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撒著手,一副想扯回衣袖又咬牙忍住的樣子,鳳知微估計他面紗後的臉一定也和衣袖一樣皺成一團。
這一抱一抹,黯然的心情才平復了些,她站起身,四面望了望,道:「知曉呢?」
顧南衣默然不語,鳳知微歎了口氣,知道自己這句也是白問,西涼女皇,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自己想見都能見到的顧家小小姐了。
知曉還是呼卓部供奉的活佛,可惜這個假活佛的光輝再也籠罩不了草原,好在呼卓部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第十一代呼克圖活佛,就轉世在朝廷勳爵家族,是那家唯一的繼承人,後來繼承了家族爵位,也沒有一直呆在草原。
「我向她請假了。」顧南衣乾巴巴的道,想了想又補充,「等她再大一點,就不管她了。」
「這話你可不要給她聽見。」鳳知微笑了笑,顧南衣突然一拖她的手,道:「我以前看見過一個地方,挺好,去看看。」
也不由她拒絕,呼的一下拎著她便跑,遠遠繞過人群風一般的掠向遠處雪山,鳳知微只來得及給趕過來的牡丹大妃打個沒事離開一下的手勢。
原先以為顧南衣也就帶她到附近的地方散散心,不想顧南衣跑了半天也沒有停止的意思,鳳知微看著眼簾裡越來越近的格達木雪山,倒抽了一口冷氣,道:「少爺你不會想跑上山吧……」
話音未落顧少爺拎著她上了山路,一上山氣溫便冷了許多,風刀割似的迎面而來,窒得鳳知微的疑問都被逼回了肚子裡。
格達木雪山是大越長青山脈的一個分支,終年飛雪氣候寒冷,山脈起伏地勢險峻,又因為常有神澤出現,在呼卓子民心目中如同聖山,後來雪山漸漸被一些邪異教派所佔據,上山的人便越來越少,終年積雪遍地碎冰的山巔,更是人跡罕至。
顧南衣便牽著鳳知微一路上行,在行到中途時將自己的披風脫下來給鳳知微披上,鳳知微卻搖頭拒絕,眼睛閃亮的道:「南衣,我到了這裡很舒服,體內也不那麼熱了,像是感覺很熟悉的地方,奇怪,以前從沒來過啊。」
她深深吸一口氣,滿地冰雪碎瓊沁涼的氣息撲入胸臆,在丹田內一個迴旋,只覺得身子輕盈若舞。
眼看著顧南衣直直往某個方向而去,熟門熟路得很,不由驚異,「你不是個路癡麼?怎麼記得路的?」
顧南衣指了指路邊,鳳知微這才發現,只有這條路的路邊,冰雪中還生著一叢叢鮮紅的小果子,在一色潔白裡鮮亮的招搖,一路都有,這麼鮮明的記號,叫人想忘記都難。
「那年追克烈。」顧南衣簡單的道,「追到了這裡。」
鳳知微這才明白,何以從沒離開過她單獨行動的顧南衣會知道這麼一個地方,當初他在草原,唯一離開她那次,不就是王庭大會後去追克烈?之後他回來神情有異,當時她還以為他是追丟了克烈懊惱,現在看來,另有玄機?
兩人一路上行,後面的路越來越不好走,斷崖處處,冰雪溜滑,尋常人是絕對上不來,以兩人的武功也走了小半個時辰,轉過一處斷崖,躍過一處平台,鳳知微一抬頭,「啊……」的一聲。
雪山之巔,足有一座大院那麼大的地方,是整整一面湖水,這是雪山之上最清澈無垢的雪水,一碧深湛,清可見底,水色表面淡綠如翡翠,中間深綠如碧玉,到了湖底,卻是深深幽藍如青金石,平滑如鏡的水面上,倒映四面雪峰如筆架,神池浩渺,天鏡凌空,群山與碧水,於莽莽高山之上浩浩長天之下,沉默千年相對。
這般浩瀚闊大而又極致純淨的景色,令每個立於它面前的人,都如對仙境,自覺污濁。
鳳知微也算走遍天下看遍美景,此時也不禁癡迷許久,輕輕道:「若死後能葬在這裡,此生也算不枉……」
顧南衣突然道:「你看。」
他一拉鳳知微的手,示意她低頭,鳳知微一低頭,便見湖中身影雙雙,纖毫必現,正是自己和顧南衣。
「很配。」顧南衣一本正經的道,「我們倆。」
鳳知微啼笑皆非,不知道該說什麼,顧南衣又抬臂一指,道:「你和我。」
鳳知微順著他手指一抬頭,又是一怔,這才看見湖水對面是一座矮山般的玉屏,整面玉屏碩大無倫,中間卻是鏤空的,那鏤空的形狀,似是一個……心。
而自己和顧南衣的影子,越過湖面,正雙雙投射在那心的正中,映在鏤空玉屏後的潔白山壁上。
「真是巧奪天工……」鳳知微近乎驚歎的道,「這是自然還是人工?若是自然,造化可謂神奇,若是人工,這絕巔之上,又有誰有這麼大的手筆?」
和在何時何地都喜歡先觀察地形的鳳知微不同,顧南衣只是很單純的欣賞這一幕,他很滿意那巨大石心中的人影,道:「上次來總覺得少了什麼,原來少了你。」
上次來也看見了這個巨大的心,當時他也站在這個位置,影子投射過去,只覺得空落落的,如今才明白,那是要兩個人才能站滿的,多不得,少不得。
他噙一抹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著迷的看著那兩個影子,突然伸出手,在鳳知微身後虛虛攬了個半圓。
石心中的影子,便是男子緊緊的攬著女子。
他將手指虛空向上抬了抬,在鳳知微鬢邊三寸處停住。
石心中的影子,便是男子溫存的在撫女子髮鬢。
鳳知微正在觀察湖底,並沒有發現顧少爺自娛自樂的小動作,突然側了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