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悠面色微白,冷笑道:「原來你們早已安排了內應,在陣法合圍之際以自身為餌,要逼我出手。」
他斜斜看了我一眼,又道:「你們好一番做作,千方百計阻止我施展陣法,卻原來也不過是個局中局。」
那老者猶在大笑,「你以天羅地網罩去人聲,壓制教主迷魂之術,好施展你的陣法,可是天羅地網需得你真力支持,風千紫還沒那能力,全靠你分心對付那三百人,如此陣法即使有問題,你一時也無法發現,自然會落入我們彀中。」
他一邊笑一邊去翻那書,書已殘舊,卷邊粘頁,結在一起無法一張張的掀開,他便蘸了唾沫去翻,翻得幾頁,面露微笑。
那笑容甚是奇異詭譎,看得我心中一冷,然而那老者渾然不覺,雪獅卻已低咆起來。
賀蘭秀川目光流轉,忽然微微一歎。
那老者微笑著躬身向賀蘭秀川獻上拈花指訣:「教主,丙火不負您所望,已為您拿到指訣,有此指訣,教主便可脫離月圓夜閉功之苦,踐及神功頂層,恭喜教主!」
賀蘭秀川卻不接那書,只是微笑點頭:「好,很好,丙火護法,你放心去吧,你雖然犯了錯誤,但我不會罪及你家人的。」
那老者眼底浮現驚愕之色,然面上笑容依然未絕,張開口來,荷荷幾聲,突仰天便倒。
我微微閉眼,可憐他連死也未發覺,中了賀蘭悠的計。
那書頁下角,想必早已佈了毒。
又是一聲悶哼,先前那臨了反水的高瘦人影,無聲無息的倒下。
沐昕冷哼一聲,道:「當真是一對叔侄。」
我苦笑無言,這對叔侄,鉤心鬥角,各自都在將計就計,各自都有暗招殺著,心思細如密網,心腸硬如冰鐵,雖說棋逢對手,只是,生生可惜了跟隨他們的人。
石窟頂上,衣袂當風的賀蘭悠振聲長笑:「丙火,你笑得太早了,在我面前,你配笑麼?現在我送你去閻羅殿,軒轅在那裡等著你,記得幫我帶句話給他,就說我謝謝了!」
謝什麼?我目光一輪,轉到軒轅無身下護著的少年身上,那是畢方……靈光一閃間,已聽得賀蘭秀川聲若流波,緩緩笑道:「謝什麼?好侄兒?謝他拚死保護了你的幼弟,我的小侄兒?」
一語如石破天驚,卻未能震倒所有的人。
賀蘭悠依舊含笑,笑如薔薇,臨風獨放的那一枝,不為風雷催折。
「您若是喜歡這樣認為,那也行。」
倒是這對叔侄身後,起了竊竊驚語之聲。
我目光轉到那少年身上,微帶憐憫的一掠,忍不住微微歎息。
果然是……賀蘭悠的弟弟。
早在初見,便覺得對這孩子有說不出的感覺,更無法言明的是,賀蘭悠和軒轅無對這個所謂侍童的態度,讓我隱隱覺得奇異。
如今想來,這個弟弟,才是賀蘭悠最大的軟肋,為了更好的保護他,賀蘭悠換了他的身份,讓軒轅無時刻讓他帶在身邊,自己,想必也從未真正讓這個孩子離開過擔憂的視線。
至於其中的艱辛,掩藏十餘年的艱難,畢方明顯的心智不足因而越發給賀蘭悠帶來的不利處境,個中辛苦,早已不足為外人道。
我突然,有些心疼。
他比畢方大了幾歲?當年,小小年紀的他是如何做到在父親被害被奪權,四面虎視八方楚歌的境況下不動聲色換了弟弟的身份?又是如何在稚齡便挑起保護幼弟的重擔,依靠父親留給他的殘餘勢力,艱難的與噙著戲鼠般笑容的賀蘭秀川周旋?如何利用他的輕慢與睥睨之心,於敵人巨掌的指縫間生存?
微微歎了口氣,我輕輕對沐昕道:「沐昕,那孩子沒死,你去救救好不好?」
沐昕點頭,走到軒轅無身下去拖畢方,軒轅無臨死前將畢方壓得緊緊,沐昕畢竟手上有傷不太方便,離他較近的方一敬便去幫手,兩人將畢方小心翼翼拉了出來,沐昕將畢方攬在懷裡,把了把脈,向我點了點頭。
我放下了心,抬眼看去,賀蘭悠目光正定定落在我面上,他眉目皆藏在暗影裡,看不出什麼神情,只嘴角一抹弧度,似笑非笑。
石窟頂,驚震的聲浪裡,相對的兩人衣袂飄飄,目光都似能有針尖穿透彼此,良久,賀蘭秀川輕笑:「你拿到了神影圖,按圖索驥,找齊了咱們紫冥宮代代相傳的神影暗衛,又故意放出消息,引得我趕來這裡,要的就是在這裡殺了我,不過現在咱們各有傷損,你要殺我,只怕還不那麼容易。」
賀蘭悠溫和的道:「我想了很久,特意為你選了這個好地方,誰又想得到,沙漠中人畏之如虎的所謂鬼城,不過是我們紫冥宮最為秘密的一個聖地分舵,我想過了,你雖篡逆教主之位,但終究是我教第十一代教主,你死在這裡,也算對得起你的身份。」
他笑:「叔叔,我對你一向體貼。」
「是,」賀蘭秀川輕撫雪獅:「體貼的好侄兒,我該要怎麼感謝你呢。」
尾音未散,人影已流星躍落九天般一掠而下石窟,紫袖一捲,如玉的手掌便到了躺在沐昕懷中的畢方身前!
銀衣一拂,賀蘭悠疾掠而出。
雪袖一揚,沐昕翻掌而上,直直迎上賀蘭秀川掌風。
銀絲一閃,我和劉成雙雙騰身撲上。
青影一晃,方一敬撲護向沐昕。
一切都發生於同時之間。
砰!
單掌交擊之聲。
遍地的沙被掌風激揚而起,模糊了我的眼,黃色的視野裡只見紫影壓迫下,白影抱著黑色身影飛速倒滑,在平坦的沙地上劃出長而直的深深印痕,靴跟與砂石快速摩擦閃起火花,一路火花飛濺裡,聽見輕微的撲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