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搖晃晃走了。不住聲冷笑,不知是歡喜,還是痛快。
宮胤始終沒對他看一眼,也沒對景橫波那邊看一眼。慢慢自斟一杯酒,喝了。
名酒佳釀,此刻竟也苦澀難以入口。
只有風聽見他這一刻的聲音。
「他罵的對。但是橫波,」
「我不需要你知道,我一直用生命來珍惜你。」
景橫波看見了那邊裴樞和宮胤的動靜,對於裴樞和宮胤摟脖子喝酒的事產生了極大的好奇,真的很想跟過去聽個究竟,這倆死對頭,根本沒可能這麼親熱啊。
但她還要灌左丘默,不把這直腸子的嘴堵住,就沒好戲看了。左丘默給她的交杯酒兒灌得似乎有點暈,再也不提當殿訴冤的事,坐一邊撐腦袋去了。這群人酒量再好,也經不住落雲部群臣前赴後繼的熱情,到得後來,司容明倒了,倒下之前猶自抓著左丘默的手喃喃道:「兄弟,拜託你了,萬萬不能讓女王喝酒……」他倒下去的時候壓在早已醉死在桌下的方誠身上,會望氣的酸儒低聲一聲慘叫,無意識地睜開雙眼看一眼殿內,又趕緊閉上雙眼,喃喃道:「我今兒眼瞎了……我今兒一定眼瞎了……哪來那麼多的死氣……不可能……不可能……」
沒人聽他的叨叨,那邊左丘默抓著司容明,笑哈哈地道:「司大哥放心,絕對、絕對不讓女王陛下沾一滴酒……」正好有人來敬酒,她伸手就去接,手還沒伸出去,砰一聲推倒了桌案,栽在了景橫波裙子上。
景橫波歎一口氣,摸小狗一樣摸了摸她的頭,憂傷地道:「太史的外在性格,君珂的老實心腸,真是日了狗了……」
那邊也半醉的落雲群臣們,也各自交換了個「順利!」的眼光。
落雲大王過來請駕安歇,景橫波醉醺醺地坐起身,一眼看見一大排俊秀少年畢恭畢敬地等在殿外,莫非是等著伺候她的?
剛要當著宮胤面,表示笑納,忽然看見葛蓮親自前引,伴著宮胤,先一步從側門出了正殿。
景橫波一看那葛蓮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倒不是怕宮胤中了她什麼計,這世上能讓宮胤中計的敵人只怕還沒生出來,而是這女人的眼神,總讓她想起另一朵白蓮明城。這種楚楚可憐的生物往往心最大行事最沒有下限,稍不注意,就沾一身有毒的花粉。
她站起身,一手挽著左丘默,一手扶著擁雪,左肩二狗子右肩霏霏,在落雲大王的親自陪同下,搖搖晃晃向殿外走去。殿外果然站著一群俊秀少年,個個都是小鮮肉級別,慇勤地上來扶她上輦,給她整衣拎裙,倒把個「王夫」茫然擠在一邊。
景橫波做女王日子不短,卻大多時候都是個苦逼女王,沒出事前一心戀著宮胤,無心對別人多看一眼,宮變之後一心想著報仇回帝歌,也沒多少心思享受。此刻這種「群雄爭艷」的昏君戲碼,還是第一次嘗到,笑得花枝亂顫,坐得舒舒服服,在一邊一個小鮮肉捶肩的美妙享受中瞇著眼想,以前真是腦子被門擠了,坐擁天下,卻偏要對著一座石山撞得頭破血流。早就該這樣,一邊享受人生,一邊笑看鮮肉,一邊欣賞某人發醋,追他的路上吃盡苦頭,如今也該回送他陳醋一桶。
女王陛下乘著鳳輦,倚著一群側帽風流神態慇勤的小鮮肉,醉醺醺對底下落雲君臣揮手,笑得滿意又愉悅,「呃……貴部真是心誠……真是心誠……如此甚好……朕且就寢去也……閒人莫擾……」
一派女昏君派頭。
左丘默想跟上鳳輦照顧她,被鮮肉們有意無意地擠了下來,左丘女將軍歪歪斜斜站在原地扶額思考,女王是不是換了人了?
一眾落雲君臣,恭送女昏君,低下的臉上,也蕩漾著滿意的笑容,看著左丘默的眼神,卻帶一絲陰冷的殺氣。
女王陛下向來身邊美男無數,哪裡會真將這麼一個左丘默看在眼裡?果然今夜一試,左丘默也不過是女王陛下一時新鮮的開胃菜而已。
今夜一夜慇勤伺候,到了明日,春宵慵起的女王陛下,可還會記得自己剛選的王夫左丘默?
而一夜失去家人部屬的左丘默,會更恨落雲王室呢,還是女王?
到時候想必又是一場拔劍弒天,玉石俱焚吧。左丘默是必死的,到時候如果因此驚嚇女王那就更好,早點離開落雲部算完,不知道她那個「王室掘墓人」的稱號,很討人嫌麼?
女王和落雲部君臣,都揣一臉甜蜜微笑,揮手告別。各自回去做美夢。
至於誰的夢能成真,這一夜還很長。
景橫波被安排在內宮景程殿,一個雖然華麗但稍微有些偏僻的宮室,離外殿和大王寢宮都很遠。這很正常,誰也不會給王室掘墓人提供進出方便的。
因為男女有別,按照規矩,裴樞和七殺被安排在外殿。只有三位「未來王夫」跟隨女王。景橫波一臉沉迷美色諸事皆忘的表情,好似完全不在意。
小鮮肉足足十二個,湊足一打,前呼後擁將女王擁入寢殿,寢殿內香爐玉鼎,煙氣裊裊,不知道燃的是什麼香,香氛特別幽謐撩人,嗅來令人身體發軟昏昏欲睡,而帳幔錦毯,都是艷麗魅惑的桃色繡金,水晶簾煙光動盪,白玉床錦褥生香,明瓷燈台都是羅衫半解的仕女像,眉目清麗姿態惑人,整座寢殿的佈置都透著股「此處宜尋歡,莫負春宵」的味兒。
景橫波進殿就踢了鞋,往榻上一躺,毫不顧忌地光著白生生的腿腳,抱著被子滾來滾去,那群美貌少年先還嬉笑,隨即眼神便有些發直——散開長髮姿態婉轉的女王陛下,無須去特意描摹哪一處的美,哪一處都極精緻極美,但最美的,還是那眉梢眼角甚至連渾身毛細孔都散發的女性風情。這般風韻風情,媚在骨中,無須搔首弄姿,便成人間邀請,真真畢生僅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