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橫波哪裡知道人家對她的第一次產生敬佩是這個原因,她看了一眼盒子裡重錦封面,早已寫好的厚厚折子。這是一封盟約,更準確的說是效忠書。白紙黑字清楚寫著蒙國王室永誓效忠女王陛下,並就經濟、國朝制度、乃至軍隊設置,都向帝歌做出的極大的讓步和臣服。
條件沒什麼可說的,比景橫波想像得還要謙恭退讓,幾乎將蒙國一半內政交出,甚至還提出,日後蒙國王族,以及蒙國即將接掌軍隊的將領,都會先到帝歌參拜王庭並學習,文官系統每三年前往帝歌述職,並且接受帝歌對蒙國三品以上官員的任免和調動。
景橫波一路巡視大荒,所經之處王室凋零,和大部分王室都已經達成了效忠協議,獲得了相當多的利益和權力,可以說,她使用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征服方式,在避免戰爭造成國力巨大傷害的基礎上,盡最大可能將權力分散的大荒國體慢慢重塑,將天下之權往帝歌集中,但正因為這種方式的懷柔和不觸動根本,所以她對六國八部的控制還存在變數,也不大可能在短期內達到徹底一統鐵板一塊的效果,六國八部太過分散,獨立已久,想要撬掉所有王室的根基,只會引起拚死反彈,各國處於自身利益和統治考慮,在效忠的過程中總在討價還價,試圖維持自家王室的統治權,軍政兩方面絕對不肯鬆手。然而今天蒙國的效忠書,卻是從根本上觸及了王權,將軍政大權交出,真正歸入帝歌麾下。
一旦將領由帝歌培養,官員由帝歌任命,蒙國王室其實也將名存實亡,和帝歌附郡沒有任何不同。
這是景橫波最想看見的,也是宮胤一直想做的,卻很難找到突破口,如今蒙國主動攤開了懷抱,一臉予取予求的姿態,景橫波心花怒放——開了一個好頭,以後便有例可循,大荒的統一,未見得便是夢想。
「大王如何捨得?」景橫波掂著效忠書問。
「如若本王為人所害,自不能讓逆子得逞。如若本王贏了,也活不了多久,唯一的幼子繼位,三歲年紀,如何和周邊虎狼之國,身邊老謀群臣相鬥?還不如交給帝歌,最起碼可保他一生安穩,可保蒙國百姓平安。」
景橫波微微點頭,老王養兒子雖然昏聵,關鍵時刻還是清醒的。
位子如果被篡了,他就要給篡位逆子留個膈應,算是對兒子的報復;如果沒被篡,身邊可信之臣已經不多,三歲小兒撐不住這綠帽江山,還不如做個太平公,在帝歌照拂下安享一生。最起碼,蒙氏的王位,可以一直坐下去,而不必被周邊各國各族吞併。
效忠書上已經蓋好了蒙國大王御印,景橫波毫不客氣,立即取出隨身小印蓋上。
「那麼,大王需要朕幫你做什麼呢?」
第二遍再問,語氣誠懇了很多,收了人家主動送上的大禮,可想而知必須要付出代價。
蒙國老王綠色的高帽子,在殿中微微顫動,聲音也在微微顫抖。
「殺子,奪位!」
天色將暗的時候,一乘小轎停在了平王府門口。不等隨侍的家將上前,便有平王府的管事匆匆接了出來,並沒有經過通報程序,躬身喊了聲表小姐,一臉熟稔地直接將轎子接了進去。
半刻鐘後,臉色霜白,嘴唇血紅的吉小姐,跨進了平王殿下輕易不許人進入的書房。
她此刻已經沒有了城門口的驕橫跋扈之氣,細長的眸子微微瞇著,透幾分和年齡不符的冷光,她臉色不大好,近乎慘白,畢竟無論誰,受了被吊在城門旗桿上,讓整個蒙城的百姓都看了個遍的羞辱,臉色都不會好哪去,但奇異的是她並沒有暴怒發瘋之色,和先前那個浮躁淺薄的女子比起來,現在她顯得冷靜得可怕。
她穩穩地跨進屋內,平王殿下正舉著一個玉瓶,放在高處,鼻端輕嗅,似乎沉醉於玉瓶裡散發的氣味,臉上神情放鬆又陶醉。
如果景橫波在,會覺得玉瓶很熟,因為就是她在濮陽城易賣大會上,賣出去的那個足可以讓人沉溺麻醉,直至歡笑死去的玩意兒。
燭光下,蒙國僅剩的成年王子平王,容貌平常,卻自有溫潤平和氣質,確實比那個暴虐的蒙赫,看起來更加可信可親。
「吉祥兒。」平王看見表妹來了,笑著將手中東西遞過去,「要不要嘗嘗這個?好東西。」
吉小姐看一眼那玉瓶,坐了下來,淡淡道:「又是黑三進貢給您的?要我說,他不是好東西,小心提防些好。」
「這倒不是。」平王笑道,「這本是長史在黑三的地下拍賣場買下的東西,也是我找了好久的浮水名藥。這東西以前蒲甘國有,後來女王掌握了玳瑁,就切斷了商道,後來被浮水通過密道轉運進來,並重新提煉秘製,比普甘的更好。有延年益壽,百病包治的功效,你知道我長年的頭痛病的,真真一用便好了。」
吉小姐皺起眉頭,「長史在黑三那裡被人暗殺,他買下的東西您還敢用?」
「不就是大王的人殺的麼?」平王冷笑一聲,「黑三怎麼能容他走出地底?早就把人殺了,把東西拿回來了。」他彈彈瓶子,「你不要瞧不起黑三,他和他那幫手下,還是有用的。最起碼有些事情,只有他能做。」
他望著坊市方向,想著黑三已經進城,過幾日,有些計劃便可以開展了。
吉小姐也沒說什麼,現在對於老王,她和表哥,都不怎麼在乎,倒是關注另外一件事,這也是她今日出現在城門口並鬧事的原因。
「您剛說到女王,我剛才卻見了姬國王女。」
平王放下瓶子,眼中精光一閃,「覺得怎樣?真?假?」
「鬧了一場,」吉小姐喝了一口茶,「但是,沒看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