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不哭,願賭服輸(3)

阿正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緊緊握拳,「我不想聽這些,媽,別逼我,我為什麼非要在你和她之間做選擇?」

他面前的人再次無聲地笑了,「我老了,即使有好日子,我又能過上多少天,從你爸死的時候起,我的一輩子就完了。而你的一輩子是你自己的,縱使你是我兒子,縱使我多盼望你有出息,我沒法替你活。你不想聽我說那些,是因為我說的道理你都懂,你自己都想到過,所以你現在才害怕它。你三歲的時候,我還抱著你,跟鄰居家的小孩一起玩,別人逗你們,問長大了都想幹什麼呀?別的小孩說得亂七八糟,只有你,你說你要幹大事。我們都笑了,三歲的孩子知道什麼叫大事?不過你是我生的,我知道,你從小就是個有野心的孩子,所以樣樣事都要比別人做得好,要比別人有出息。你那麼勤奮刻苦,希望有一天能出人頭地,都只是為了我嗎?你放棄這個機會心裡沒有痛苦過?今天你愛她,你覺得愛是最重要的,不過等你在現實中栽了跟頭,你遲早要恨她。所以,你的選擇從來都不在我和她之間,你是在你自己和她之間選擇。」

很晚了,他媽媽說完這些,似乎無限疲累。她走回房間的時候,背影蒼老而佝僂。陳孝正依稀記得,年輕時的媽媽曾經是那樣的漂亮挺拔,直至現在仍然有人憶起當年他父母的這一對,無不說是才子佳人。在時間和現實的夾縫裡,青春和美麗一樣,脆弱如風乾的紙。

母親關上了自己的房門,只剩他孤身一個人佇立在父親的遺像前,現在沒有人再逼他,他卻扶著殘舊的五斗櫃邊緣,慢慢地雙膝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看著照片裡冷靜而睿智的父親,他如迷途的孩童,眼前的路萬千條,究竟哪一條才是他要去的地方?

「爸爸,你來告訴我,我是不是做錯?」

元霄節剛過,學校就開了學。大學的最後一個學期,找工作成了畢業生生活的關鍵詞,隨著身邊同學一個個簽約的消息傳來,那種大學畢業前夕特有的躁動氣氛也白熱化了。

鄭微她們宿舍裡第一個簽下就業協議的是何綠芽,她選擇了回到家鄉所在縣份的一個機械職業技校做老師,這樣一來,就終於可以跟她畢業分配回原籍的男朋友團圓了。對於她這個決定,其他幾個舍友私下也不無惋惜,她的成績不錯,再等下去未必找不到更好的單位,尤其是黎維娟,口口聲聲埋怨她傻,大家都削尖了腦袋往大城市裡擠,偏偏她要回到那個窮鄉僻壤去。不過正如阮阮說的,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各人有各人的人生,未來孰喜孰悲,誰又能預言。

卓美對找工作一事倒不熱衷,家裡自會為她安排妥當,用她的話說,找不到工作就乾脆找個人嫁了。

朱小北一心一意考研,她說,社會太複雜,像她這樣雪白的人,能拖一天進入那個大染缸就是一天。

倒是黎維娟經常為了找工作的事跑得風風火火的,有一次鄭微看見她明擺著宿舍的電話不用,偏偏跑到樓下的IP電話亭聯繫工作的事,不無好笑地對阮阮說:至於嗎,防賊似的。阮阮置之一笑。彼時黎維娟在學校已經有個研二的男友,大概在今後的選擇上兩人意見存在分歧,她毫不猶豫地慧劍斬情絲。分手的時候倒也傷心了幾天,朱小北說她,何必呢,有什麼兩人一起熬過去不就沒事了?她神情悲慼,說出的話卻大義凜然:大學生活寂寞苦悶,陪著走過一段就罷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分道揚鑣是最好的選擇,反正他們也不過是順應了大四分手潮而已。

鄭微問得最多的就是阮阮今後的去向,其實阮阮成績那麼好,不繼續深造是有些可惜的。然而她志不在此,她說她是個胸無大志的女人,並不想成為什麼學者和女強人,讀書到這裡,覺得已經夠了,那就到此為止,她只希望以後的生活能夠簡單快樂一些。她告訴鄭微,她跟世永私下約定,兩人都不回原籍,世永在S市的實習單位對他的表現相當滿意,有意在畢業後正式簽下他,這麼一來,阮阮就必定會在S市找工作,從此跟世永一起在S市定居。阮阮說,他們這也是逼不得已,趙世永的家裡過於強勢,只有遠離他們,天高皇帝遠,才能得個安寧。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