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男子扶著景橫波手臂跟了上去,翠姐愣了愣,猶豫一下,也跟了上去,走了幾步回頭,看見靜筠站在原地發呆,冷冷道:「不敢走?不敢就趕緊回去,反正大波給你留的錢,也夠你吃一陣子參了。」
靜筠卻似有點魂不守舍,怔怔地望著白衣人背影,臉上漸漸泛出一抹難得的酡紅,襯著她平日裡微顯蒼白的肌膚,嬌艷如霞。
翠姐看得一怔,還沒反應過來,靜筠已經上前挽住她臂膀道:「怎麼能不去?大波和那位公子瞧著有些不對,莫要被人拐帶了才好。咱們和她姐妹一場,好歹要看個明白。」
翠姐這才笑了笑,扶了她出去,那小丫頭也跟著。
老鴇想阻止,動了動嘴唇沒說話。外頭那幾個不好惹,翠姐靜筠又是不能掙錢的,還有那小丫頭,不肯接客,昨兒剛被大波救了,鳳來棲要她們也沒什麼用,就讓她們去。
鳳來棲門外果然停著車,一輛牛車,鋪著乾草,氣味酸臭,一輛馬車,雕鞍飾輪,精緻華貴。
景橫波很自然地向馬車走去,身為女王,她有享受尊榮的自覺。
下一瞬她飛了起來,在星火迷離的天空中轉了一個圈,砰一聲,後背落在厚厚的乾草上。
老牛哞地一聲,尾巴啪一下甩在她臉上,騷哄哄的。
「見鬼!幹嘛摔我!我不要上牛車!馬車是我的……」景橫波喊了一陣子,忽然一呆,這才發現自己能說話了。
「救……」她立刻扯了嗓子打算喊救命。
「砰。」一個柔軟的物體重重撞在她胸口,她險些以為心臟都被撞出了喉嚨。
「救……」她身上那個東西動了,似乎也是人,似乎是那小丫頭的聲音。
「砰。」又撞下來一個,然後是翠姐的大叫,「放開我!」
「砰。」最後一個羅漢疊了上來,是靜筠,她的尖叫也和別人不同,細聲細氣,一唱三歎,「呀呀公子,萬請憐香惜玉則個——」
景橫波已經不能慘叫了。
她翻著白眼,肚子一縮一縮,「快……給……我……下……來……」
翠姐把靜筠推了下去,自己翻身落下,順手扯下小丫頭,才順利解救景橫波免於死於疊羅漢。
四個人擠在牛車內,掛著一頭的乾草面面相覷。
還以為要有一番口舌相爭你來我往,誰知道這人作風粗暴,擄一個是擄,擄三個也無所謂。
牛車已經上了鎖,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矮胖子在趕車,前頭馬車趕車的是瘦子,那白衣人想必已經進了馬車。
牛車前後方都有騎士,年齡不一,面貌不一,但有一點非常一致:殺氣。
所經之處氣溫驟降,看人眼神如暗夜之狼的殺氣。和之前景橫波初遇的大荒逗比侍衛,完全不是一回事。
景橫波看見胖子輕輕甩鞭,鞭子抽在空處發出一陣陣炸響,牛脊背一抖一抖,不需催促也跑得飛快。
她看見瘦子走了一截,手一招,三丈外的樹上的一截柳條就到了瘦子手裡。
她看見一個臉上茸毛未褪的少年,手指一彈便將路邊一隻欲待狂叫的巨犬射死,彈出去的是這少年沒吃完的饅頭屑。
靜筠在發抖,小丫頭迷迷濛濛還不明白發生什麼事,翠姐眼睛卻亮了,扒著車門邊盯著那些護衛一瞬不瞬。
景橫波歎了口氣。
原本還寄希望於本地官府會不允許這樣一批人進出城池,如今看這些人要錢有錢,要武力有武力的做派,哪裡去不得?
她本來也想問問護衛,大神如何能知道自己會瞬移去大廳,又如何能正正在大廳堵截,如今看這些傢伙金口難開的模樣,想要答案也許得下輩子。
果然這一路神奇地都沒碰見巡夜兵丁,到了城門口,城門早下了鎖,車馬遠遠地停了,那瘦子拔身而起,片刻後回來,手裡一大串明晃晃的鑰匙。
景橫波扶額無語,想著三水縣城好歹也有五百兵丁,怎麼在這些人手下就好像紙紮的城樓一樣呢?
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她扒著車門,和夜幕下的三水縣城做了最後的告別。
隨即她伸個懶腰,眼角往四面飛了飛。
人人都在趕路,前頭馬車毫無動靜,身邊翠姐已經大大咧咧地睡了,小丫頭也迷迷瞪瞪地靠著車門,只有靜筠,緊張地盯著她,眼神奇異。
她身上的禁制已經解了,這牛車根本困不住她,只要一個瞬移就可以離開……
至於牛車裡那三人一鳥,她想了想,覺得沒事。三個人是因為她才被困在牛車裡,只要她逃走,這群人要這三個人也沒什麼用,會放掉她們的。
想定了,正好前方經過一處樹林,樹林後有一片山坡,只要移到山坡後,逃走的可能性很大。
景橫波剛要閉上眼睛瞬移,忽然身後「哎呀」一聲。
景橫波下意識回頭,就看見靜筠捂著肚子,臉色蒼白,她一怔,趕緊先轉身扶住,「怎麼啦?」
「我……我肚子痛……」靜筠額頭冒出冷汗,眼神惶恐,蒼白的手指攥緊她衣襟。
景橫波立即忘記自己要逃走的事兒,轉頭大喊:「喂!停車!停車!」
沒人理她,別說前方毫無動靜的馬車,就連近在咫尺的趕車的胖子,都沒有回頭。
「停車!停車!有人生病了!」
整支隊伍靜得詭異,牛馬繼續前行,人在馬上不動,所有目光只向前,似一支鋼鐵打造的隊伍,只受總控機關的控制,景橫波的喊叫,似一陣風般從他們耳邊掠過,然後散了。
翠姐和小丫頭被驚醒,跟著呼喊嚷叫,然而面對無動於衷的人群,三人漸漸都覺得毛骨悚然。
看樣子,前頭不發話,她們叫破天也沒用。
景橫波回頭看看臉色越發蒼白的靜筠,這姑娘身子弱,景橫波一進樓,就逢上她大病將死快要被抬出去,和她擦身而過時,景橫波被她求生的眼神驚著,當即拿出一位老財贈送的銀兩,救了她一條命,之後又幾棵老參吃下去,才漸漸有了人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