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維彥不耐煩地揮揮手,忽然又道:「記得找點吃的來。」
女子笑應了,裊裊走開,巫維彥看著她曼妙的背影,一邊捶捶自己酸痛的腿,一邊滿意地笑了笑,想著這撿來的美人真是個可人兒,溫柔體貼,忠誠可靠,還吃得了苦,受得了罪,這半天逃奔山路,自己一個練武的大男人都覺得吃不消,她卻還能支撐……
這麼想的時候,他忽然一呆,覺得哪裡似乎不對勁?
混沌的腦子打了結一般不清楚,他托住額頭,正在思考,忽見前面女子轉過身,對他嫣然一笑。
他呆了呆,只覺得這笑容燦爛嬌美,下意識也回以一笑,卻見那女子笑著,忽然從身後抽出一張弓來。
弓極大,真正的鐵胎巨弓,連箭都比別家箭粗上三分,黑暗中架在女子身前,箭尖森冷如鷹眼。
巫維彥怔住,此刻竟然在想一個不相干的問題——她一直單薄衣衫,藏不下任何東西,這弓哪來的?
這弓是本來就藏在這邊樹後的!
這裡是可心扶他過來的!
那他現在坐的位置……
巫維彥如被咬了屁股一般,猛地要跳起來。
然而他沒能跳起來,因為屁股真的被咬住了。
臀下墊著的本是美人香帕,此刻卻像是帶毒上膠的刺氈,火辣辣地刺痛肌膚,卻又粘住了他的屁股,他雙腿無力,一時竟掙扎不起。
身後鱗皮剝落,灌木圍繞的老松樹後,忽然伸出兩隻手,手中一條寬寬的布帶,猛地兜住了他的脖子!
巫維彥大驚掙扎,雙腳猛蹬地面,鏟得泥皮紛飛,身後勒住他脖子的力道,卻始終如一,既不過緊勒死他,也不過松放開他,似乎只是要他留在原地一般。
在掙扎的間歇,巫維彥仍然清晰地看見,對面,可心在拉弓!
不急不忙,姿態從容,他甚至能感覺她眼底從容的笑意。
那樣的重弓很難拉開,除了少數一些專修此道者,很少有人能用這弓射快箭。
一輪慘白的月在密林山道間游移,輝光時隱時現,遠處黑暗中那些游弋的火把,此刻看來似幽冥之地的鬼火,巫維彥無法呼救,也不能自救,他的手胡亂在空中抓撓,卻只夠著陰冷的空氣,身後有更陰冷的笑聲,他絕望地看見,鍍著冷月清光的鐵箭,猛地一閃。
「咻。」
重弓之箭,勢若破風。
極速黑光如電,被黑暗淹沒。
在箭抵達之前,巫維彥身後的人,猛地抽掉了布帶,並一把抽掉了巫維彥身下的帶毒的帕子。
巫維彥下意識起身欲逃,一個前傾的姿勢。
下一瞬「嗤」一聲,箭尖倏至。
巫維彥身子一僵。
一霎血光如紅櫻。
箭穿咽喉,再碎喉骨,猶自入木半尺,幾乎穿透那棵百年老樹。
鮮血甚至沒能噴濺出來,而是順著碎裂的喉骨,倒流進了松樹內部。慘白的樹瓤,一片淋漓的紅。
來年這樹若還能活,不知會否剝下樹皮,可見淡紅樹身。
一條黑影,從樹後緩緩轉了出來。
對面,可心在慢條斯理地收弓,一邊收一邊嘶嘶吁氣。
「左丘家的重弓,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玩的,據說左丘默能用這弓一步瞬射三箭,真是不可思議。」
她的虎口已經被箭震裂,滿手鮮血,她噓噓地吹著,不斷地搖著頭,「如果不是你在那邊用布帶勒住他,這箭給我五步之內都射不出。」
「沒這本事,做得像也行。」那男子將布條緩緩收起,彎身看巫維彥傷口,滿意地道,「我們多慮了,還怕布條留下印子引人懷疑,特意選了這麼寬的布條,沒想到這箭這麼重,這傢伙整個脖子都碎了。」
可心端詳著巫維彥的姿勢,他至死保持著身子前傾的姿態,點點頭道,「你時機把握得正好,箭至那一霎放開他,他起身那一霎被箭釘死。除了左丘家,誰家有這樣的重箭?除了左丘家,誰家使用這樣的重箭還能須臾殺敵,讓對方連逃生的機會都沒有?」
男子輕蔑一笑,「那當然,這天下,誰比得過公主善謀?」
「很快,」可心悠悠道,「左丘默會知道,托庇於女王麾下,一樣會有麻煩;女王也會知道,一個王者的尊位,並不足以讓她護住所有人,包括左丘默,和她自己。」
夜風裡,冷月下,巫維彥屍首前,兩人相視一笑。
景橫波指向了耶律祁,那落雲官員目光一閃,隨即躬身微笑,道:「那下官理應前去拜見。」說著帶著他身後那群始終彎腰控背的屬下官員,向耶律祁走去。
景橫波此時的注意力在外頭,因為前頭儀仗導引,百姓讓路,葛深已經到了。
她去迎接葛深,裴樞和宮胤的注意力,自然在她身上。
景橫波剛往台下走了幾步,忽聽身後一聲巨響。
她霍然回首。
第一眼,看見擂台又塌了。剛才台上的人,包括耶律祁,全都不見了。
她第一反應是這擂台咋這麼不結實?隨即見裴樞一聲怒叱向擂台急掠,立即反應過來——耶律祁出事了!
她立即反身,身後傳來葛深熱情的招呼聲:「陛下今日選夫結果如何……」她理也不理。
身形一閃就到了擂台裂口處,那時她已經看見裴樞在裂口邊立住,眉頭緊皺,心中一沉,頓知不妙。
低頭一看,擂台上裂了個半丈寬的大洞,剛才站在那裡的是耶律祁和幾位落雲官員,現在全部都在洞裡。其中有兩個落云「官員」被踩在耶律祁腳下,另外四位,臉上有震驚之色,背靠著木茬尖銳的洞邊,四劍交錯,將耶律祁困在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