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松樹胡同,沈箴把沈穆清狠狠地訓斥了一番:「……再這樣不回來,以後就不准開茶鋪了。」
沈穆清低頭認錯。
沈箴見她態度不錯,這才略略消了些氣。
水香進來稟道:「老爺,甘肅指揮司都事蕭颯求見。」
回來的時候,蕭颯要和沈穆清分頭行事,自己後一步去沈家:「……免得有人說閒話。」
沈穆清一想,也有道理,遂沒有堅持。
只是她沒有想到蕭颯來的這樣快——她還沒有機會對沈箴說這件事。
沈箴頗有些意外:「曾菊的下屬?」
水香點頭應「是」。
沈穆清吩咐水香:「你去把蕭大人請到花廳坐,我還有幾句話和老爺說。」
水香應聲而去。
沈箴奇道:「怎麼?你見過蕭颯了?」
沈穆清就把蕭颯早上來找她的事告訴了沈箴,但關於借錢的事卻隻字未提。
沈箴皺了皺眉:「你這孩子,真真是不懂事。他是曾菊門下的人……怎能隨便就見?」
關於這件事,沈穆清也不是沒有考慮過。
她輕笑道:「人家在國子監的時候拿了您的拜貼去見過林祭酒,後來為您出獄的事到處奔波才有了去甘肅的機會……如今您回來了,他不來拜訪拜訪您,也說不過去啊!要是您實不想見,我讓他回去吧!」
沈箴聞言歎了一口氣,道:「不用了,讓他進來吧!」說完,又喃喃地道:「難得還有人記得我這個被抄了家的首輔。」不免有幾份酸溜溜的味道。
沈穆清一笑。
畢竟還是有幾分落寞。
她回了聽雨軒,讓英紛到花廳裡去服侍。
沈穆清重新梳洗,換了衣裳,剛剛坐到炕邊喝了一口茶,英紛喜滋滋地跑了進來:「蕭公子真會說話,逗得老爺哈哈大笑,還吩咐姨娘,說要留客人吃飯。」
沈穆清一怔:「都說了些什麼?」
英紛掩嘴而笑:「你不知道,蕭公子和老爺一見面,就狠狠地拍了老爺一馬屁!」
「胡說些什麼?」沈穆清佯裝生氣的樣子,「什麼『拍了老爺一馬屁』?那也是你說的話啊!」
英紛紅著臉,屈膝給沈穆清行禮:「姑奶奶別惱,再也不敢了!」
「快說說,蕭公子都說了些什麼?」訓過了英紛,沈穆清忍不住問道。
「老爺和蕭公子說了一些舊事,不知怎地,話題就轉到了寫字上面。老爺說,當今天下,閔先生和袁大人的正楷寫得最好,也不知道蕭公子是怎麼想的,回老爺說:我只聽說時大人和您的正楷寫得最好,怎麼又變成了閔大人和袁大人?老爺一怔,說:那都是以前的舊事了。蕭公子恍然大悟,說:的確。閔大人和袁大人到處給人題字寫跋,世人自然只知道有他兩人,不知道有您和時大人。不過,我輩中卻公認您和時大人的字寫得最好。老爺聽了,就哈哈大笑起來。蕭公子趁機要老爺給他寫幅字!」
沈穆清鬆了一口氣。
這個蕭颯,真是狠狠地拍了沈箴一記馬屁?
大周王朝誰不知道,沈箴最得意的就是自己那手簪花小楷,既有男子的諍骨,又有女子的嫵媚,自成一體,被人稱為「沈體」,四十歲的時候,他已是大周公認的「書法家」……
沈穆清不由失笑,吩咐英紛:「你在一旁好好服侍就是。」
英紛應聲而去。
沈穆清望著英紛的背影笑著站了一會,然後搖了搖頭,轉身叫了明霞:「到庫裡拿些人參、燕窩之類的補藥,去馮家看看幼惠。」話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又交待:「不要給幼惠身邊的人,給馮家的大少奶奶就行了。也別去給幼惠請安……免得引起她情緒上的波動。」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那樣走,也不知道她如今還恨不恨我……」
「姑奶奶也是不得已!」明霞安慰著沈穆清,「要怪,也只能怪二姑娘投錯了人家。」
沈穆清無奈地笑了笑,吩咐明霞:「快去快回!」
「是!」明霞應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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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箴在花廳招待蕭颯吃午飯,飯後,沈箴又興致勃勃地和蕭颯去了書房。
沈穆清叫了英紛來問:「怎麼去了書房?」
蕭颯勉強考了一個秀才,論文采,估計只能給沈箴提鞋。
英紛笑道:「誰讓蕭公子的馬屁拍過了!」
沈穆清揚了揚眉。
英紛笑道:「老爺問蕭公子平時習什麼字體?蕭公子說:也習正楷。老爺正要考考蕭公子的筆力呢!」
「這個蕭颯,放出去的話就不知道收回來了!」沈穆清暗自跺腳,「走,去看看!」
英紛應聲,陪著沈穆清去了沈箴的書房。
兩人示意屋簷下的丫鬟、小廝別作聲,躡手躡腳地撩了簾子,貓身從簾子縫裡朝內望。
蕭颯挺胸收腹地坐在畫案前懸腕提筆寫著寫,而沈箴在一旁看著直皺眉。
沈穆清不由暗嗔:真是不知道死活。
果然,沈箴忍不住開口道:「你這字,是跟誰學的?」
蕭颯恭敬地答道:「跟我的啟蒙先生。」
「怎麼稱呼?」
「姓李,上安,下道!」
「李安道?」沈箴很是困惑,「我好像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您不認識。」蕭颯道,「他就是我老家臨城的一個私塾先生——是我們那裡最好的私熟先生。」
「哦!」沈箴露出釋然的表情,轉瞬間又狐疑地道:「那你考武進士的時候,沒有考策論?」
「考了!」蕭颯認真地道,「負責策論的考官是禮部尚書陳大人,他說我的字是所有考生中寫的最好的一個,所以給了我一個甲等。」
沈穆清就看見沈箴轉過身去無聲地笑了起來。
她也不由捂著嘴巴笑了起來。
偏偏蕭颯不知死活地道:「沈大人,您覺得我的字寫得怎樣?」
沈箴聽了,身子抖得更厲害:「還,還可以吧!」
蕭颯聽了,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沈箴有點不解地望著他。
蕭颯忙笑著解釋道:「您是書法大家,要是您都說好,那就肯定還可以。」
沈箴一怔:「你是因為我說好,所以才……」
蕭颯點頭,神色間竟然有一絲罕見的靦腆:「我一直想做個『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的大將軍……武藝還可以,就是這書法心裡沒有底……聽您這麼一說,我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沈箴目光銳利地望著蕭颯。
慣居上位的人,自有一股威嚴。
蕭颯就有些不安地摸了摸頭。
沈箴突然笑了起:「你想做『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這水平,還差了一點……」
蕭颯拱手作揖,真誠地道:「請沈大人指教。」
沈箴笑了笑,走到了畫案前。
「你看這個地方,筆鋒轉得太硬……還有這個地方,收筆收得太快……」沈箴指著蕭颯的字侃侃而談,蕭颯則站在一旁不住地點頭。
沈穆清一笑,直起身來,道:「走吧!」
英紛微怔,低聲道:「姑奶奶,您,您不再看會?」
知道他們兩人相處的很好,沈穆清放下心來。
「不用了,我下午還有事!」
英紛不由小聲嘀咕:「要是老爺不讓蕭公子住進來可怎麼辦好?」
可惜沈穆清已經走遠,沒有聽到英紛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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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聽雨軒,沈穆清靜下心來把自己對經營一文茶鋪的思路理了理,然後寫了一個計劃書,準備找時間和蕭颯、時靜姝說說。
就在她快要寫完的時候,英紛跑了進來:「姑奶奶,姑奶奶,老爺讓陳姨娘把花園後面靠私巷的兩間廂房收拾出來給蕭公子住!」
沈穆清望著她滿臉的興奮,怔道:「你高興個什麼勁?」
英紛神色一僵,道:「我,我是看著家裡冷冷清清的,有蕭公子在,家裡也熱鬧些……以前梁家三少爺來的時候,在老爺面前只知道唯唯諾諾,說上兩句,老爺就生氣了……」
沈穆清微怔。
是啊,那個時候,沈箴有心要提攜梁季敏,結果越是有心,梁季敏越是緊張,就越是讓沈箴失望。
這算不算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呢?
沈穆清不由微微一笑。
還是蕭颯有辦法!不過,也許是沈箴寂寞的太久了吧……
英紛睃著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姑奶奶,還有一件事……」
「你說吧!」沈穆清笑道。
英紛猶豫道:「陳姨娘要把秋桂和秋香派過去服伺蕭公子,我看那兩個粗手粗腳的,不如派了盈袖和凝碧去——到底是您身邊調教出來的。」
沈穆清聽著英紛那口氣,蕭颯一下子成了貴客了。
她不由失笑:「讓他住進來就不錯了,他還敢挑三撿四的……」
「不是,不是。」英紛忙道,「不是蕭公子挑三撿四的,是我怕秋桂和秋香服侍不好,丟了我們沈家的面子!」
「你就別多事了。」沈穆清笑道,「人家是山西臨城蕭家的嫡子,什麼樣的場面沒有看見過。」
「那也是!」英紛皺了皺眉,想到了自己那天見到的那個神態慵懶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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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水香去客棧把蕭颯的行李和蕭颯的兩個隨從金良和玉良一起帶了過來。沈箴還特意吩咐廚房做了豬肺湯招待蕭颯。
沈穆清知道了,忙囑咐英紛:「讓廚房照著山西的口味做一大海碗素麵,晚一些你端過去給蕭公子當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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