,掀起狂瀾沿著金字塔層層席捲而上,最後開始衝擊曾經至高無上的頂層。

在金字塔頂層的總督宮殿中,戰士們已緊張得滿頭大汗。他們躲在戰位中,無情地用子彈收割著一條條生命。已經是第三波想要衝擊總督宮殿的暴徒了。暴徒們缺乏組織,也缺乏可以攻破要塞工事的重火力,其實並構不成威脅。要知道總督宮殿的外牆是由一米厚的整塊岩石砌成,內外各一層。但是守衛著總督宮殿的戰士們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他們同樣在擔心著自己的未來。

現在來的只是暴徒,或許過一會帝國的鎮壓部隊就會出現在視線裡!

每個戰士都想知道瑪卡城外的戰果,不過這個問題,就是積威數十年的老人也無法解答。他只能用自己的威望讓戰士們依然呆在戰鬥位置上。但他也無法保證,一旦帝國軍隊出現,這些戰士會不會立刻倒戈。

從步話機的吵成一片的頻道中,老人捕捉到幾聲瀕死的慘叫。這些聲音都屬於同一個戰位的戰士!防線被突破了?這是老人第一個想法。他想了想,從筆挺的禮服口袋中取出一隻飾有漂亮花紋的銀色手槍。這只做工精細,稱得上是工藝品的沙漠之鷹是穆雷在某次高興的時候賞給他的,老人從沒想過會有用上它的一天。

老人邁著仍稱得上鎮定的腳步沿著橫貫宮殿的主通道向另一頭走去,可能出了問題的戰位就在那個方向。走廊裡仍然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安靜,處於中央部分的殿室現在還算是整個金字塔裡最安全的地方,衛兵都被派去了各個戰位,僕人和侍女縮在各自的房間裡,根本沒有人敢四處走動。

甬道的頂端就在眼前,轉個彎就是通向那個戰位的支路,拐角的不遠處應該有一盞應急燈,牆壁後露出極為微弱的暗紅光暈。突然老人停下腳步,手指悄悄地搭上了扳機。

光暈搖戈了一下,那是活物的影子,老人正想有所動作,前方升起兩點幽綠的光芒。那是一隻霍爾奎拉,老人曾在培養基地的透明槽裡見過這種生物泡在培養液裡的模樣。而且蘇在離開之前,也特意向他交待過要留意這種名為「霍爾奎拉」的培養物。

當老人看清霍爾奎拉的模樣,不由呆滯了一下,後者人立著趴在牆壁上,前爪下按著一張紙,抓在另一隻爪子中的赫然是筆!

就在這一錯愕之間,霍爾奎拉敏捷地躍到老人面前,把那張紙塞入他手中,隨後反身消失在黑暗中。

老人低下頭,紙上有幾個歪歪斜斜,但完全可以清晰辨認的字,「主人,要求,走,葉莉婕。」

而此時在紅袍武士和七頭霍爾奎拉殊死搏鬥過的那條走廊中,卻突然寂靜下來。這也是一條通向塔外的通道,而且是為人所熟知的通路。但是奔跑著的人群,只要到了走廊通道入口,就會轉身離開,選擇另一條通路。走廊中瀰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而在這個時代,即使是普通人的感知能力都要遠遠超過舊時代。嗅到這麼濃冽的血腥氣,沒人會想繼續往前去看一眼通道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過了一會,在幽深走廊的另一端,還是響起了腳步聲。腳步聲不急不緩,節奏從容,一路延伸過來。可是隨著腳步聲的臨近,卻又在昏暗的走廊中看不到任何身影,顯得無比的詭異。

在滿地半凝固的鮮血中,出現了一個個腳印,一路延伸過來,表明的確有人正在走近。腳印在一地的屍體間停了停,似是在查看著屍體上的傷口。然後他繼續向前走去,直到走廊盡頭,站到了戰場邊緣。

在暗色的燈光下,一個隱約的身影被勾勒了出來。他在空氣中嗅了嗅,輕聲自語:「是哈諾克,沒錯,這是聖漿燃燒的味道,看來用不著救他了。」

他站直了身體,再次隱入黑暗,向通道另一端走去。地面上傳來鐵鏈拖動的聲音,一隻手的輪廓時隱時現。

那是一隻穩定而有力的手,手臂上纏繞著兩根鐵鏈,在長長鐵鏈的盡頭拴著兩頭狼型生物的屍體。

那是兩頭霍爾奎拉。

《狩魔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