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周用的東西都是些吉祥物,那桃木劍是常惠臨時放上去的,眾目睽睽之下,沈穆清不好阻止,正想著找個借口把這劍讓人拿下去,結果霽娘已經抓在手上不放了。
常惠滿臉歡喜,沈穆清則臉色不虞,蕭颯見了忙出來打圓場:「……備了薄酒請各位夫人、太太上座。」
雖然如此,蕭颯的長女抓周抓了把劍的事還是讓滬定縣的人笑了一番。
沈穆清找了常惠:「……悅影好動,我想找些能靜下來的事讓她做,養養性情。」
霽娘做了週歲,就取了「悅影」這個名字,家裡的人該喊姑娘的喊姑娘,該喊悅影的喊悅影。
常惠笑著點頭,既不說「好」,也不和她爭辯。
沈穆清不由長歎一口氣——知道常惠已是打定了主意要教悅影功夫,只好常常把悅影帶在身邊,不讓常惠近身。
常惠也不說什麼,天天在滬定城裡溜躂,不幾日,就和街頭那些走卒混熟了,還有人找上門來尋常惠約他喝酒。
只要常惠不打悅影的主意,沈穆清自然也就對他像兄長一樣尊敬,不僅按照他的生活習慣照顧他,還專門讓賬房裡立了常惠的月例,按月送到他手裡。他的客人來了,也不管是什麼人,廚房按照蕭颯的標準接待。
過了中秋,天色驟然涼起來,沈穆清安排了給任翔和時靜姝的結婚禮,就開始尋思著跟悅影斷奶的事。
大太太就特意讓玉簪去了一趟錦州,讓鄭三奶奶收拾個院子,到時候了好帶悅影過去住幾天。
等玉簪回來回話的時候,京都來了幾封信,其中時靜姝的來信說到自己的安排:「……成親以後依舊住在沈府,好就近照顧沈伯父。」又說起英紛等人的親事:「……你看看哪幾個合適,也好早些定下來,英紛、明霞的年紀都不小了!」
沈穆清仔細看了看時靜姝附在信後幾個小廝的情況說明,心裡都不是十分滿意。正好大太太來和她商量去錦州的事,沈穆清就請大太太幫著拿主意。
大太太笑道:「何必捨近求遠。」
自從那天大太太勸她答應房家的親事,沈穆清就隱隱覺得大太太會為房添福保婚,她看了時靜姝挑的幾個人,的確不如這個房添福——至少,房添福能自食其力。
「你要是願意,我想讓明霞跟了銀良。」
沈穆清一怔。
「當然,凝碧配那房添福也不錯。」大太太笑道,「你要是覺得上次駁了房家的面子,我讓人吹點風去,那房家有誠意,必定會再來求親。你就等著做張做喬好了。」
沈穆清聽著不由笑起來:「她們能有好歸宿,我高興還來不及,幹嘛再做張做喬的?」
大太太取笑她:「你不是做張做喬,當時怎就死活不答應房家的事。」
沈穆清訕笑。
大太太也不讓她為難,笑著轉移了話題:「銀良辦事穩妥又機靈,是個當大總管的料,明霞又是你身邊調教出來的,這兩人要是能在一個鍋裡吃飯,家裡的事何須你操心。」
沈穆清點頭:「還是大太太想的周到。」
「至於英紛,我倒想出面給她保樁媒。」大太太笑望著沈穆清。
沈穆清很是吃驚:「太太要為誰保媒?」
「那家姓區,在廣東做海運生意。」大太太笑道,「家財萬貫,和我有生意來往,彼此也是知根知底的。家中只有這一個兒子,叫區鳳鳴,今年十九歲,只是不善於做生意,所以想找個能當得住家的媳婦。我瞧著英紛有幾分英氣,倒是個合適的人選。」
這麼好的條件,又怎麼願意娶個婢女!
沈穆清怕這其中有什麼隱事,不禁有幾分猶豫:「英紛今年都二十二了……」
「女大三,抱金磚!」大太太高興道,「這有什麼不好的!」
沈穆清還是有幾分遲疑。
大太太是什麼人,瞧她這模樣,也能猜出幾分來。遂笑道:「這件事也不急,先把凝碧的事定下來再說。」
沈穆清點頭。
到了晚上和蕭颯說。
蕭颯笑道:「既然不願意,推了就是——郭先生年紀不小了,也正缺個媳婦。實在不行,把英紛配了郭先生。他定喜歡。」
「郭先生?」沈穆清愣住,「可他是個讀書人,未必就不講出身!」
「吃都吃不飽了,還講什麼出身!」蕭颯笑道,「你看誰適合,我明天對他說去。他一定高興。」
「月桂今年也到了婚配的年紀了!」沈穆清沉吟道,「只是她要找上門女婿,只怕不成。」
蕭颯沒作聲。第二天去問了郭先生。
郭先生喜出望外,但聽到做上門女婿頗有幾分猶豫。
蕭颯知道這事不成,遂不再提,派了龐德寶去打聽區家的那個區鳳鳴。
龐德寶聽了一笑,道:「英紛和這區公子不談出身,也倒相配的。」
「你認識這區公子!」蕭颯愕然,「可真如大太太所說的那般好!」
龐德寶笑著點頭:「區公子獨苗苗,就是心腸太軟,不適合經商,性格卻是一等一的好。要是奶奶不信,就讓英紛姑娘自己去看——區家在京都也置了產業,就在白紙坊,和太太的一幢房子相接著。」
蕭颯聽了哈哈大笑,把這件事告訴沈穆清。
「隔壁的區家啊!」沈穆清也覺得這件事巧得很,忙寫信給時靜姝,讓她幫著看看。
蕭颯就問起房添福的事來——畢竟在房大人手下做事,能拉近點關係就更好了。
「我已經放了風去了,就看房家怎樣答了!」沈穆清覺得這事自己不太地道,先是不答應,後來又改變主意……
「奶奶,李媽媽求見!」兩人正說著話,有小丫鬟稟道。
「這麼晚了,她來幹什麼?」蕭颯奇道。
「看看不就知道了!」沈穆清笑道,披了件衣裳去了堂屋。
原來李媽媽是來求沈穆清也給月桂說戶好人家:「……雖然比不得英紛,但年紀也不小了,和她一起進來的慶春也都嫁了人。我們也不求別的,就求人老實本份就行了。」
「這件事我放在心上呢!」沈穆清笑道,「只是英紛她們年紀大些,先把她們的事辦了再說月桂的事。」
李媽媽千恩萬謝地走了。
回到屋裡,沈穆清把李媽媽的來意告訴了蕭颯:「……又不是買青菜蘿蔔的,還是慢慢地找。」
蕭颯就把郭先生不願意上門的事說了。
沈穆清並不急著把屋裡的丫鬟推出去,無所謂地笑道:「既然這樣,也是兩人沒緣份吧!」
夫妻倆歇了不說。
第二天一大早,房家請了媒婆來提親。
這一次,沈穆清很爽快地應了。
房家人喜出望外,請了鄭夫人為媒人,沈穆清這邊請了來接大太太和悅影去錦州的鄭三奶奶為媒人,納徵、問吉,很快就把婚事定了下來,又寫信讓明霞和凝碧回滬定來——沈穆清想問問明霞願不願意嫁銀良。
李媽媽看著不由心裡著急,常在沈穆清面前打轉轉。
悅影去錦州,常惠自告奮勇地護送,考慮到常惠的身手,她自然是贊同,但一想到常惠想收悅影為徒的事,不免又有幾分遲疑。
大太太是知道這其中原由的,忙保證:「你放心,有我呢!」
沈穆清就把悅影托付給大太太:「這孩子脾氣太壞,我是怕她學了武藝持藝而嬌,到時候反而害了她。」
「我明白。」大太太點頭,「你放心,我已經讓人去蓉城請會作畫的女子來教悅影做畫……這樣應該可以收斂一些吧!」
「學做畫?」沈穆清笑道,「悅影會不會太小了些?」
「先把女先生請到家裡來。」大太太笑道,「耳聽目染的,總有些影響。」
沈穆清點頭,送了大太太和悅影出門。
「悅影,娘過幾天就去錦州看你。」她抱著女兒軟軟的小身子,很是不捨,「你要聽大奶奶的話。」也不管女兒聽得懂聽不懂。
蕭悅影卻對拉車的一對棗紅大馬感興趣,非要去揪那馬尾不可。
沈穆清歎氣。
自己悲悲切切的,悅影卻是一點也不懂。希望晚上別哭著找娘就好。
大太太安慰她:「孩子小,不懂事,正好是斷奶的好時候。」
「我會照顧好悅影的。」鄭三奶奶理解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就放心吧!」
沈穆清也知道這道理,揮手目送蕭悅影離開。
晚上蕭颯回來,飯也不吃,拎著蕭悅影留下來的一件小褂發呆:「悅影走了?」
沈穆清從他身後摟住了他:「孩子都是這樣長大的。」然後輕輕把臉貼在了他的後面。
「也不知道這時候哭沒哭?」蕭颯並不能立刻釋懷,聲音裡有幾分傷感。
「好了,好了!」沈穆清反過頭來安慰蕭颯,「這斷奶的事,孩子難過,難道我就不難過!」
蕭颯又擔心起大人來:「要不要讓羅大夫來瞧瞧!」
「李媽媽給我煮了麥芽水。」沈穆清含含糊糊地道,「過幾天就好了。」
話雖如此,晚上非常不舒服,又想著孩子,心裡不由難受起來。
蕭颯只能好言好語地勸著,折騰到了半夜才睡下,第二天請了一天假在家裡陪她。
郭先生不知道是什麼事,中午來家裡蹭飯,順便來看看蕭颯。
蕭颯自然也不好說是為什麼,只說是有事。郭先生見他精神還好,也不再追問,吃了飯,他還要去學堂,蕭颯送他出門,正好遇到給沈穆清送麥芽水的月桂。
郭先生不由看了一眼。
水紅色的褙子,溫順的表情,讓他不由心中一動。
「這是月桂!」蕭颯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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