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動不動,微微閉著眼睛,咽喉被扼住,聲音聽起來更加低沉,也因此更加誘惑。
「沒有為什麼。」
景橫波如同被針紮了的貓,唰一下坐直身。
「再見。」她沒了剛才的激動,冷淡地道,「這話我只說一次。下次再見,你我就是生死之敵。」
「景橫波!」他一伸手拽住她,聲音急迫,近乎嚴厲。
她狠狠甩掉他的手,「滾!」爬起身來,卻忘記兩人是用繩索連著的,她一起身,他也跟著被半拽起,眼看他腰上一道繩索深深勒入肉中,他卻一聲不吭。
她看著,心中微痛,痛過之後卻是更蓬勃的怒火。
他到底要幹什麼!
自虐?
愛自虐自己到無人的地方儘管虐去,不要來牽連她折騰她!
她就一顆心,經不起這樣一天天一月月地磨。
「宮胤!」忍無可忍,她爆發了,坐在宮胤身上,指著他鼻子。
「世上有你這種神經病嗎?騙我,負我,逐我,再跟我,護我,耍我!要分手又跟著,要決裂又護著,要天涯不見又不肯離開,你犯的是哪門子失心瘋?還是把我當成了好玩的玩具,試我的承受力忍耐度和彈性?有什麼不能明說?有什麼不可以解釋?有天大的苦衷要你這樣精分?你要精分你自己對著鏡子分,不要來撕裂我,不要來撕裂我!」
手在腿上一抹,一枚匕首寒光一閃,她去割繩索。
既然這樣他還不肯說,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若他堅持撕裂她,她就先撕裂他。今日割斷這繩索,出得這地窖,她和他,就真的分道揚鑣了。
從今以後他不能再出現在她身邊,因為她再也不會被他蒙蔽。
他手指伸過來,又要阻止,她被氣笑了,冷笑一聲理也不理,他卻也不讓,嚓一聲鋒利的匕首切上他手指,頓時鮮血橫流。
那血卻似火點燃了她的眼眸——苦肉計,又來苦肉計!
以為苦肉計就能讓她放棄嗎?
想來苦肉計?那就來點更狠的啊!
她匕首向下一指,已經越過他手指,抵在他小腹上。
冰冷的刀尖,壓著要害,他睜開眼睛看她,目光澄明。
「苦肉計是嗎?來啊,來啊。」她獰狠地道,「不答我,不解釋,那麼我就只能記仇不記恩。你還是我的仇人,你背叛了我,險些毒殺了我,那麼現在,我要廢了你,是不是也天經地義?」
他躺著,眼神冰晶般清清亮亮,一眨不眨地凝注著她,似乎只想這麼抓緊時間一瞬不錯過地看著她,多看幾眼也好,至於她說什麼,先不管。
這種內含鋼鐵的軟棉花態度,讓她無可奈何,心中氣苦,手中忍不住用力,刀尖微微入肉,沁一絲血跡。
她正有點手軟,他卻忽然道:「如果這樣能讓你解氣,那也沒什麼不可以。」說完便突然起身。
刀抵在他下腹上,這一起身刀就會入腹,她驚得趕緊手一撒。刀順著他腰線滑落,噹啷一聲墜地。
「你瘋了。」她怒道,「你不知道這一刀入腹,你就一輩子做不了男人了!」
「我知道。」他清清淡淡一笑,居然又躺了下去,「反正不能睡想睡的那個人,廢了也無所謂。」
景橫波「呃」地一聲,不能置信地看他,不敢相信這樣粗魯的話,居然是從清淡高貴的宮胤口中出來的。
想睡的那個人,誰?
當然知道是自己,想罵,卻根本沒有理由罵——人家又沒明說是你,你用得著這麼自作多情趕著認嗎?
心似被油煎般難受,被他這種軟性不合作態度揉搓得五內俱焚又無可奈何,殺不得傷不了威脅沒用,她只得跪坐在一邊,抓著匕首對地上狠戳。戳得地面亂七八糟都是洞,像此刻千瘡百孔的心。
宮胤微微睜開眼,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微有歉意。
不是矯情,也不是故意要折騰她,被逼問是他下來之前便有的認識,但關鍵是怎麼回答。
如果她一逼一問,他就答,回答得太容易,她還是會懷疑。
必須要她千辛萬苦折騰出的答案,她才會認為真的逼出了真相。
景橫波忽然哎喲一聲,伸手握住了手指。
亂戳一通,無意中誤傷手指。
握住手指,下意識一抬頭,正看見宮胤投過來的眼光,明顯緊張。
她撞上那目光,心中豁然開朗。
真是傻了,怎麼就忘了對付他的最好辦法。之前不就是用這個法子才能逼他正面現身的嘛!
他不怕死不怕傷,威脅無用。但她的苦肉計呢?
冷笑一聲,她一翻手,匕首對準了自己心口。
宮胤目光一緊。
「宮胤。」景橫波冷冷道,「我受夠了,真的受夠了。我是人,有血有肉有心。我受了你宮門相逼喂毒,我在帝歌失了最好的朋友,我在城頭被所有人逼迫,我到最後被你們逐到玳瑁。我便犯有天大的錯,這些罪也該夠抵了。我沒有道理再承受你們來回折騰,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快要發瘋。我不該再為你的佔有慾和自私買單,走每一步都被人在暗中窺視。宮胤,你如果是因為不放心我,我承諾永遠離開,不涉大荒皇權;如果你是因為……」她冷笑一聲,「因為你變態的所謂愛情,我在此拒絕。」
他似乎一震,半晌輕輕道:「橫波,我想,你是愛我的。」
「曾經愛過,」她並不掩飾,「也許現在還在愛。我不會因為賭氣抹殺感情。但我不要不純粹的感情,不要充滿疑惑的感情,不要步步猶豫不定的感情。這樣的感情太糾纏太傷人,人生能有多少心力和光陰,去抵抗這樣漫長磨心的傷害。和這樣無法確定的感情相比,我更愛自由,愛做我自己,愛身為景橫波,可以自己下決定的每一個日子。」
「我想要你抵達的,正是這樣的日子。」他微微閉上眼睛。
「是嗎?」景橫波緊跟不放,「那告訴我,為什麼。給我們自己,一個機會。」
他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