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撲面的塵,遲早會捲過這高牆厚門,越過玉階丹墀,染一天血色,葬金殿王城。
浮水的城門看守得很嚴格,曹智重新進城的時候,守門兵丁並沒有因為快要接近開城時間就乾脆開放城門,而是不怕麻煩地將城門再次關閉,上了三道絞索,景橫波注意到城頭的巡邏兵數量也是普通王城的一倍以上。
車隊在進城後,果然再也沒有停留,也沒有開過車門。
曹智的護衛牢牢守住了三輛車,連簾子都不許眾人掀開,此時天色尚早,集市未上,只有一些零星路人在街面上走動,看見侯府車隊,都遠遠避開,也沒什麼人在意。
清晨的王城很安靜,但是每次經過大路的時候,總能看見步伐匆匆神色緊張的巡邏兵丁,整個城池,似乎籠罩在一股陰冷緊張的氛圍之中。
她對坐在自己對面的東遲看了一眼,對方對她微微點了點頭。
景橫波注意到這車隊可能繞了路,一路穿街走巷,七拐八彎,侯府不可能住在陋巷,很明顯,曹智下令走了人少的小道,盡量避免被人看見。
他越隱藏隊伍,說明想殺眾人滅口的心越濃。
果然他對葛蓮很有興趣,為此不惜將景橫波這支隊伍,徹底湮沒在浮水。
景橫波輕輕地笑了笑。
車子最後進了曹府,停在府門口,眾人下車時,景橫波注意到府邸巷口兩側都有人把守,擋住了所有可能投向曹府的視線。
曹智命管家給他們安排了院子,便說要去禮司將此事通報一聲,如有可能還要向大王上稟,請客人自行休息,便匆匆出門去了。
他跑得很快,殺人的時候,總是要避嫌的。
景橫波聽著院子外頭的風聲,冷笑一聲,問天棄:「怎麼樣,從他嘴裡探聽出來什麼沒有?」
「沒有,」天棄翹著蘭花指道,「打聽到了天羅軍駐地就在王城之西內府司,但天羅軍執行完任務,會有一套自己的流程,所俘虜或者關押的人,由宮中大太監李樂樂處理。天羅軍駐地是不留任何外人的,所以想要知道他們的消息,還是得先進宮。」
「有無抓到人立即殺人的可能。」景橫波有點艱難地問。
「天羅軍要麼就地殺人,帶走就是有不殺的理由,一般都會回到王城之後由李樂樂處置,或者由浮水大王親自處置。」
景橫波攤開白紙,請東遲和昀貴妃過來,將浮水王城內外的重要路線,重臣居住地,王宮所在,各地要害,以及各家大臣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一一標明。
這事兒在路上就已經研究過,東遲和昀貴妃已經離開浮水四年,所掌握的信息自然不是十分準確,昀貴妃表示宮中人事浮沉更快,人心不可靠,她也不知道當初的忠心侍女現在落在了哪裡,只能等進宮後走一步看一步。
但東遲尚有一批忠心屬下,當初他出事後,這些人就離開了王城,東遲進入浮水之後,一路留下了標記,在路上,這些人逐漸被召齊。隨即景橫波給他們佈置了任務,這些人,現在就在王城裡。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浮水王城有些詭異的氛圍,也和這些人有關。東遲按照她的要求,給他們下了命令,不管用什麼辦法,要在王城製造騷亂,只有亂,景橫波才好開始後續一步計劃,才有渾水摸魚可能。
不過景橫波心中也有些小小疑惑,她見過東遲的那些舊部屬,確實是忠心彪悍的漢子,但是武力未必能高哪去,人數也不能算多,這些年因為是東遲手下,很受排擠,自然從屬也不算多,這樣一小撥人,保護一兩個人沒問題,要想在這王城之內搞出人人自危的氣氛,似乎還差一些火候。
這些人連天羅軍的準確駐地都還沒摸準,真的能令浮水王城有現在這般緊張警惕?
浮水王城裡,還有事端?
景橫波看看天色,時辰還早,乾脆下令眾人都睡覺,曹智不會現在動手的,殺人滅口這種事,一般都要到晚上幹才方便。
正好,她也打算晚上幹活。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天將入黑的時候,曹智還沒有回來,卻讓管家帶話,稱被大王在宮中留下議事,順便商討一下覲見事宜,請客人安心等候。
這當然是要穩住景橫波等人,隨即侍女們便將美食源源不斷送上,連浮水名酒三蒸釀都有。管家親自陪同,態度十分慇勤。
宴非好宴,天棄笑言執行任務不得飲酒,那管家倒也不相勸,還自己把每樣菜都搶先品嚐了一下,以示心底無私。
眾人做戒心頓去狀,放開心懷笑呵呵地吃飯,漸漸便氣氛融洽,稱兄道弟,和幾位相陪的主家人打成一片。
一會兒管家便說燭光太暗,害他這老眼昏花險些把骨頭當成肉,命侍女去添燭。
燈火添了幾盞,有幽幽的青煙散了開來。
曹智府裡的幾位管事又草草吃了幾口,便笑道府中事務冗雜,不能離開太久,請客人自便,要酒要菜,隨時吩咐便好。
眾人一臉吃喝正歡,連聲道謝著將管事們送了出去。大門合上,將那一室的香暖都封閉在內。
大門合上,那幾位管事熱情的笑意也變為陰冷,互視一眼,匆匆走開。
大門合上,送客的天棄感激的笑意轉為譏誚,鼻子裡輕輕哼一聲,回到堂中。那幾支後添的蠟燭已經被滅了,景橫波隨便找了幾個水晶製品來,按角度放在燈火前方,折射得光線明亮,從外面看不出燭火被熄。
整個侯府特別靜,只聽見風聲嗖嗖。遠處屋頂上有輕微裂瓦之聲,像是貓兒從屋脊上躥過。牆根下夜蟲唧唧鳴叫,在那些細碎的聲音裡,隱約有薄底快靴摩擦地面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