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細微卻凶狠的戰鬥,他依舊在笑,淡淡道:「恭喜師妹,我說你怎麼會突然履足紅塵,原來是神法大成了。」
「對,繼你之後,我大成了。」太妍這回聲音又變了,輕俏而厭惡的道:「永遠都是『繼你之後』……長孫無極,我想,沒有這個你,就不存在我這個『後』,你說是不是?」
她尾指一彈,一個極其輕巧的手勢,平地上忽然起了呼嘯的風,滿地的合歡花都拔地而起,呼嘯捲成一把緋紅的巨杵,直搗長孫無極胸口!
「那麼,沒有你這個『後』,我就是唯一,太妍,你說是不是?」長孫無極語聲平靜,手指一彈,那串「珠子」突然凝成一團,沉甸甸的半透明,電射而出,直直撞上「杵」端!
「轟!」
很難想像這些柔軟的花朵和湯汁也能拼出那般巨大的震響,很難想像世上還有這般美麗的戰鬥——漫天的花朵之杵被蓮子湯之珠狠狠撞開,飛揚出一片淺紫嫣紅,那些被震散的緋色的花,散出無數針尖般的深紅觸鬚,如美人散在風中的裙裾般悠悠一揚,又或是九天仙子的御光之旗,在深黛色蒼穹中和玉白月色下艷麗張揚的一展,剎那間懾目驚心。
孟扶搖一直坐著,緊緊盯著這不動身形手指間的戰鬥,為那迷離而炫目的變化而熱血沸騰,她的「破九霄」到了第六層後,便每層分三級,必須要一級一級的提升,第六層第二級「斗轉」,她至今還沒找到修煉的法門,然而今日長孫無極和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師妹太妍這一戰,卻讓她若有所悟。
她頂著滿頭白灰,興奮的盯著長孫無極和太妍的手,在每個變化中生出的千萬個變化裡拚命思考,尋找著那些變化的起源和軌跡,她看得太專注,手指下意識的微微彈動,學著那般神奇的動作,沒留神屋簷上太妍目光突然一轉,眼色一冷。
「啪!」
孟扶搖突然頰上一熱,一股大力揮上臉,整個人向後一傾,這才聽到屋簷上太妍冷聲道:「鼠輩竟敢偷學神藝!該死!」
長孫無極霍然回首,目光大熾!
孟扶搖支住身子,摸了摸臉,只覺得臉上火熱,半邊臉頰已經高高腫起,頓時大怒。
煽我?竟然敢煽我?
老娘活了兩輩子活了幾十年,還沒被人煽過耳光!
打人不打臉,你丫找死!
她跳起,二話不說衝了上去。
卻有人比她更快,一直端坐原地的長孫無極突然動了,身形一展便直射對面屋簷,穿越那些未歇的花雨,人在半空衣袖一拂,轟然一聲那半邊簷角直直墜落,坐在上面的太妍正全神貫注等他的招,不防他竟然先攻身下,身子直直墜落,半空裡趕緊一個翻身,如柳絮如楊葉般姿勢極其輕盈美妙的翻落在地,冷哼一聲正要抬手攻擊,長孫無極卻已落在那半邊屋簷,居高臨下又揚了揚衣袖,太妍一驚,下意識向後一退,結果身後牆上的窗欞突然斷裂,窗子吱吱嘎嘎的倒下來,她只好向前掠,這一掠便迎上奔上來的孟扶搖。
孟扶搖捋著袖子狂衝而上,看見她被逼到自己方向,趕緊一個巴掌招呼上去,太妍一偏頭,身子突然便到了她後面,曼聲一笑:「憑你也配打到我?」
她話音未落,便覺眼前紫影一閃,隨即「啪」一聲臉上一熱頰上一痛,也是一個熱辣辣的耳光!
聽得長孫無極帶笑的語聲:「我打就是她打,一樣的。」
「長孫無極,你好生無恥,竟然和人聯手攻我!」太妍撫著臉,怒極反笑,「你羞不羞?」
「既然你學會了偷襲,我為什麼不能學會圍攻你?」長孫無極冷然看她,「太妍,你和我鬥了這麼多年還不肯罷休,那也由得你,但是我警告你,你如果敢遷怒他人濫傷無辜,那麼我也不介意親手誅殺同門。」
「長孫無極我也告訴你,只要你在一天,我都會永無止境的和你鬥下去。」太妍突然妖嬈一笑:「既然我神功大成,師尊們已經准我再入紅塵,那麼我有的日子和你耗,你要做的,我就破壞;你要保護的,我就傷害;我要向師尊們證明,誰才是真正的第一!」
她指著孟扶搖:「比如這個,今天的一耳光只是個前奏,只要我以後心情不好了,有時間了,我隨時都會來煽她耳光。」
孟扶搖盯著她——這個萬惡的……侏儒!
呃……好吧,挺精緻的侏儒。
太妍看起來竟然就是個小孩子,十一二歲的身量,臉也粉粉團團,還有些嬰兒肥,若不是那成熟的語音和一雙神光璀璨的眼,她活脫脫就是個粉嫩的精緻的小姑娘。
侏儒都是醜惡的,她卻不是,只是孟扶搖看著她的臉和身形,再聽她那變來變去的語音,實在覺得這個人和她的樣子不搭調,也不知道是先天這樣的,還是後天造成的。
這個太妍,看樣子很早就和長孫無極不對盤了,她是不是覺得,煽她孟扶搖也就等於煽長孫無極?那她豈不是虧大了?
太妍對孟扶搖驚異的目光視而不見,似乎並不在意自己奇特的形貌引人注目,她摸摸臉,似乎想摸準了臉上那個耳光的輪廓,冷笑盯著長孫無極。
長孫無極淡淡看著她,眼神裡只有不耐和疲倦,他似乎懶得和太妍鬥嘴,只有意無意的擋住了孟扶搖,他懷裡,一直在睡覺的元寶大人突然探出頭來,愕然盯著太妍看了幾眼,頓時大驚;「吱吱!」
「吱吱!」
這一聲卻不是元寶大人發出的,太妍袖子裡,突然爬出只看起來和元寶一模一樣的,甚至比它還肥上三分的,全身毛色黑光油亮的兔子版耗子,該耗子看見元寶兩眼放光,雙爪一合就待衝過來:「吱吱!」
元寶大人「咻」的縮回頭去,死死往長孫無極衣服深處鑽——我沒看見我沒看見我沒看見……
那只黑元寶猶自不罷休,肥腿一蹬就待竄起——「吱吱!吱吱吱!」被太妍皺著眉一把揪住尾巴塞了回去:「珍珠!給我爭氣點,天底下公耗子又不是死光了,非要找那只最醜的!」
元寶大人憤怒,立刻又鑽出頭來,含淚控訴:「吱吱!」
黑珍珠立刻也含了一包淚,回頭罵太妍:「吱吱!」
孟扶搖連那一耳光都忘記了,在一片吱吱聲中抱頭崩潰,天啊,世間妖孽何其多,居然還有個黑元寶!
太妍終於一把將那黑珍珠塞回袖子裡——她罵了主子還不罷休,甚至開始雙爪捧心背情詩,吱吱聲吵不可聞。
她冷笑看著長孫無極,眼角一瞥已經聞聲趕過來的宗越雲痕等人,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長孫無極看著她背影,突然道:「她呢?」
「有本事你就再找出來,殺了她就是。」太妍勾唇一笑,突然湊近長孫無極,在他耳邊低低道:「我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奇才師兄,我說,你好像退步了哦……」
她哈哈一笑,不待長孫無極回答,衣袖一捲,一步跨上了身旁的牆,她每一落步,牆上便多了一個齊齊整整的腳印,她便那樣負著手,如履平地的走在牆上,走上屋頂,再一步步虛虛跨在空中,走向牆外,她走得慢而平穩,彷彿平平靜靜走在地面上一樣,大地吸力,對她似乎完全沒有作用。
她走過的牆面,磚石無聲的,一塊塊呈腳印狀落下來。
眾人都凝神看著這般超凡絕頂的,完全脫離正常限度和規律的輕功展示,孟扶搖卻突然蹲下身,揀起一塊碎石,抬手就扔了出去。
「叫你丫顯擺,叫你丫裝!」
「啪——」
碎石居然真的擊上了太妍背心,啪的一聲在正要跨上牆頭的她背上綻開粉白的灰塵痕跡,太妍不防孟扶搖無恥的來這一手,晃了晃,險些真的栽下牆頭,她努力平衡著身子,才勉強維持著剛才的高手風範,在空中縱出一道粉白光影,電射而去。
孟扶搖拍著大腿哈哈大笑:「姑娘我就知道你那手輕功危險得很,舊力才去新力未生時最弱,果然,露怯了吧?哈哈。」一轉手摸了摸臉上指印,眉毛又豎了起來。
「我也跟你沒完!」
「長孫無極啊長孫無極,」孟扶搖趴在長孫無極面前,托著腮盯著他的臉,「看在我這個又被你連累的倒霉蛋兒份上,你不覺得你有必要解釋下你這個石頭裡蹦出來的師妹嗎?」
「太妍是我師叔的女兒,性子十分好勝。」長孫無極笑笑,撥開她的發看那個五指印,見基本淡去了才滿意的道:「在我入門之前,她作為師門的孩子,是天資最好也最受器重的一個,後來我被師尊看中,入門學藝,她便漸漸討厭了我,你也看見了,就是這樣,逮著機會便和我作對。」
「她那身高怎麼回事?先天的?」
「不,是練師門奼女功練的,太妍太好勝了,從小事事要拔頭籌,奼女功損人體質,按例要在十五歲後再練才合適,她為了爭第一,十二歲就練了,結果身高體形就永遠的留在了那個年紀,說起來也頗可憐,只是她自己不覺得,她認為,個子超過她的女子,都是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