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意難平,在家裡嘀咕了幾天,恨不得和蕭颯在滬定大街上走一道,自己在蕭颯一旁服侍著,讓蕭颯抖抖威風,讓人知道到底是誰怕誰才好。
蕭颯看著這不是辦法,提醒她:「要給老爺送端午節禮了吧!」
沈穆清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忙打起精神來打點端午節禮,又想到五月二十八是戴寶的週歲生日,只怕也要準備準備,少不得又去開了庫房找些合適的東西。
正在這裡,李媽媽回來了,說蕭芸娘二月十二生了個大胖小子。
沈穆清也為她高興。
「……一個院子套著一個院子,裡面的東西精貴的很,比得上我們以前在明時坊的家了。我聽周媽媽說,這院子、屋裡的擺設,全是姑奶奶去了以後蓋的。」李媽媽興高采烈地說著清源的見聞,「兩位莊姑娘,長得不知道有多伶俐,知道我是您身邊的人,姑奶奶不知道有多客氣,不僅特意讓兩位姑娘出來給我行禮,還賞了我十匹妝花、十匹細葛、十匹潞綢,兩副須蝦赤金鐲子,兩支赤金壽字金簪。」說著,將首飾拿出來給沈穆清,「走的時候,裝了半車的乾貨。還說,要是覺得什麼好吃,只管讓人帶信去說,准早早的運來。」
沈穆清沒想到蕭芸娘對李媽媽這樣的禮遇,特別是讓自己的女兒出來給李媽媽行禮……她有點擔心李媽媽在外面倚老賣老:「你可受了兩位莊姑娘的禮?」
「那哪能!」李媽媽忙道,「我當時就跪下給兩位莊姑娘磕頭了。還把您給的見面禮呈了出來。」
沈穆清微微點頭:「大家都是親戚,人家敬我一尺,我們就要敬別人一丈,切不可壞了尊卑。」
這是她第一次對身邊的人說起「尊卑」這個詞……實在是因為她拿不定蕭芸娘是個怎樣的人。她主動派人給自己請安,自己總不能拿喬把姑子給得罪了吧!
沈穆清讓李媽媽把東西收下:「既然是姑奶奶賞你的,你就收下。只是要常常記得姑奶奶好才是。以後見到了姑奶奶和莊姑娘,要畢恭畢敬的才好。」說著,又看了看屋裡服侍的。
屋裡的人俱都屈膝行禮,高聲應「是」。
沈穆清就和李媽媽去看那些乾貨。
果然是用心準備了的。從銀魚、干貝、墨魚到鮑魚,能說得出名字的東西都送來了。
沈穆清心裡倒生出幾分歉意來。
相對芸娘,自己的態度還是隨便了些。
因明霞和凝碧都回了京都,沈穆清讓李媽媽幫著管管新買進來的幾個小丫鬟。
兩人正說著話,有小廝進來稟道:「有個叫花模樣的人,說叫常惠,要見您。」
沈穆清聽著一怔,忙站起來道:「快,快把人請進來。」又吩囑身邊的人:「做幾樣下酒好菜,把家裡的二白干搬一壇出來。把爺叫回來,就說常師傅來了!」說完,想到常惠不拘小節,又笑著迎了出去。
她剛走到院門口,就看見常惠背著個鋪蓋卷東張西望地朝裡走。
「常師傅!」沈穆清高興地喊他,「你不是說去長白山捉鹿去了嗎?怎麼到我這裡來了?戴將軍那裡,您去了嗎?」
常師傅聽到沈穆清喊他,高興的嘴一咧,笑道:「我來的時候戴貴還讓我給孩子給你們帶了一匣子東珠。我是聽說你們添了孩子,我特意來看看。孩子呢?」
沈穆清就叫小廝把常惠背上的鋪蓋卷接了:「你還是去洗一洗再見孩子……她年紀小,受不得風塵。」
常惠看著自己滿身的灰,呵呵呵地笑著跟小廝去洗澡了。
沈穆清就給霽娘換了件大紅衣裳,抱去給常惠看。
常惠看著粉嘟嘟的孩子,笑道:「長得像蕭颯!」
小時候不覺得,越長越像蕭颯,特別是五官。
「不過長得好看。」常惠笑著,就從懷裡掏了個陶做的鳥哨出來,「這個給孩子玩。」
沈穆清還沒有開口道謝,霽娘已揚手把鳥哨抓在了手裡。
常惠嚇一跳:「這孩子手腳可真快!」
「可不是!」沈穆清從霽娘手中把鳥哨扒出來,霽娘不滿地哭起來,「眼都不能眨一下——這鳥哨太小了,我怕她又往嘴裡塞。」
常惠忙笨拙地拍著霽娘的背:「不哭,不哭,我再給你做個大的!」
也許是有陌生的人拍她,她哭得更大聲了。
「您別管她了!」沈穆清抱著孩子在前面帶路,「脾氣不知道有多壞,一件事不依她就哭,現在你說她她也不懂,只好等大一點改改她這壞脾氣。」
「不用改,不用改,」常惠笑道,「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這可不是一般人的福氣。」
「瞧您說的。」沈穆清笑道,「就是怕她長大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您想想,這人生哪能樣樣都如意,不把她這脾氣扭過來,只怕以後會吃虧。」
並不是怕孩子脾氣不好,是怕孩子以後會吃虧……
常惠笑起來,問起蕭颯來:「……我這一路來,都聽說蕭颯的大名。怎麼,立了這樣的大功,朝廷也沒什麼表示!」
沈穆清拍著孩子哄她別哭,道:「不算舊帳就行了,還想請功!」
「那也是!」常惠笑著摸霽娘的頭,「有你們娘倆在他身邊,他也該知足了。」
兩人進了堂屋,黃鶯早用海碗沏了碗大葉茶進來。
常惠接過海碗一飲而盡:「再來一碗!」
黃鶯笑盈盈地應聲而去。
「長白山怎樣?」霽娘哭鬧不休,沈穆清只好抱著她踱步,「有沒有遇到百年老參!」
常惠跳起來,喊黃鶯:「我那鋪蓋卷裡有一匣子東珠,還有兩根人參,你把它拿來。」又轉頭對沈穆清嘿嘿笑,「百年沒有,有兩根三十幾年的,也算不錯了。」
沈穆清點頭:「你要是送給我,就別拿出來了。要是給我看看,我倒想瞧瞧!」
常惠笑道:「不給你。只是給你看看!」
沈穆清呵呵笑起來。
兩人說話間,霽娘一直哭。
「讓人把那鳥哨給她吧!」常惠忍不住開口,「我們看著點別讓她吞到肚子裡就是。」
沈穆清苦笑:「她手腳太快了,丫鬟們都看不住。」
「我來看著!」常惠笑道,「你總信得過我吧!」
沈穆清想想,把鳥哨給了霽娘。
霽娘接到手裡,破泣為笑,更堅定了沈穆清要好好管教霽娘的決心。
正在這時,黃鶯把常惠用藍色粗布包著的人參和用黑漆描金匣子裝著的東珠都拿了過來。
東珠圓潤光潔,個個都有蓮子米大,一看就知道這禮物是用了心思的。而常惠親手採的人參說的是有三十幾年,也不過和手指頭差不多粗細。
沈穆清讓黃鶯收了匣子,吩咐她抓一把用荷包裝了:「給常師傅帶回去當禮物。」
「不用,不用。」常惠搖手,「戴貴也給了我一匣子。」
沈穆清卻是不信。
這樣一匣子都少見了,戴貴還能拿出兩匣子不成。
常惠就低聲道:「他可有錢了。你就放心收了。本來還想帶兩支百年人參來的,可我想他夫人現在靠參吊著,就幫你們做主,沒要。」
沈穆清點頭:「她夫人的病,到底怎樣了?」
「還能怎樣!」常惠歎道,「心病唄!」
沈穆清沉默下來。
「算了,別說這些掃興的事。」常惠就開始說起自己是怎樣采的這兩支人參,「……冰天雪地的,冷得我直哆嗦。它可不像西北,西北是早晚冷,中午暖和,那裡就是從睜開眼睛到睡覺都冷……」正說著,突然揚臂抓了霽娘的手,可鳥哨已被她含在嘴裡,只是被常惠這麼一攔,立刻不滿地大哭起來。
「穆清,你這閨女可真是有意思!」常惠望著霽娘眼中露出異樣的光彩,「把她送給我做徒弟吧!」
「不行,不行。」沈穆清立刻拒絕,「她脾氣太壞了,再學武,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呢?」
常惠望著大哭的霽娘沒有作聲。
沈穆清看著心中不安,放緩了聲音:「常師傅,要是個溫順的孩子,跟著你學武防身,我高興還來不及,可她這樣子,只怕動輒出手傷人,就算是有這天賦,還是安安分分地做個平常人好。」
「什麼平常人!」蕭颯笑著大步走了進來,「常師傅,您可真是稀客!」說著,向常惠抱拳,吩咐沈穆清,「快去整兩下酒菜,今天我要和常師傅好好地喝兩盅。」又問:「戴貴怎樣?您可見到了!」
「見到了,見到了。」常惠笑道,「還給你們帶東西了。」
霽娘看見父親,立刻不哭了,伸出小手,朝著蕭颯「咦咦呀呀」。
常惠不是外人,蕭颯伸手就把霽娘抱了過去。
霽娘立刻不哭了,安安靜靜地伏在蕭颯的肩頭。
「這孩子,倒和你有緣!」常惠看著稱奇,「剛才哭得可厲害了。」
「她就是想讓我陪著她玩。」蕭颯笑著把霽娘半拋到了空中。
霽娘咯咯笑,快活的不得了。
常惠看了目光閃爍。
沈穆清暗呼不好,抱了霽娘出去:「我去給你們整酒,你們坐著好好說說話。」
「讓霽娘就在這裡玩吧!」常惠笑道,「我來帶她玩。」說著,抱了孩子在手像蕭颯似地輕輕拋了起來。
霽娘笑得更歡快了。
「你去忙吧!」蕭颯也笑,「辛苦一天了,我們來帶霽娘。」
沈穆清想跟兩人說,霽娘不學武,可人家又沒說要收霽娘為徒弟,她還真不好說什麼,思忖片刻,還是去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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