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妃怔了半晌,無力的揮揮手,示意除了那嬤嬤,其餘人都下去,室內安靜了下來,她才又開口,語氣已經淡了下來,「算了,這命令是我下的,你們只是執行而已,只是可惜了我『***』訓練十年的所有最優秀精英……想起來我都……」
她突然哀哀轉身,抓住那嬤嬤的手,道:「黃媽媽……想報仇,為什麼就那麼難……」
「小姐……」那嬤嬤猶豫了一下,終於像以前那樣,慢慢的抬手撫了撫她的發,卻是一觸即放,輕輕道,「其實您也不必太苦了自己,老爺他未必……」
「你又來了。」慶妃霍然抬頭,一把推開她,豎眉道,「爹爹愚忠,他是死得心甘情願,可是我不甘!我不甘!」
她騰地站起,激憤的張開雙臂,快速在室內走來走去,「血浮屠!血浮屠!他一生為之驕傲為之奉獻為之死的血浮屠!奪了我爹爹害了我娘親毀了我一生的血浮屠!」
嬤嬤有點驚惶的撲過來,瑟縮著道:「小姐,別,別,您輕點聲,輕點聲……」
慶妃轉過臉來,眼睛裡縱橫全是血絲,素日的陰沉冷靜,都換了此刻重大失敗後的頹喪瘋狂,積壓在心十餘年的憤懣,鋪天蓋地衝來,剎那間要將一切淹沒。
「別,別……」她凶狠的笑起來,手指緊緊抓住身邊的簾幕,「多少年了,我總在聽這個字,別!」
「別吵你爹爹,他有任務!」
「別找你爹爹,他忙!」
「別去和你爹爹要銀子,他借給兄弟了!」
「別罵你爹爹,他要娶二房也正常,我只生了你一個女兒,你爹爹想要個兒子……」
「你看。」慶妃撇嘴笑著,「我娘就是這麼忍氣吞聲的一個女子,她驕傲著我爹皇家秘衛的身份,這秘衛卻將自己的一切只給了血浮屠,他重視兄弟甚於我們母女,重視那些見鬼的任務超過家小和一切,到得最後,他終於殺身成仁了,為那見鬼皇朝的見鬼末代皇裔送了性命,死後屍首還被他的好兄弟拿去炸人——真是好兄弟!真是對得起他的血浮屠!」
「老爺是忠義漢子……」那嬤嬤囁嚅著道。
「忠義屁用!」慶妃勃然呸了一聲,「忠義換回什麼?我爹死了,血浮屠散了,我娘那時卻突然懷了孕,她傷心又歡喜,一心要生下這個遺腹子,結果呢?結果呢?她難產,我們卻沒錢沒藥,我自己給她接生,一屍兩命!」
嬤嬤開始啜泣,道:「小姐,別說了……」
「那天我跪在她床前,滿手的血滿手的血,弟弟出來一半,被活活憋死……」慶妃的聲音低了下來,茫然道,「那血好熱,那血好冷,那一刻我就想,血浮屠,也沾了我一家三口的血!」
嬤嬤捂臉向後退去,慶妃斜著眼睛看她,「你也記得的,不是麼,我們當時借住的人家屋子,娘和弟弟死在那裡,人家嫌不吉利趕我們走,當時天盛軍到處追捕大成餘孽,我們不敢呆下去,一路乞討,偷偷去了西涼,兩個女人,在別國也活不下去,若不是我被西涼第一歌舞行看中,選了做舞孃,我和你,早就死在西涼的大街上!」
「小姐……」嬤嬤顫聲道,「老奴知道您苦,可是……」
「我不是要為我爹報仇,他不配我報仇。」慶妃冷冷的道,「我只是恨,恨大成,恨血浮屠,恨那個所謂的皇嗣,他何德何能,讓我爹為他出生入死,屍首不全?讓我因為他喪失所有親人,流落異國?」她咬著細碎的牙齒,一指宮外雲天,厲聲道:「血浮屠是吧?那我就建***!大成皇嗣需要延續是吧?那我就不讓你好好活!」
「小姐,您確定真的是那個……」
慶妃冷笑起來。
「寧弈個混賬無恥東西!和我結盟,答應幫我找出大成皇嗣,騙得我為他效力,到頭來大成皇嗣就在眼底,他居然想蒙我到底!騙我!騙我!都在騙我!」
「您既然知道是誰,為什麼不直接和陛下說?」嬤嬤小心翼翼的問。
「你知道這世上對人最嚴厲的懲罰是什麼?」慶妃不答反問。
嬤嬤茫然的搖搖頭,半晌試探的道,「殺了他?」
「錯。」慶妃搖搖手指,「殺人不過痛快一刀,瞬間了結痛苦,有什麼意思?要想將一個人打入地獄,就是應該讓他失去他所在乎的一切,毀掉他所有的為之付出努力的夢想,扯裂他所有連心連肺的羈絆,然後在他以為他就要接近成功和勝利的一刻,給他當頭一棒,推他沉淪入地獄。」她眼波流轉,絕艷生香的一笑,「那才叫痛快。」
嬤嬤打了個寒噤,閉口不語。
「我喜歡親手報仇,更有意思,不過赫連錚這事還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啊……如果不能那樣懲罰,也只好直接點了。」慶妃悠悠歎息一聲,又道,「現在時機還沒到……再等等……」她緩緩伸出五指,在空中,做了個狠狠一抓的姿勢。
「你等把柄,在我掌中,且莫得意太早,等著我!」
慶妃五指抓裂假想敵的一刻,宮中禮部尚書帶著一個人,正在皓昀軒外求見楚王。
皓昀軒正在開會商討國事,寧弈正中上座正對著門,學士們分坐兩側。
他一眼看見遠遠過來兩個人,原本不在意,隨即後面一個人走路的姿勢引起了他的注意。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對方腰上,眼神立即又滯了滯。
底下正好是鳳知微在說話,詢問他今冬北地乾旱救災賑荒事宜,驀然看見寧弈眼神一直,她很少看見他這種神情,立即警惕的轉頭對外看去,寧弈卻已經站起身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