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第六章

  在聶府後園最僻靜的角落,有一座深幽的庭苑,忘心居,那是聶文超亡妻去世前養病的居所,打從她過世之後,除了僕人定時去打掃之外,也只有聶冬雁會進去,這邊摸摸,那邊看看,想念娘親的音容笑貌。

  「那邊本來有個鞦韆的,但壞掉了……」一手抱著首飾盒,一手指指點點,聶冬雁領著李慕白往庭苑深處走去。「還有那塊大石頭,我娘都會抱著我坐在那兒說故事給我聽……」

  尾隨在後的秋香則提著一籃糕餅和茶壺,聶冬雁準備在這裡待上一整天,並將所有的事統統告訴李慕白。

  「……我還曾經在那魚池裡抓魚,被我娘罵得半死,因為那魚池裡有些地方很深。」聶冬雁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頭,然後牽著李慕白進入一棟精緻的小樓裡。「哪!就是這兒,我娘去世之前,我都和娘住在這裡。」

  李慕白稍一打量廳堂內的佈置隨即讚歎道:「岳母定然是位高雅恬然的女人。」

  「那當然!」聶冬雁得意地咧開小嘴笑個不停。「不然我爹怎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我娘偷走。」

  「小姐,這要放哪兒?」

  「放到娘房裡,然後再去拿隻雞和幾樣菜來……啊,對了,秋香,順便再拿一壺好酒來,姑爺喜歡喝酒。」

  片刻後,聶冬雁與李慕白來到二樓一間纖塵不染,清雅脫俗的房間,甫踏入便彷彿被一股幽柔沉靜的氣氳包圍住,令人恍似身在夢幻中,李慕白不由自主地止住腳步。

  「怎麼了?」

  「我是個兩手血腥的人,只怕會……」李慕白澀然苦笑。「污染了這裡。」

  「恰好相反,只有你才有資格來到這裡,因為唯有你才能理解娘的哀傷。」將首飾盒放置在梳妝台上後,聶冬雁牽著李慕白來到床沿坐下。「我還想與你在這兒過一宿呢!」

  「這……」李慕白猶豫一下。「妥嗎?」

  「當然妥,娘會很高興的。」聶冬雁側首去凝望著床頭的雪白鴛鴦枕。「那是娘親手繡的,她一直希望爹能主動來這兒陪她,但是爹從來沒有在這兒睡過半宿,如果你和我能代替娘完成這個心願,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明白了,」李慕白頷首,並拿來她的柔荑包在掌心中。「我們就在這兒過一宿吧!」

  聶冬雁綻出羞赧的笑,然後將視線拉向梳妝台的首飾盒。

  「其實杏姨並不是壞女人,她對我哥哥和姊姊都很好,他們要娶老婆或嫁人的時候,都是靠她在張羅的,因為我爹不喜歡管這種事。」她苦笑。「她只是討厭我一個人,因為我最像我娘,而她又恨死了我娘,所以把對娘的恨意全都發洩到我頭上來……」

  「恨?」李慕白低喃。「因為她是妾室?」

  聶冬雁搖頭。「不,杏姨原是爹的表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直以為爹會娶她作老婆,甚至雙方家長都在談論親事了,沒想到爹卻先娶了娘回來,你應該可以想像得到她有多麼驚怒、失望。」

  李慕白恍然大悟。「在她認為,是岳母搶去了她所愛的人。」

  「就是這麼一回事。」聶冬雁點頭道。「但她依然不肯死心,一直賴在聶府不願離開,百般誘惑我爹,想著爹能收她作二房也好。可惜爹眼裡只有娘一個人,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

  說到這裡,她歎了口氣。「直到我出世,娘因難產大病一場,不但身子變得非常孱弱多病,而且她的花容月貌也開始消退……」

  「於是岳父失去了對岳母的愛戀,轉向依然貌美的杏夫人。」李慕白接道。

  「當爹收下杏姨為妾室時,娘傷心得獨自搬到這裡來養病,爹也沒有阻止。逐漸的,爹從三兩天來探視娘一回,變成三兩個月才來一回,最後,娘絕望了,她知道爹再也不可能回心轉意……」

  李慕白握緊她的手。「所以你才會跟岳父作對,為了岳母?」

  螓首輕點,「娘表面上好像看開了,」聶冬雁幽幽道。「但我知道直到最後一刻,她仍然期待爹能回頭來看她一眼。」

  「雖然我不該這麼說,但是……」李慕白搖頭歎息。「岳父真無情。」

  
《只怕相思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