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陌溪一宿未眠。他坐在床邊將三生的睡顏看了一整晚。
與他一同失眠的還有在星光梅林中司命。
她不認識爾笙和長淵,但是書中所記錄的那些似曾相識的情景都深深的觸動著她的心弦。書裡的記載都十分簡潔,沒有過多的修飾和華麗的詞彙,但偏偏就是這麼直白的言詞描繪出的一個故事,卻讓她像個傻子一樣跟著書裡的人一起歡笑一起哀傷。
一頁一頁的翻閱,看到最後一頁書寫著字的地方,司命僵住了手指——
「長淵再入萬天之墟,爾笙歸位,重掌司命之職。」
重掌司命之職……
司命?
她恍然了悟,隨即白了臉色。
她不敢置信的將書又翻到了開篇那一頁,又重新逐字逐句的研讀起來。
命簿絕對不會是假的,司命確定了自己定是丟失掉了一些重要的回憶。然而,她丟失的記憶或許不只是這下界的這一生那麼簡單,比如說,她喝了那麼多瓊池的酒,醉酒之後是怎麼突然醒來的,又是怎麼來了興趣要寫這個命格的?再比如說,她為什麼想要讓「天地龍回」,爾笙與長淵相識在褲腰帶沒節操的掉落之下,但是『司命』在那之前又是如何與書中的長淵相識的?
需要她研究和解答的謎團實在是太多……
翌日清晨,天尚未亮全,長勝天便異常忙碌起來,數位天宮醫官被請進了戰神府邸,熱熱鬧鬧的折騰了一上午,沒多久整個天界便知道了陌溪神君的妻子有喜的事。
到了中午前來拜賀的各位仙官便駕雲而來,一時間,在十里梅林外黑壓壓的擠了不少人,眾人皆提著禮物喜氣的來道賀,順道奉承一番戰神威武。
這樣的氛圍下,全然沒人注意到初醒的司命星君形容蒼白,神色沉凝的自十里梅林中奔而出。
她的模樣與長勝天這一片喜慶格格不。司命一路向天宮疾步而去,然而當她終於奔至天宮門前高高的雲梯之下她卻頓住了腳步。
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司命想,她不該如此莽撞。若是天帝有心要瞞她,不管她再怎麼問都是問不出結果的。其實不管天帝再怎麼回答,她心裡也已經有了一件必須要去做的事情。她現在最需要的,是個完整的計劃……
心思一轉,司命轉身便回了欽天殿。
接下來的日子她把自己關在了欽天殿中。有些聽說她大醉已醒的神仙前來探望,都無一例外的吃了閉門羹。天界謠傳司命星君定是在與那勾引天帝的小狐仙置氣,閉門不出為了哄天帝去看她。
眾仙暗自偷笑,等著看司命又在天帝那裡吃癟。畢竟數千年來,這種事上演了太多次。
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五天之後數箱掛著紅絲綢的聘禮竟從天宮抬到了欽天殿門口。喜慶的鎖啦和鑼鼓在欽天殿前響了整整一天。第六日清晨,司命終是肯開了門。
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衣裳,素著臉,半點不施脂粉,頭上竟然還配著一朵白花,比之門口喜慶的提親隊伍,她更像是在弔喪。
天宮來的仙人被她這身裝束弄得有些尷尬。司命面色冷冷的,也沒覺得自己如此裝扮有哪裡不妥,她掃過所有人的臉,最後目光停在了裝著聘禮的黑色大木箱之上,她勾了勾唇角,表情帶著些嘲諷:「還真像一具棺槨。帝君這是想埋了我啊……」
鎖啦與鑼鼓的聲音徹底停了下來,大家面面相覷的看了一陣,不知她說這話到底是何意。
「怎能拂了帝君的心意,東西我收了,現在便登門道謝去。」言罷,也不顧眾人七嘴八舌的吼著『於禮不符』她一揮袖駕雲而起,剎那便不見了身影。
到了天宮,司命踏步上了階梯,如若無人的直闖天帝寢宮。她比誰都瞭解他的作息時間,這時他定是坐在自己寢宮的書桌前批閱著文書。
行至寢宮門口,有侍衛阻攔她,她毫不在意的拍開他的手,兩步踏到門前,「匡啷」一聲推開門。侍衛大驚,只聽裡面傳來天帝淡然的聲音:「無妨,讓她進來。」
司命跨進門去,坦然的對攔了她許久的侍衛豎起了中指。侍衛面色一青,司命毫不客氣的甩上門。
熟悉的穿過層層珠簾,果然看見天帝在批閱文書,司命自顧自的在旁邊尋了個位置坐下,而後房間裡便沉默了下來,她靜靜的盯著香爐中升起來的煙,發起了呆。
天帝披了一會兒文書,一直沒聽見司命的動靜,他抬頭掃了她一眼,瞅見她頭上的白花登時皺起了眉:「你沒別的首飾帶了麼?」
司命埋頭道:「睡久了,很多東西都找不到了。」
「以前那些東西掉了便掉了。」天帝不甚在意道,「昨日我命人為你挑了許多,都送過去了,以後便用那些吧。」
「奈何司命是個念舊的人……」她脫口而出,忽然瞥見天帝握硃砂筆的手一頓,司命心思一轉繼而補充道,「自是不如帝君你這般只聞新人笑的。」
提到這話,天帝仿似心情好了許多,他眉頭一舒,擱下了筆,抬頭望向司命,唇角帶了絲笑意:「酸。」天帝倚在椅子上問,「聽聞你前幾日將那小狐狸給整治了?」
「帝君可是不捨?」
「治便治了,左右隔不了多久你便要擔上了天後名號,我允你這樣的權利。」天帝眸中帶笑,含著半絲寵溺。
司命微微一怔,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垂眸沉默了好一會兒:「為何現在想娶我了?」
「不樂意?」
司命點頭:「不樂意。」不給天帝開口的機會司命又道,「我此前我為你付出了如此的多,現在你說娶便將我娶了,只用一些俗物來打發我,司命覺得我把自己賣得過於廉價,極不樂意。」
天帝好整以暇的望著她:「且說說你打算怎麼賣才能顯得金貴?」
「這得瞅瞅帝君你有多大的誠意。」
天帝定定的將司命看了一會兒,見她雙腮泛著薄紅,眸光瀲灩,他心中微動,不由錯開了目光,重新握起了筆:「這天宮裡的東西,你隨意挑就是。」
司命沉默了許久,忽而笑道:「原來,帝君你心中竟還是有我的。我追了那麼久的,現在突然得到手了……頗為不習慣。」其實司命只是發現她從前竭盡全力追尋的東西在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罷了。
因為不在乎了,所以不管得到還是失去都無足輕重。
天帝聽了司命這話,回憶起了之前自己對她的淡薄,他心下有些愧疚,安慰道:「總會慢慢習慣的。」
「既然帝君如此慷慨,司命便不客氣了,我要那漱魂閣上的寶物。」漱魂閣上有一個寶貝名喚「漱魄」。它能洗天下魂魄,不管是何方妖魔鬼怪,在這寶物面前一過,濁氣盡散。此物乃是天界至寶。
聽罷司命這個要求,天帝心中起了疑慮:「你要它做什麼?」
「沒什麼用,只是那些閒來無事的神仙們等著看我在你這裡吃癟,被他們笑了數千年,終於熬到了與你成親,我得在他們面前揚眉吐氣一次?」
「小肚雞腸。」
「誰小肚雞腸?左右我還是得嫁給你的,那寶貝兜兜轉轉還是得回到你懷裡。」司命涼涼道,「你且借我出去顯擺顯擺,閃瞎了那群好事者的狗眼再說。」
「胸無大志,成天只知道與小人斤斤計較。」天帝冷諷。不過他熟悉的司命也應當是這副德行。肯與他耍混,無賴的討要賞賜,天帝可恥的發現自己竟然對她這股混勁兒十分懷念。司命就該是這副刀槍不侵油鹽不進又死纏爛打的性子。
「你給是不給?」
天帝又埋頭批起文書來:「不可將漱魄帶離天界。」
「知道了知道了,成親之後便給你帶過來。」司命擺了擺手起身便離開,帶走到門口時,她突然問道,「什麼時候辦婚宴?」
「三月之後。」
司命跨出寢宮殿門,她抬頭望了望天,心裡盤算著——三月約莫夠了吧。
天界的消息都是傳得極快的,在戰神夫人有喜的消息傳出後沒幾天,天帝竟也要與司命星君成親了,這可是一樁大事,天界頓時開始吵吵鬧鬧的忙碌起來。
司命並不比任何人輕鬆,朝雲與晚霞兩位仙子負責給她製作喜服,每日都要到她這裡來詢問她的喜好,量她的尺寸,每一塊雲錦都得拿給她親自過目。誠然這兩位仙子極是負責,但也因此耽誤了她不少事,變相的將她監視了起來。
司命委婉的與她們說了幾次皆不得果,她也沒法表現得過於急躁,以免讓別人有了疑慮。
如此耽擱了一月的時間,司命總算是想到了一個脫身的辦法。
她窗台上的蘭花草到了快凝成人形的年紀了,不過按照正常的修行速度來看,至少也得有一兩年的時間,司命趁著今晚的滿月,藉著月色靈氣,輔以自己的神力將她催化成仙。提早將她的人形給凝了出來。
蘭花是個高傲的小仙,對於司命這樣不經過她允許私自將她催生出來的行為十分憤怒,她一扭小腰,坐在窗台上便不理司命了。
司命好言好語的哄了一整晚仍舊不見起色,眼瞅著天便要亮了,朝雲與晚霞兩位仙子又要到了,她心中氣急,一手拽住蘭花的頭髮,一手覆上她的臉,徑直將她變成了和自己一樣的面容。
蘭花大驚:「你這個女強盜!」
「我不僅是強盜還是女流氓,更是女霸王。」司命冷笑著威脅她:「養了你這麼多年,我什麼脾性你也清楚,今日這事你若不給我辦好了,等我回來,將你與豬草一起混著煮了餵豬也不是不可能的。」
蘭花雙眸將淚一含,指著司命,氣得臉色發青,卻又怕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憋了許久只有像小媳婦一般嚶嚶的哭起來。
司命摸了摸她的頭髮,手下溫柔,嘴上卻掛著陰測測的笑:「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蚱蜢,從今以後你就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了。」司命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對蘭花道,「待會兒有兩個話很多的仙子會來,你就扮成我的模樣與她們周旋。今天我有事要出去……」
「哼!我知道你要去做不好的事!我才不要為虎作倀,我才不要……」
「你要去餵豬麼?」
蘭花又嚶嚶的哭起來,司命懶得管她,繼續道:「你且記著,『嗯』,『好』,『隨便』這三句話足以應付她們所有的問題,多的你一句也別說,知道了嗎?」
「嚶嚶……」
「包括這些哭泣的聲音。」
「……好。」
司命拍了拍蘭花的腦袋,她充分相信自己餵養的靈物的聰敏。司命捻了一個隱身決,推門出去。
天界的人都在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情,司命小心的掩過了天門侍衛的耳目,悄悄的下了界去,她懷裡揣著那本藍色封皮的命簿,她要跟著上面的記載去尋找一個地方。
一個爾笙與長淵緣起又緣盡的地方。
這章呢多是在為後文鋪墊啦~
另外通知大家一件事吶~因為阿九在六月份要面對各種各樣的考試,所以《司命》只有改成隔日一更,還請各位多多理解多多支持~~~
如果實在不理解……九爺願以身贖罪,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