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錚用肩頭拱拱鳳知微,擠眉弄眼,「我發覺這丫頭只有對顧南衣才笑得最好看。」
鳳知微有點吃味的道:「當初最先抱起她的還是我呢,真是個吃裡扒外的。」
「女人都是這樣。」赫連錚長歎,「當初最先向你求親的還是我呢,到今天你都沒給我進你的房。」
「我主動進過你的房你還不滿意?」鳳知微淡定的切著羊腿。
「你主動上我的……」赫連錚話還沒說完,鳳知微已經塞過來好大一塊羊肉,將大王絮叨的嘴給堵住。
「我說……你真打算……上戰場……」赫連錚滿嘴的肉,嗚嗚嚕嚕的問。
鳳知微垂下眼睫,掩住流光變幻眼神,半晌道,「赫連,草原從來都應該是你一個人的,無論魏知回來不回來,都不應該牽涉到你的草原,你為什麼堅持要我統帶順義鐵騎?」
「我的草原,就是你的。」赫連錚嚥下肉,拍拍肚子,「我管不了千秋萬代後世百年,但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必須被我保護一天。」
鳳知微默然不語,長睫毛下眼色迷濛濕潤。
赫連錚不可能不知道,一旦她選擇以魏知身份參與天盛對大越戰事,就意味著她踏出了重回朝局的第一步,意味著她將正式走上和寧弈對弈天下的舞台,是非生死,從此再不能回頭,作為深愛草原的草原之王,他應該選擇裝聾作啞明哲保身,而不是義無反顧趟入渾水。
然而他,連猶豫都不曾有。
「不要告訴我你不需要保護。」赫連錚彷彿什麼都不曾想,只在仔細的為她切羊肉,很細緻的切成薄片,並一把推開想要來偷吃並偷聽的牡丹太后,「不要告訴我你不寂寞,知微,我只希望你,在走過黑夜的那個時辰,不要倔強的選擇一個人。」
他用刀尖挑著羊肉,出神的咀嚼幾口,突然把刀子一拋,站起身來,振臂大吼,「鳳知微,老子永遠是你的!」
突如其來的吼聲驚得眾人全部傻傻抬頭看他,牡丹太后張大嘴仰望著兒子,半晌嘴邊,連著一線涎水,「啪嗒」掉下一截羊腿骨。
「爹爹!」
忽然又是一聲尖吼,聲音細弱嬌嫩,和赫連錚大吼的渾厚驚人天壤之別,然而其氣勢和殺氣騰騰卻絲毫不遜。
「你的!」
眾人唰一下轉頭,再次傻傻的發現,那一嗓子,竟然是兩歲都沒開口的顧知曉吼出來的。
真是要麼不開口,一開口石破天驚。
顧家知曉,腆著個小肚皮,站在赫連錚身邊,學著赫連錚的姿勢,叉腰仰頭大叫,「爹爹!你的!」
她沒法完整的說句子,兩個字兩個字的吐,但所有人都瞬間聽懂了,她是在學赫連錚那句話。
那一大一小迎風而立,莊嚴神聖,底下一堆人就火仰望,木雕似的。
宗宸突然開始咳嗽。
鳳知微難得的忘記形象叼著個肉片發呆。
八彪摀住肚子滾到草叢後面去了。
牡丹太后抱著她家察木圖,抓緊時間教育:「兒,你看,這就是榜樣的負面作用,都是不學好的貨……」
快要臨產的華瓊,艱難的挪動她的大肚子,避免她的娃,受到不良影響……
只有養出那出口驚人的彪悍娃娃的顧少爺,依舊淡定如前,抱過他家小囡,把因為大吼噴出的口水擦乾淨,指指鳳知微道:「她的。」
「你的。」顧知曉不依。
回過神來的鳳知微開始咳嗽,拚命的想要阻止顧少爺接下來的話,可惜顧少爺一向對什麼暗示都當作耳邊風,抱起他家娃娃,臉對著臉,十分嚴肅的教育:「我是她的,你是我的,所以你是她的。」
赫連錚噴出一口水。
鳳知微以手支額……拜託,顧少爺說話不要這麼越來越流利好不好。
沒聽懂這句話卻隱約感覺她爹不要她的顧知曉開始開哭,聲音尖利如殺豬刀。
察木圖立即跟著開始二重唱,鳳知微無奈的堵起耳朵,在一片吵嚷中,看見草原盡頭升起明亮的月色,月色下,人人唇角都有淡淡笑意,看見她喜歡的人們圍攏身邊,一個不少,遠處不知道誰彈起草原獨有的東古拉琴,歌聲滄桑而悠長。
天快亮的時候,鳳知微惺忪的睜開眼睛,看見自己睡在顧南衣腿上,赫連錚睡在她腿上,牡丹太后枕著赫連錚肚子,自己肚子上放著察木圖,顧知曉臉上猶自帶著淚花,緊緊抱著顧南衣的腰,那從來距離人群遠遠的少年,坦然在眾人中間安睡。
而遠處,隱隱響起急驟的馬蹄聲,響起刀槍出鞘的摩擦聲,響起悠長雄渾的號角,吹徹草原。
長熙十四年八月,呼卓部以為四千戰死因爾吉戰士報仇為名,再出一萬軍,進入天盛對大越戰場。
同月,順義王妃懷孕,因胎位不穩在王庭閉門不出養胎,朝廷得知此訊,特命邊境離州給大妃送去大量養胎藥物。
長熙十四年八月,因對大越戰事節節敗退,天盛朝廷派出監軍,並調集北疆邊境離、平、禹、豫四州邊軍,及漠北道府軍二十萬,將與大越決戰於禹州外胡倫草原白頭山。
征北主帥淳於鴻,有點焦躁不安的在主帳中來回踱步。
他帳中坐著一群副將參將及各營主將,都半仰著頭,眼巴巴的望著淳於鴻。
在長達一年多的戰事中,天盛大越一直互有勝負,總體上是天盛佔了上風,將原先已經佔據北疆五縣的大越打得不住後退,然而自從大越犯兵家忌諱臨陣換將之後,反而氣勢高漲,新任主帥,那位安王晉思羽殿下,用兵詭詐,難以捉摸,先是收買呼卓部金鵬部,在東峨關戰役中出賣軍情,導致身為側翼擔負偵查斥候任務的呼卓騎兵隊幾乎全軍覆沒,連帶天盛左翼大軍被打亂,被迫後退,撤出已經收服的杞縣,之後在劉家溝一戰中突出奇兵,導致征北主帥秋尚奇在前段時間的雙河谷戰役中,中箭重傷,被送回帝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