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蠍巢的蘑菇雲冉冉升起時,剛剛抹除了一個聚居地的瓦爾哈拉艦身一震,懸停在空中。菲茲德克睜開了雙眼,臉上全是震驚與暴怒。他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隨即射出幾條數據光帶,在眼前勾勒出一幅全息影像。那是荒野,一個黑髮的少女正向遠方走著,顯得蕭瑟而落寞。她身上的長裙破爛不堪,赤著雙足,雪白的肌膚和深色的蒼茫荒野形成鮮明對比。在她身後,可以看到驚人的火柱已經逐漸轉黑,化作滾滾的蘑菇雲,升上天空。
「潘多拉!這是怎麼回事?還有,你怎麼敢擅自離開地下基地?」
菲茲德克厲聲喝斥著。
影像中的潘多拉抬起頭,隔空與菲茲德克對望著,毫不掩飾雙瞳中的熊熊怒火!她飽滿的雙唇微張,很想痛快淋漓地罵幾句什麼,可是事到臨頭,卻忽然發現自己居然想不出一句足夠惡毒的罵人話。
最終,潘多拉只是搖了搖頭,毫不理會咆哮的使徒,繼續向遠方走去。她只是動了動念頭,一枚埋在她後腦內的微型生物芯片就被力場毀去。
啪的一聲,菲茲德克面前的影像一陣扭曲,然後爆散開來,只留下滿臉鐵青的使徒。
劇變之前,潘多拉只是一個沉浸在舊時代童話世界中的小女孩,劇變之後,她則經年獨坐在除了一束光之外什麼都沒有的意識空間內,根本沒有和外面的世界有多少接觸,怎麼會罵人呢?而且,現在的她,心情孤寂而麻木,也失去了無謂發洩的心情。父親和母親,已經通過另一種形式與她融為一體,成為她力量的一部分,也變成另一種沉重的負擔。
迪亞斯特曾經對她有著很多變態邪惡的想法,不過潘多拉明白,那是因為恨,也是因為深切得無法放下的痛。在使徒出現前,迪亞斯特是一個好的父親、丈夫和領袖,擁有八階能力的他本身還是一個工程機械方面的天才。是他一手創立了藍蠍,並且在廢墟中建立了最初的蠍巢。之所以起名蠍巢,那是因為按舊時代的星相,潘多拉是屬於天蠍座的,而她最喜歡的顏色則是傳說中屬於天空和大海的藍色。
那時的迪亞斯特,高大、英俊、富於魅力並且擁有強大的力量,他曾經一度夢想,在這片飽受蹂躪的土地上重建家園,再現聯邦時代的輝煌。而蠍巢的建立,看起來已經為這一極為宏偉的目標放下了第一塊基石。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使徒的聲音在潘多拉意識中響起,然後一切為之改變。
風拂著潘多拉的黑髮,並吹在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給她帶來絲絲涼意。摧毀了生物芯片,意味著她徹底脫離了使徒的控制,可是接下來又要做什麼呢?她生命的大半可都是在空無一物的意識囚牢中度過的。潘多拉抬起右手,手心中有一塊從地上吸起來的石塊。她意念微動,纖長而細膩的手上就燃起一層黑色的火焰,那顆石塊立刻無聲崩解,很快就變成了小堆灰色的餘燼,被風吹走。如此巨大的威力,已經達到了這具身體設計進化的頂峰,甚至超出了原本的設計預想。
現在的她,已是「黑炎」得到了自由,得到了力量,卻失去了至親的人,潘多拉第一次真正地一個人了。她向荒野深處走去。報仇是她生存的惟一目標,然而現在還不是時候。即使是擁有無窮力量和無限進化可能的黑炎,現在也依舊不是擁有星艦瓦爾哈拉的使徒對手。和使徒伴生多年的潘多拉,再清楚不過菲茲德克的可怕。
她需要時間,需要熟悉黑炎,也需要不斷提升自己的力量,直到可以壓倒菲茲德克的那一天。
星艦瓦爾哈拉上,菲茲德克逐漸平息了憤怒,開始回想剛剛的影像。潘多拉帶給他一絲異樣的感覺,讓他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驚得猛然從座椅上站了起來!雖然控制室中空無一人,菲茲德克仍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哼了一聲,緩緩坐了回去。
他控制著心情,開始分析通過影像傳遞回來的信息。幾分鐘後,啪的一聲,暴怒下的菲茲德克竟然扭斷了合金鑄成的座椅扶手,然後將殘缺的金屬塊狠狠砸向前方的牆壁!在那裡,激光勾勒出娜秀那美麗而溫柔的臉。不過這裡的娜秀其實沒有屬於自己的意識,只是虛擬形像而已。金屬塊穿過她的臉,狠狠砸在牆上,竟然深深嵌進了同樣由高強度合金築成的牆體。
正在進出的數據流受到了干擾,使娜秀的頭像模糊閃爍了幾下,然後糾錯機制就自行發揮了作用,使她重新變得清晰。但往昔這張菲茲德克最喜歡的臉,現在看到了卻讓他感到無比的痛恨和暴怒。
「居然已經變成了超級生命『黑炎』?連我都要計算五天,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怎麼可能會知道黑炎的進化方法?一定是你!娜秀,一定是你!連你也背叛了我嗎?我本是準備賜與你與我同行的資格,讓你站在所有生物進化鏈的終點,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譽!可是你們這些骯髒愚蠢的生物怎麼會懂得這種榮耀!你居然敢背叛我,娜秀,我一定會把你……」
咆哮到這裡,菲茲德克忽然想到地下基地已經被炸毀,那麼只剩下一個巨型大腦的娜秀自然也隨之毀滅,他所想的報復和折磨全都失去了意義。
這更讓他憤怒了。
極度憤怒的菲茲德克反而冷靜了下來,開始思索接下來的行動。超級生命的確威力巨大,但對他來說也只是些可控的麻煩而已。在與瓦爾哈拉融為一體的菲茲德克面前,現在的黑炎甚至連麻煩都算不上。惟一不可控的因素,就是他也不知道娜秀改造出的黑炎極限究竟在哪裡,是什麼類型的超級生命。而潘多拉的遠去,明顯是想要有時間去熟悉和提升黑炎的戰鬥力。
慢慢地,菲茲德克嘴角邊掛上一絲冷笑:「潘多拉,你以為,有了黑炎就可以報仇了嗎?我等著你來找我!這會讓遊戲多出很多的樂趣。」
星艦瓦爾哈拉在空中掉頭,轉向北方飛去。在那裡,有菲茲德克需要的資源和能源,有了這些,他就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重建蠍巢。作為靈能域的大地雷霆使徒,地下基地的毀滅對他的打擊遠沒有看上去的那樣沉重,或許對菲茲德克來說,真正的損失只是娜秀和黑炎而已。
於最深沉的黑暗中,南方一座聚居地已經初具規模。在整齊的棚戶區旁,已經建好了一座階梯式的過濾水池,並且豎立起幾個手工作坊。在稍遠些的地方,一座頗具規模的工廠雛形初現,地基已經打好,一根根筆直豎著的是工廠廠房的骨架。這就是建設中的合成食物工廠,也將是改變整個荒野命運的一塊基石。這個時候莎莉已經起來,正借助著微妙的燈火,一根根檢查著廠房鋼製骨架,以免有所偏差。這是聚居地第一座真正的工廠,也是她最重要的設計。如果工廠成功運轉,那麼根據聚居地周圍的資源分佈,就可以提供足以讓上萬人活下去的食物。也就是說,可以把聚居地目前的規模擴大五倍,或是可以讓額外的八千人存活。而原本這片區域,幾乎養不活一百個人。
聚居地的人們同樣重視工廠,這個時代的任何人都知道食物的意義。所以即使在夜晚,工地周圍也有自發組織起來的巡邏士兵。
測量完一根鋼架後,莎莉突然站住,全身僵硬!在她前方數米處,一頭狼一樣的生物正在看著她,複眼中閃爍的幽淡光芒,在黑暗中卻變得無比明亮!
莎莉並不是一個柔弱的女孩,雖然沒有戰鬥方面的天賦,但經過暗黑龍騎培訓過的她完全可以收拾兩三個健壯的男人,普通的變異猛獸也威脅不到她。可是不知為什麼,在這頭體型大得有些特殊的巨狼面前,她竟然泛起摻雜著絕望的恐懼。恐懼讓她放棄了一切抵抗和掙扎,事實上她想掙扎也不可能,冰冷的身體甚至連挪動一下都辦不到。就在這時,旁邊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莎莉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
說話的是一個健壯的男人,壯碩的體格顯示出明顯的格鬥域能力特徵。事實上,達到四階的他也是整個聚居地最強壯的男人之一。他自願在危險的夜裡守護工廠,一方面是知道這座工廠的重要,另一方面也隱含著對莎莉的欽慕。
莎莉張大了嘴,想要叫他快跑,可是嘴張開了,被恐懼所控制的喉嚨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種恐懼已經無關乎意志,而是出自生物本能的恐懼。男人背著突擊步槍從牆角轉出,他只覺得眼前一花,身上立刻就像被成噸的巨石砸中,悶哼一聲倒在了地上。驚駭中,他剛想驚叫,卻發現臉上、咽喉上多了數道鋒利之極的利爪,爪鋒只稍稍觸及肌膚,就讓他感覺到鮮血正在無聲流出。
戰鬥本能告訴他,這幾根數十厘米長的利爪說不定可以媲美高強度的合金刀鋒,把他的腦袋切成幾片不會比切麵包更加困難。剎那間,他全身僵硬,再也不敢稍有動作,所幸的是以利爪按在他頭臉上的那只巨狼暫時也沒有接下來的動作,而是轉頭看著莎莉,低低地咆哮了一聲。
「你是……讓我過去?」
莎莉難以置信自己居然會懂得這頭巨狼的意思。她別無選擇,向巨狼慢慢走過去,一邊避免做出任何可能刺激到它的動作。巨狼有著超越常識的智力,這倒還不算太讓人震驚,但是四階戰士在它面前卻脆弱得像個小孩子,一撲即倒,別說還擊,就連閃避都做不到。所以莎莉知道,最好不要做出會刺激到它的蠢事,就算是它想吃掉自己,也任由它吃吧。逃跑是不可能的,戰鬥也沒有用,這只巨狼體現出的超強戰鬥力,完全可以屠戮整個聚居地!
站在巨狼面前,莎莉呆呆地看著巨大的狼頭湊了過來,在她身上用力嗅了嗅,然後複眼中居然閃過一絲疑惑的神色。它慢慢抬起前爪,放開了按住的戰士。男人一個翻滾爬了起來,站到莎莉旁邊,卻聰明地沒有去動背後的突擊步槍。顯然,如果他膽敢動別的念頭,手估計還沒摸到步槍,他的頭就會被面前的巨狼撕爛。這時,側方傳來一陣低沉而濕熱的喘息聲,他慢慢轉頭,卻看到另一頭巨狼不知何時出現,正蹲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他。男人猛然出了一身冷汗,瞬間的虛弱幾乎讓他坐倒在地。在剛剛過去的一瞬,他原來與死亡如此接近。
第一隻出現的巨狼向莎莉低吼了一聲,莎莉莫名地又聽懂了它的意思:「你讓我們呆在這裡不要動是嗎?可是……能不能請你不要傷害聚居地裡面的人,還有,如果可能的話,也不要破壞我們的工廠,它是我們所有人的希望……」
莎莉並沒冀希望在巨狼會同意甚至回應她的要求,可是巨狼居然點了點頭。就在她驚訝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時候,黑暗中突然傳來陣陣奇異的沙沙聲,一頭頭同樣的巨狼悄然自黑暗中閃現,無數閃耀著幽暗光芒的複眼盯在莎莉和男人身上,銳利而且冰冷。莎莉依然鼓足勇氣站立著,砰的一聲,遠比莎莉強壯的男人卻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恐懼,坐倒在地上。他明顯的異動立刻激起巨狼群的騷動,一頭巨狼咧開了大嘴走了過來,卻被第一隻出現的巨狼攔住。兩頭巨狼複眼對視著,光芒閃爍幾次之後,就完成了無聲的交流。巨狼退了幾步,然後人立而起,複眼中光芒大亮,像信號燈一樣高速閃動了幾秒。在黑暗的夜幕裡,這樣的信號可以傳到幾公里外。
忽然有了風。
莎莉的長髮被突如其來的風吹起時,她還在疑惑地尋找著風的源頭。然而她立刻就知道了風從何而來。夜色下,一頭頭巨大的狼若烈馬般奔騰,從幾十米外滾滾而過。它們雖然奔跑得幾乎全無聲息,但是那滾滾散出的凜烈氣息卻可以讓膽小些的生物直接暈死過去。那是高階生命對低級生命在本能層面的壓制。而在這顆星球上,雖然只是貝薩因都制式生物兵器中最低端的存在,霍爾奎拉依然可以傲視絕大多數生物。上千頭霍爾奎拉奔騰而過的場面絕對壯觀,掀起的強風甚至讓莎莉站立不穩!霍爾奎拉過去後,夜空中又響起了陣陣低沉的嗡嗡振翼聲,數以萬計的雷古納象黑色的雲團,在低空掠過。龐大的生物兵器大軍足足用了數分鐘才完全通過,第一隻出現的巨狼這時才向莎莉點了點頭,轉身躍入黑暗,追隨著同伴而去,奔向北方。
一陣夜風襲來,莎莉忽然感覺全身發冷,這時才發現原來不知在什麼時候冷汗已經浸透了全身衣服。
一公里外的聚居地依舊靜悄悄的,大多數人仍然在最深沉的睡眠中,全然不知剛剛已與死亡洪流擦肩而過。
莎莉靜靜地站了片刻,才咬牙拉起仍然癱倒不起的男人,互相攙扶著向聚居地走去。聚居地中只有少數的地方亮著燈火,神父居住的小房子就是其中之一。安撫了受到極度恐嚇的男人後,莎莉拖著疲倦的身體,走進神父的房間。進門時,她已經平復了自己的恐懼,看上去只是像累了點而已。
神父這裡有他自製的草茶,喝下去可以安撫心神,補充體力,正是莎莉現在急需的東西。而且在心神極度恐慌的時候,聽聽神父講解《啟示錄》也是安定下來的好辦法。莎莉隱隱覺得,自己今晚看到的東西恐怕遠遠不止是規模超出想像的獸潮那麼簡單,想到巨狼那充滿睿智的眼神,不知為什麼,她總是會感到不寒而慄。
她是……看到了末日即將到來嗎?
進門之後,神父習慣性地招呼她坐下,然後就專心地用鋼筆刷刷地在紙上寫劃著什麼。莎莉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下,片刻之後狂跳著的心才稍稍平復。於是,她抬起頭,向神父問:「神父,您剛才有沒有看到或者是聽到什麼?」
「看到或者聽到?」
神父有些愕然地抬起頭,顯然不明白莎莉在說什麼。
「沒關係,我只是……覺得有些不安。」
莎莉勉強笑著說。她心裡也明白,那恐怖的獸潮還是保密為好。她的目光隨即落在神父面前的桌上,那裡攤放著好幾張紙,不過上面卻不是往常那些書寫得密密麻麻的心得,而是一幅幅圖畫一樣的東西。莎莉有些好奇地湊了上去,拿過幾張看了看,發現紙上的確是一幅幅的圖畫。這些都是用鋼筆勾勒出的素圖,筆法和技藝並沒有多少出眾之處,但難得的是每幅畫都有自己的神韻。當莎莉看著它們的時候,就覺得似乎畫中的景像已呈現在自己眼前。
那一幅幅畫中,有洪水,有地震,有瘟疫,然而最令她震驚的,卻是一幅畫著奔騰獸群景象的畫!畫中景象,竟與她剛剛的經歷有幾分類似!
莎莉的聲音都顫抖了:「神父,這些畫……是什麼?」
神父和藹地笑了笑,說:「它們啊,我今晚正好研讀到《啟示錄》中關於末日審判的章節,可是覺得按往日的方法做註釋無法描述出我心中感覺到的景象,所以就畫出來了。」
「這些都是末日嗎?」
莎莉問。
「應該說,是可能的末日。真正的末日是什麼樣的,恐怕只有當它到來的時候,我們才能知道。」
行走在血腥議會的土地上,蘇感覺自己正走在末日中。這裡是一片戰場。大地一片焦黑,大規模的爆炸和燃燒幾乎毀滅了一切生命,燃燒過的廢墟只剩下半塌的牆壁,就連鋼鐵都因為燒過而變得扭曲。地面早已不冒出硝煙了,但是戰爭的痕跡已經深深滲入土壤。這片土地本該是青郁的良田,但先是經過了核戰的摧殘,又再度被戰火蹂躪,至少幾年內都不會長出哪怕是生命力最頑強的植物。
走在這樣一片土地上,蘇甚至覺得腳下的土地還在冒著騰騰的熱力,如同戰爭余火尚末盡熄。而這還不是讓他為之心悸的東西,直正的原因是,蘇在全景圖覆蓋範圍內幾乎感覺不到任何生命!就連深藏於土壤中的細菌都很稀疏。
是什麼樣的戰爭,才會造就這樣一片死地?過於猛烈的能量釋放幾乎摧毀了這片土地上的一切有機物質,因此才造成了生命真空的環境。而且能力者之間的死鬥,所造成的影響比表面上看起來的要強烈和深遠得多。那些散逸的毀滅能量或許要許多年後才會消失,而只要它們存在,對於那些細微生命體來說,就等如是致命的環境。以前在能力低微時,蘇還沒有感覺到,而現在重生之後,他的各項能力突飛猛進,自然而然地就感知到了以前不曾瞭解過的許多細微方面。而且土壤中佈滿了各種致命的金屬粒子,也使這裡成為對任何生命都不友好的環境。
就像掙脫了枷鎖,蘇所有被禁錮著的能力全都浮上了水面,瘋狂般爭取著生存空間。但就算是現在,龐大且瘋狂的力量帶給蘇的仍然是恐懼,他不知道這力量會將自己帶向何方。在他意識最深處,不知道是一個什麼樣的空間中,正飄浮著一個個的符號。只要能夠達到要求,蘇就可以解析出符號中包含的信息。而每一枚符號都代表著一整個學科的龐大知識。直到目前,對蘇來說解析得最多的就是有關於生物兵器調製製造的那枚符號。僅僅是適用於各種環境的最低級生物兵器,比如霍爾奎拉和雷古納,探查清楚的就已有幾十萬種之多,而蘇沒有解析出來的還不知道有多少。
這些符號,就是構成貝薩因都語言的基礎,每一枚符號都可以視為一個詞彙,一個可以無窮無盡擴展的單詞。蘇自己也不知道,再多掌握一些貝薩因都語,會是什麼樣的後果。不過,那似乎不僅僅是變得更加強大那麼簡單。而且作為人類在實驗室中創造出的超級試驗體,為什麼會觸摸到貝薩因都,這種本該是鎖在地獄最深處的語言?
可是變得強大又為了什麼?看著腳下這片失去了生命的土地,蘇無言想著,難道這就是強大力量的後果?
戰爭。在人類的歷史中,戰爭永無休止。
而隨著力量的擴張,戰爭所造成的破壞也就越來越大。腳下這片焦黑的大地就是鮮明的例證,戰爭到了終極,就是生命的終點。
戰爭,生命,自然,宇宙,這是歷史上最睿智的哲人也無法破解的思辨難題,蘇當然也不會去深想。他所能做的,其實也只是歎息一聲而已。他的思想從來都沒有複雜過,即使是現在,也未曾考慮用自己一身幾乎靠近人類巔峰的能力去建立一個王朝。蘇現在,只是想要去除威脅到帕瑟芬妮、梅迪爾麗以及所有和他有關係的人的源頭,議長貝布拉茲而已。能否做到,他其實也無把握。
這時在全景圖的邊緣,出現了十幾名生命氣息非常旺盛的能力者。他們步伐輕盈,行走間有著奇異的律動,而且精通隱匿,就是在全景圖中都顯得有些模糊。如果還只是八階的全景圖,那麼蘇在他們接近到一百米左右時,才有可能發現。這批能力者人人能力不同,卻搭配合理,顯然是配合已久的精銳。他們來到一處預定的地點,分散開來,似乎在尋找著什麼。他們找得很仔細,隊伍中還有兩名明顯專精感知的能力者,一環環精神波動發散開來,甚至有時會從蘇身邊掠過。他們至少是七階的感知域能力者,而蘇就站在不足百米外一處廢墟的陰影中,卻無人察覺。
一名全身穿著黑色緊身服的女人邊嗅邊走,最後來到一片焦土前,半蹲下去,用手抓起一把土,仔細觀察著。她細細地捻著土,全神貫注地在感知著什麼。她過於專注,根本沒有察覺到蘇就站在她身後,向前俯身,也在凝神看著她手中的焦土。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還不到一米。
檢查了半天,似乎沒有找到她想要的東西,於是她一臉失望,撒去手中的焦土,又向另一處地方走去。這只隊伍不停地忙碌著,卻又保持著安靜,只在必要的時候才通過表情和手勢交流。他們在廢墟中穿稜著,檢視著,然而每個人都沒有覺察到隊伍中多了一個人。蘇有時和他們並肩而立,有時站在他們身後,有時就坐在幾米外的斷壁殘牆上看著他們忙碌。
沒有人能夠覺察到蘇的氣息,就是有人的視野覆蓋到他,也是在視線和注意力的死角,只會把蘇當成夜幕背景的一部分。這種隱匿之後,不光需要出神入化的隱藏能力,還要有豐富的戰鬥經驗以及瞬間的處理能力。畢竟對手不是一個人,也不僅僅是一個七階能力者,而是十幾個五至七階的能力者。每個瞬間,蘇都需要處理天量數據,才能如幽靈般若無其事地在這隊中高階能力者之間穿梭。
不過蘇甚至根本沒有刻意去想什麼,他只是好奇,這些人究竟想要在這片貧瘠之極的土地上找什麼。全景圖的滲透力已可達地下五十米左右,就在這片戰場的地下,也沒有任何生命存在,除了兩具骸骨。蘇已經將整片戰場掃瞄檢索了數次,卻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現在全景圖覆蓋直徑已達五公里,滲入地下可達五十米,範圍空前廣大。把覆蓋區域內全部檢測一遍,這項需要大型智腦運行一小時的工作,蘇只需要幾秒。九十個二級智能中樞已經全部取代了原本的一級智能中樞,功能已相當於九百個一級智能中樞,在顱腔內所佔的地方還不如原來的大。
蘇也不著急,他早就知道這批能力者都是議長貝布拉茲麾下的精銳,原本就沒打算讓他們活著回去,現在只能算是貓和老鼠之間的遊戲而已。讓這樣一隻搭配合理、配合已久的精銳部隊活著,還不知會有多少人死在他們手裡。就在蘇心中微微一動,正想著難道他們是在找那兩具骸骨時,一聲低低的歡呼就響起,位置正在骸骨的上方。
「找到維倫和拉爾法的屍體了!」
黑衣的女人驚喜地叫著,顧不得其它,直接用雙手挖掘起來。周圍的人圍聲而至,幾個人立刻幫著她挖掘,一時間連應該警戒周圍都忘記了。看來這兩個人對他們很重要,不是夥伴就是戰友。只是,重要到連應有的警戒都放下,也有些讓人無語。
在全景圖的邊緣處,幾隊戰士已經悄悄掩來,佔據了有利位置,把這隊戰士包圍了起來。不用問,他們必定是蜘蛛女皇一方的戰士。
兩具骸骨被小心翼翼地挖了出來,可是看到附著在頭骨上的兩顆銀色金屬塊時,所有的人都當場愕然!
兩顆銀色金屬塊先是發出一個強烈的信號,然後轟然炸開!這凝聚了血腥議會迄今為止最高技術的銀色炸彈體積雖然不大,卻迸發出堪比同體積核彈的威力。剎那之間,爆炸的衝擊波就覆蓋了方圓百米的範圍!紅黑相間的火焰漸次升上天空,化成一朵小型的蘑菇雲。圍在屍骨旁邊的人都被炸得紛紛飛起,那些離得遠的人勉強在爆炸發生的瞬間找到掩蔽體,卻無法避免受到傷害。
只是剎那,總共十五個人的戰隊,就有五個氣息在蘇的感知中永遠消失。雖然他們消失的時刻幾乎是在同時,然而蘇還是分辨得出,最先消失的就是那個穿著黑色緊身衣的女人,因為她在看到那兩顆銀色金屬炸彈的時候,非但沒有退後或閃避,反而撲上,緊緊地抱住了其中一具骸骨!
當時圍在骸骨邊上的有八個人,七個都在盡力自保,所以活下來了三個。而個人實力在整個戰隊中位列前三的女人,卻毫無懸念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蘇就站在距離爆心點不到十米的地方,衝擊氣流掀飛了他身後整座房屋,卻無法讓他稍稍晃動。而高溫熾流撲面而來時,又在他面前分開,從身側流過,又在身後匯合一處,繼續向遠方滾滾而去。熾流中富含著特製的重金屬粒子,一旦被燒傷,極難痊癒。而被這些重金屬粒子污染的地帶,也就會成為生命的絕域。看到這焰流,蘇也就明白了這片焦土的一個成因。
兩具骸骨是陷阱,十分高明的陷阱,充分利用了人性和環境,幾乎無懈可擊。然而,卻不是那麼讓人愉快。
蘇黯然歎息。能夠讓心境和立場發生變化的,或許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槍聲不斷響起,一道道火流極為精準地追襲著被炸上天空的敵人,能夠將多管速射機炮玩到如此境界的人並不多。但是更加致命的則是幾團亮藍色的光芒,然後一道火線幾乎瞬間就跨過數百米的距離,將空中飛舞著的軀體射成漫天的火焰。這是電磁動能狙擊槍,比蘇曾經用過的那把更加輕便、威力更大、射速也更高。而且它看起來已經可以小批量生產,至少可以供給高階武器專精的能力者使用。遠程火力覆蓋只是輔助手段,真正攻擊則是來自於那些跳躍突進的身影。從躍動時帶起的能量看,至少也是六階的能力者。他們的數量原本就多過對手,爆炸陷阱更是重創了過半敵人,勝負已再無懸念。
這已經不是小規模的戰鬥了,能力者數量之多、位階之高,絕對稱得上是精銳中的精銳。即使議長一方,這次的損失也肯定會感到肉痛。不過,在蘇有限的記憶中,血腥議會的內戰應該是議長佔據了絕對上風的,怎麼現在看起來像是女皇方有利的樣子。誰勝誰負,其實蘇並不關心,他只是想親手把貝布拉茲送入永恆的黑暗而已。
其實拋開梅迪爾麗的恩怨,這次一路走來,蘇所見所聞,卻是貝布拉茲的部隊所作所為頗有底線,而女皇一方的勢力肆無忌憚。其實戰爭打到今天,雙方都已死傷慘重,頗到瀕臨崩潰的地步,能力者數量銳減,幾乎十個人裡只有二三個才能倖存下來。激烈死戰使倖存的能力者力量飛躍般提升著,各種威力強大的戰鬥能力層出不窮。而能力者間毫無節制的大戰,也讓大片大片的土地化為焦土。
蘇矗立在黑暗中,雖在戰場中心,交戰雙方卻沒有一個人看到他。他腦海中,還徘徊著那個黑衣女人的影像,所以,雖然明知道自己即將做的事非常沒有意義,蘇仍然向前走了幾步,出現在一個正在衝鋒的能力者身後,隨手在他肩上拍了一記。這名已達七階的能力者悶哼一聲,應聲而倒,倒在地上時還能掙扎幾下,但很快就暈死過去。蘇如今產生的生物毒素麻痺力量之強,就是九階防禦的能力者也抵抗不住,更何況這些只是七階的能力者?
蘇又出現在另一名突進中的能力者身側,同樣伸手在他肩上一搭,他一聲沒出,直接倒下。從蘇拍倒第一個人時算起,這個能力者才突進了區區兩米而已。蘇已如鬼魅,每一個動作都很舒緩平和,偏偏快得不可思議,瞬息間已將八名近身突擊的女皇戰士全數放倒。然後身形閃動,一個急速突進已出現在一名端著電磁動能步槍的狙擊手身邊,伸手摘下巨大的狙擊槍,然後伸手在他胸口一點,那名狙擊手臉上的一個驚駭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變換,就仰天倒下。蘇的速度,已然快得超出了能力者的反應極限。
轉眼間,戰場上突然詭異地寂靜起來,所有的多管速射機炮和電磁動能狙擊槍幾乎在同一時間啞火,而那些如死神般突進的高階能力者也似瞬間在戰場上完全消失。就在死裡逃生的議長一方戰士愕然之際,蘇已悄然自他們身後走過。
爆炸的餘波終於散去,戰場已重歸平靜。一場激戰以極端激烈的方式開頭,卻在瞬間結束,而且結束得十分詭異。
當議長方的倖存者悠悠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地上,左右都是倖存下來的夥伴們,人人身上帶傷。這名體格強健的中年男人立刻挺身站起,結果身體卻意外地虛弱無力,又撲通一聲栽回地面。他連續試了幾次,終於發現自己身體莫名地無力,就連坐起來都很勉強。雖然沒有任何束縛,但現在的狀態,卻要比捆了幾層都要牢固很多。
他不再掙扎,而是開始觀察周圍環境。抬頭第一眼,就看到了蘇。
蘇安靜地坐在一塊石頭上,和他相隔不過三米。當看到蘇腳邊擺放著的幾挺電磁動能步槍和多管速射機炮時,男人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急劇收縮了一下,這才抬起頭,重新打量著蘇。蘇很漂亮,超出他想像地漂亮,但是不知怎麼的,在蘇面前,男人卻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強烈不安,論及程度,甚至比面對拉格菲爾德時還要強烈。他立刻明白,面前這個漂亮的傢伙,就是那個有著淡金色頭髮的惡魔。
「現在,把貝布拉茲的藏身之處告訴我。你最好說實話。」
蘇微笑著說。
中年男人表情變得有些奇怪,遲疑了片刻,才試探著問:「你要找議長大人?我能問問你想要做些什麼嗎?」
「拖延時間可不是好的選擇。」
蘇依舊微笑著。議長方的倖存戰士這時已陸續醒來,他們還不是很清楚,聽到了蘇的話,立刻人人憤怒,想要向蘇撲去,但剛剛站起,就紛紛栽倒。蘇早已知道是這個結果,完全不以為意,只是足尖一挑,把一挺電磁動能步槍挑到手裡,打開開關,槍身上頓時亮起能量填充的光芒。那碧藍色的光華頓時讓群情激憤的戰士們冷靜了下來,他們可都切身體會過這些新型號電磁動能步槍的巨大威力,在這個距離上直接命中,九階防禦以下的能力者都會被直接轟碎,他們雖然不怕死,卻沒有誰願意故意找死。
蘇將電磁動能步槍的槍口對準其中最年輕的一個人,對中年男人說:「你繼續,如果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的話,那麼我很可能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這次不止是中年男人,就是他的那些夥伴臉色都顯得有些奇怪。猶豫了一下,中年男人終於決定合作,認真地說:「議長大人一直居住在羅德島上的臨海古堡裡。」
「這是議會裡所有人都知道的。」
蘇說,手指微微壓下扳機,「我想知道的是,議長現在在哪,或者誰會知道他現在的住處和行蹤。」
中年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說:「議長就在臨海古堡,一直都在,戰爭開始後就沒有換過住所。就是偶爾出行,行程也都是公開的,從沒有刻意隱瞞過。所以你現在去臨海古堡,一定可以見到大人。」
蘇若有所思:「這麼說,貝布拉茲是在等著別人去刺殺他?」
「是的。」
中年男人傲然回答,「議長大人從未掩飾行蹤,但自戰爭開始直至今日,還沒有人敢到臨海古堡去惹事。」
「那麼,我就是第一個了。」
蘇微笑著說。他揮了揮手,幾根骨刺射出,在這些戰士身上每人釘了一根。
看著昏迷過去的戰士們,蘇緩緩站起,向臨海古堡的方向走去。
血腥議會中稍有些地位的人都知道臨海古堡的位置,就像所有人都知道深紅城堡在哪一樣。蜘蛛女皇從沒有換過住處,現在貝布拉茲也是這樣。
臨海古堡和深紅城堡相距並不遙遠,兩大巨頭遙遙相峙,卻至今沒有第三個人敢去直接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