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門的化妝師果然也不同凡響,非常懂得掩飾缺點和放大優點,不用太多香粉污她雪白肌膚的自然光澤,也不用僵硬的胭脂掩去她頰上天生的粉暈,只淡淡一層輕薄香透的粉,顯出簇簇的嬌美來。又將她略淡的眉毛描得秀長,鼻子因此顯得更挺秀幾分,她的唇形本有些豐厚,梳妝的娘子雖然第一次用口紅,居然也知道薄塗,而稍有些圓的臉型,用微微深色的粉淺淺敷過兩腮,相當於打陰影,最後鏡中出現的女子,將風情和嬌憨完美平衡,稱得上明媚嬌艷,顧盼神飛。
她梳妝好之後,便有重要賓客的女眷前來拜訪,唐家先前那幾個在她這裡吃癟的女人們,有點不情願地再次將人帶進來引見。文臻事先已經拿到名單,知道來的是西川易家繼承人易銘的未婚妻厲笑,前端王幼女昭明郡主燕紋,建州刺史獨女周沅芷,喬郡郡守孫女莫雲絹,在漳縣那個被繡娘困住的倒霉姚縣丞的妻子林氏。
文臻坐在那裡,看著一大群翻飛的裙角漸漸趨近,心裡隱隱感慨,想著以前和三個死黨討論過結婚很累這些事兒,哦,不,不能叫討論,全程君珂樂呵呵地聽,沒啥發言的餘地,大抵覺得和自己很遠,也實在是不瞭解,太史闌拿了本運動雜誌在看,根本就沒有聽,只有景橫波和她討論得興致勃勃,對於婚禮的很多流程都表示出了極大的興趣,但有一點表示了極大的厭惡,那就是應酬。
如果說應酬很討厭的話,那麼在自己不期待的婚禮上應酬自己不喜歡的人那就更討厭了。
文臻歎了口氣。
四人黨裡面,她最虛偽,討厭應酬,也會笑盈盈站起去迎。
門簾一掀,客人們魚貫而入,文臻在其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不出意料地笑了。
那張臉的主人看見了她,一開始有點疑惑,慢慢認出來之後,便受到了驚嚇,一張清麗的俏臉,眼看著五官就垮了。
文臻一笑而過,和眾人一一拜見,昭明郡主燕紋她聽說過,但沒見過,據說她對司空昱很有興趣,既然她出現了,想來司空昱也來了。
然後便是那張熟悉的臉的主人,西川那位神秘易小公子的未婚妻厲笑,文臻表示這個名字起得實在是好,就是不知道易公子每次呼喚的時候會不會聯想到猛鬼出街。
厲笑算是鼎國公厲家的分支,其父是現任鼎國公厲響的弟弟,出任渚郡郡守,妙的是,諸郡雖然不和西川易家接壤,卻離長川易家的地盤很近。
厲笑進門時候原本神情自如,此刻卻顯得有些侷促,期期艾艾和文臻問好後,就站到了暗影裡。
文臻就當沒看見。
姚縣丞的妻子林氏倒並非林擎家那個林,畢竟老林家就兩父子,撐不起豪門的門第。這位林氏父親是太常寺卿,算是清貴門第,這女子面貌上平常,唯有一雙眼睛煙波浩渺,瞧著神秘而動人。她對著文臻感謝了一大通相救夫君的恩德,說實在的姚縣丞也不能算文臻救的,但這並不妨礙文臻毫不心虛地攬下功勞,和林氏你來我往幾句,眼看就要成手帕交了。
周沅芷是眾人中最令文臻感覺舒服的一位,頗有些落落大方閨秀風範,買畫贈畫也算是有了交情,周沅芷含笑自稱是文臻擁躉大隊的隊長,引得眾人都笑,卻大多笑得別有意味。
莫雲絹則是另一種態度,顯得優柔畏縮,小心翼翼。這不奇怪,畢竟喬郡郡守目前正處在焦灼不安之中,繡娘事件很明顯他和漳縣縣令有很大責任,免不了要受到唐家和姚太尉的彈劾,今日林氏對她完全無視就可以看出姚家的態度。今日這位莫小姐八成是想走一走夫人路線,試探著想在唐家這裡求個情。
所以聊了幾句,照例便是當面送禮,這位莫小姐便活躍了起來,迫不及待將給文臻的禮物獻了上來,卻是一對避水寶珠和一件用海底異魚魚皮製作的水靠,說是避水,當然不會像神話中一樣分開海水,但卻可以在小範圍內分水,最起碼可以保住口鼻不會被水淹沒,水靠則輕薄柔軟,油亮滑潤,貼上肌膚便如多了一層皮膚,毫無常規水靠的綁縛憋悶感。
在海上,這樣的東西實在太寶貴,文臻喜笑顏開,立即收下,輕飄飄說了幾句話,便換了那莫小姐喜笑顏開。
那邊周沅芷看著,和昭明郡主交換了個眼色——這位著名的文大人,文女官,不涉女色的天子近寵,果然不是個簡單角色,那幾句話字字句句都是暗示,讓人心下大定,但細想來,其實什麼承諾都沒許。
周沅芷一邊暗自慶幸自己重新準備了厚禮,一邊將自己的美玉佛像送上,那尺許的玉像玉質溫潤,毫無瑕疵,也是難得的珍品,文臻也心花怒放——皇后壽辰要到了,皇后壽辰之後不久就是太后壽辰,為人臣子這兩次備禮很讓人頭痛。這尊佛像無論是獻給皇后方便皇后給太后準備壽禮,還是直接獻給太后,都解決了她一件難題。
昭明郡主身份高貴,又是皇室,自然不能送禮太厚。中規中矩的黃金紅寶石頭面,式樣新穎也算誠意了。
林氏既有感激相救夫君之恩,又有心交好,因此送上的是一套象牙插屏,底座是十分難得的東堂獨產的金絲紅楠,象牙雕刻精美,材質珍貴,也是方便送禮的妙品。文臻心花怒放,拉著人家手喊了好一陣姐姐。
便宜姐姐性情柔婉,就是話多了一點,趁著這一陣熱乎勁,和文臻聊了好些,她似乎對這大船十分感興趣,各種詢問,文臻滑得流油的人兒,哪裡會給一句實在話,兩人打了一陣馬虎眼,文臻便把她給打發了。
厲笑本來應該第二個送禮,卻一直往暗影裡縮,此刻大家都送完了,她便再也躲不得,然而此刻她看著文臻含笑的眼睛,心裡只想一陣陣哀嚎。
啊啊啊她怎麼知道那天選禮物時候的那位客人就是要送禮的對象啊!
啊啊啊她竟然當著要送禮的人面說人家鄉野罵人家矬子還一個勁地換便宜禮品啊!
啊啊啊這個缺德的文臻一句也不說竟然還指點她哪個最便宜啊!
蒼天啊快來個裂縫給她鑽下去吧!
手裡拿著那個精美的小盒子,看上去不比任何人的禮物包裝盒差,但只有她知道裡頭那米粒珠攢的玩意兒有多不值錢。
一旦拿出來,大家也就知道了。
在場的都是貴女,貴女之間很少天生能合得來,眾人早就看出她神情不對,唐家那幾個女人本來一直在旁邊裝背景,本來免不了眼睛噴火的,但給文臻先前整治過那一回,都不敢隨便開口。
唐青青似笑非笑盯著厲笑,忽然笑道:「厲小姐想必給嫂嫂準備了最好的禮物,瞧這緊緊攥在手裡不捨得拿出去呢。」
厲笑臉刷地白了。
這一白,頓時更多人看出端倪,治中夫人便道:「弟妹就是這麼得人愛的,瞧這諸位小姐們這送的都是稀世珍品!厲小姐的呢?快拿來給我們開開眼界。」說著帶笑伸出手。
厲笑咬著下唇,猶豫著,想著今日要給厲家和易家都丟臉了,也不知道易哥哥會怎麼生氣,自己還真不是做易家主母的料子,他本就若即若離的,只怕便有了機會悔婚……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難受,眼睛裡已經不可自控地盈了淚水,只咬牙忍住,眼看四周目光灼灼,人人若無其事,甚至眼底還有隱隱的幸災樂禍,更覺心底發寒,隨即便是一股怒氣湧起,想著既然已經逼到死角,那死就死吧,眼前那雙手不依不饒地伸著,她一邊憤恨地想把那手給斷掉,一邊賭氣地把盒子向前一伸,眼一閉。
治中夫人含笑來接,一邊想著如果打開是寒酸的禮品如何埋汰一下這位小氣又刻薄的新弟妹。
忽然一隻手橫空出世,越過治中夫人的手,溫柔而堅決地接過了盒子,順手打開盒蓋。
厲笑呆呆地盯著忽然截胡的文臻,一顆心拎到了喉嚨口。
她做好了接受一切嘲笑的準備。
卡噠一聲,文臻打開盒蓋,然後「哇」一聲,露出驚喜的表情,瞪圓眼睛道:「好美!」
比方才收到其餘珍貴禮物表情更誇張。
厲笑:「……」
裝的好像你真的剛剛看見一樣。
演技真好。
要不是自己親手放進去的,差點以為裡頭真是什麼絕世名品。
她的心剛咚地落下去,忽然又拎起來——文臻過於誇張的表情引起了眾人的好奇心,正巧那盒子裡頭對著燭光,還真閃耀出熠熠的光彩來,眾人都忍不住探頭去看。
卡噠一聲,文臻飛快地蓋上了盒子,順手交給一旁的侍女,一邊笑道,「真是好漂亮的珍珠,建州最好的珍珠想必都在這裡了。多謝厲小姐。」
眾人一聽是珍珠,便失去了好奇心,建州珍珠有名,以厲笑的身份拿來的定然是頂級大珠,誰也不願意當面被別人壓倒。
不看也罷。
厲笑無聲出一口氣,一霎間對文臻感激莫名——她挽救的可能是自己的一生幸福!
極度緊張後便是兩腿虛軟,她怕人看出來,便道有些熱,先出去吹吹風。
她出門之後,便想喚來自己等候在外的侍女,去自己的珍寶匣子裡,找出自己最好最新的首飾來,給文臻補上禮物。
侍女卻不在,她便往甲板深處走了幾步,剛拐了一個彎,便看見自己的兩名侍女軟倒在地。
厲笑一驚,剛想發聲叫喊,猛然驚覺什麼,迅速後退,但已經遲了。
頭頂黑影一閃,一條人影翻身而下,冰涼的手掌瞬間摀住了她的口鼻。
厲笑一條腿猛地一彈,竟是一個難度極高的後踢,一腳便要踢上那蒙面人的後心。
那人有些驚異,閃身避過,嚓一聲微響,一柄硬物已經抵上了厲笑後心。
厲笑不敢動了,低聲問:「你是誰?要來幹什麼?」
來人的聲音在蒙面巾的遮掩下有點含糊,「文臻住在哪裡?馬上我扮成你的侍女,你帶我進去她的房間。」
「你找她幹什麼?」
「不關你事!走!」
「我不走!」厲笑來了脾氣,身子一扭,「你有種殺了我,看你敢不敢殺厲家的人!」
「厲家的人?」蒙面人似乎有些詫異,扭頭到她臉前看了看,嗤地一聲道,「你是易銘的未婚妻?」
這下換厲笑詫異了,「你是誰?你怎麼認得我?」
蒙面男冷笑一聲,「易銘未婚妻又怎樣?易銘我都敢殺,何況你?」
「那你去殺啊。」厲笑信心百倍地道,「看誰殺得了誰。」
「少囉嗦!」蒙面人語氣不耐煩,「帶我去文臻那兒!」
「不去!」厲笑聲音比他更不耐煩,「就知道這船上一群牛鬼蛇神的!換以前帶你去也就帶你去了,我也看她不順眼。但現在,不行!」
「咦,」蒙面人聽出了什麼,詫道,「以前可以害她,現在不行?發生了什麼讓你這麼腦子犯傻啊,愛上她了?」
「呸!」厲笑怒道,「什麼亂七八糟的!總之就是不行!哪有剛欠了人情就反手害人的道理?我不做好人,但也不做這種渣滓!」
蒙面人靜了靜,忽然一聲笑,厲笑正莫名其妙,就見那人伸手拉下了蒙面巾。
眼前是一張頗為出眾的臉,眼眸若深潭蘊星,而睫毛濃長細密如扇,長得很可人兒。
她沒見過這個漂亮少年,卻覺得和自己的未婚夫有隱約哪裡的相似。
少年指著自己鼻子對她道,「我,在下,區區,是文臻的老相好。現在,你可以帶我去文臻那裡了嗎?」
……
文臻和那群女人們談笑一陣,有點倦了,想休息一會兒,但因為厲笑一直沒回來,眾人也就不好立即告辭。好容易厲笑回來了,帶著一個侍女,侍女手中捧著一個彩光熠熠的大貝殼。
厲笑笑道:「唐夫人,我與你一見如故,心生歡喜,正巧得了個新鮮玩意,雖然不值錢,但也想與你一起把玩,不知道唐夫人會不會覺得唐突?」
文臻抬眼,和她目光一撞,隨即瞭然,道:「當然好。」
厲笑既然表示出「單獨把玩」,那自然別人不好再留,都趁機告辭,文臻便命侍女們送人出去。頓時屋子裡的人走了個精光。
文臻沒看那大貝殼,目光落在厲笑身後的侍女身上。
那侍女身量頗高,站在屋子暗影裡低頭不語。
厲笑眨眨眼,從侍女手裡拿過那個大貝殼,打開。
文臻這回真的被彩光耀了眼——這竟然真的是個產珠的大貝殼,貝殼裡頭一顆巨大的銀色珍珠光芒流轉,比她見過的所有大珠都大。
這是補償了,她便笑,指了指厲笑身後,道:「厲小姐把她帶來,就是給我的禮物了,何須還賠上這個。」
厲笑「喲」地一聲,鼓了鼓掌,讚道:「果然是水晶心肝!」隨即又道,「還好還好,果真認識。我還想著如果他騙了我,借看珍珠的時機我要提醒你呢。」
文臻彎彎眼睛,心想易人離這麼高的個子裝個女人也只能騙騙傻逼了。又想門閥家的正宗小姐,還是素質可以的,這厲笑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其實也算頗有心機呢。
此時侍女喜娘們也都回來了。厲笑已經和文臻商量好,便主動招呼文臻的一個個子最高的侍女進內室幫她一個忙,那侍女跟進去,轉眼被她敲了悶棍。
隨即易人離出去將厲笑藏起來的侍女換進來,厲笑和文臻將唐家侍女綁住藏好,易人離則對著那侍女的臉匆匆化了個差不離的妝,厲笑盯著他化妝,不住哧哧笑,大抵是沒見過男人還會這一手的。文臻卻不以為意,易人離做混混好多年,會的雜七雜八玩意多呢。
一切完畢後厲笑帶著自己的侍女離開。出了門之後,她在樓梯上站住,皺起眉思索,喃喃道:「這人有點眼熟啊……」
她想了想,去找未婚夫。
此時正要開午宴,唐羨之和易銘正在三層甲板上說話,厲笑不好過去,便遠遠對易銘招手,易銘笑嘻嘻對她舉了舉手,卻並不過去,厲笑委屈地撇了撇嘴。
未婚夫從來都這樣,看似好說話,其實一點都不好說話。
然後她看見易銘湊近唐羨之說話,長髮掃在了唐羨之肩上。
不知怎的她有些不大舒服,隨即看見唐羨之微微側身避開,才又愉快了一點,想了想,便上前故作輕快地拉住易銘的袖子,笑道:「我方才發現了一個好東西,你隨我來嘛。」
易銘倒也沒掙扎,卻一邊被她拉著走,一邊對唐羨之道:「羨之,方纔我們談的關於織造羊毛的事……」
唐羨之也便跟了過來,兩人一臉日理萬機要繼續談事的模樣,厲笑心中氣苦,一跺腳,乾脆鬆了易銘袖子,甩手走人了。
易銘也不去追,一邊關心地說一句小心不要亂跑,一邊笑吟吟留在原地。
唐羨之淡淡瞧著,眼看厲笑往樓下跑了,對不遠處護衛看了一眼,那護衛會意而去。一邊轉頭對易銘道:「有些事,你也該有個決斷了。」
易銘臉上的笑容淡了淡,再轉頭目光明亮,「哦?你也覺得?」
明明很正經的一句話,他這麼說出來便顯得風流調笑,唐羨之微微笑了笑,道:「好好的女孩子,這樣耽誤人家,是個人都會這麼覺得。」
「還不是那群老頭子干的缺德事,到最後要我來背。」易銘懶洋洋地搖了搖頭,「她又不是尋常女孩兒,厲家那群老瘋子又特別瘋,解除婚約容易,善後卻難。」
唐羨之向來不是個好心氾濫的,點到為止,聞言搖搖頭,不再說話,轉而道:「西番最近很不安分,我懷疑長川易上次用的福壽膏和他們有關。朝中已經遭到滲透,唐季易家未必便能逃掉。我已下令川北三州全面查抄此物。你提出的咱們合力發展羊毛織造,蠱惑西番養長毛動物以進行控制,以及以未精製的海鹽代替往日的井鹽,和西番交換牛羊馬匹,給西番人的身體埋下隱患的主意,我覺得挺好,但隔著朝廷,大家都有不便,正如西番對我們動手束手束腳一樣,我們對西番的對策也必將受到掣肘,此事須得好生計議,總得商量出一個即可鉗制西番又不傷世家且也能鉗制朝廷的法子來才好。」
「長川易的地勢太好,與西番接壤,又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通達其餘諸州。有野心也不奇怪。」易銘收了嬉笑表情,說起正事來他眼中有種森然的冷,「家裡的老古董太平日子過久了,到現在還想著和平過渡,也不看看易勒石是個什麼貨色。那就是一群瘋子!」
「人家有生死之迫,自然心急。所以你早日接任家主罷。說不定大家都可以安生一些。」
「那就得早日成婚啊。」易銘面具裡黑漆漆的眸子斜睨著他,「更不能解除婚約了,接任不成,還得罪易家,我能不能保住繼承人位置都難說。」
唐羨之笑一笑,不接話。
易銘歎了口氣,情緒好像忽然低落了不少,道:「你還真娶啊?」
唐羨之依舊笑而不語。
「你要留在天京,容易得很,皇帝老子巴不得你留。用不著賠上自己。」易銘手指點著他,似笑非笑拉長聲調,「唐——羨——之——,你——犯——傻——了——喲——」
他忽然又傾身過來,撞了撞唐羨之的肩膀,在他耳邊鬼裡鬼氣地道:「我說,你一向腦子清醒,怎麼忽然就糊塗了呢?你還是慎重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吧,你看,強強聯合,橫掃天下,你唐家安穩了,我易家平靜了,厲家也不怕得罪了,無辜女孩也不用被犧牲了,多好?」
唐羨之淡淡撥開他,道:「確實很好,與我無關。」
易銘還要再說,唐羨之忽然轉頭,注視他的眼睛,道:「這幾天,我聽說我在漳縣安排監視繡莊和繡娘的人失蹤了,說是失蹤已有時日。但明明前陣子,漳縣繡娘鬧事的時候,我傳給她的暗號還有人回復。小公子向來聰敏,可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易銘一臉訝然:「哎,你手下的手下失蹤了一個手下你來問我?我又不是你唐家的下屬,我是西川易的繼承人哎,你這是在侮辱我嗎?」
「這天下誰能侮辱得了小公子?」唐羨之不過隨意一笑。
易銘卻又不生氣了,拱了拱他道:「當然,當然,我和你開玩笑嘛。不過你問這個問題我很傷心哎,我對你這麼信任,連我的真實情況都讓你知道了,你還懷疑我。」
唐羨之微微側身避開他,淡淡道:「你的真實身份,可不是主動告訴我的。」
此時正有人過來攀談,他含笑應答,不再理會易銘,易銘也無所謂的樣子,轉頭看向底下,唐家的大船,正緩緩放下搭板,將那些普通的賀客放進來。
他瞇眼望著那些各色的頭顱,比了一個刀砍的手勢,笑吟吟道:「又有誰的大好頭顱,會落下來呢?」
……
……
二層船艙內室裡,易人離已經和文臻完成了會師。
易人離告訴文臻,得到聞老太太的暗示之後,三個人都立即把手上的事情做了安排,趕往烏海。其中易人離武功好腳程快,最先到達了烏海,並且先一步發現了唐家的船。唐家要出海,自然是要招收船上幫手的,而他也會操船,事先花了點銀子,跟隨當地的船把頭上了船,一直潛伏在底艙,直到今天才冒險上來。
至於君莫曉和聞近檀,用易人離的話來說,兩個女人有什麼用,各憑本事,能混進來就進,不能進來就算。
文臻便囑咐他一定要想辦法把聞老太太接出去,易人離卻道她自己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兩人話說了沒幾句,時辰差不多就到了接親時間,文臻聽見一陣人群喧嚷,有人笑鬧著而來,喜娘急忙進來請文臻出去,把紅蓋頭給文臻罩上。
一旁的易人離瞧著,撇了撇嘴。
唐家的幾個女人此時才來,按例她們要留在文臻這裡陪伴新娘的,但是在文臻這一再鎩羽,眾人也都情緒不高,各自坐在一邊當人肉背景,也沒興趣多看四周。
喜娘和梳妝娘子等都是請的建州當地出名的喜娘,事先查過身份接上船的,和唐家的侍女並不熟悉,唐家的侍女也實在是多,這些喜娘又將注意力都放在文臻身上,因此也沒人注意到侍女有不對勁的地方。
按說正常娶親,這時候該是伴娘團堵門,新郎官塞紅包念催妝詩。但在船上,又不是正式嘉禮,說好了要從簡,這邊象徵性攔一下門,那邊塞進來紅包也就行啦。
治中夫人剛象徵性把門關上,還留了一條門縫,那邊易人離忽然走過去,卡嚓一聲將門栓拴上了。
眾人:「……」
文臻目瞪狗呆地看著,趕緊補救:「憑啥這麼容易讓他進來!紅包呢?催妝詩呢!」
眾人聽著都覺得好笑,見過要念催妝詩的,但那都是新娘的小姐妹鬧新郎,新娘子這一天只負責裝嬌羞,哪有新娘子自己要紅包要念催妝詩的?
文臻在眾人意味深長的目光裡八風不動地呵呵傻笑,心裡大罵易人離瞎搞,想要把唐羨之絆在這裡,為可能混進來的人爭取機會,好歹打個招呼啊。
外頭也在笑,有人笑道:「看樣子新娘子將來一定持家有方啊。」
有個變聲期的公鴨嗓子耿直地道:「唐兄是不是忘記了紅包?我可以借給你。記得還就行。」
又有人笑道:「司空世子還是省省吧,你將來有得給唐家紅包的機會呢。」
那公鴨嗓子嘎地一聲,頓時沒聲了。
外頭唐羨之似乎笑了一聲,說了句什麼,隨即便有紅包從門縫裡遞進來,易人離背對眾人搶先接了,打開一看居然塞的是銀票,他順手往懷裡一揣,細聲細氣地道:「屋子裡的夫人小姐們一大堆呢,一個紅包怎麼夠分?」
那個唐家管事的妻子便笑著和文臻道:「這姑娘以後才是個持家有方的呢。」
文臻勉強贊同地笑,那邊易人離一扭身,咿呀一聲以示嬌羞,險些生生把她中午的飯給噁心出來。
現在只能慶幸這些唐家侍女是建州這邊唐家別業伺候的人,平日裡見不著這些唐家人,不然分分鐘穿幫。
那邊唐羨之好脾氣地,接連塞進來好幾個紅包,易人離接了,卻並不分給眾人,依舊塞在自己懷裡,眾人都不差錢,誰也不好意思和她要。
好容易紅包滿意了,易人離又扭扭捏捏道:「催妝詩呢?」
外頭唐羨之笑道:「我做詩不行,要麼便獻曲一首吧?」
眾人都轟然叫好,裡頭的夫人小姐們也目光灼灼——唐羨之音律大家名動天下一曲萬金,身份又高貴,在場很多人並沒有機會聽過。
已經聽膩了的文臻卻生怕他這一曲有貓膩,趕緊大聲道:「哪能便宜了你,要念詩!」
裡外都靜了靜。
隨即又一陣哄堂大笑。
文臻到了此時,臉皮早已稀爛,也無所謂了,隨眾人一起笑。
一時二層處歡聲融融,引得剛剛進入唐家大船的那些普通賓客都探頭看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