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蕭颯遲疑,「可不求顯貴……我卻沒有把握……能保全家平安!」
「可求,卻不可強求!」沈穆清輕輕歎一口氣,「我們不落在最後,也不站在風口浪尖,可不可以?」
蕭颯望著妻子滿是希翼的目光,拒絕的話沒法說出口。沉吟半晌,低聲道:「我們聽老爺的,你看行嗎?」
沈穆清腦筋轉得飛快,輕輕點頭,轉身卻交待龐德寶:「老爺有信來,先給我看。」
龐德寶有幾分猶豫。
「高風險才會有高收益。」沈穆清試著說服他,「我只想平平安安地過日子。」
龐德寶思忖半晌,道:「少爺能回臨城嗎?或者,就留在錦州。」
「能。」得到龐德寶的支持,沈穆清臉上綻放笑容,「只要相公願意,我們想留在錦州就可以留在錦州,想回臨城就可以回臨城。」
龐德寶沒有作聲,作揖而去。
沈穆清鬆一口氣,很快就收到了沈箴的信。
她看了大喜,將信給蕭颯:「老爺說讓你以靜制動。」
蕭颯微怔,拿過信來仔仔細細地看了兩遍:「……以靜制動!」
沈穆清點頭:「禁衛軍雖然奉太上皇之命將今上軟禁在南宮,可以王盛雲等人為首的閣老以『與禮不合』為由,反對太上皇復辟,而閔先生、王清等人又以『百順孝為先,尊先帝遺願』為由支持太上皇復辟。兵部那邊,侍郎石進是反對太上皇復辟,而尚書戴勝輝又一直沒有表態,朝中形勢太複雜,我們只能靜觀其變,再做打算。」
蕭颯摩挲著沈箴的來信,沉吟道:「如今就看戴家如何決定了。」
沈穆清一時不解。
蕭颯解釋道:「太上皇已掌握西山大營和禁衛軍,而離京都最近的衛所一是東邊的遼東,一是西邊的宣同,宣同總兵是林氏子弟,而遼東總兵卻是戴貴。」
「如果戴家決定支持太上皇,內有西山大營和禁衛軍,外有遼東衛所遙相呼應,不管文臣們態度怎樣,都與大局無恙。」沈穆清明白過來,「如果戴家支持今上,宣同和遼東一東一西揮軍而下,鹿死誰手,還不能定論。」
「正是這個理。」蕭颯點頭,「老爺的主意再對不過。我們收拾東西回滬定。這個時候,更是要低調做人才是。」
「現在情況特殊,要不要派人去跟老太爺說一聲,」沈穆清沉吟道,「有個什麼事,也有個照應的。」
「不用!」蕭颯道,「有事聯繫鄭三爺就是了。」
看樣子,蕭颯更信任鄭家。
沈穆清忙吩咐明霞收拾行李,和大太太、鄭三奶奶說明情況,帶了悅影去給鄭家的長輩辭行,待走出錦州城,已是晌午時分。
大太太很是擔心,一路上吃不好睡不沉,沈穆清在一旁盡心服侍,大太太想著她懷有身孕,只得打起精神來和沈穆清說說笑笑掩飾自己的不安。
路過雅安府的時候,蕭颯按原計劃去見了彭大人,把米鋪的賬目給彭大人看了,又說起近日來官場上發生的一些事。彭大人竟然對京都的動向一無所知。蕭颯回滬定的心更是急切,和彭大人又聊了幾句閒話就起身告辭了。
他們剛回到滬定,就分別收到了老大蕭飆、老三蕭颼、老五蕭颶和蕭成的信,都提到了京都的變故,對蕭颯重新被啟用充滿了信心。
蕭颯卻只望著蕭成的信發了一會呆。
「怎麼了?」這幾天沈穆清一直很注意蕭颯的情緒。
「是大伯父讓蕭成寫的。」蕭颯語氣裡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
看到親生父親和異母兄弟這樣親近……再堅強的人,都會有片刻的傷感吧!
沈穆清從後面緊緊地抱住了蕭颯。
蕭颯拍了拍沈穆清的手,兩人就這樣靜立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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滬定平靜依舊,蕭颯和沈穆清卻都打起精神來關注雅安方面的動向。
這個時候,李媽媽卻來找沈穆清說月桂的事:「……我看著那郭先生的確是人品出眾。要是不入贅,您看,我們月桂和郭先生的事能成嗎?」
沈穆清愕然。
李媽媽訕笑道:「我半截要入土的人了,可我們月桂的好日子還長著。那郭先生是個讀書人,與我們不一樣。要是他同意,以後每個月給些糧米我過日子,月桂就讓他娶回家吧!」
疼愛孩子的心都是一樣的!
沈穆清不由拉了李媽媽的手:「你是我的陪嫁媽媽,自然由我來養老送終。有我一碗飯,就有你一碗飯,以後的事,不用擔心。」
李媽媽眼淚落下來,哽咽著喊了沈穆清一聲:「奶奶……」
願意退一步,自然是皆大歡喜。
郭先生孤家寡人一個,蕭颯借了二百兩銀子給他,他請了縣丞夫人做媒人,買了吉禮到蕭家下了定。沈穆清的預產期在九月,夏天又不是成親的好日子,就把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二。時間雖然有些緊,但李媽媽幾年前就開始給月桂準備嫁妝,如今也不過是多繡幾幅門簾、枕套罷了。大太太依明霞的例,賞了一百兩銀子來,婚事自然辦得很體面。
這期間,沈穆清又收到了時靜姝和蕭芸娘的信。
蕭芸娘在信中委婉地勸沈穆清平安是福,而時靜姝的來信卻對蕭颯的未來充滿了信心——戴家已經拿出姿態來支持太上皇登基。
信在路上要走一個多月,現在怕是大事已定了!
她不由眉頭微蹙。
戴貴一直沒有與蕭颯聯繫,更別談推心置腹地交待些什麼……讓人心裡隱隱不快。
蕭颯卻與沈穆清想的不一樣:「大家各有立場,能在關鍵時候不落井下石就值得一交了。」
「難道就沒有肝膽相照的朋友?」沈穆清有些不服氣。
「有。」蕭颯笑道,「常師傅就是一個。」
提起常惠,沈穆清不做聲了——常惠一直想收蕭悅影為徒。
「穆清,」蕭颯勸妻子,「常師傅練的是內家功夫,又講究動作舒緩從容,非常適合女子練習。悅影是女孩子,有一技傍身,我們也放心些。」
「我就怕『滿瓶子不響,半瓶子光當』。」沈穆清歎道,「到時候弄巧成拙。」
「她現在年紀還小,先學些內家功夫,這種功夫講究氣定神閒,說不定還可以改改悅影的脾氣。你就讓她試一試吧!悅影也是我的心頭肉,我不會害她的。」
口吻中帶著一絲哀求,她沒辦法拒絕這樣的蕭颯:「那就先試試。不過,我話說在前頭,要是她脾氣改不了,這功夫就不能再練下去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蕭颯鬆一口氣,親自去對常惠說這件事。
常惠聽了很高興,對蕭氏夫妻道:「也不用拜師,先跟著我學一陣子,要是你們覺得行,再拜師也不遲。」
儘管這樣,沈穆清還是按照拜師的規矩給常惠送了銀票和衣裳。
常惠是個灑脫的人,接下道謝不說,開口向沈穆清要人參、靈芝、首烏、血籐之類的名貴藥材。
沈穆清奇了:「你這兩年每隔三五個月就要這些藥材,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常惠嘿嘿笑:「我在給大姑娘做藥療。」
沈穆清張口結舌:「敢情你一直沒有放棄。」
「常言說,窮習文,富習武。」常惠笑道,「這固然有人窮了只有想辦法參加科舉改變家庭狀況,而人有錢了就想習武健身的意思在裡面,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想要習得高深武藝,除了天賦和師承,還需要一些藥材做輔,幫著調理身體,使其血脈更旺盛……人參靈芝,一般的人家哪裡負擔的起。」
「那你怎麼習得一身好武藝?」沈穆清有些抬槓地問常惠。
常惠摸頭:「我那時候家裡還有些余資……不過後來也沒能力承擔,所以學了個半成不落。」
「自己都是半成不落,可別把悅影教壞了。」
「不會,不會!」常惠笑道,「我就是沒辦法提高了,倒不是不會。」
兩人鬥嘴,常惠處處讓著沈穆清,沈穆清心裡終於好受了些。又怕悅影受不得苦,常惠教習悅影的時候,沈穆清有時就會偷偷跑去看,常惠也不點破,就當不知道。沈穆清見常惠只是教悅影跑跑跳跳,並不是那種扎馬步扎到兩腿發顫的事,就和蕭颯說起這事來:「……內家功夫就這樣練啊?」
「不是。」蕭颯笑道,「悅影年紀還太小,先活動活動筋骨,血脈通暢了,以後學武就事半功倍了。」
反正沈穆清不懂,她也相信常惠不會害悅影,漸漸放開手腳,每天早上讓悅影隨著常惠習武。
到了六月中旬,太上皇復辟的消息還沒有在滬定傳開,但李縣令已得到了準確的消息。他親自登門拜訪,沈穆清讓人備了好酒好菜,他和蕭颯稱兄道弟,說了很多體己的話,直到月上柳梢頭才打道回府。
第二天,鄭大人來了,與蕭颯又是不同往日的親切。他還沒走,已是雅安知府的彭大人來了,三個人在一起有說有笑,憶起當初同打元蒙人時的情景,彭大人直誇蕭颯有勇有謀。
蕭颯年紀雖輕,經歷的事卻不少,本來就是頗有城府的人,這下更是喜怒不形於色,與來拜訪的人應酬,一時間大家也探不到他的底。可私底下,蕭颯卻是苦笑:「如果皇上要用我,六百里加急,四十天就到……還是老爺經歷的多,沉得住氣。我要是去京都求那一官半職,那才是白白丟了顏面。」
(深情地呼喊「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