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昕回首,凝視著我,輕聲道:「你醒了?我本想送你回房的……」他目光在尚自沉睡的方崎身上一掠而過,立即轉開眼。
我怔了怔,不由失笑,這君子,因為方崎睡在我身側,便覺得不便再接近,總不能送我回房卻又丟下方崎睡屋頂吧,流霞寒碧又不會武功。
搖醒方崎,帶著尚自迷糊的她下了屋頂,將她安置了繼續歇息,回到我的閣內,沐昕第一件事便是去把我的脈,神色中帶著不贊同。
「懷素,你怎麼這般胡鬧?」
我試著抽回手,對他安慰的一笑,岔開話題:「對了,我記得王妃原本邀請我們參加她的中秋聚宴的呢?後來出了這事,你怎麼交代的?」
他不理我,細細把完脈才霽了顏色,只是注視我的目光仍微含郁色,待得我將目光迎上,他卻又轉開眼,鬆開我手腕,淡淡道:「你那日出事時,我已經趕到了,所有人都被阻在門外,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自然,也沒人敢亂傳什麼,然後我親自拜會王妃,和她談了談前方戰事。」
我正待繼續往下聽,他卻閉了嘴不再說了,倒令我怔了怔,瞪他,「你這是怎麼了,說話只說半截。」
他頓了頓,才道:「我提起了齊眉山之敗。」
我恍然大悟,心情大好,得意洋洋笑道:「你這君子也會擠兌人?哈哈……」話未畢見他微紅了臉色,想著他是為我才會如此,怎好再取笑他,連忙住口,但面上笑意未絕。
齊眉山燕軍之敗,是魏國公徐輝祖的傑作,中山王徐氏一門忠烈,對妹夫這亂臣賊子深惡痛絕,屢屢大義滅親,別說顧念親情,甚至較其他將領更為手段狠辣,王妃處於家族與丈夫之間,縱父王不曾怪責她,心中也難免不安尷尬。
父親對她還是關愛的,前方涉及和徐氏家族的戰事,多半不和她提起,也命令屬下不得對王妃提及,也是存了要她安心守護北平之意,所以有些戰事,她是不知道詳情的。
也不知沐昕是怎麼和王妃說的,令得她壞了心情。
這心情糟糕,如何還有聚宴的興致?
我和熙音之間發生的事,自然不能給王妃知曉,否則難保有人不會藉著動熙音心思來打擊我。
只是如此,也實在難為了沐昕。
寒碧沏上茶來,我攔了她,親手奉了茶給沐昕,對他一笑,卻是什麼都沒有說。
他回望我的眼眸靜意深深,恰如幾上那盞少見綠菊「春水碧波」。
一時室中寂靜,唯聞盞蓋相擊輕響,我卻隱約聽得遠遠有喧鬧之聲,似是有人哭鬧著一路出去,皺了皺眉正要寒碧去看看,卻看見沐昕略帶瞭然的神色。
我盯著他,他察覺我的目光,抬起眼來,輕輕擱下茶盞,淡淡道:「別看了,是蘭舟。」
我一挑眉,他自然明白我的詢問之意,卻搖了搖頭:「你別問了,也是她鑽牛角尖。」
我見他話說得奇怪,他素來不是吞吞吐吐之人,今日卻言語有些礙難之處,莫非……錯處在我?
將往事回思一遍,我猶豫的道:「她……境遇不好?」
沐昕飛快的看我一眼,想了想方道:「果然瞞不了你去,簡單說吧,蘭舟原本是王妃的心腹,倍受倚重的大丫鬟,素來受王府中人尊抬著,結果當初她弄丟了王妃陪嫁的千年鶴珠,王妃從此不喜她……這王府你也知道,爬高踩低的事多了去,再加上她昔日得勢時也有不著意不照拂處,如今便都來作踐她一回,想必是天壤之別的待遇,使這丫頭生了怨望之心,後來,不知怎的她和熙音遇上一起,攛弄了一些事情,這些你都知道了……如今想必是東窗事發了。」
我怔了一瞬,道:「她玩的那些把戲,我自然知道,原想過是王妃主使,後來也算想明白了,王妃縱不喜我,也不會在現在對我動手,多半是這丫頭自作主張,攛掇了熙音報復我,只是我想著,此事起因在我,終究是我對不住她,便沒有聲張,沒想到……」
「紙是包不住火的,何況她那點微末伎倆,何況熙音並不打算為她遮掩,有心要你誤會王妃,」沐昕微微歎息一聲,「當初在王府等你回來的日子,我將這些事情想了一遍,隨即便命人綴著這丫頭,有什麼消息及時回報,果然不出所料,查到她故意交好醫官,要了些禁藥……想必想在中秋宴中做手腳,我去拜訪王妃,也有試探此事是否是她主使的意思,現在看來,王妃倒確實不知情,不過王妃也實在厲害,就這麼一番試探,她便起了疑心……所以有蘭舟今日被逐之事。」
說到後來他神色微黯,我知道他心有不安,遂和聲道:「此事因我而起,與你無關,你萬不可多想,便有什麼惡業,都是懷素一身擔之。」
他深深看我一眼,道:「你的惡業,自然都應是我替你一肩擔下,還有什麼區別。」
他語氣中的理所當然令我心中軟熱,卻一時說不出話來,揚眉一笑,心裡的陰霾也驅散了少許。
然而喧鬧之聲卻越發近了來。
隱約聽得院外那尖利哭鬧之聲飛速接近,身後似還有一幫人追逐阻止之聲。
我冷冷一笑,道:「你且歇著,女人的事,我來解決。」施施然站起,走了出去。
笑話,一幫男女會拉不住一個纖纖弱女,由得她一直繞著路從回鸞殿大老遠的跑到流碧軒?
想看我笑話?想給我警告?想給我難堪?
無論是哪種,那些人們,你們都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