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的瓦爾哈拉靜靜懸浮著,道道紫色的光芒順著稜線流動著。艦身上仍然有數處巨大的破口,破壞了星艦的神秘和美感。看到那些直徑數米乃至十餘米的破損,會讓人誤以為瓦爾哈拉剛剛與勢均力敵的對手進行過生死炮戰,才會留下如此創傷。大多數破損已經不再冒出煙火,只有一個地方偶爾還會噴出縷縷火光。在破損處不斷湧出淡藍色的霧氣,其實那都是些極微小的修理機器人,依靠引力在空中移動,不斷修補著缺損。一塊塊半液態的金屬被固定到外壁上,並且在力場的作用下與周圍的金屬融合在一起。那些巨大的破損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合攏,用不了幾個小時,瓦爾哈拉就會煥然一新,至少表面上如此。
控制大廳中,菲茲德克仍然飄浮在空中,身體周圍重新幻化出一個巨大的光球,數以萬計的光帶將全艦的數據匯聚到這裡,再將命令傳遞回去。
短暫而劇烈的戰鬥持續還不到一分鐘,對瓦爾哈拉所造成的破壞卻無疑是巨大的。此刻的瓦爾哈拉數處核心節點被毀,差點連空間爐都被摧毀,整體性能還不到頂峰時的40%,就算經過一整天的修補,也不過能恢復55%左右的戰力。要想完全修復,只能回到地下基地去。完全修復意味著消耗巨大的能量和眾多的珍稀原材料,還意味著要消耗娜秀的生命力,而她的生命週期已經沒剩多少了。
而菲茲德克自己也不好過,身體被切成數十塊,甚至大腦都受到了重創。重新培養出的身體強度根本比不上原本的身體,但最大的損傷則是意識上的缺損。在破壞戰艦的時候,梅迪爾麗沒少打擊菲茲德克遍佈全艦的意識,這才是真正致命的地方,令菲茲德克的完整度下降了整整五個百分點。雖然使徒一旦覺醒,就可以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慢慢恢復,但五個百分點可不是一兩年就能夠提高的。
在下方的一個密封艙中,裡面裝滿了培養液。梅迪爾麗靜靜地沉在艙底,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如在沉睡。長髮隨著培養液的波動緩緩起伏著,偶爾還會有一串細小的氣泡從她嘴中冒出。她全身都覆蓋在深色的生體盔甲下,高而渾圓的護頸甲看起來充滿了金屬質感。半截斷裂扭曲的重劍安靜地躺在她的身邊,劍刃上那些破損的殘缺默默訴說著戰鬥的慘烈。
在菲茲德克的意識中,密封艙就像能量黑洞,正源源不絕地汲取著能量,永無止盡。幾乎大半個空間爐所產生的能量都被密封艙吸了進去,最終透過梅迪爾麗的身體,灌注進無限之心中。這是梅迪爾麗修復身體所必需的能量,她過度催動了無限之心的力量,幾乎把自己身體內部完全燒成焦炭!若非如此,以她非完整的身體和未曾覺醒的意識,又怎麼可能以一把普通材質的重劍幾乎擊墜瓦爾哈拉?
菲茲德克的意識掠過梅迪爾麗的身體,停留了片刻,悄然歎息,就此離去。密封艙中本是無光的,現在卻亮起一團團絢麗的七色光芒,這是菲茲德克意識激起的能量反應。光芒照耀在少女臉上,為她沉靜的美麗添了一絲瑰麗。
梅迪爾麗仍然在無休止地汲取著能量,就是菲茲德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止。她的身體正在從最微觀的層次不斷改造著,這是第四次蛻變了。無限之心安靜地停留在她體內,沒有脈動,但仍然有著不容置疑的生機,而且沒有任何脫離或是死亡的想法。這是它依然承認梅迪爾麗的證明,也是付出了最高權限的表示。因此,在菲茲德克看來,這即是毀滅之劍的最直接證明。
菲茲德克在完全甦醒前,以意識體的形態存在了數十年的時間,對戰爭之後新時代人類的社會有著很多瞭解。但是他的注意力大多放在補全自身,尋找同類,並且完全覺醒上面,對於普通人類的心理知道得其實並不多。這也很好理解,在菲茲德克眼中,人類只是一種最初級的智慧生命而已,想什麼做什麼,又怎麼會值得他去關心?即是以人來說,誰又會去考慮螞蟻們在想什麼呢?
菲茲德克對人類有限的瞭解,僅僅限於折磨和恐懼,這是為了讓人們服從他的命令而已。
所以直到現在,菲茲德克也無法理解為何梅迪爾麗會突然向他發起攻擊。她既然已經得到了無限之心的完全認可,怎麼會不記得過往世代的記憶?特別是那些完全改變了他們命運的片段?如果她還記得,那麼就會明白,所有的使徒都是一體的,無論覺醒了多少次,以何種形態出現,他們的命運都聯繫在一起,完全不可分割。
只不過菲茲德克自己的覺醒也不完全,因此也未能得到過往世代的全部記憶。他只是知道,在過去某個時刻,曾經發生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它改變了所有使徒的命運,讓他們被迫聯結在一起,共同承擔不可測的未來。但是這件事情所需的權限極高,更要有海量的能量才有可能推動那枚深藏在無限平行空間最深處的符號,取得昔日的記憶。單純以能量計,或許把這個星球完全毀滅所產生的能量才夠驅動那枚符號。不過,不清楚過去發生了什麼並不要緊,本能已經讓他們知道了彼此的不可分離。
瓦爾哈拉的修補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菲茲德克有餘暇想些別的事情。在這個世界,他是最早覺醒的使徒,但是從覺醒的那一刻起,未知的恐懼就始終圍繞著他。完全覺醒並且構建符合這個世界規律的身體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而共同戰鬥過的夥伴們完全不知所蹤。就這樣,在漫長的歲月中,菲茲德克終於瞭解並適應了這個世界,控制了災禍之蠍,開始復甦。
於渾渾噩噩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菲茲德克才感知到了洞穿之瞳和無限之心復甦的波動,然而它們的波動十分晦澀,並且時有時無,似乎被藏在某些屏障的後面。而且,作為洞察之瞳化身的瑟瑞德拉居然妄圖吸收無限之心,結果卻被無限之心瞬間爆發所產生的力量煉化成了介於能量體與物質之間的形態,她自身的意識也因此幾乎被全部抹去,不得不再次進入漫長的沉睡,等待意識的復甦。那時的菲茲德克仍然處於完全的意識體狀態,根本無力去阻止瑟瑞德拉的愚蠢行為。
雷霆之手、洞察之瞳和無限之心,都是使徒的核心。只要它們存在,使徒就會依附其上,並且獲得重生。瑟瑞德拉想要吸收無限之心的行為,等同於想要與毀滅之劍融為一體,這完全是不現實的想法。因為三件核心的最深處,深藏著使徒也無力抗拒的秘密,至少核心中所包含的能量,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得不到它們承認的使徒徹底毀滅。
有一段時間,菲茲德克自己也在懷疑,究竟是自己控制著核心,還是說自己只是依附於核心之上的一個傀儡。不過疑惑僅僅是疑惑而已,他依舊按照既定的程序覺醒著,構建身體,修建星艦,並且尋找已經覺醒和尚未覺醒的同伴。當他的力量逐漸恢復時,自然就會重拾失落的記憶。
那種與生俱來的恐懼則驅使著菲茲德克加速了整個過程,就連他也不明白這恐懼來自於何處。恐懼微弱得幾乎覺察不到,卻始終重重壓在菲茲德克身上,讓他幾乎瘋狂。或許只有當他完全覺醒,找回隱藏於宇宙深處的秘密時,才會知道自己究竟在恐懼著什麼。
不過眼前還有很多需要做的事。菲茲德克面前,再次浮現出蘇的身影,在那顯得有些寂寞的完美身影旁,是無數關於蘇的數據以及分析結論。蘇是人類製造出的超級生命,並在基因層面注入印記,注定是其他超級生命體的敵人。而在這個世界中,同為超級生命體的除了普利德克拉這類變異生命,也就只有使徒了。
很久以前,菲茲德克就知道人類有著自己的超級生命計劃,不過他從未放在心上過,一群螞蟻又能製造出什麼東西來呢?第一次得到蘇的基因時,菲茲德克仍是這種想法,只不過蘇的基因居然能夠給他帶來一個百分點的補全,讓他也有些意外。但是在菲茲德克眼中,那時的蘇雖然有了超級生命的某些特徵,但仍是一個完全不值得關注的弱小生物。他的全部意識,都放在了自己的覺醒和對未知恐懼的思索上。有災禍之蠍的軍隊,以及用潘多拉身體製成的生物兵器黑炎之章,菲茲德克即使是純意識體形態,也可以做很多的事了。
但是現在,蘇已經完全不同了,他進化和強大的速度已經完全達到了超級生命的標準,甚至還猶有過之。在安息地,蘇與瑟瑞德拉的那場戰鬥也多少被菲茲德克感知到,他也驚訝於蘇的驟然強大,更重要的是,現在的蘇多了一種讓菲茲德克也會感覺到危險的氣息。或許人類這些低級生命,真的在無意間創造出了某些了不得的東西來。
雖然瑟瑞德拉用能量衝擊徹底粉碎了蘇,但菲茲德克卻不認為蘇肯定已經死亡。超級生命體可不是那麼容易消亡的,在很多情況下,只需要某個核心部位還存在,它們即可復生。
菲茲德克思索了很久,這個時候,瓦爾哈拉的檢修已經結束。隨即,菲茲德克啟動了偵測程序。瓦爾哈拉如一隻海豚,優雅地向高空中飛去,直到貼近輻射雲層時才停下,然後,它通體紫色的花紋稜線全部點亮,一圈人類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紫色光波向著下方的大地擴散開去。
在夜幕籠罩的大地上,沉睡中的人們莫名地感覺到一陣隱約的心悸,極少數特別敏感的甚至從睡夢中醒來。他們發現自己全身已被冷汗浸透,胸口重得像是壓了塊石頭,而且感覺非常的寒冷,就像剛剛做了一個最恐怖的惡夢,可是夢的內容卻怎麼都記不起來了。
而在黑暗中,十幾個力量強大而又敏銳的生物,幾乎在同一時刻抬起頭,畏懼地望著高空中緊緊貼著輻射雲層的那個幾乎看不到的小小光點。即使相隔遙遠,瓦爾哈拉對於它們來說,也是無可抗拒的恐懼之源。所以下一刻,它們立刻選擇了向遠離瓦爾哈拉的方向逃離,甚至連隱藏自己的措施都省了。它們中,有變異生物,也有人類的能力者。紫色光圈擴散速度極快,一秒鐘時間就覆蓋了能夠照射到的所有地方。這些強大的生命體身上紛紛亮起了普通生物肉眼看不到的紫色輝光。
幾秒鐘後,在這片數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逐一亮起許多明暗不一的反應,全部呈現在菲茲德克的面前。生命反應的亮度沒有讓菲茲德克重視,雖然裡面有幾個傢伙的強度已經具備了某些超級生命的特徵,但從具備一項甚至幾項特徵,到進化成完整的超級生命,在宇宙歷史上用個幾百萬年甚至再長個幾十上百倍的時間也不出奇。不過,生命光點的密度卻讓菲茲德克有些意外。還是在意識體的狀態下,他也曾經來到過這片地域,現在覺醒了某項能力的生命數量比當時多了數倍。這種進化速度,即使是用菲茲德克的視角,也是相當快了。考慮到這個世界的環境,那麼簡直就是快得不可思議。
環境在不停劇烈地變動著,所有生命體的生長和進化週期縮短到了原先的幾分之一,基因不受控制地瘋狂發生著變異。每天都有大量的生命因為不再適應環境而死去,但同時他們生得更多。即使是人類,現在暴露在荒野中的某些女人生育週期已經縮短到了四個月,而且一次多胎的比例大幅增加。大量出生,大量死亡,拚命變異,這個世界中的所有生命都在瘋狂著,進行著終點是生存和進化的死亡賽跑,落後者必然會成為先行者的養分。
在這幾十年中,整個星球都在沸騰著!
但在菲茲德克的眼中,所有這一切的背後還有著另外的意義。
「世界意志嗎?」
菲茲德克在心底冷笑了一下,想著:「它當然不會知道,這樣做的最終結果,只是給它自己掘好了墳墓而已!」
在這片區域中沒有找到菲茲德克想要的東西,於是瓦爾哈拉無聲啟動,在空中優雅而無聲地滑行著,龐大的艦身在輻射雲層中忽隱忽現。僅僅幾分鐘,它就出現在數百公里之外,鑽出了輻射雲層,淡紫色的探測能量環再次以它為中心擴散。
看著在眼前呈現出的生命能量反應,菲茲德克心中微微一動,看了看上方的輻射雲層。這時他的意志已經散佈到整艘瓦爾哈拉上,可以說這只星艦就是他的身體和眼睛。而在上方僅僅十幾米處翻滾著的輻射雲層,此刻看起來卻不是那麼簡單了。探測能量環一進入輻射雲層,就會迅速衰減,可以輕易擴散到數百公里之外的能量環在雲層中延伸範圍居然只有不到十公里。看來輻射雲層並不像它看起來的那樣普通,它幾乎可以阻擋和隔絕一切波、場等能量方式,甚至以穿透空間方式傳輸的能量也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原本菲茲德克只是把輻射雲層當成了當年人類全面核戰爭後的普通產物,並沒有怎麼在意,只是有些奇怪它為何會存在這麼多年而已。不過就是輻射雲層再存續個幾十年也很正常,一顆星球的自然系統是極為複雜的,特別是產生了大規模智慧生命的星球。這種數據複雜到就連完整狀態下的菲茲德克也不願意去處理的地步,夥伴中,只有那不知所蹤的大腦可以輕易處理行星級別的數據。而在完整狀態下,大腦甚至可以在不需要任何外在輔助裝置的幫助下,同時處理多個恆星系的數據。
但在連續兩次能量探測環受阻後,菲茲德克終於注意到了輻射雲層的不同。它的阻攔和衰減功能強得異乎尋常,不僅僅使人類舊時代的雷達、通訊、飛機和衛星之類的設備完全失去了作用,甚至連超級生命或能量科技時代的許多通訊和探測手段也會受到影響,這就有些非同一般了。那麼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層輻射雲層的存在?菲茲德克若有所思。
包裹著整個星球的輻射雲層,作用並不僅僅是讓居住在星球上的生命看不到星空,也在很大程度上使無盡星空中的生命無法覺察到它的存在。恐怕,這才是輻射雲層生成並存在的真正意義。那麼是不是意味著,這個世界的世界意志已經發現了什麼,並且在害怕著,所以才會拚命想把自己隱藏起來?
菲茲德克一邊思索,一邊驅動瓦爾哈拉向西南方向移動。在那個方向上,人類的密度明顯要高出許多,而且顯得很有軼序。看來應該有一個大形勢力的存在。而從迪亞斯特的戰報上看,災禍之蠍的培養人軍隊屢次在這個方向上戰敗,已經充分說明了對方的強大。不過在星艦瓦爾哈拉劃時代的威力前,除了血腥議會那樣的龐然大物,其他的人類勢力都是不堪一擊。
一分鐘後,瓦爾哈拉優雅而巨大的艦身已經懸停在鋼鐵之門的上空。
探測能量環再次啟動,於是菲茲德克又一次看到了眾多受驚的能力者以及開始奔逃的身影。菲茲德克對此也有些無奈,如果是瑟瑞德拉主持發動的探測能量,覆蓋面積可以大上十倍,而且幾乎無法察覺,所探測到的結果也比菲茲德克要詳細數百倍。
每個使徒的天賦能力都是不同的,並且對應著不同的能力域。所以在瞭解了人類劃分的能力域後,菲茲德克曾經也為之深深詫異。具體的細節不說,僅僅是五大能力域的劃分,就與他所掌握的能力域分類完全一致!或許運氣這種東西的確存在,不然也就無法解釋這類巧合。而且人類在能力域中的發展速度也越來越快,不斷有高階能力者湧現。極少數站在人類巔峰的強大能力者,已有與黑炎之章匹敵的能力。這種力量已經遠遠超越了生物的傳統範疇,甚至有能力威脅到不完整版的使徒。不過他們的能力再強大,也不是超級生命,即使力量短時間內壓倒了使徒,也不可能是超級生命的對手。而且,每名使徒在自己的天賦能力域中都有著無以倫比的天賦,覺醒後能力可以迅速提升,而不必像人類一樣通過獲取進化點的方式提升。
紫色的能量探測環悄然間再次覆蓋了近千平方公里的範圍,大大小小的生命光輝一一點亮。菲茲德克隨意地掃了一眼,正想驅動瓦爾哈拉向另一個方向移動,注意力卻突然被吸引了。
那是一顆閃耀著的紅色光芒,雖然不是十分明亮,光澤卻是異常穩定,而且以紅色光芒為中心,多出了一大圈隱約的光暈。它紅得有如一團緩慢流動著的血水,裡面蘊含的陰冷與殺機讓菲茲德克也感覺到有些不舒服。而在不遠處,還有一點以寶藍為核心的七色光團,它並不明亮,甚至有些模糊,而且忽明忽暗,從亮度上看至多和人類的五六階能力差不多,在眾多的光點中不算特別突出。但是它的不同之處在於周圍也有一圈隱隱光暈,雖不及紅色光芒的光暈範圍大,但也差不了太多。
居然有兩個超級生命!雖然他們還不是十分強大,但是的確是真實且具備完整特徵的超級生命!其中一個明顯有著某種隱藏能力,能夠隱藏自己的真實力量。不過他可以瞞過大多數的人類能力者,然而瓦爾哈拉的掃瞄體系直接針對生命特徵,所以立刻就把他給照射出來了。而那個紅色的超級生命顯然仍處於幼年期,但是成長性已經十分可觀,更讓菲茲德克警懼的是它身上所包含的那種冰寒與掠取殺戮的本質。竟然是掠食型的超級生命!
超級生命也是生命,都有著相應的文明與特定的準則,並且有著某種束縛,有其極限所在。比如菲茲德克,天賦領域為靈能域,當他進入完整狀態時,就會擁有十二階的天賦能力。在進入完整狀態之前,使徒則是相當於幼年時期,需要大量的物資和能量來成長,但在完全成長後,所必需的物質能量就會大幅減少,而本身再度成長的空間也會有所限制。
掠食型的超級生命則不同,它們的成長空間有可能比普通超級生命要高出許多,但是在成長過程中所需要的物質與能量也多得多。它們需要無休止地進食和攝取能量,以支持自身的成長。而這個過程,對於它們所在的世界來說完全是一種災難。在宇宙深處,不乏被掠食型超級生命吸掠一空的死亡星球。而另一種危險在於,沒有人知道一頭掠食型超級生命進化的終點在哪裡。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它們的成長終點其實要比普通超級生命低得多,而且更像是依靠本能行動的星獸,然而偶爾出現進化終點高得驚人的掠食型超級生命,那時,就是一片星域的災難。
菲茲德克本來只是想找找蘇的行蹤,沒想到卻在這座城市中發現了兩個超級生命,其中一個還是掠食型的超級生命。他沒有急於行動,而是花了近半分鐘的時間分析它們的屬性數據,雖然傳回來的數據並不十分清晰,不過已足夠得到結論。那只掠食型超級生命,竟然和蘇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而另一個超級生命體雖然不是掠食型的,但在某種程度上也和蘇有許多共通的地方,甚至有和蘇共同的基因片段。
菲茲德克不再猶豫,瓦爾哈拉內響起了能量震盪發出的蜂鳴聲,所有武器系統都開始充能啟動。從哪個角度來說,他都不會允許掠食型超級生命在自己的領地中生存下去。
下方的鋼鐵之門,大半個城市依然被安靜所籠罩,只有城市邊緣的煉鋼廠和熱電廠一刻不停地運轉著。絕大多數人都處在夢鄉中,對於頭頂的瓦爾哈拉一無所知。當探測光環從天而降時,普通人們只是恍然間做了個惡夢而已。然而在城市中,已經開始出現了小規模的騷亂,強烈的危險感覺驅使著部分敏銳的能力者從睡夢中醒來,第一時間把自己武裝起來。
而在鋼鐵之門北部的指揮部,此刻已經冷清了許多。這裡一直是大湖西域的最高統治機構,從蘇,到後來的麗、裡高雷和奎因,都是以這裡作為最高指揮部。只是自蘇突然離開後,麗和裡高雷也終日在外廝殺,指揮部中坐鎮的就只剩下了奎因。
動盪年代也是崇拜強者的年代,麗外形靚麗,性格如風如火,個人戰鬥力和統兵打仗都很有一套,特別是她改用長刀後,孤身與災禍之蠍分隊的一次次血戰更是符合了強者的所有定義,所以儘管麗出現在鋼鐵之門的次數寥寥可數,但是大湖西域的人們依然視她為最高的首領,而裡高雷和奎因,則完全被麗的光彩所籠罩。
只是現在,麗獨自坐在寬大的指揮室中,目光有些呆滯。鋒利長刀隨意扔在腳邊,身邊的辦公桌上則堆滿了空的酒瓶。濃烈的酒氣從她身上不斷地散發出來,酒精讓她的思維變得遲鈍,卻沒有熨平內心最深處的痛苦。在那裡,裡高雷依然活著,露出淡淡的有些頹廢的笑容,臉上的胡茬永遠顯得有些凌亂,卻也給他添了幾分粗野和男性的氣息。他永遠只抽最廉價的煙,而且每次都會等到最後一絲煙草也燃燒殆盡之後,才會把煙頭扔掉。許多年來,他從沒變過。裡高雷的存在感很弱,許多時候麗甚至壓根忘記了他的存在,卻是已習慣了他在身邊。只是當裡高雷永遠離開後,麗才真切地感覺到了身邊那巨大的,無可填補的空虛。
毫無疑問,她和裡高雷之間的感情深厚無比,可以解釋成除了男女之間愛情以外的任何感情。不過可以確定,麗的所有愛都給了蘇,那是激烈昂揚、毫無保留的愛,沒有理由,也無需回報。她還年輕,而且性情如火,儘管知道蘇並不屬於她的世界,她也願意把自己燃燒,再投進他的世界中去。
但是,失去了裡高雷的痛苦,依舊超出了麗的預期。所以她這些天一直把自己關在指揮部,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無時無刻不在借助著酒精壓住內心深處的傷悲。但是她並未完全麻醉自己,而是在反思,想著自己二十年來的所作所為。她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如此的任性,如此的自我,在奉獻出全部燃燒的激情後,就覺得可以肆意妄為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以自己為中心在思考,做的也是自己覺得重要的事,而全然沒有從其他人的角度好好思索一下。
蘇的確是走了,走得非常突然,甚至沒有給她留下一個清晰的交待,但是蘇在離開之前,已經給她留下了一片巨大的領地,這裡不光擁有完整的工業和生化藥劑體系,還有超過三百萬的人口,以及兩萬武裝起來的戰士。擁有這樣的基業,本來可以大有作為,就算不能大舉擴張領土,但也可以固守領地,並且逐漸建立起一個繁榮的國度。只要用心,在這片相對和平、又擁有完整工業、科技和生化體系的國度中,也許只要幾年的時間,就可以建立起能夠養活千萬人口的經濟體系。
雖然蘇一直沒有明白地說過,但是跟隨了他許久的麗、裡高雷和奎因等人都明白,能夠讓更多的普通人活下去,一直是他深藏於內心深處的一個夢想。蘇是矛盾的,在對生命的態度上也是如此。在可能的情況下,他一向願意讓更多的人活下去,但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也很可能對某些人冷酷無情,特別是能力者。
回想過去,麗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在活著,卻沒有意識到給身邊的人帶來多少困擾。至少,如果她不是執意一個人去狙擊災禍之蠍的分隊,裡高雷也就不會死去。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不能再任性了,需要認真地活下去,至少為身邊的人去做些什麼。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突然砰的一聲被撞開,再次變成人類小女孩樣子的小洛直接衝了進來!她神色中滿是驚恐和慌張,不顧麗詫異的表情,一躍而起,筆直撞在麗的身上,抱著她撞碎了落地窗,飛入黑暗的夜色。
而此時此刻,深色的夜幕中正亮起一點絢爛的光華,隨即變成大片光雨,紛紛揚揚地落下。
數以百計的光柱靜靜地撕破夜空,降落到鋼鐵之門內。它們散發著光輝,速度雖然快,卻遠未快到真正光速的程度。一道道光柱若有實質,如瀑布般流洩而下,無論是普通的房屋,還是高樓大廈框架混凝土的結構,都在這些光柱前無聲崩解。每一道光柱指向,都是人類的強大能力者,又或是某些隱藏著的強大變異生物。生命在純由能量構成的毀滅光芒面前是如此的脆弱,它們甚至發不出瀕死前的驚呼,就已經在光芒中化為灰燼。
兩道最粗的光柱一道落向原本的指揮中心,另一道則擊向貧民聚居的艾德區。初時不過是一個小小光點的能量光柱,當無聲灌入指揮部頂層時,已是直徑數米的粗大光柱!藍紫雙色的光芒,剎那間讓所有其它顏色失色!
毀滅光柱長達千米,當它完全流洩完畢後,大半個指揮部已完全消失,只在地面上留下一個深達十餘米的巨坑。而在巨坑底部,大片藍紫色能量卻還沒有散去,而是像水波一樣蕩漾著。
麗沉重地摔在街上,雖然是從幾十米的高空墜落,不過小洛搶先將自己的身體墊在下面,消去了巨大的衝擊力。
突然出現在她們面前的巨坑,邊緣距離麗和小洛還不到三米!如果不是小洛動作足夠快速,麗早已在毀滅光柱中被消融了。這個時候,小洛也不再保持人類小女孩的甜美面容,人類的身體和生理結構對她的力量限制極為嚴重,如果不是為了讓麗感覺到舒適,她完全不會轉換成人類的樣子。現在,她的每個眼瞳都分散成了四個,額頭上也裂開數道開口,顯露出下面數只複眼。隨著總計十六隻複眼恢復,小洛的面容也變得十分可怕。但是她只向巨坑中看了一眼,即刻一躍而起,以閃電般的速度抓起麗,衝入一棟廢棄建築之後。下一刻,巨坑中蕩漾的能量光芒突然靜止,接下來則是驚天動地的大爆炸,甚至有一朵蘑菇雲緩緩升起!
從空中俯瞰,整個鋼鐵之門中充滿了火光,劇烈的爆炸此起彼伏,大片大片的生命光點瞬間暗淡。而兩處最猛烈的爆炸,則直接把百米方圓內的一切夷為平地。連綿不絕的爆炸過後,鋼鐵之門中燃起熊熊大火,即使是在千米高空,也可以看到城市中兩塊傷疤一樣的巨大空缺。
一片磚石堆成的廢墟突然被拱開,恢復了完全戰鬥姿態的小洛從裡面鑽了出來,在她身體光滑而且堅韌的表面上,還沾染著原本肌膚被撕裂後留下的血肉污跡。它新生成的刀鋒短而彎曲,厚實粗重,而且分成幾段,每段都可以有限制地活動,而節肢也相應分成多段,每段末段增加了一根多用途的反鉤。它的身體依然流暢纖長,但是體型卻比同樣出身的雪要大了近一倍。
洛的刀鋒和節肢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頻率顫動著,鋼筋或者是混凝土塊在刀鋒前脆弱得像烤熱的黃油。沒用半秒鐘,洛就在飛濺的土石中把麗挖了出來。麗挺身而起,危險的感覺將她身體內的酒意一掃而空,長年積累的戰鬥經驗則讓她瞬間提聚了所有力量。已經達到六階的她從洛挖出的坑中直接躍出,她完全沒有多想,就跟著洛向另一條巷道中衝去。
天空中再次亮起絢麗的光雨,一秒鐘後,呈流質的毀滅光柱再次傾瀉而下,數百個光斑在鋼鐵之門亮起,然後化為劇烈的爆炸!
大火在熊熊燃燒著,並且不斷擴散。居住在這座城市中的能力者在前後兩次攻擊中已接近死絕,而奎因居住的小別墅,則是在第一次轟擊中就被洞穿,然後被接下來的爆炸夷為廢墟。
那個時候,奎因還沒有睡,正在專心致志地凝結著一小塊超合金,準備用於修補麗受損的長刀。他甚至來不及抬頭看一眼,就被落下的藍紫色光芒淹沒。
麗發瘋似的衝刺著,從沒有一次死亡的感覺如此貼近。爆炸接二連三地在周圍發生,橫飛的混凝土塊和鋼筋都成了致命的凶器。小半個鋼鐵之門已經變成了火場,有兩次,麗都是直接從燃燒的烈火中穿過,才躲過了從天空降下的毀滅光柱。洛象影子一樣跟著她,偶爾會在最危機的關頭幫她一下。麗在戰鬥中的天賦不容置疑,每每都能在極度混亂的局面中選到惟一的逃生之路。完全依靠天生直覺的洛在這方面也不比麗強多少。
從高空中俯瞰時,此時大半個鋼鐵之門都已變成了火海,爆炸的光芒此起彼伏,火線在緩慢地從北向南移動著。城市中早已一片混亂,但是卻看不到幾個驚惶失措的人。從第一波毀滅光雨落下到現在,僅僅過去幾分鐘而已,很多人剛剛從睡夢中被驚醒,恍惚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在整個鋼鐵之門內,還活著的能力者已經不超過十個,而城市內接近十萬的人口已有一半失去了生命。
瓦爾哈拉的中央,菲茲德克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他對殺戮普通人類沒什麼興趣,但也絕對不會對他們感到悲憫。讓他有些煩惱的是,已經經過整整六輪的轟擊,不光兩個超級生命體安然無恙,居然還有一個能力者也活了下來。如果不是梅迪爾麗對瓦爾哈拉造成了毀滅性的破壞,導致星艦毀滅炮的速度慢了三分之二,威力相應減少一半,怎麼可能讓兩個沒有發育完全的超級生命活到現在?而另一個因素菲茲德克卻沒有去仔細考慮,那就是他也同時遭到了重創,調整毀滅炮的準星和覆蓋範圍時速度也變慢了不少。
不過兩個超級生命體,特別是掠食型超級生命已經被瓦爾哈拉完全鎖定,不論它們逃出多遠,只要還在這個星球下,就休想逃過瓦爾哈拉的獵殺。在星艦無休止的追襲下,哪怕是掠食型超級生命也沒有進化的餘暇。
在貧民區的一片廢墟中,突然從下方透射出奪目的七色光芒,隨後再次發生了劇烈的爆炸,碎石和泥土噴湧而上。在火光中,希爾瓦娜斯浮空而上。他原本裹著的斗蓬早已化為灰燼,一頭短髮已悉數轉化為金屬色澤的銀色,幾顆透明的雷球環繞著他飛舞著。天空中又亮了一瞬,遠方一道粗大的毀滅光柱在數十道小型光柱的伴隨下,向著那兩個異常敏捷的身體落下,而這一次她們看起來已經沒法再閃避了。
剎那間,小洛向麗的身體上壓下去,它甚至將自己的身體展得扁平,以求最大限度地蓋住麗的要害。最大的那根毀滅光柱已經被躲開了,但是相伴而來的一根細細的光柱卻筆直向著小洛落下。那流質的光華,瞬間映亮了小洛的複眼!
希爾瓦娜斯雙手一合,身側漂浮著的兩顆雷球即刻接近,互相纏繞著飛速旋轉,從環飛的軌道中央撒出一片刀鋒般的光芒!這片光芒的速度可比毀滅光柱快得太多,剎那間就越過千米空間,切穿了自天而降的毀滅光柱,然後發生劇烈的爆炸,居然將毀滅光柱就此轟散!
但是希爾瓦娜斯自己也遇到了危機,另一道粗大的毀滅光柱筆直向他落下,已來不及閃避!危機時刻,希爾瓦娜斯將另一枚雷球調整到頭頂上方,撐起一片半圓形的七色防禦力場。防禦力場剛剛來得及把他全身護住,如爆光潮就將他徹底淹沒。
地面又是一個大洞,隨後是驚天動地的爆炸。不過這次爆炸倒是沒死什麼人,因為方圓百米之內早已是一片廢墟,沒有任何人活著。爆炸氣浪中,希爾瓦娜斯同時被拋飛,全身衣衫破爛,狼狽萬分,原本飄浮的雷球已消失殆盡。他重重地摔在碎石堆中,然後顧不得全身的傷痛,一躍而起,在靈動的引力者牽引下快速無比地向遠方飛去。
十幾道細細的毀滅光柱交錯而下,把他剛剛站立的地方狠狠地犁了一遍。
瓦爾哈拉微微震顫著,能量的蜂鳴聲很輕微,卻又充斥著每個角落。流經修長艦身的光影都有輕微的扭曲,這是空間爐全力運行時,對周圍空間所產生的輕微干擾和撕扯。這一方面是必然的現象,但另一方面,無規律發生的空間扭曲也是一項威力巨大的保護措施,在瓦爾哈拉全力運轉時,它周圍的區域就變成了處處陷阱的死亡之地。
修長艦身上的女人像紛紛睜開了眼睛,從她們的雙瞳中凝聚起藍紫雙色的光芒,力量凝聚幾秒之後,一道道毀滅光柱就被射向已在熊熊燃燒著的鋼鐵之門。而艦艏的巨大女子頭像,則會每隔一段時間便射出兩道比尋常毀滅光柱威力大出數十倍的光芒,一道轟擊小洛,另一道則跟蹤著希爾瓦娜斯。
夜天之下,緊緊貼著輻射雲層的瓦爾哈拉瑰麗而威嚴,就像傳說中諸神審判世間的寶座,將美麗絢爛的死亡不斷撒向人間。
在菲茲德克的意識邊緣,正跳動著一組數字,從最初的93000,已經降到現在的14000,並且還在不斷地下降著。這是鋼鐵之門以及周邊區域生活的人口數量,在瓦爾哈拉持續不斷的轟擊下,僅僅十幾分鐘,這座在整個時代都算得上繁榮的城市,就已完全毀滅。整個主城區已完全變成火海,沖天的火光甚至照亮了輻射雲層!在只剩下不到一萬人之後,死亡速度終於開始下降,這並不是瓦爾哈拉放低了攻擊頻率,而只是因為倖存的人們都是分散在鋼鐵之門的市郊,密度大為降低,死亡的速度才因此下降。
這時,鋼鐵之門西北區域突然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爆炸,兩個黑乎乎的龐然大物呼嘯著飛過夜空,將大片灼熱的鋼水傾倒潑灑。這是煉鋼廠被瓦爾哈拉主炮引爆的後果,兩座運轉中的高爐被炸得飛上百米高空,鋼水潑灑到的地方,任何生命都無法生存!
連綿不絕的猛烈爆炸中,一根半邊通紅的鋼樑帶著恐怖的呼嘯聲橫空飛過,幾乎是貼著麗的頭頂掠過,將她的栗色短髮烤焦了大半。此時她所看到的全是熊熊烈火,耳中充斥著巨大的轟鳴聲,除此之外聽不到任何聲音。到處都是火和燒紅的鋼鐵,幾乎找不到任何藏身的地方,就連呼吸著的都是冒火的空氣。夜空已被火光染紅,但沖天大火也掩蓋不住高空中那絢爛的死亡之雨。
麗完全是憑直覺在狂奔著,而小洛始終伴隨在她身旁。瓦爾哈拉的主炮始終是圍繞著小洛在轟擊著,但隨著所有能力者死絕,麗也就相應成為一個非常醒目的目標,每次都至少有四五道副炮射出的毀滅光柱瞄準了她。小洛如果不在她身邊,麗根本就躲不開那麼多的毀滅光柱。而每當她們陷入絕境時,總會從遠方射來一片能量光芒,把必中的毀滅光柱擊毀。就是主炮射出的光柱,也能夠擋上一擋。就是這樣,小洛和麗才屢屢逃過必死之局。但是形勢越來越惡化,縱使有希爾瓦娜斯的守護,也是如此。
希爾瓦娜斯的銀色短髮緊緊貼在前額上,猩紅的嘴唇已然開裂,血不斷流出,又在瞬間蒸發。他咬著牙,壓搾著身體內每一滴體力,大腦更是飛速運轉著,處理著超過能力範圍的局勢。核心正在瘋狂脈動著,將能量送往身體各處。它輸出的能量早已超出自己能夠承受的範圍,也超出了希爾瓦娜斯現在身體的承受極限,每縷能量所經之處,都把周圍的肌體組織犁得血肉模糊。但是感受到他強烈之極的信念和巨大的生存危機,核心仍是輸出著超限的能量。
希爾瓦娜斯感覺到身體內部正燃著火,甚至比周圍的火焰還要熾熱,熱得讓他的意識都變得有些模糊。但他依然咬著牙支撐著,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持多久。不過,十分鐘前他就覺得自己已經到了極限,卻奇跡般地支持到了現在,而且好像還能支持下去。這已完全是靠意志在支撐著,然而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讓他支持到現在的動力究竟來自於誰,梅迪爾麗,或者是蘇?
希爾瓦娜斯小心翼翼地和麗保持著距離,如果距離過近,兩門主炮的毀滅光柱威力範圍就會重合,他是暫時不怕,可是麗卻根本承受不住這樣劇烈的爆炸。他身邊仍然旋轉著三枚雷珠,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啟動類法術域十階能力元素之球了,即使有核心的支撐,也遠遠超出了極限。希爾瓦娜斯現在無可奈何,只能冀希望於自己撐不住之前,瓦爾哈拉會停止攻擊。但是浮在空中的死亡之艦已經攻擊了整整半個小時,將鋼鐵之門徹底化為地獄,卻依然沒有能量不足的任何跡象。對於高懸於千米高空中的星艦,希爾瓦娜斯沒有任何辦法,就算他能夠飛到那麼高,也沒有能力破壞長達千米的瓦爾哈拉。
這已相當於核心和星艦的空間爐比拚能量輸出,結果當然是完敗。
又一撥死亡之雨自空而落,這次的打擊密集而且精準,希爾瓦娜斯臉色驟變,正想出手攔截,突然背後襲來一陣惡風,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顆雷球就瞬間啟動了防禦力場,然後和一片橫空飛來的巨型鋼板狠狠撞在一起!
希爾瓦娜斯噴出一口血,身不由已地側飛出去。他徒勞地向著遠方伸出手,但是元素之球已盡毀,而他此刻已沒有任何可用的能力能夠作用到千米之外,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幾根毀滅光柱集中向麗轟下。
小洛一躍而起,將身體橫在了麗和毀滅光柱之間!幾道毀滅光柱的威力部分被它堅硬光滑的身體表面反射出去,但是餘波依舊轟開了它的體表,在不斷侵蝕著血肉的同時,還把它身體內部炸得血肉模糊!
小洛被轟得橫著飛出,但節肢仍然緊抓著麗,帶著她橫空飛出十幾米,一起摔進廢墟堆中。正好是背部的傷處落地,瞬間痛得它輕輕地叫了一聲。疼痛本身並不會影響小洛,然而如此強烈的疼痛其實是身體發出的危險信號,表明剛才所受的傷已經有致命的危險了。
即使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麗也聽到了它這聲呻吟似的叫聲。她也不知道從哪來的力量,猛然推開壓在身上重達數噸的一根石樑,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小洛原本強韌之極的身體已是血肉模糊,半埋在廢墟中。它急促喘息著,從口鼻中不斷噴出淡紫色的霧氣。麗一看就已知道,那是血液的顏色。
剎那間,夜空中忽然變得寂靜,麗已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她本能地抬起頭,正好看到最後一束流光正自天而降。這一刻,麗的意識中真的已失去了任何聲音!
整個世界都變得非常緩慢,緩慢得接近靜止,就是掙扎著從廢墟中爬出的小洛,以及遠方那個一臉焦急的妖異少年都近乎於凝停,半天也做不完一個動作。麗很清醒,但意識流動得卻非常非常緩慢,明顯的落差讓她感覺非常難受,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但是過於緩慢的意識流動卻無法把她正在做的事清晰反映出來。
所以,麗看著巨大混凝土塊在自己腳下粉碎,感受著巨大的衝擊力推著自己的身體飛出,撲向還未能從廢墟中掙扎著爬出來的小洛,把它壓在自己的身體下面。然後,毀滅光束從天而降,將麗完全湮沒。
麗和小洛近在咫尺,她緊緊地抱著它,用身體護翼著自己的孩子。這還是小洛出生之後,她第一次如此緊密地擁抱它。麗可以清晰地看到小洛十幾隻複眼中的光芒。光芒已不再閃動,也未傳遞出任何信息,這一刻,小洛的意識中已是一片空白,根本沒有任何想法,也沒有任何動作。
流質的毀滅光束傾洩而下,侵蝕並焚燒著麗的身體,紫藍雙色的光輝成為死亡的代表色。
在最後的時刻,麗的眼前又浮現出那張讓她心痛、讓她瘋狂的面容,她微笑著,只是低低在心底罵了句「你這個混蛋」所有的視野就全被藍紫色的毀滅光芒所填滿……
猛烈的爆炸之後,隨著氣浪被拋出的是小洛,麗已完全消失。
小洛的傷勢更加沉重了,但是一道毀滅光芒卻還不足以造成致命傷害。
希爾瓦娜斯橫空掠過,伸手抓過小洛,帶著它連續閃躲移動,迅速衝到千米之外,躲過了兩輪主炮的再次轟擊。而副炮射下的那些毀滅之光,就算有閃避不及的,也會被他的元素之球中和掉。希爾瓦娜斯要做的,就是給小洛一點點時間,而小洛需要的,也只是這些而已。
半分鐘後,小洛身體表面的傷口就已合攏,新的硬質表皮正在快速生成,而它的體型同時縮小。以它現有的戰力來說,原本的體型實在是太大了。體型大有體型大的好處,但必須和力量相匹配。也許日後,小洛會成長為僅僅從頭到尾就有數十公里長的巨大生命,不過那只會發生在很遙遠的將來。而現在,隨著體型收縮到一隻中型犬大小,它的真實戰鬥力其實是在直線上升的。小的體型意味著更佳的防護和更快的速度,惟一犧牲的就是能夠儲存的能量。但是以它超級生命的本質來說,就是吃土和泥都可以獲得足夠多的營養,能量儲備至少現在還不是問題。
小洛原本長得那麼大,只是為了和人類小女孩的體型相匹配而已。
看到小洛的身體改變完成,希爾瓦娜斯向它說了一句「分頭逃」就揮手一抖,將它遠遠扔了出去。小洛在空中一個翻身,身體詭異地改變了方向,然後速度驟然增加,瞬間消失在黑暗之中。而希爾瓦娜斯則向另一個方向飛去。
死亡之雨依然從空中灑落,但是兩道主炮偏轉的角度越來越大,如果沒有其它手段的話,那麼瓦爾哈拉必然要放棄一個目標。也只有主炮直接命中或者是多個副炮同時命中才會給希爾瓦娜斯或是小洛以致命打擊,只有副炮命中的話,他們都可以生生抗下的。所以,麗以身軀擋在小洛上面其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根本沒能擋下多少能量,那道光柱就是直接命中,也殺不了小洛。
但是將剛才整個過程收於眼底的希爾瓦娜斯明白,麗是知道如果自己還活著,那麼洛必然不會放棄她獨自逃跑,她只是想讓洛能夠心無掛牽地逃跑,如此而已。希爾瓦娜斯明白,他知道,小洛也同樣明白。
在遠方,蘇的心中忽然莫名地一痛,他抬起頭,仰望夜空,卻感覺十分迷茫,原本敏銳剔透的直覺象蒙著厚厚的灰塵,根本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小洛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大地上飛掠,身後不斷迸發出滾滾爆炸。危機讓它強悍的本能變得更加敏銳,它筆直向西北方的山區逃去。本能告訴它,在那裡會有逃生的機會。
而在另一個方向上,希爾瓦娜斯已經站定,望著已經遠去的瓦爾哈拉,若有所思。遠方依舊不時騰起沖天的火光,劇烈的爆炸讓大地的震顫一直傳遞到他的腳下。顯然,瓦爾哈拉在兩個目標中間選擇了小洛。
希爾瓦娜斯皺眉思索著,他感覺非常奇怪,為什麼在他已隔絕了近乎一切信號氣息的情況下,浮在高空中的星艦依舊能準確地鎖定自己?那應該不是能量屬性的原因,如果是因為這個,那麼在連綿不絕的劇烈爆炸中星艦必然會失去鎖定,可是每次星艦主炮發射的毀滅之光都會準確無誤地落到他頭上,肯定另有追蹤鎖定的方式。
不是能量,不是氣息,難道是生命特徵?希爾瓦娜斯的心中有如一道閃電劃過,他立刻根據所知道的一切感知和探測生命的手段,來反向分析自己的隱匿還存在的漏洞。他跟隨蘇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而蘇最強大的地方就是無所不至的感知能力。片刻之後,希爾瓦娜斯已經明白以現有的感知生命手段,根本無法完全掩蓋生命的痕跡。但是不能隱藏,還可以偽裝。一分鐘後,希爾瓦娜斯的氣息已完全改變。揮手之間,一縷霧氣已將他全身上下籠罩住,在夜幕下只能看到一個淡淡的影子迅速遠去。
菲茲德克咦了一聲,驚訝地看著被鎖定的那個超級生命氣場突然轉變,變得和普通生命無異。他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之極,超級生命就是超級生命,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找到了破解瓦爾哈拉鎖定的方式。如此一來,錯過今天的機會,以後要想把他找出來可就變得十分困難了,只有瑟瑞德拉回歸後才有可能。可是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超級生命,和掠食型超級生命比起來,誰更重要自然不言而喻。所以菲茲德克依舊驅動著瓦爾哈拉緊緊追蹤著小洛。為了更加準確迅速地攻擊,他甚至將瓦爾哈拉壓低到了距地一百米的低空。這是動力全開的瓦爾哈拉的極限高度,再低的話所造成的空間扭曲就會觸及地面,那時瞬間所需的巨大能耗甚至有可能使空間爐爆炸。
而且,菲茲德克還給小洛佈置了一個陷阱,他期待著小洛衝上瓦爾哈拉,就像梅迪爾麗那樣。不過梅迪爾麗能夠破壞瓦爾哈拉,是因為她異乎尋常的強大破壞力,另外也是因為她是從內部突然發動攻擊,並且一舉重創了菲茲德克,讓瓦爾哈拉在相當長時間內處於沒有操控的混亂狀態下才達成如此輝煌的戰果。而小洛如果攻上瓦爾哈拉,菲茲德克相信,就是任由它攻擊,都很難撕得開瓦爾哈拉的外殼。
然而菲茲德克的心底也有一絲隱隱的不安。他說不清這不安來自於何處,或許只是第一次面對掠食型超級生命時產生的不安?這個解釋說得過去,即使是在茫茫宇宙空間中,遇到任何掠食型超級生命,哪怕是幼生體,也都不是一件小事。不過,這的確是菲茲德克第一次遇到掠食型超級生命,不是說以前沒有遇到過,而是不知因為什麼原因,關於掠食型超級生命的一切記憶都被封存起來,存放於那枚永恆在虛空中旋轉著的符號內。也許再打造出十座空間爐,或許菲茲德克會有足夠的能量驅動那枚符號,取回失落的記憶。
但那是未來的事,而眼下,他仍然在不安著,並且不安很快得到了證實。
速度快得宛若閃電的小洛已衝進山區,它突然一折,小小的身體竄入一個幽深曲折的山洞中。在幾秒之內,它就鑽入洞穴的最深處,並且挖入山腹,筆直向地下深處挖去。
菲茲德克的臉色驟然變了,由於主炮補充能量需要時間間隔,因此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小洛的生命訊息迅速暗淡,並最終消失。
瓦爾哈拉的確是威力無窮,至少證明了擁有夷平一座大城市的威力,但是想要轟開整條山脈,還是超出了它的能力。
瓦爾哈拉在空中懸停了很久很久,才緩緩掉頭,晌午夜城飛去。偵測系統已經顯示出午夜城的位置,數萬人聚集的地方是如此醒目,根本逃不過追蹤。先後被兩個超級生命逃脫,氣憤難抑的菲茲德克準備好好教訓一下人類這種不知死活的生物。徹底毀滅鋼鐵之門不夠平息他的怒火,再加上午夜之門的五萬人還差不多。菲茲德克雖然有著人類男性的外表,至少是部分特徵,但是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不是人類,也從不認為人類有與他相提並論的資格。人類的確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但也僅此而已,既然使徒已然在這個世界現身,那麼他們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主人,人類僅僅是這個世界附屬的一種生物而已。
至於那兩個超級生命,顯然非常狡滑,已經不能再把它們當成什麼都不懂的傢伙,也不可能只靠瓦爾哈拉就殺死它們。要想消滅掉兩個隱患,特別是掠食型超級生命,恐怕沒有任何捷徑好走,只能用最傳統,也是千百個世代以來惟一可以確保有效的方式了,那就是用超級生命去獵殺超級生命。菲茲德克首先否定了自己,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瑟瑞德拉和梅迪爾麗現在的狀態顯然也不適合去幹這件事。不過他手上還有一個合適的人選,潘多拉。
但是菲茲德克仍然有些猶豫。潘多拉現在還不是超級生命,雖然菲茲德克可以把她改造成超級生命,但是這樣一來就意味著潘多拉將會成為和使徒們同等位階、同樣高貴的生命形態。對於把一個可以忽略不計的人類提升到如此高度,菲茲德克的確心有猶豫。只不過權衡之後,菲茲德克仍然覺得這不失為可行的辦法,關鍵在於,這是目前惟一的解決方法。
不過在把潘多拉改造成為獵手之前,菲茲德克還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給大湖西域生存的人類一個永遠難忘的深刻教訓。
夜空下,瓦爾哈拉優雅地轉向,駛晌午夜城,並在身後拖出一道紫藍雙色的死亡焰火。
午夜城中,人們大半都在酣睡,即使狂歡的人們到了這個時候,也會選擇休息。而很少的人則已經起床,他們需要從這個時候一直工作到子夜,才能賺夠讓自己和孩子活下去的食物。這是現實,也是幸福。能夠通過工作讓家人活下去,在這個時代,就已經是難得的幸福了。極少數的上等人,包括權力擁有者和能力者,有些現在還沒有睡。他們或是仍然在狂歡著,或是正在籌劃著什麼,還有些高階能力者已不太需要睡眠,幾天睡兩三個小時就足夠了。
但是,隨著天空中那藍紫雙色的光點驟然映亮了半邊夜空,所有幸福的和不幸的人,都在這一刻走向終結。
死亡之雨再次落下,當第一枚火球升騰而起的時候,數以百計的低矮棚戶在瞬間被摧毀。當一戶棚房被氣浪掀翻時,一個懷抱著孩子的母親尖叫著從碎木破片中飛上天空。即使在極度恐懼中,她也緊緊把孩子抱在懷裡,下意識地想用自己的身體和雙臂護住他的安全。然而,下一刻一道毀滅光柱就正好落在她的頭頂,毫無滯礙地吞噬了她和孩子,然後射入地面,再激起新的一輪爆炸。
在末日火雨前,個人完全是渺小的,成千上萬個渺小的人聚集在一起,也依舊是渺小的。
沒有超級生命的干擾,對午夜城的打擊變成了單純的屠殺。數百道毀滅光柱在第一時間就消滅了城市中過半的能力者,然後又在第二輪覆蓋射擊中把所有三階以上的能力者清除乾淨,第三輪射擊則是圍繞著城市構建了一道烈火與爆炸組成的圍牆,防止城市中的人逃脫,接著,一輪輪射擊從外圍逐漸向中央集中,最終,以齊射和一朵巨大的蘑菇雲為這次屠殺劃上了完美的句號。
當瓦爾哈拉沉寂時,生命探測儀上顯示的數字定格為零。
再次確認了一下成果,菲茲德克才從操控狀態退出,在引力光束的托扶下,緩緩飄飛到自己的座椅上坐下。連續的大功率輸出,讓空間爐也有了些許不穩定的跡象。這不是因為技術,而是因為材質不過關,並且一些關鍵部位被梅迪爾麗破壞後,只是做了臨時性的修補,現在又出現了部分破損。
是時候回基地修補,同時,也是把潘多拉提升到超級生命的時候了。菲茲德克靠在椅背上,幾根數據光帶從座椅上伸出,和他的大腦連接到一起。提升一個新的超級生命即使對使徒來說也是極為複雜的工程,需要相當的處理時間。
「如果大腦在就好了……」
面對海量數據時,菲茲德克不由自主地想著。對他來說需要處理幾天的工作量,大腦可能只需要幾分鐘。
瓦爾哈拉開啟了自動程序,開始緩慢飛行。它已經測定了幾百公里內所有的大型聚居點,然後設計了一條最佳路線,會把這些聚居點逐一清除,在途中還可以繼續做內部的修補處理。這項工作完成大約需要五天時間,工作完成後大湖西域接近三百萬的人口會直接減少三分之一。這樣,應該會給這一地區的人類一個無比深刻的教訓,教訓他們不要隨便和超級生命混在一起,特別是使徒想要消滅的超級生命。雖然菲茲德克明白這些人類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會當成從天而降的一場災難,但是他既不會浪費時間去解釋,也不在意他們是不是真的理解了,菲茲德克所要的,只是傾洩一下憤怒而已。而這五天時間,也是菲茲德克整理潘多拉改造程序所需的最低時限。
瓦爾哈拉緩慢而無聲地滑行著,每隔半個小時才會射出一至數炮,將下方的聚居地一個個從地圖上抹去。
在遙遠的東方,一小支車隊蹣跚著返回了蠍巢。從裝甲指揮車上跳下來的迪亞斯特,看著已經面目全非的蠍巢,目瞪口呆。蠍巢已經消失,徹底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天坑,坑底就是裸露出頂層的地下基地。除了核電站還保持完整外,其餘那些工廠都完全消失。地下基地頂蓋上出口已打開,幾十台大型的無人駕駛工程機械正在坑壁上工作著,清理著有回收價值的殘骸,並且鋪築一條條通向地面的道路。怎麼才一個月不到,蠍巢就變成這樣了?
星艦瓦爾哈拉的完工和起飛,在菲茲德克眼中都是一件大事,當然不會通報給和螻蟻沒什麼區別的迪亞斯特。在被梅迪爾麗和希爾瓦娜斯一舉殲滅了手裡最精銳的部隊後,迪亞斯特已知道自己無法交差,只是逃回蠍巢還能多活一段時間,總比當場戰死在梅迪爾麗手下強。不過看到蠍巢的現狀,迪亞斯特又生出一線希望。母基地都變成了廢墟,那他指揮的部隊全軍覆沒,似乎也不是那麼不可原諒了。
就在這時,迪亞斯特隨身通訊器中響起了潘多拉冰冷的聲音:「迪亞斯特元帥,請立即進入地下基地一層,接受變異組織檢測。」
「變異組織檢測?開什麼玩笑!那是對付培養人奴隸的東西,我可是元帥!」
迪亞斯特對著通話器咆哮著。回到蠍巢後進行身體變異組織檢測,是災禍之蠍的標準程序,但那只是針對中下級的培養人而言,作為災禍之蠍名義上的最高長官,迪亞斯特從來沒有進行過類似的程序。當然,他也從未能踏進地下基地一步。
「迪亞斯特元帥,請立即進入地下基地一層,接受變異組織檢測。」
潘多拉一字不差地重複了一遍。
迪亞斯特頓時安靜,他看了看坑壁上才修了一半的道路,還是選擇自己連跳帶爬地走向地下基地。當潘多拉開始重複時,那就意味著不再有可以商量的餘地,而是必須執行並且完成的命令。
進入地下基地後,一台漂浮的自行機器人來到迪亞斯特面前,將他帶到了一號檢測室。
一號檢測室中並排放置著十台巨大的掃瞄檢測儀,而在封閉的落地玻璃幕牆後,黑髮的潘多拉正筆直地站著,安靜地看著正準備接受檢測的迪亞斯特。地下基地的檢測要比蠍巢的嚴格得多,迪亞斯特需要脫掉全身衣服,並且噴塗特種塗料,然後在檢測儀的培養艙中接受檢測。而蠍巢中對培養人的檢測,只是抽一管血化驗一下而已。
迪亞斯特壓抑著自己的憤怒,但臉色依舊憋得通紅。他看著玻璃幕牆後的潘多拉,忽然笑了起來,脫光了全身衣服,露出已滿是贅肉的蒼老身軀。他下身的器官居然是挺立著的,筆直指向潘多拉!這還不算,迪亞斯特甚至還示威性地用手握住,狠狠套了幾下,這才一臉勝利笑容地躺進了培養槽。
培養液緩慢注入,慢慢浸沒了迪亞斯特的身體。元帥並沒有聽見,從潘多拉那微張的雙唇中傳出的輕得幾乎聽不見的歎息。當培養液快要注滿的時候,迪亞斯特猛然睜開了眼睛,全身劇烈地痙攣,瘋狂般地吼叫著:「這不是變異組織檢測!……」
可是,已完全被培養液浸沒的他只是從嘴裡噴出一大串氣泡,根本喊不出來。就是喊出聲音,站在全封閉隔絕幕牆後面的潘多拉也聽不見。氣泡冒盡後,一團殷紅的血霧從迪亞斯特的口鼻中飄了出來。他圓睜著雙眼,瞳孔深處的光芒卻在慢慢熄滅。更多的紅色開始在培養槽中升起,這是直接從迪亞斯特皮膚上滲出的血,滲入培養液後形成的血霧。紅色越來越濃,逐漸蓋住了迪亞斯特的整個身體。
玻璃幕牆後的潘多拉靜靜站著,靜靜看著,好像全無異樣,只是握拳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十分鐘後,培養槽中的培養液全部洩出,裡面已是空空如也,迪亞斯特已徹底消溶,連骨頭都沒能剩下一根。
控制室中響起了一個柔和的女聲:「基因提取已經完成,請立即進入核心培養區,融合程序將在五分鐘後啟動。重複一遍……」
潘多拉這時才從呆滯的表情中退出,她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幕牆對面空空如也的培養槽,轉身離開了控制室。
高速電梯很快載著潘多拉進入了地下基地的最深處,在地面上閃爍光帶的指示下,黑髮少女進入了一個剛剛清理出來的秘密房間。空蕩蕩的房間中,只擺放著一台已經準備好了的培養槽。少女猶豫了一下,脫去了衣裙,卻沒有立刻踏進培養槽。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片刻,房間中響起一聲柔和甜美的歎息,幾道激光射下,勾勒出一個溫柔美麗的女人面容,赫然是娜秀。但這一次,娜秀的臉上明顯有了表情,那是出自內心深處的母性和溫柔。看著潘多拉,她溫柔地催促著:「潘多拉,程序已經準備就緒,快些開始吧,我們的時間並不多。」
「可是……」
潘多拉咬著下唇,看著虛擬的娜秀,一時卻又說不出話來。
「我們好不容易等到了獲取最高權限的機會,不能讓它錯過了,而你的成熟也需要時間。使徒和它的星艦正在回歸的路途中,我不知道我們還能有多少時間。來吧,孩子,別再猶豫了!」
潘多拉點了點頭,向培養槽走去,在踏入培養槽之前,她忽然回頭,問:「媽媽,你……會原諒我嗎?」
娜秀溫柔地微笑著,說:「那不是你做的事,媽媽從來都沒有怪過你,而是永遠愛你。」
潘多拉的視線有些模糊,她趕緊低下頭,站進了培養槽,躺下。黑髮的少女雖然緊緊閉著雙眼,但是兩滴冰冷的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流下。娜秀看著培養槽倉蓋緩緩落下,培養液逐漸升起,最後留戀地向潘多拉望了一眼,虛擬的人像就此消失。
培養槽中的潘多拉被培養液浸沒,但意識依舊清醒,當年的那一幕幕往事,再次在眼前浮現。那時,只是一個可愛小女孩的她,卻輕而易舉地打倒了災禍之蠍總部中的所有衛兵,甚至擊倒了當時還有著八階強大戰鬥力的父親迪亞斯特,然後當著他的面,親手切下了母親的頭顱,剝出大腦,放進了培養皿中。
這就是現在的超級生物智腦,娜秀的前身。
當時的潘多拉能夠迸發出超乎尋常的戰鬥力,完全是因為以她的意識為基礎甦醒的使徒意識。使徒意識可以從斷層空間發起直接針對大腦和意識的攻擊,這也是八階的迪亞斯特反而抵抗不了潘多拉攻擊的原因。製成了生物智腦娜秀後,又以吸收迪亞斯特的全部能力為代價,使徒意識終於脫離了潘多拉這個載體,成功獨立出去。而潘多拉自己的意識,則是經年被禁錮在無聲的黑暗意識空間中,只有在使徒需要時,才會被釋放出去。
黑髮少女現在這具身體,力量與防禦都達到10階的生物兵器黑炎之章,其實就是潘多拉原本的身體。在漫長的歲月中,使徒已將當初的小女孩改造成了恐怖的生物兵器。在重構了災禍之蠍後,使徒也陷入了經常性的沉睡中,它一方面積蓄著復甦的能量,一方面建設和完善著構建瓦爾哈拉的地下基地,同時搜索和尋找著能夠為它提供基因補全的個體生物,這些生物,代號羔羊。
潘多拉閉著眼睛,但是不用看,她也知道一牆之隔,就是放置著超級生物智腦娜秀本體的培養皿。發展到今天的娜秀,已經擁有近千立方米龐大的體積。此時此刻,從那層層疊疊不知有多少回路的皮層上,正不斷滲出團團血霧。很快,巨大的培養皿就完全變成了殷紅色。
十分鐘後,一支紫黑、一支鮮紅色的兩支基因提取液就被注入到潘多拉所在的培養槽中。凝聚了父親迪亞斯特和母親娜秀基因的藥劑,將會與潘多拉溶為一體,補全她身體內部的缺損,並最終使她成為超級生命。
這也是娜秀十年進化的最高成就。
一天之後,黑髮的少女站在蠍巢巨坑的邊緣,俯視著出口正在關閉的地下基地。風吹起她的黑髮,並悄悄拂去眼中隱隱的水霧。
終於,潘多拉轉身,離去,挺拔美麗的身影消失在荒野深處。在她身後,一道粗大壯觀的火柱沖天而起,歷經十年建設的蠍巢地下基地,未來的浮空星艦基地母船,在猛烈的爆炸中化為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