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巴巴的跑過來就是為喝酒?賀蘭悠,別裝了,說出你的來意。」
賀蘭悠從酒杯上抬起一雙似有醉意而分外流光瀲灩的眸子,眼波迷濛如深眠一夢,帶著古怪的笑意瞅著我:「來意?嗯,我想想……」
他居然真的皺眉思索了半晌,然後恍然一笑:「啊,我想起來了,我是被你傷了心,有心要在這裡喝醉,然後大鬧你的地方,要你也為我頭疼一回。」
我冷冷盯著他的眼睛,卻見他動作遲緩的在懷裡掏摸半晌,摸出一條紅布條,扔到我面前。
「懷素……你若想我幫那小子,為什麼不直接和我明說?卻用這勞什子的消息來威脅我?在你眼裡,我當真如此不堪?」
我怔了怔,細細打量賀蘭悠,我臉上的表情明白寫著:難道你是好人嗎?
只是……我皺起眉,賀蘭悠今晚有些奇怪,我算是瞭解他,這話,不像是他會說出來的,他不是一向不否認自己不是好人?
沐昕箭射朱高煦後,我做的第一件補救事,就是飛鴿傳書給城中山莊手下,命令他們如果聽到異樣風聲,立即散佈賀蘭悠是奸細的消息,並拔出他在北平暗布的釘子,悄悄遞交燕王。
燕王府周圍,有我的暗中力量,自然也有賀蘭悠的,鴿子特意多放出了一隻,就是打算送一隻給賀蘭悠下酒,順便請他看看那命令。
賀蘭悠上次出現後,我立即下令山莊暗衛查探他的消息,結果發現他不是一個人孤身來北平的,他還帶來四個護衛,三男一女,都身手極其不凡,我不知道他們來幹什麼,但是賀蘭悠從不做無謂的事,此來必有目的。
這麼悄然行事,自然也不會願意父親知曉。
所以這個消息,我記在了心裡,打算在合適的時機,拿來和賀蘭悠做交易。
我以此通報賀蘭悠,含義很明顯:你幫我們解圍,我就閉嘴,你置身事外,我就拖你下水。
這是我們的無聲交涉,顯而易見,賀蘭悠接受了我的條件,所以他及時出現在燕安殿,一番謊言,換得我們免罪。
賀蘭悠不會這麼好心主動救沐昕的,我想沐昕也知道,不過他依然對賀蘭悠許了那願有以相報的承諾,這是他生來的品性所致,而賀蘭悠也真夠臉厚心黑,不言明真相也罷,居然還拿言語來擠兌他。
我歎息,這兩人,怎麼差別就這麼大呢?
賀蘭悠仍舊目光灼灼盯著我,卻也不等我的回答,一杯及一杯灌酒。
我的臉色,卻漸漸變了。
手指一彈,銀絲飛出,半空中一抖,化為無數生生不息的圓圈,落於賀蘭悠頸項。
「我師傅呢?」
銀絲勒住賀蘭悠頸項,只要我輕輕一拉,賀蘭悠的大好頭顱,只怕就要滾落我腳下,他卻半分驚惶神色也無,銀箸伸出,好整以暇的夾了一筷香酥鹿脯,讚道:「肥而不膩,香濃非常,燕王府好廚子。」
我氣極反笑,一拍桌子,「來人!」
照棠急忙忙過來,一眼看見剛才還相談甚歡的主賓二人,眼一眨就刀劍相向,不由大大一呆。
我盯著賀蘭悠,也不看照棠,厲聲道:「去長寧閣告訴你主子,有人要對他父王不利。」
照棠不假思索應道:「是!」
話一出口立即反應過來,絲的倒抽一口涼氣,臉刷的一下成了慘白之色,瞪大了眼睛,嘎聲道:「郡主……郡主……」
她嘴唇抖了半天,終於再也站不住,撲通一聲跪下來,連連向我磕頭,潔白的額頭死命磕在冰冷堅硬的青金石地面上,很快便紅腫不堪:「郡主饒命,郡主饒命!」
我泛起一抹冷笑。
對面,賀蘭悠微微苦笑,本有些迷濛的眼神突然清明,搖頭道:「懷素,你何止是水晶心肝,你是七竅玲瓏心,居然在這般情境下,還能記得利用情勢順手逼出奸細,我真要對你甘拜下風了。」
我淡淡道:「過獎,逼供本就不必一定要見血。」
長寧閣,是朱高煦的住處。
人被突變情勢所惑時,是不容易有清醒頭腦的。
所以,我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頓時令照棠在完全無意的情形下,不打自招了自己的真正主子。
先前,燕安殿朱高煦一句乾坤神功,令我立時驚覺身邊有奸細。
我不喜很多人服侍,離我近的,左不過照棠映柳。
今日回來時,照棠神色如常,絲毫不掛念我們燕安殿之行,已令我生了疑竇,她又說映柳不在,更令我警惕,從她手中取過酒壺時,我已摸索過壺底,果然發現有暗格。
如今她渾身抖索,俯伏階下,溫暖的室內,纖瘦的身形顫如落葉。
我卻哪有空理她,手一揮令她滾出去,伸指一撥銀絲,光芒閃動間我道:「賀蘭悠,再問一遍,我師傅呢?」
門聲吱呀輕響,沐昕步履輕捷的負手走進,目光冷銳,看著賀蘭悠,淡淡道:「賀蘭公子,書房有何物,令你如此掛念?」
賀蘭悠緩緩轉過頭,看著沐昕,忽地一聲輕笑:「沐公子,願供驅策之語言猶在耳,你便這般處心對付於我,你羞也不羞?」
沐昕神情不變,「沐昕一向言出必踐,只要賀蘭公子說清楚來意,保證對我等欲保護之人毫無侵犯,沐昕絕不對你動手。」
我皺眉,問沐昕:「他們的目標,是書房?」
沐昕點頭:「我看見三條黑影往那方向去了,懷素,不必擔心令師,以他的武功,沒人能對面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