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苦笑。
這種事,她還真不好說。
「大太太在你這裡吧?」蕭成臉色有些蒼白,「我想見見她。」
「蕭成,她是你嫡母。」沈穆清無奈地笑道,「不是什麼『她』。你想別人接受你,首先你要接受別人才是。」
蕭成沒有做聲,再一次迴避了這個問題。
沈穆清在心底歎一口氣,叫了小丫鬟:「去跟大太太說,成大爺來了,要見她老人家。」
小丫鬟應聲而去。
沈穆清和蕭成無語對坐。
過了一會,小丫鬟撩了簾子,進來的竟然是蕭詔。
「你找你母親有什麼事?」蕭詔的表情淡淡的,「和我說也是一樣。」
沈穆清忙起身向蕭詔行禮。而蕭成卻怔怔地站在那裡,驚愕地望著蕭詔,半晌無語。
「你是為了茶秀的事來的吧!」蕭詔徑直走到沈穆清讓出來的太師椅前坐下,「正好,我也要話要跟你說。你坐吧!」
蕭成表情木然地坐了下來。
沈穆清親自給蕭詔上了茶點,然後立在了幔帳旁。
「家裡弄成這樣,都是我的錯。」蕭詔表情愜意,看在有心人眼中,這認錯顯得不是那麼的真誠,「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我們不如商量個解決的辦法!」
蕭成的臉色立刻脹得通紅,他嘴角微翕,半天才道:「您和我談解決的辦法……」
「怎麼?」蕭詔眉頭微皺,「你有什麼想法不成?」
蕭成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容,喃喃低語:「您和我談解決的辦法……為什麼不和娘去說……為什麼不讓蕭颯來和我談……您竟然來和我談……」
「你說的有道理。」蕭詔表情輕鬆,並不因蕭成的傷心而有所改變,「這樣吧,你跟你娘說,明天早上在連升客棧,我們好好談談。」
蕭成嘴角輕揚,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您就這樣護著大太太!是怕她傷心嗎?」
蕭詔微慍:「蕭成,這也是你應該說的話!」
蕭成望著蕭詔的目光有些冷:「您和我一個做兒子的商量做母親的事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我不過是問了一句您不中聽的,您就把我訓斥一番。難道我說的有什麼錯嗎?」
蕭詔被兒子說的一怔。
蕭成看著冷冷一笑,道:「看樣子,您早就做了決定。我娘的性子一向懦弱,又對您千依百順,就算是來了,怕也是您說什麼她就應什麼……也好,您有什麼話,就對我說吧!」
蕭詔目光一沉,神色間閃過無措……一時間好像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屋子裡立刻陷入了一種凝滯的氛圍。
良久,蕭詔目光中露出堅毅:「你娘在我面前一向百依百順,就是自己吃了虧也不會做聲。也好,這件事,由你替你娘拿主意,也免得她吃虧。」
蕭成沒有做聲,目光直直地望著蕭詔。
「沒有規矩,不成方園。」蕭詔道,「我行事乖張,家裡的事也就亂七八糟。我的意思,要麼,你娘帶著你們兄弟回蕭家;要麼,你娘帶著你們兄弟在揚州……」
蕭成腦袋「轟」地一聲炸開了。
蕭詔說的是「你們兄弟」,而不是「蕭成」,也就是說,如果娘願意回蕭家,他們幾兄弟都可以做為蕭家的庶子上家譜;如果娘不願意回蕭家,他就會被蕭家除名,由他娘帶著,單獨開戶過日子……回蕭家,娘就要給大太太端茶倒水晨昏定省;不回蕭家,自己就與眼前這個生了自己、育了自己的男子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一想到這裡,他的聲音變得支離破碎:「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蕭詔看見兒子神色惶恐,生出幾份內疚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果在他們小的時候自己就下定決心,何苦讓大家都這樣痛苦。
「蕭成,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回蕭家的!」蕭詔的聲音有幾份落寞,「你們都是我看著長大了……我怎麼捨得……可這樣拖著,對你們更不好……你的弟弟妹妹都大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回到蕭家,你娘雖然不能像在揚州那樣自由自在,可服侍正室,那也是為人妾的本份。何況大太太爽直大方,肯定不會為難你娘的。就是老太爺那裡,我也會幫著擔待一二,不會讓你娘受太大的委屈的……」
沒等蕭詔的話說完,蕭成突然「騰」地一聲站了起來,衝著蕭詔大喊,「您到底想說什麼?您到底想在幹什麼?您把我們都當成了什麼……」說著,眼睛就紅了起來。
蕭成身材、五官都像蕭詔,可眉宇神態間卻更像茶秀。
看到他快要哭的模樣,蕭詔的心裡的那些柔軟突然間煙消雲散。
他想到了這些年來茶秀在自己面前的柔順,想到了她背著自己做的那些事,想到了父親對自己的失望……是不是除了自己,所有的人都知道茶秀是怎樣的人呢?
「蕭成,我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你娘同意回蕭家,你還是我蕭詔的好孩子;如果你娘不願意回蕭家,那我們各過各的,我不再是你父親,你也不再是我兒子。」
蕭成怒極而笑:「好,好,好。我現在就代娘答覆您……我們不回蕭家!」說完,大步流星地轉身朝外走。
「蕭成!」蕭颯輕輕地道,「你要考慮清楚。你這一走,我們蕭家、我蕭詔,就與你再無關係……包括蕭山,包括漕幫,包括你在泉州的生意……你準備怎麼辦?」
蕭成的人就像木頭似地呆在了原地。
沈穆清不由在心底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一旦蕭成和蕭詔沒有了關係,流放的蕭山怎麼辦?還有泉州的生意?蕭詔這麼多年來打拼下來的漕幫也將與他們兄弟沒有任何關係……
蕭成哆哆嗦嗦地轉身,臉色白裡透著青。
他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要把蕭詔看清楚似的。
「我也不為難你。」蕭詔望著兒子微微地笑道,「我給你三天時間,你考慮考慮,三天以後再告訴我決定也不遲。」
蕭成凝視了他好一會,一語不發地轉身離開。
蕭詔望著蕭成的背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對站在幔帳旁邊的沈穆清道:「大太太和四太太有心結,她住在你們這裡,四太太只怕隔三岔五就要打擾你們一番。大太太的意思,我們在京都自己置處產業,你們以後有空了,就帶著孩子去認認門。那院子我去瞧了,還不錯,只是陳設簡陋了些,這幾天,就讓大太太住你這裡,你好好陪陪她。等我把事情解決了,再搬過去不遲。」
也許是兩個想過二人世界?
沈穆清思忖著,朝著蕭詔屈膝行禮應了「是」——蕭詔對她一向頗有微詞,她對他自然是謹守晚輩的本分。
蕭詔點了點頭:「你去吧!」
沈穆清退了下去。
不知道為什麼,她跨過門檻的時候回了一下頭,就看見蕭詔目光呆滯,像石雕一樣地坐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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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太太處,沈穆清自然把自己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大太太聽了垂下了眼瞼,神色有些不自然。
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內幕不成?
與和蕭詔相處時的疏離不同,沈穆清在大太太面前有時候像個孩子。
「大老爺今日這樣的果斷,難道是您說了什麼不成?」
「我可沒有讓他們父子相爭。」大太太忙解釋道,「只是大老爺想和我一起回臨城去,我覺得彆扭,不想回去……他自己說要把家裡的事理順的……」說到這裡,她不禁歎了口氣,「我當然也存了私心,想看看他準備到底怎麼辦?這筆糊塗帳已經算了二十幾年了,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
沈穆清聽得微怔。
難道大太太準備和蕭詔復合了……不過,少年夫妻老來伴,如果能復合,也未嘗不好。至少,有個做伴的解解寂寞。
「看大老爺今天的樣子,還是很護著您的。」沈穆清忙幫著蕭詔說好話,「您就安心在我這裡住幾天好了。悅影和子揚好久都沒有看見你了,過年的時候一直念叨著呢!」
大太太聽了卻道:「如果茶秀真的回了蕭家,你說,我該怎麼辦?」
沈穆清很是意外,不知道大太太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還好大太太也根本不是讓她回答,繼續道:「實際上,今天的事是我和大老爺打了賭的。如果茶秀回蕭家,我們就各過各的。如果茶秀不回蕭家,我們就在一起。」
這話聽起來怎麼感覺蕭詔更重視茶秀一些?
「我們說好了。如果茶秀願意為了孩子委屈自己回蕭家,我就成全他們。如果茶秀不願意犧牲自己執意要留在揚州,大老爺就不再管她了。」
「那您……」沈穆清摸不清楚大太太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道,「您是怎麼想的?」
「我是怎麼想的……」大太太神色間有幾分茫然,「我根本不想和他打這個賭。可他說,茶秀肯定會選擇留在揚州……問我和不和他打這個賭……我想,這怎麼可能……她明明知道留在揚州會對幾個孩子造成什麼影響,怎麼會同意留在揚州呢……」
蕭詔的舉動,再一次讓沈穆清覺得意外。
(捉了「蟲蟲」哦……(*^__^*)嘻嘻……)